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后来,他却将满腔恩宠都给了那位江贵妃,甚至纵容她,对我心爱的小猫痛下杀手。
我曾伴着萧稷,一路从泥淖里的落魄皇子,走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
我们曾是世人称羡的佳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了十余载。
可后来,他却将满腔恩宠都给了那位江贵妃,甚至纵容她,对我心爱的小猫痛下杀手。
他甚至动了废后的念头。
当我病入膏肓,命悬一线时,他对此竟毫不知情,依旧与他的宠妃日日欢歌。
直到我灯尽油枯,弥留之际,偌大的宫殿里,守在我身边的,也只剩我那一双儿女。
他们跪在榻前,哭着问我:“母后,您心中可曾怪过父皇?”
我喉间干涩,还未来得及给出答案,便永远地合上了眼。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我的十八岁。
彼时,我与萧稷情深意切,早已私下互许终身。
继母坐在我的闺房中,正语重心长地劝我:“那九皇子并不受圣上宠爱,其生母出身卑微,又早早离世,你这又是何苦……”
我没有让她说完,径直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嫁了。”
1
时光仿佛倒流回了我生命的终点。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一点点流逝,如同风中残烛。
为了我那可怜的儿女,我强撑着病体,命宫人重新为我上妆,并派人去请萧稷。
他来了。
却只愿隔着一道屏风,冷漠地站在那里,连走近一步都不肯。
他冰冷的声音穿透纱屏:“唤朕前来,所为何事?”
我恍惚间想起,许多年前,萧稷也曾为了对我说一句“生辰快乐”,而星夜兼程,策马奔波数百里。
往事如刀,寸寸割在心上,苦涩蔓延。
我拿起案上的凤印,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屈膝跪下。
“从前种种,皆是臣妾之过。”我轻声说道,“如今臣妾愿奉还凤印,自请废后,只求陛下恩准,让臣妾带着孩子们前往封地。”
五年前,我的祈儿被萧稷废黜了太子之位。
他属意江贵妃的儿子,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我自知时日无多,只怕我走后,江贵妃会对我的孩子们不利。
这是我临死前,为他们求的最后一道恩典。
萧稷却一脚将凤印踢翻在地,声音淬着冰:“你做梦。”
他甩袖欲走。
我猛地站起,死死抓住他的袖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那位心肝宝贝江贵妃吗?”
萧稷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你敢!”
我凄然一笑:“在你心里,我连谋逆都敢,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你非要用这种语气同朕说话?”
“是!”我字字泣血,“臣妾恳请陛下废后!”
长久的对峙,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他妥协了:“好,朕成全你。”
他大步走到桌案前,厉声道:“来人,笔墨伺候!”
墨迹未干的圣旨被他狠狠掷在我身上,他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那明黄的卷轴滚落在地,缓缓展开。
上面写着:【楚氏废为庶人,即日启程,随荣王前往封地,终生不得返回长安。】
我看着那字迹,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喉头一阵腥甜翻涌,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
我死在了去封地的路上。
窗外的雪花,一片片飘进车内,寒意刺骨。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又听见孩子们的哭问:“母后,您恨父皇吗?”
恨吗?
我不知道。
但我怨他。
怨他忘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
怨他直到最后,也不肯再信我一次。
我闭上眼,泪水滑落,冷彻心扉。
萧稷,若有来生,我绝不再选你。
2
再度睁开眼时,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我环顾这熟悉的闺房,一时有些茫然。
继母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年纪还小,许多事看不透彻,如今满心只有情爱,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那九皇子并不受宠,生母出身不高,又早早亡故,你何必……”
这一幕,何其熟悉。
这正是我十八岁那年,跪求父母允我嫁给萧稷时的情景。
可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说……我重生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我脱口而出:“我不嫁了。”
继母愣住了,似乎没反应过来,又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嫁了。”
她瞬间喜上眉梢:“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咱们楚家是累世勋贵,你的身份,便是做太子妃也绰绰有余!”
“萧稷算什么?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子,我们犯不着去烧他那灶冷灶。”
“你之前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等你父亲回来,我便与他商议。”
“下月的东宫选妃,你可要好好准备。”
她满意地拍了拍我的手,起身准备离开。
我却再次开口:“我也不会去选妃。”
继母的脚步顿住,回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不选妃?”
