摘要:五年前,父亲在工地摔断了脊梁,没几天就走了,只留下一张五万块的赔偿单。
01
石溪村的清晨,雾气像薄纱一样笼着田野。
周川推开木门,门轴吱吱响,惊醒了屋角的老母鸡。
他才十四岁,肩膀瘦得像根竹竿,眼神却亮得像夜里的星星。
五年前,父亲在工地摔断了脊梁,没几天就走了,只留下一张五万块的赔偿单。
母亲周秀兰攥着那笔钱,红着眼还清了医院的债。
她每天清早去菜市场扫地,拖着病怏怏的身子,赚来的两千块要养活一家三口。
房租、药费、书本费,像一座座山压在她肩上。
周川看在眼里,心像被针扎似的疼。
他从不抱怨,总是咧嘴笑着对母亲说:“妈,你别担心,我能帮忙。”
放学后,他从不跟其他孩子去河边抓鱼。
他推着辆破自行车,挨家挨户帮邻居干活。
挑水、劈柴、喂猪,啥活儿都干,换来几个热腾腾的馒头。
晚上,他捧着馒头,坐在昏黄的灯下,细细嚼着,生怕吃得太快。
弟弟周阳比他小三岁,瘦得像只小猫,却总爱抱着书本不放。
“哥,你说读书真能让我出人头地吗?”周阳仰着头问。
周川揉揉弟弟的头发,笑着说:“能!只要你肯学,哥就供你。”
这话说得坚定,像在跟命运较劲。
周川上初中后,活儿干得更多了。
每天天还没亮,他就蹬着自行车去镇上送牛奶。
冷风吹得脸生疼,他咬紧牙,车轮吱吱响,载着他穿过晨雾。
一箱牛奶送完,他能赚五块钱。
放学后,他又一头扎进镇上那家小餐馆。
油腻的盘子堆成山,他低头刷洗,手被冷水泡得发白。
老板娘心疼他,塞给他一碗剩饭,他谢了又谢,端回家给母亲和弟弟。
每晚,他坐在床边,把一天赚的钱塞进一个生锈的铁皮盒。
那盒子是他攒下的希望,装着母亲的药、弟弟的作业本。
“哥,你别太累了。”周阳看他满手老茧,心疼地说。
“不累,阳阳,你好好读书就行。”周川笑着,眼睛却酸了。
周秀兰看儿子这么拼,夜里常偷偷抹泪。
她想多干点活,可咳嗽越来越重,腿也肿得走不动路。
“川儿,妈对不起你。”她攥着周川的手,声音沙哑。
“妈,你别这么说,咱家会好的。”周川握紧母亲的手,眼里藏着倔强。
日子像拉磨的驴,绕着圈,沉重却得往前走。
周阳学习越来越好,老师说他有希望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
那天,周阳跑回家,挥着张奖状,喊:“哥!我拿了全县第一!”
周川愣住了,接过奖状,纸上红彤彤的字像在发光。
“阳阳,你真行!”他抱住弟弟,笑得嘴角咧到耳根。
“哥,我考上重点高中了!以后我也能帮你!”周阳眼睛亮晶晶。
周川摸着弟弟的头,笑着说:“好,哥供你。”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油灯噼啪响。
周川盯着奖状,心里像点燃了一把火。
他知道,弟弟上高中要花更多钱,母亲的药也不能停。
夜深了,他躺在床上,盯着房梁,脑子里全是盘算。
第二天清早,他没去送牛奶,也没去餐馆洗碗。
他骑着自行车,去了村口的工地。
工地上灰尘呛鼻,钢筋堆得像小山。
他找到工头,低声说:“叔,我能干活,啥都行。”
工头上下打量他,皱眉:“你这小身板,行吗?”