“你是长姐,你的婚事不定,妹妹们如何能越过你?你难道要拖累她们一辈子吗?”
我垂下眼帘,片刻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要嫁谢辞。”
继母眉头紧锁:“谁?”
“我没听错吧?谢辞?”
“那是个破落户!一个穷酸书生!”
她指着我,气得发抖:“楚姮,你看看你头上的珠钗,身上的锦衣,他便是倾家荡产,也养不起你!”
我沉默不语。
继母被气得不轻,抚着胸口,快步离去。
贴身婢女春桃凑了过来,犹豫着开口:“姑娘,您今日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前些日子的那场高热,把脑子烧糊涂了?”
我轻笑一声:“便当我是烧糊涂了吧。”
是啊,在任何人看来,我都是疯了。
放着尊贵的太子妃不做,偏要去嫁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新科探花。
可没人知道,三年之后,太子便会因罪被废。
东宫易主,萧稷将扶摇直上,成为新的储君。
而谢辞……
他依旧只是个微末小官,在官场沉浮中,始终保持着他的风骨。
3
我与谢辞,其实早在他来长安求学时便有过来往。
那时他母亲重病,我恰巧路过药铺,见他囊中羞涩,便替他付了药钱。
只可惜,后来听说他的母亲还是没能熬过去。
我们第二次相见,是在一个雨天。
谢辞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立在国公府门前。
他手中的油纸伞破了好几个洞,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
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脊梁却挺得笔直,如雨中青竹。
见我出来,他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被体温捂热的干净荷包,递给我。
我掂了掂,里面是沉甸甸的银钱。
我下意识推辞:“区区小事,不必还了。”
他却固执得像头牛。
只留下一句:“恩情须还。”
便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谢辞此人,家境虽贫寒,却颇有风骨。
加之容貌清俊,才学出众,也因此招来不少纨绔子弟的嫉恨。
最关键的是,他是个认死理的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正因如此,多年以后,在污浊的官场中,他依旧不畏强权,最终被贬斥江南,做了个不起眼的小官。
今日,华阳公主于府中举办雅集,长安的贵女公子们都收到了请帖。
我借此机会,让春桃递了信,约谢辞在阁楼一见。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谢辞的身影出现在我身后。
他拱手作揖:“楚姑娘寻在下,不知有何要事?”
我转身,开门见山:“谢公子可曾婚配?”
他明显愣了一下。
我紧接着又问:“你觉得我如何?”
“两年前,我为你付药钱,你曾说过,他日但凡我开口,你绝不推辞。”
他眼睫微颤,眸光复杂:“楚姑娘这是……挟恩图报?”
“你也可以拒绝。”
谢辞沉默了。
良久,他才吐出三个字:“我答应。”
我朝着他走近,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尖,在他微红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春桃在一旁惊得捂住了嘴:“姑娘……”
谢辞更是瞪大了双眼,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今日雅集宾客众多。
我们所在的阁楼地势颇高,我又恰好站在窗边。
楼下的人只需一抬头,便能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窃窃私语声已经响起。
想必今日过后,我与谢辞之事,便会传遍整个长安城。
目的达到,我满意地后退一步。
转头之际,无意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萧稷正站在不远处,眼神如冰,死死地盯着我。
这些日子,我一直称病不出,就是为了躲着他。
他大概也察过了我的疏远,接连送来好几封信。
我一封都未曾回复。
谢辞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脸色沉了沉,语气也淡了几分:“楚姑娘,你该不会是为了气某人,才故意拿在下当筏子吧?”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什么?”
“你可是与九皇子闹了别扭?”他有些急了,“楚姑娘,女儿家的名声不是儿戏,婚事更非同小可。”
我看着他焦急的模样,不禁笑了,柔声安抚道:“谢公子,你多虑了。”
“我是认真的。”
4
雅集尚未散场,我便打算提前离去。
行至一处回廊拐角,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攥住。
是萧稷。
我并不意外。
他盯着我,质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你不是都看见了?”我淡淡地回道。
他语气急切,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为何这些时日总躲着我?我登门拜访,你为何次次将我拒之门外?方才还……”
剩下的话,萧稷没有说出口,只是满眼痛楚地望着我。
此刻的他与我,情意正浓,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正在家中设法说服父亲,而他也备好了聘礼,只等我点头应允。
可如今的我,早已不是那个与他心意相通、毫无芥蒂的楚姮了。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垂下眼帘:“我们,算了吧。”
萧稷的眼眶瞬间红了:“什么叫算了?”
我沉默不语。
万千话语堵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萧稷彻底慌了神:“阿姮,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他这样问,让我如何回答?
前世的我,可以理直气壮地细数他的桩桩件件的过错。
可眼前的他……对我很好,毫无错处。
我别过脸:“不是。”
“只是……我不喜欢你了。”
“谢探花文采斐然,相貌出众,我觉得他很有趣,所以,我移情别恋了。”
他怔在原地,眉头紧锁,似乎无法消化我这番话。
我趁他失神,快步转身离去。
如今的境遇,与上一世何其相似,只是角色颠倒了过来。
前世,他独宠江贵妃,两人如胶似漆,而我却只能在一旁冷眼看着。
他每次见到我,还要字字诛心,出言讽刺。
后来,我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便开始躲着他。
我们这对帝后,也就逢年过节时才能见上一面,相对无言。
兰因絮果,情起时有多美好,缘尽时便有多不堪。
再后来,我病了。
恰逢江贵妃诞下一位小皇子。
萧稷龙心大悦,为此加开恩科,大赦天下。
我的女儿为我打抱不平:“当初母后生下弟弟时,也不曾见过这等阵仗,父皇真是被那妖妃迷了心窍!”
我生祈儿时,萧稷初登大宝,根基不稳,又逢先帝大丧,确实不宜大肆操办。
那时,他怕我心中不快,还特意关起宫门,我们一家四口温馨地庆祝了一番。
那场景,让我想起了他还是九皇子的时候。
我们成婚第二年,便有了女儿。
他不得宠,我被父亲逐出家门。
我们两个,都落魄得很。
女儿的百日宴,门庭冷落。
萧稷亲自下厨,为我做了一碗长寿面。
他抱着我,轻声说:“阿姮,日子不会一直这样的。”
“我发誓,将来一定会给你和女儿最好的,让全天下的人都羡慕你。”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曾深信不疑。
只是,时移世易……
感情是会淡的。
一旦有了裂痕,爱便不堪一击。
帝王的爱,尤其如此。
不知前世我死后,萧稷是何表情。
会有一丝痛苦吗?
还是会觉得如释重负?
毕竟,他心爱的江贵妃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后位。
这偌大的皇宫里,再也没有人敢忤逆他,给他脸色看了。
马车缓缓驶动,春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神色。
我抬眸看她:“怎么了?”
“姑娘,您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从前您对九皇子一心一意,非他不嫁,可今日怎么……”她叹了口气,“您选的这两个人,都是国公爷不会同意的。”
“那位谢公子出身寒微,虽说中了探花,可与我们国公府相比,仍是云泥之别。”
“您想嫁他,只怕与嫁给九皇子一样难!”
我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
但若想摆脱父亲,摆脱楚家这座华丽的牢笼,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否则,他们只会再一次将我推入深渊。
5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回到国公府时,继母显然已经听说了雅集上的风波。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疯魔了,存心要与家中作对。
我一言不发,任她打骂,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谢辞的动作倒是很快。
不过三日,便备了聘礼,亲自上门求娶。
可他那点微薄的家底,继母哪里看得上眼?只将此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当夜,出使蜀地三个月的父亲回京了。
他一回来,便怒气冲冲地要见我。
我本已歇下,听闻父亲传唤,只好匆匆披上外衣,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行至书房门口,我敲了敲门,无人应声。
我便推门而入。
刚往里走了几步,父亲便抄起桌上的砚台,朝着我的脸砸了过来。
冰冷的石砚擦着我的额角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他指着我,怒骂道:“楚姮,你真是越来越不知廉耻!先是跟那九皇子纠缠不清,如今又为了一个穷书生要死要活!”
“我不过离京三月,你就要翻天了不成?”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你是楚家的女儿!爹娘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如此任性妄为,败坏门楣的!”