“行!我有力气!”周川挺直背,声音里透着股狠劲。
工头点点头,指了堆砖:“搬吧,一天五十块。”
周川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干起来。
砖头粗糙,磨得他手掌火辣辣地疼。
汗水混着灰尘,糊住眼睛,他也顾不上擦。
每天干完活,他累得直不起腰,腿像灌了铅。
可他咬紧牙,告诉自己:得坚持,为了弟弟,为了家。
02
高考放榜那天,石溪村的网吧挤满了人。
周川挤在角落,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鼠标上攥得发白。
屏幕上跳出成绩:632分。
这分数够得上省里的重点大学,村里人都说他考出了大出息。
可周川看着那数字,心却像坠进了冰窟。
母亲的药费像个无底洞,每个月都要吞掉几百块。
弟弟周阳刚上高一,学费、书费、校服费,样样都要钱。
家里那间破屋,房租也得按月交。
这些账,像一块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关掉网页,走出网吧,热浪扑面而来。
村里的土路上,知了叫得人心烦。
他低头走着,手插在兜里,攥紧了那张皱巴巴的准考证。
回到家,门一推开,周阳就扑上来,眼睛亮得像星星。
“哥,考得怎么样?快说呀!”周阳拽着他的袖子,满脸期待。
周川没看弟弟,弯腰从桌上抓起一把零钱。
“阳阳,去小卖部买包盐吧,饭菜淡了。”他声音低低的,像是藏着什么。
周阳没接钱,撅着嘴站那儿。
“哥,你就告诉我嘛!是不是考得特好?”他踮起脚,凑近周川。
周川转过身,假装整理桌子上的碗筷。
“没啥好说的,考砸了。”他声音闷得像捂在棉被里。
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咳嗽,急促得像要撕破肺。
周秀兰扶着墙出来,脸上没一点血色。
她手里的帕子上,点点血丝刺得周川心一紧。
“川儿,成绩咋样?”母亲的声音虚弱,眼睛却盯着他不放。
周川蹲下身,往炭盆里添了几块柴。
火光映着他紧绷的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妈,没考好,准备去工地干活。”他低着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周秀兰愣住了,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
最终,她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屋里安静得只剩炭火噼啪响。

周阳站在一旁,攥着衣角,眼圈红了。
“哥,你骗人!你成绩那么好,咋可能考砸?”他声音带着哭腔。
周川没抬头,手里拨弄着炭火。
“阳阳,别问了,好好读书,哥有打算。”他声音硬邦邦的,像在堵住弟弟的嘴。
夜深了,村子里静得只剩狗吠。
周川坐在床边,点着盏小油灯。
他打开那个生锈的铁皮盒,里面是攒了三年的血汗钱。
一万两千块,一张张数得清清楚楚,叠得整整齐齐。
他盯着那堆钱,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可一想到母亲的咳嗽,弟弟的课本,他的手又稳了。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八千块,塞进周阳的旧书包。
那书包角落磨破了洞,他用针线缝了好几遍,生怕钱掉了。
做完这些,他靠在墙上,闭上眼。
脑子里全是大学校园的画面:宽敞的教室,堆满书的图书馆。
可那些画面一闪而过,像风吹散的雾。
他知道,那些梦不属于他,至少现在不属于。
天还没亮,公鸡刚打第一声鸣。
周川起了床,动作轻得像怕吵醒谁。
他从床底下拖出个旧麻袋,塞了几件换洗衣服。
打开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母亲睡在里屋,咳嗽声断断续续。
周阳蜷在床上,抱着书睡得正香。
周川咬紧牙,喉咙像堵了块石头。
他把门轻轻带上,背起麻袋,踩着晨露往外走。
村口的路坑坑洼洼,雾气裹着田野。
他又去了那个工地,灰尘还是那么呛人,钢筋还是那么冰冷。
工头看见他,拍拍他肩膀。
“川儿,回来啦?还是搬砖?一天六十块,干不干?”