上一世,父亲得知我要嫁给萧稷时,也是这般暴怒。
只是那时的我,只会跪在地上,不住地哭泣。
父亲最终气得与我断绝了关系。
我一直觉得有愧于他。
所以后来,我拼命地想弥补这份亏欠,对他,对楚家,几乎有求必应。
可父亲的欲望,却是个无底洞。
直到后来,我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在他眼中,我从来都只是家族的一枚棋子。
有用时,便温言软语地哄着。
无用时,便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
我花了整整一世的时间,才认清,我的父亲,并不爱我。
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刻,我的眼眶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我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直视着他:“太子殿下生性顽劣,荒淫好色,从他府中抬出去的姬妾尸骨都快堆成山了,父亲可曾想过,女儿嫁过去会是何等光景?”
“父亲只拿我当向上攀爬的阶梯,可我不愿做您脚下的垫脚石。”
“母亲不是一心想让三妹妹嫁入高门吗?这太子妃之位,不如就让给她吧。”
父亲气得掀翻了书桌:“逆女!”
“你给我滚!”
“今日你便滚出楚家!我楚家没有你这种不忠不孝的女儿!”
我转身开门。
继母和三妹妹正站在门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我目不斜视,从她们身旁走过。
身后传来继母惊慌的声音:“夫君,万万不可让鸢儿嫁过去啊!”
还有三妹妹的哭喊:“爹爹,我不嫁!”
6
我收拾好简单的行囊,走出國公府大門時,蕭稷正等在門口的石獅旁。
夜色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我有些讶异,随即敛下眼眸,权当没看见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他却伸手拦住了我:“为了他,不惜与生身父亲闹到这般田地,值得吗?”
我沉默了许久。
值得吗?
上一世,我便是为了他,才落得如此境地的。
嫁给他头三年,我因忤逆父亲,遭受了无数流言蜚语。
昔日的手帕交,家中的姊妹,见了我都绕道而行。
那时,萧稷心疼地抱着我,对我发誓,说他此生定会好好待我,一辈子信我、爱我、护我。
思及此处,我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
“九皇子,这似乎与你无关。”
萧稷不甘心地攥住我的胳膊,眉头紧锁,满眼都是不解:“九皇子?”
“阿姮,你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前些日子,你明明还收下了我送你的玉钗,那时一切都还好好的,如今为何对我避如蛇蝎?”
“我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眼眸通红,泪光闪烁,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知道,今日若不给他一个决绝的答案,我恐怕难以脱身。
于是,我狠下心肠道:“因为我怕。”
“我不想看着你去争那个位子,更不想将来与别的女人分享我的丈夫。”
“我心胸狭隘,生性善妒。”
“我只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待我,此生只有我一个人的夫君。”
他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似是下定了决心,他郑重开口:“我答应你。”
“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
“即便将来我君临天下,也绝不背弃今日的誓言。”
他怕我不信,甚至举起手,想要对天起誓。
我看着他真挚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泪水却顺着脸颊滑落:“倘若我告诉你,我如今是重活一世,而你在前世……负了我呢?”
他满眼错愕,显然不信,只当我是在说胡话。
他反问道:“我如何负你?”
“你真是病糊涂了,莫不是做了什么噩梦,竟将梦境当了真?”
说着,他俯下身,双手扶住我的肩膀,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讨好地冲我笑:“阿姮,我们自小便相识,你最是了解我的,不是吗?”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7
我跟萧稷是九岁那年认识的。
一场宫宴,我迷了路。
他抱着小猫路过,弯腰看我,“你也迷路了?”
我红着眼点点头。
周围很黑,他朝我伸手,“你去哪儿?”
“我送你过去吧。”
一路上我与他聊天。
原来迷路的不止我,还有他怀里的那只小猫。
我们一起给小猫取了名字。
叫阿满。
后来再入宫,我总是下意识寻找萧稷的身影。
那会儿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只知道自己遇见了一位很合得来的朋友。
萧稷母妃去世得早,他并不受宠。
其实我跟他很像。
我母亲去世也早。
我虽是家中长女,但我家姊妹很多,兄弟也多,父亲并不怎么关注我。
十五岁那年,萧稷出宫立府。
他翻墙来找我,“阿姮,阿满生小崽子了,我带了一只给你瞧瞧。”
小猫连眼睛都没睁开。
我说他简直有病。
大晚上下了雪,偏要跑过来。
他只是笑笑,“其实我就是想来见见你。”
我红着脸不敢看他。
十七岁,边疆起了战事。
萧稷请旨,说想去历练历练。
陛下懒得管,说随他。
他临走前约我城外廊亭相见。
问我,“你会等我吗?”
我没说话。
他又道:“我要是死了……”
我踮着脚尖捂住他的嘴巴,“呸呸呸!”
他笑着挑眉,笑得格外舒朗,“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那一战大捷。
萧稷却没有功劳。
但他很开心。
临近我生辰,本以为他赶不回来。
睡前却有人敲响我的房门。
“生辰快乐。”
说着,他小心翼翼递给我一支发钗,“不贵重,是我亲手做的,你要是喜欢的话——”
我毫不犹豫接过来,“我很喜欢。”
男子送女子发钗,是定情之物。
是要娶她为妻的意思。
思绪回笼。
我抬手,将那日他送我的发钗取下。
其实距离我生辰那日,如今也才过去了两个月而已。
但于现在的我来说,却是一辈子那么长。
我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将发钗塞进萧稷手里,冷声道:“多谢九皇子厚爱,但我已经答应了谢公子的求娶。”
“从今往后,还请你莫要再来找我了。”
“阿姮……”
我没有理会,加快了脚下步伐。
8
我暂时在客栈安顿了下来。
次日一早,春桃站在门口,“姑娘,谢公子来了。”
得到我的应允后,谢辞从外头走进来,将一张房契放在我面前。
我愣了愣。
拿起来一瞧,惊讶道:“这是你的房子?”
这房子地段好,面积大,按理来说谢辞买不起这么好的房子。
可谢辞却点了点头。
他说:“我知道,你说要嫁给我是不想去做太子妃。”
“虽然我不知你为何偏偏选中了我,但事已至此,外头风言风语甚广,咱们既要成婚,便还是得有个体面的住处。”
“我听说昨日国公爷发了怒,将你赶了出来,这房子空着也无用,你住过去吧。”
说着,谢辞拿出一罐药膏。
“这个用来擦你头上的伤口,不会留疤。”
他这般坦诚,倒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轻咳一声,“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我这样……是在利用你。”
他摇摇头,“若介意,那日雅集我便不会答应你。”
“既是答应了,我便心甘情愿。”
春桃在一旁偷笑。
我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候着。
拿起面前的药膏,放在鼻尖闻了闻,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我从宫里拿的。”
我再次愣住。
谢辞一个小小探花,如今刚进翰林院,就能拿宫里的东西?
我犹犹豫豫地开口,“又是房产,又是宫里的东西……”
“谢公子,你……你该不会走了歪路吧?”
谢辞似乎被我戳中了事实。
他眼神闪躲,“我……”
不会吧?
谢辞此人不是最有骨气,不喜金银的吗?
我简直对他刮目相看,语气不自觉重了些,“我什么?说啊!”
他不敢看我。
解释道:“从前我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可你不一样,你金尊玉贵,我总不能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吧?”
“六皇子说了,只要我归入他的麾下,便不会亏待我。”
我拍桌子站起身,“你这是参与党争!”
“谢辞,你几个脑袋啊?”
更何况,六皇子是输家。
太子荒淫,被废后,六皇子跟萧稷是强有力的竞争者。
最终萧稷险胜一步。
六皇子被幽禁致死,跟着他的那些人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谢辞没想到我会发火,一时间有些无措。
我将地契跟药膏都塞回他怀里,“去,把这些都还回去。”
“哪怕只当个九品芝麻官,咱们也不趟这趟浑水。”
“可是……”
我气极,回怼他,“没有可是!”
他呆着不动。
我皱眉叉腰,“还愣着干什么?”
谢辞这才回过神。
他并不生气,反倒笑了,“好,我现在就去。”
谢辞走得急匆匆。
春桃踮着脚尖往外瞧,“姑娘,这谢公子满面春风,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他升官发财啦?”