“干!”周川点头,声音里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他撸起袖子,抓起一块砖,粗糙的触感磨得手掌生疼。
每搬一块砖,他都在心里默念:为了妈,为了阳阳。
汗水顺着额头淌,混着灰尘糊住眼睛。
他不吭声,咬着牙,一块接一块,像是跟命运较量。
天色渐亮,太阳从雾里钻出来。
周川的背影在工地上晃动,瘦削却挺得笔直。
山风吹过,卷起他破旧的衣角。
那背影一步步走远,渐渐消失在晨雾中。
03
工地的灰尘呛得人睁不开眼,周川却干了整整三年。
每块砖、每滴汗,都在为弟弟的学费添砖加瓦。
他手上的茧子厚得像老树皮,肩膀却更硬朗了。
三年前,他放弃了大学梦,咬牙选择了工地。
三年后,他攒够了钱,换了份送外卖的活。
电动车在上海的街头飞驰,他顶着烈日和暴雨,从不喊累。
每天深夜,他拖着酸痛的腿回家,兜里多的是给周阳的书本费。
“哥,你别太拼了,身体要紧。”周阳心疼地劝他。
“没事,阳阳,你读书是大事,哥撑得住。”周川咧嘴笑,藏住眼底的疲惫。
周阳没让哥哥失望,成绩像火箭一样往上窜。
高三那年,他被保送进了复旦大学,村里炸开了锅。
录取通知书送来的那天,周川刚送完最后一单外卖。
他推开家门,周阳扑上来,挥着那张红彤彤的通知书。
“哥!我考上复旦了!复旦!”周阳喊得嗓子都哑了。
周川愣在原地,油污的手攥紧了车钥匙。
他一把抱住弟弟,喉咙哽得说不出话。
“阳阳,你真给哥长脸!”他拍着周阳的背,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兄弟俩抱头痛哭,屋里满是笑声和泪水。
周川抹了把脸,笑着说:“好好读书,哥等着享福呢。”
“哥,我一定出息,带你和妈过好日子!”周阳攥紧拳头,眼睛亮得像星。
周秀兰站在一旁,咳嗽轻了些,脸上难得有了笑。
那一刻,家里的破屋子仿佛亮堂起来,像有了希望的光。
可命运却像个冷笑的旁观者,悄悄埋下阴影。
周阳进大学才半年,有天在课堂上突然晕倒,脸色白得像纸。
送到医院,检查结果像晴天霹雳。
医生推了推眼镜,低声说:“急性白血病,情况很严重。”
周川站在医院走廊,脑子嗡嗡响,像被锤子砸了。
“只有骨髓移植才有一线希望。”医生的话,像刀子割在他心上。
周阳躺在病床上,瘦得像根柴,脸上却还挂着笑。

“哥,别担心,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他声音虚弱,强撑着安慰。
“阳阳,你别说话,哥一定治好你。”周川握住弟弟的手,眼眶红得像火烧。
周秀兰听到消息,差点晕过去,咳嗽得更厉害了。
“川儿,妈没用,拖累你们了。”她捂着嘴,泪水顺着皱纹流。
“妈,你别这么说,阳阳会好的。”周川咬紧牙,声音里透着股狠劲。
他跑遍了亲戚朋友,逢人就低头借钱。
“叔,借我两千,救命的钱,我一定还!”他站在舅舅家门口,头低得快埋进胸口。
有人给钱,有人摇头,他攒下的每一分都塞进医院的账单。
白天,他骑着电动车送外卖,订单接得手机烫手。
晚上,他又去码头扛货,五十斤的麻袋压得肩膀吱吱响。
累到腿发抖,他也不敢停,怕一停就凑不够救命的钱。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周川却闻惯了。
他每天守在病床边,给周阳讲村里的趣事,想逗他笑。
“阳阳,记得老王家的狗吗?昨天又偷了只鸡!”他挤出笑,声音却在抖。
周阳听完,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
“哥,你别太累了,我不想你为了我……”他没说完,眼泪就掉了。
“傻话!你是哥的命根子,哥不累!”周川转过身,偷偷抹掉眼角的湿。
骨髓匹配的消息终于传来,像黑暗里的一盏灯。
医生说,找到了合适的供体,手术有希望了。
周川攥紧拳头,心跳得像擂鼓。
可医生又说:“手术费加后续治疗,至少要五十万。”
他算了算,借的、攒的、赚的,拼尽全力凑了四十五万。
还差最后五万块,像座山,横在希望前面。
04
夜深了,上海的街头冷风嗖嗖。
周川送完最后一单外卖,电动车轮子吱吱响,载着他穿过昏黄的路灯。
他额头满是汗,兜里揣着刚赚的三十块,打算明天给医院交账。
还差五万块,手术就能救周阳的命。
他咬紧牙,脑子里全是弟弟苍白的脸。
路过一条窄巷,垃圾桶散发着酸臭味。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救命!放开我!”