我无奈叹气,“发什么财?”
他犯了蠢病。
方才一只脚都踩进了棺材里还乐呵呵。
亏我上一世还觉得他会守拙藏锋,懂明哲保身,是个聪明人。
如今一看竟是个傻的。
9
我当初离开国公府时,带走了母亲的嫁妆。
所以并不缺钱花。
我没有买房,只租赁了院子住着。
收下了谢辞的聘礼,定下了婚期。
城中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很多,无非是说我大逆不道,不知廉耻。
父亲觉得我的存在实在是有碍门楣。
便召集宗族耆老,将我从族谱中划去。
我没掉一滴泪。
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父亲讶于我的淡定,故意往我心里捅刀子。
他问我,“你这样对得起你的母亲吗?”
“当初为了你,她难产早亡……”
我打断他的话,仰着头问,“父亲这样待我,可曾想过对得起自己的发妻吗?”
“她若是知道,你将她拼尽性命、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当做一枚棋子。
你说,九泉之下,她可会怨你?”
父亲哑然。
长袖一挥,“滚出去。”
“从此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楚家无关。”
上一世他没有将事情做绝,或许也是怕,怕万一萧稷继位,他也有个退路。
这一世,他知道,我于他而言,是彻底无用了。
……
谢辞在门外等我。
今天下了一场雨,天气阴阴的。
这是今年秋日的第一场雨,风有些刺骨。
谢辞替我披上斗篷,握住我的手。
我低头,看见了他腰间挂的荷包。
有些眼熟。
好像是从前借钱给他时的那只荷包。
竟然还留着。
谢辞察觉到我的视线,笑了笑,“其实我早就心悦你,但我们之间差距太大,我并无非分之想,却总觉得相识一场,留个念想也好,便留下了这个荷包。”
我没说话。
一时有些出神。
没注意前面的水坑,差点一脚踩空。
谢辞一把捞住我,“小心。”
鞋子上溅了泥点子,他弯腰拿出帕子替我擦干净,然后蹲在我面前,“地上脏,我背你吧?”
我没拒绝,趴在他背上。
许久,轻声开口,“谢辞,我不喜欢长安。”
“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步伐一顿,随即笑了,“好啊。”
后来我才知道,谢辞为人并不圆滑,又得罪了六皇子,在朝中举步维艰。
一直以来,他都小心谨慎。
他以为长安是我的家乡,我不会愿意离开这里。
所以,他努力在官场立足。
直到我告诉他,我不喜欢这里,他也松了口气。
没过半月,谢辞敲开我的门。
笑盈盈地看着我,“阿姮,我被贬官了。”
“陛下让我去江南,官职低微,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我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在这方面,着实是有些天分的。
10
初到江南,谢辞新官上任,公务繁忙。
我买了新房,眼看婚期将至,正紧锣密鼓地修葺。
这日上街去试做好的嫁衣,路上听见有人闲聊,“听说了没,太子笼络朝臣,意图谋反,陛下龙颜大怒,要废太子呢。”
我闻言一怔。
上一世,是崇德十六年废的太子。
可如今才崇德十四年。
怎么提前了?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也没多想,只是去城外寺庙求了个签。
是下下签。
我一阵烦闷。
转眼,便是大婚这日。
街道上一阵骚乱声。
我从花轿探头,往外瞧去。
一只手忽然将我拉了出去,我想喊救命。
但下一秒,浸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了我的口鼻。
我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我身处在一辆马车之中。
萧稷坐在我面前,闭目养神。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我,“醒了。”
我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
不知怎的,此刻的萧稷,很像前世的模样。
波澜不惊的眉眼,不怒自威的气势。
可此时此刻的他还是那个落魄的九皇子。
他若是见我这般怕他,应当会慌张,会哄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淡定地望着我。
再加上太子提前被废。
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试探地开口,“你……记起来了,是不是?”
他不置可否。
我慌了神,“你既也重生了,为何还要来找我?”
“你不是一直想立江氏为后吗?”
“何不直接娶了她?”
他叹了口气,“阿姮,我们之间有误会。”
我红了眼眶,“误会?”
“什么误会?”
“是我父亲造反,你听信江氏所言,认为祈儿想要谋朝篡位,所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还是江氏滑胎陷害于我,你不分青红皂白听信了她的鬼话,将我禁足于凤仪宫中?”
他试图伸手安抚我,解释道:“从前种种是我的错。”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负你。”
我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做梦。”
这一巴掌打得狠。
萧稷脸上瞬间红肿,可他却不怒反笑,“你打吧。”
“若能出气,我随你处置。”
11
萧稷登基的第十五年,我父亲勾结外敌,意图篡位。
萧稷提前有所察觉,制止了这场祸乱,将我父亲一剑斩杀。
那日,他提着剑来见我。
浑身血淋淋的,猩红着眼质问,“楚怀恩造反,你可曾知晓?”
我理解皇帝多疑。
更何况,我是楚家人,儿子又是太子。
我同他解释,同他保证,这一切我真的不知情。
萧稷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其实多年夫妻,如今虽面子上过得去,但早已不如从前亲近了。
许多话,他不会跟我说。
许多事,他藏在心里。
正所谓“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寻常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身在帝王家。
可我没想到,萧稷竟会疑心我至此。
江贵妃与我素来不睦。
江氏一族在朝堂煽动人心,说是太子萧祈才是幕后主使。
萧稷信了。
他废了我们儿子的太子之位。
谢辞曾替我辩驳,被萧稷贬了官,远派江南。
我心寒至极,去寻他对峙。
我道:“我与你夫妻二十余载,难道你不清楚我是何品性吗?”
“祈儿自小在你我膝下长大,他是你的儿子,又是太子,他为何要造反?”
萧稷不信。
他说:“楚怀恩看不上朕,从前便觉得朕出身低微,不愿将你嫁给朕,如今他的外孙长大成人,他自然想要拉朕下位!”
“你一贯偏袒母家,从前夺储之时,楚家从未伸出过援手,反而对朕百般刁难,后来登基,他们靠着你的袒护,得了多少好处,要朕提醒你吗?”
“还有,谢辞不惜冒着被贬的下场为你陈情,朕倒不知,你的手竟伸到了前朝!”
“楚姮,你想做什么?”
“这一桩桩一件件,究竟有哪件是朕冤枉了你?”
我怔住。
原来萧稷早就对我不满了……
他说我袒护母家。
从前确实如此。
可那只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后来我想通了,便减少了跟父亲的往来。
萧稷口中的袒护、好处,从来都不是我求来的。
可他居然这么想。
他疑我背叛他……
我们自小相识,夫妻二十余载,他居然一丝信任都不肯给我。
我深呼吸一口气,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哽咽道:“既然陛下认定了祈儿与父亲同谋,疑心我勾结前朝臣子,是不是也要将我给处置了?”
“陛下口中的谋逆之人,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父亲,照此情形,我难逃罪责。”
“陛下想如何定我的罪?”
我步步紧逼,“白绫?毒酒?还是斩首?”
他气红了脸。
不愿与我多言,咬着牙留下一句“疯妇。”
便甩袖离去。
12
江贵妃见我失意,便愈发得意洋洋,常来挑衅滋事。
那时,她刚刚有孕不久。
是头胎。
那日在湖边,她被石头绊倒,肚子磕到了石凳上。
醒来后,她说是我推她的。
萧稷又信了。
江贵妃因此发疯,杀了我宫里的小猫。
那只猫,是阿满的后代。
我气坏了。
提着剑想要讨个说法。
萧稷却道:“不过是只畜 生罢了。”
“楚姮,你不要挑战朕的耐心。”
“你真以为朕不敢废后吗?”
那一刻,我方觉得自己好像不曾认识他。
我记忆中的萧稷,从来不会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竟走到了这一步?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一时无言,唯有泪千行。
萧稷下旨,说我德行有亏,将我禁足于凤仪宫,不许孩子们见我。
被关了半年,萧稷才终于踏足我的寝殿。
第一句话是,“知道错了吗?”