周川猛踩刹车,扭头一看,心跳得像擂鼓。
一个醉汉正拽着个年轻女孩,女孩脸上淌着血,吓得声音都抖了。
醉汉满嘴酒气,骂骂咧咧,扯着女孩往巷子深处拖。
周川想都没想,扔下车就冲了过去。
“放开她!”他一把抓住醉汉的胳膊,使劲往后拽。
醉汉转过身,眼睛红得像野兽,嘴里喷着酒臭。
“你他妈谁啊?找死!”醉汉挥拳砸过来。
周川矮身躲开,护着女孩往后退。
“快跑!报警!”他冲女孩喊,声音急得像火烧。
女孩跌跌撞撞跑远,巷子里只剩他和醉汉。
醉汉抄起地上的半块砖,狠狠砸向周川的额头。
鲜血顿时淌下来,糊住他的左眼。
周川咬牙扑上去,俩人扭打成一团。
混乱中,他死死按住醉汉,直到远处传来警笛声。
警察赶到,醉汉躺在地上哼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周川喘着粗气,额头的血还在滴。
可醉汉爬起来,指着他嚷:“他打我!故意伤人!”
周川愣了,抹了把血,急忙解释:“他欺负人,我救女孩!我是见义勇为!”
警察皱眉,问:“女孩呢?证人呢?”
巷子空荡荡,女孩早跑得没影了。
周川心一沉,脑子乱成一团。
到了派出所,醉汉一口咬定周川无故打人,还说自己是某公司经理。
“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两万块!”醉汉捂着脸,嚷得理直气壮。
周川攥紧拳头,想说清真相,可没人听。
第二天,女孩在父母陪同下来到派出所。
周川满心希望,以为她会帮他作证。
可女孩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我啥也没看见。”
“你胡说!你脸上有血,你喊救命!”周川急了,冲她喊。
女孩父母瞪他一眼,拉着她转身就走。
周川呆呆站在那儿,心像被刀捅了个窟窿。
没证据,没证人,他被拘留了十五天。
派出所的铁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全是周阳的病床。
“阳阳,等我,哥一定回来!”他攥着栏杆,手背青筋暴起。
十五天,像十五年,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他每天数着墙上的裂缝,算着手术的日子。
终于出拘所那天,他没顾上包扎额头的伤。
他冲到医院,鞋底磨得吱吱响,心跳得像要炸开。
可病房里空荡荡,床单叠得整整齐齐。

护士走过来,低声说:“你弟弟……情况不好。”
“有个醉汉来病房闹,嚷着要找你,刺激到病人……”
周川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他脑子一片空白,只听见“嗡”的一声,像天塌了。
他跌跌撞撞跑出医院,跳上电动车,往石溪村赶。
夜里的风刀子似的,刮得他脸生疼,额头的伤口又裂开了。
血混着泪流下来,他却像感觉不到。
村口的土路还是那么坑坑洼洼,像是他走不完的命。
推开家门,油灯昏黄,照着周秀兰憔悴的脸。
母亲扶着桌子,声音抖得像风里的树叶:“川儿,阳阳呢?手术咋样了?”
周川站在门口,喉咙像堵了块石头。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周秀兰盯着他,眼里慢慢涌上恐惧。

她踉跄着往前走,手抓着他的胳膊:“川儿,你说话啊!阳阳呢?”
周川低着头,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母亲突然崩溃,哭声撕心裂肺,瘫倒在地。
“你怎么不救他……你怎么不救他啊!”她捶着地面,泪水糊了满脸。
05
周川从拘留所出来那天,天空灰得像蒙了层脏布。
他像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走在上海的街头。
额头的伤口结了痂,隐隐作痛,像在提醒他失去的一切。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催债的电话和短信像潮水涌来。
工地老板克扣了他半个月的工钱,说他惹了麻烦。
网贷平台的利息像雪球,越滚越大,每天都在吞噬他的希望。
他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钱包,连给周阳办后事的钱都凑不齐。
弟弟的脸在脑子里闪,笑着喊“哥”,却再也回不来。
夜风冷得刺骨,他裹紧破旧的外套,蹲在街角发抖。
“阳阳,哥没用,没能救你。”他喃喃自语,泪水砸在水泥地上。
路过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人扔下几个硬币。
他盯着那几块钱,心像被刀剜了一块,疼得喘不过气。
深夜,城市安静下来,只剩远处汽车的轰鸣。
周川蜷缩在桥洞下,湿冷的空气钻进骨头缝。
手机突然亮了,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
“想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说谎吗?来这个小区 3 号楼。”
他猛地坐直,攥紧手机,手背青筋暴起。
那女孩的脸在眼前晃,派出所里她低头说“没看见”的模样,像根刺扎进心口。
“是谁?谁发的?”他盯着屏幕,声音低得像野兽的嘶吼。
桥洞里黑漆漆的,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血红的眼。
他咬紧牙,站起身,朝短信里说的小区走去。
小区在城郊,路灯坏了一半,昏暗得像鬼影子。
凌晨三点,周川站在小区外,抬头看那片黑乎乎的楼群。
铁栅栏冷冰冰,他深吸一口气,翻了过去。
脚落在草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心跳得像擂鼓。
3 号楼在角落,楼道里一股霉味,墙皮剥落得像烂疮。
他蹑手蹑脚上到四楼,402 室的门缝透出昏黄的光。
周川贴近窗户,屏住呼吸,透过窗帘缝隙往里看。
屋里,女孩斜靠在沙发上,穿着鲜艳的裙子,涂着浓重的口红。
那个醉汉——王经理,搂着她的腰,满脸油光,嘴里叼着烟。
桌上摆着一叠红彤彤的钞票,散乱得像刚数过。
女孩娇嗔着,声音甜得发腻:“亲爱的,那两万块是不是给少了?”
王经理嗤笑一声,吐了口烟圈:“就当打发要饭的,谁让他坏我好事……”
周川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血丝顺着手指淌下来。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像炸开了锅。
周阳的病床、母亲的哭声、拘留所的铁门,全都涌上来。
“是你害了阳阳……”他喉咙里挤出低吼,像是从胸腔深处迸出来的。
屋里的笑声还在继续,刺耳得像刀子刮骨。
女孩咯咯笑着,靠在王经理肩上:“那小子还以为自己是英雄呢,真蠢。”
“英雄?哈哈,送外卖的穷鬼,活该蹲号子!”王经理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
周川的眼神冷得像冰,胸口像有团火在烧。
他站在窗外,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像个孤魂野鬼。
手不自觉地伸进外套,摸到那把冰冷的水果刀。
刀柄磨得光滑,是他送外卖时随身带的,防身用的。
“你们欠阳阳的命……”他咬紧牙,牙关咯咯响。
窗帘轻轻晃动,屋里的光照在他脸上,半边血污,半边阴影。
他蹲下身,手指扣住窗框,轻轻一推,窗户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风吹进来,带着夜里的寒气,卷起屋里的烟味。
女孩似乎听到了动静,抬头问:“什么声音?”
“老鼠吧,这破小区。”王经理不耐烦地挥手,继续喝酒。
周川屏住呼吸,手指攥紧刀柄,指节发白。
他心跳得像要炸开,脑子里全是周阳笑着喊“哥”的模样。
“阳阳,哥给你报仇。”他低声呢喃,眼睛红得像滴血。
刀刃在月光下闪了闪,冷得像他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撬开窗户……
06
天刚蒙蒙亮,小区的清晨被尖叫声撕破。
居民推开3号楼402室的门,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呆住了。
血染红了地板,墙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血字:“还我弟弟命来”。
王经理一家五口倒在血泊中,父母、妻子,还有年仅六岁的女儿,无一幸免。
小女孩的布娃娃掉在角落,沾了血,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消息像野火,烧遍全城,小区灭门惨案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警方封锁了现场,警笛声刺耳地响彻街道。
专案组连夜排查,调取了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周川翻墙而入的身影模糊却清晰可辨。
“嫌疑人锁定,石溪村人,周川,24岁。”警官盯着屏幕,语气沉重。
全城搜捕的命令下达,警车在上海的街头来回穿梭。
可就在警方布下天罗地网时,周川却自己走进了派出所。
他穿着那件破旧的外套,额头的伤疤在灯光下泛着暗红。
他神情平静,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缓缓掏出手机。
“这里有证据,他们合谋害我弟弟。”他把手机推给警察,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
手机里是一段偷拍的视频和录音。
视频里,王经理和女孩在屋里嬉笑,桌上摆着现金,女孩娇嗔着要更多钱。
录音里,王经理嗤笑:“那穷鬼活该,谁让他多管闲事……”
警官看完,皱紧眉头,屋里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周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警官盯着他,语气严肃。
“知道,我杀了他们。”周川抬头,眼神冷得像冰。
他被带进审讯室,手铐咔嚓一声锁上。
灯光刺眼,他却像没感觉,坐在那儿,背挺得笔直。
警官翻开笔录本,沉声问:“说吧,案发经过。”
周川深吸一口气,开始交代,像在诉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撬开窗户,进了王经理家。”他声音平静,像是回忆一场梦。
“他们睡得正香,客厅里还散着酒味。”
他没说细节,只说刀子很快,血流了一地。
“我站在那儿,看着墙上的血字,脑子里全是阳阳的脸。”他顿了顿,喉咙哽住。
警官皱眉:“一家五口,包括个六岁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周川低头,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我没想那么多,只想让他们还债。”
“王经理害了阳阳,那女孩撒谎让我蹲了拘留所。”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我出不去,阳阳就死了,他们欠我一条命。”
警官追问:“那之后呢?你还去了哪儿?”
周川抬起头,眼神空洞:“我去了那女孩家。”
“她住得不远,一个人,门没锁严。”
“她看见我,吓得尖叫,想跑,可我没给她机会。”
“她求饶,说她错了,可我只听见阳阳喊哥的声音。”
他停下来,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她咽气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在怪我。”
审讯室里安静得像坟墓,警官的笔停在纸上。
“周川,你知道杀人要偿命吧?”警官的声音低沉,带着叹息。
“知道,我不后悔。”周川直视警官,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阳阳没了,妈疯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他靠在椅背上,像是卸下了所有力气。
“我本想撑起这个家,可这个世界不给我机会。”
警官合上笔录本,沉默地看着他。
周川抬头,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像个黑洞。
“这个世界对我太残忍了。”
07
小区灭门案的新闻像炸弹,炸开了上海的平静。
第二天,案件详情登上各大平台,标题刺眼:一家五口惨死,凶手自首。
网络上像开了锅,网友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一边愤怒地敲键盘:“再可怜也不能杀人!周川就是个疯子!”
另一边却为周川喊冤:“他弟弟被逼死,谁来给个公道?”
评论区刷屏,有人骂周川是恶魔,有人说他是被逼上绝路的可怜人。
一条热评被顶到最高:“如果没人害他弟弟,他会杀人吗?查真相!”
上海街头,茶馆里、公交车上,全是议论这案子的人。
“听说那王经理不是好人,欺负了不少女孩。”一个大妈压低声说。
“周川也是,干嘛杀小孩?太狠了!”旁边的人摇头叹气。
舆论像潮水,忽左忽右,把周川的故事翻来覆去嚼。
警方没被舆论牵着走,专案组加班加点,挖真相。
他们重新翻看了周川的手机,视频和录音成了突破口。
视频里,王经理搂着女孩,桌上现金晃眼,女孩笑得肆无忌惮。
录音里,王经理嗤笑周川是“穷鬼”,还说要让他“吃点苦头”。
警官们皱紧眉头,这不只是巷子里的冲突。
“王经理和那女孩,绝对有猫腻。”队长拍桌,命令深挖。
调查像剥洋葱,一层一层揭开王经理的真面目。
他是个公司中层,表面光鲜,背地里却是个衣冠禽兽。
警方查到,他利用职权,长期骚扰女员工,逼她们就范。
那个女孩,叫小丽,是他众多情人之一,靠他给钱过日子。
“那天晚上,王经理喝多了,想对小丽动手动脚。”警官翻着笔录说。
“周川撞破好事,他们就合谋陷害他,撒谎说他无故打人。”
小丽在派出所一口咬定“没看见”,就是王经理授意的。
“敲诈两万块,是他们临时起意,想顺手捞一笔。”
警官们查了王经理的通话记录,找到更多线索。
他和小丽的微信聊天,句句露骨,计划得清清楚楚。
“那小子敢坏我事,给他点颜色瞧瞧。”王经理发语音,语气嚣张。
“亲爱的,弄点钱花花呗。”小丽回了个笑脸,附上银行卡号。
这些证据像刀,割开案件的血肉。
可真相还不止于此,警方顺藤摸瓜,查到更深的黑幕。
周川被克扣的工钱,背后也有王经理的影子。
工地老板老刘,是王经理的酒肉朋友,俩人常一起吃喝玩乐。
“老刘,帮个忙,那送外卖的小子惹了我,扣他点钱。”
警官调出王经理的通话录音,他的声音懒散,像是随口吩咐 交代。
老刘满口答应:“好说,扣他半个月工钱,够他喝一壶的!”
周川的工钱被扣,网贷利息翻倍,生活像泥潭,把他越拖越深。
这一切,都是王经理和老刘的局,存心让他走投无路。
08
庭审当天,法院外挤满了人,像赶集似的。
记者举着话筒,摄像机闪个不停,空气里满是紧张的味道。
周川的案子成了全城焦点,路边摊的大爷都在议论。
法庭里,旁听席坐得满满当当,连过道都站了人。
周川被带上被告席,穿着灰色囚服,额头的伤疤在灯光下更显狰狞。
他低着头,手铐磨得手腕泛红,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法官敲下法槌,庭审开始,屋里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辩护律师站起身,瘦削的脸上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我方有证据,证明被害人王经理与小丽合谋陷害被告!”
他打开电脑,投影屏上跳出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王经理搂着小丽,巷子里的争执一帧帧重现。
周川冲上去护女孩,醉汉挥砖砸他,血顺着额头淌。
旁听席传来低低的惊呼,有人捂住嘴。
律师又播放了一段通话录音,王经理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小丽,你去派出所说没看见,懂吗?别坏我事!”
小丽娇笑:“放心,亲爱的,两万块到手再说。”
法庭哗然,旁听席像炸了锅,低语声嗡嗡响个不停。
律师没停,继续放出银行转账记录,屏幕上数字刺眼。
王经理的账户往小丽卡里转了两万,备注写着“封口费”。
“这些证据证明,王经理和小丽恶意构陷被告,导致其弟死亡!”
律师的声音铿锵有力,手指指向周川。
“被告的极端行为,源于被害人的恶意迫害!”
周川抬头,看了眼律师,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公诉人站起身,西装笔挺,语气却冷得像冰。
“无论被害人做了什么,故意杀人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私刑绝不是正义的代名词!”
他翻开卷宗,声音掷地有声。
“被告杀害五人,包括一名六岁儿童,手段残忍,影响恶劣。”
“即使王经理有罪,也应由法律制裁,而非被告的刀!”
公诉人看向周川,目光像刀子般锋利。
“同情不能代替法律,犯罪必须付出代价。”
法庭里安静下来,空气重得像要压垮人。
法官看向周川,沉声问:“被告,你有何陈述?”
周川缓缓起身,手铐叮当作响。
他抬头,目光扫过法庭,平静得让人心底发寒。
“我知道错了,杀人不对,孩子不该死。”
“可我弟弟也才十九岁,他是我的命根子。”
他的声音低沉,每字每句像从心底挤出来的。
“王经理害他,小丽撒谎,老板扣我工钱,逼得我走投无路。”
“我求过 想找个地方住? 快来这里! 只需轻轻一点,梦想之家即刻到手! 无需等待,马上行动! 你的未来,从这里开始!
09
三个月的庭审,像一场漫长的风暴,终于落幕。
法庭外,记者的闪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周川的案子,从街头巷尾烧到了网络,热度久久不散。
判决当天,法庭里坐满了人,空气重得像要凝固。
法官身着黑袍,声音低沉,念出最终判决。
“被告人周川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话音落下,旁听席传来一阵低低的叹息,有人摇头,有人抹泪。
判决书长达数页,字字清晰,像一把尺子量着情与法。
“被告人周川的遭遇令人同情,其弟之死与被害人重大过错密切相关。”
“然而,其采取极端手段报复,杀害五人,包括无辜儿童,性质恶劣。”
“法律虽有情,但底线不容践踏,任何诉求应通过合法途径解决。”
法官念完,法庭安静得只剩笔录翻页的沙沙声。
周川站在被告席,低着头,手铐在腕上磨出红痕。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像一尊石像,沉默地接受命运。
辩护律师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川儿,我们尽力了。”
周川微微点头,声音沙哑:“谢谢,我认了。”
法庭外,舆论像野火,烧得更旺。
网络上,网友的评论铺天盖地,吵得不可开交。
“无期徒刑太轻!杀了五个人,凭啥同情他?”有人愤怒地敲键盘。
“王经理那混蛋害人,法院该查到底!周川是逼急了!”另一边反驳。
一条热评被顶到最高:“法律是冷的,可人心是热的,谁来还周川公道?”
上海的茶馆里,退休大爷们围着桌子,叹息着聊案子。
“那孩子命苦,弟弟没了,妈疯了,换谁不疯?”
“可杀了小孩,太狠了,法律不能网开一面。”
案件成了谈资,从街头到课堂,争论没个尽头。
大学法律系的课堂上,教授把这案子当教材,投影屏上写着“情理与法理”。
“周川的故事是个悲剧,但法律的底线在哪儿?”教授推了推眼镜,抛出问题。
学生们争得面红耳赤,有人同情,有人摇头,教室里像开了锅。
“如果法律不能保护弱者,那正义还是正义吗?”一个学生举手喊。
“可私刑开了口子,社会不就乱了?”另一个反驳。
教授笑笑,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法律无情。
案件结束了,但周川的故事像块石头,压在很多人心上。
有人在网上建了个小组,叫“为周川讨公道”,收集证据想翻案。
也有人写长文,痛斥王经理的恶行,呼吁严查背后的黑幕。
可对周川来说,这些声音都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他被送往监狱,灰色的铁门咣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监狱的日子单调得像白开水,每天重复着起床、干活、睡觉。
他被分到缝纫车间,踩着老式缝纫机,缝制囚服。
针脚密密麻麻,像他心里的伤,一针一针缝不完。
狱友们私下议论他,有人叫他“疯子”,有人偷偷竖大拇指。
“听说他为了弟弟,杀了五个人,真是个狠角色。”
周川从不搭腔,低头干活,眼神空得像没魂。
他的床头,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周阳的笑脸。
照片边缘磨得发毛,是他从石溪村带出来的唯一念想。
每天夜里,监室熄灯后,他靠在墙上,盯着照片发呆。
月光从高窗漏进来,照得照片泛着淡淡的光。
“阳阳,哥对不起你,没能救你。”他低声呢喃,手指摩挲着照片。
“可哥把害你的人送下去了,你在那边安心点。”
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带着股释然的疲惫。
狱警巡夜时,常见他这样,叹口气,摇摇头走开。
“这小子,心早就死了。”老狱警私下说,语气里带点怜悯。
周川不争辩,也不笑,日子像流水,静静淌过。
而在监狱里,周川每天都会对着墙壁上弟弟的照片发呆,他说:“阳阳,哥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来源:法律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