我拿起桌上的茶盏朝他砸去。
我们再次争执不休。
后来,更是成了怨侣,两看生厌。
此后五年,我郁结于心。
太医说,我这是心脉受损。
医者难医,唯有自渡。
13
夜里,宿在驿站。
萧稷嫌我身上的婚服碍眼,让人去买了身衣裳,给我换了下来。
他说:“等回到长安,咱们就成婚。”
“太子已经被废,这次我可以正大光明地求娶你。”
我背对着萧稷躺在床上。
他在我身后絮絮叨叨:“上一世这个时候,你已经怀上了绰儿。”
“不过没关系,晚一点也好。”
“等我做了太子,咱们女儿一出生便是郡主。”
他问我:“阿姮,你不想念孩子们吗?”
孩子们……
我转过身,直视着萧稷的眼睛。
他面露喜色,以为终于说动了我。
可我却道:“你不配做孩子们的父亲。”
“萧稷,有些错误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他神色凝结。
许久,红了眼眶,问道:“楚姮,你就这么恨我?”
我倒是比他淡然得多。
上一世,若他说出这些话,我必定会打他,骂他,怪他所做种种,是如何如何伤了我的心。
如今,恨谈不上。
怨,似乎也没有了。
我只是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纠缠了。
看着他的眉眼,我忽地笑了。
轻轻摇了摇头,“睡吧。”
“等到了长安,一切都会好的。”
萧稷以为我是原谅了他,伸手紧紧将我抱在怀里,“阿姮,你放心,这一次,我们绝不会重蹈上一世覆辙。”
他不知道。
早在我听闻陛下要废太子之时,便心绪不宁,料到了今天这一步。
我跟谢辞说了前世之事,让他去联络了六皇子。
将萧稷做局陷害太子之事呈禀陛下。
他们早就布了天罗地网,就等萧稷自投罗网了。
14
我们一行人刚踏入长安地界,便被一队人马团团围住。
萧稷安抚我,“别怕,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推开车门出去。
语气淡然,“六皇兄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步废太子的后尘?”
六皇子轻笑,“九弟,我已经将你陷害太子殿下的证据上呈给了父皇。”
“你猜,父皇会如何处置你?”
萧稷意识到不对劲。
他回头,与我四目相对,不可置信般地喃喃道:“阿姮……”
“是你?”
我没有说话。
萧稷思索着对策。
然后趁六皇子不备,拔出一旁暗卫的佩剑,朝他甩了过去。
同时发号施令,“杀!”
萧稷一行带了十几个人手,都是他精心培养的暗卫。
但仅凭这些人,妄想抵挡六皇子带来的士兵,简直天方夜谭。
萧稷螳臂当车,拼死搏杀。
不一会儿,便浑身是血。
他似乎也觉得此举毫无胜算,视线落在我身上。
不知是想到什么。
他竟朝我跑来,将我从马车里拽出来。
揽着我的腰,翻身上马。
风声呼啸。
他说:“我带你离开,从此以后,再不回来。”
“咱们找处世外桃源,过你想过的——”
我拔下头顶的发簪,插入他的大腿。
萧稷吃痛,与我一同摔下马背。
他下意识将我护在怀里,一手垫在我的脑后。
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我缓过来之后,立刻远离他。
萧稷表情痛苦,挣扎了许久,才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到身后的大树上。
我这才看见,他腹部受了伤,正在呼呼冒血。
萧稷像只困兽,无措又受伤地望着我,“你当真恨我恨到想要我去死吗?”
我双手紧握成拳,忍着泪高声道:“我没想让你死。”
“是你不肯好好活着,非要纠缠于我!”
他有些虚弱,声音很轻,“阿姮……”
“我是真的……想赎罪的。”
“前世你离开后……我便后悔了,我不该冷着你那么多年,不该疑你,更不该那样对我们的孩子……”
“是我害了你。”
“阿姮……”
他不顾身上的伤口,强撑着站起身。
满是血污的手抓住我的手,恳求道:“我愿意放弃皇位,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
我打断他:“不好!”
“萧稷,我们回不去了。”
话音刚落,六皇子带着人赶了过来。
一支羽箭没入萧稷的左肩。
他被人按住胳膊,压在地上。
谢辞姗姗来迟。
他抓着我的双臂,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紧张道:“你有没有受伤?”
我摇摇头,没来得及说话,他便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萧稷的手被人用镣铐铐住。
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落下一行泪来。
……
萧稷没死,被太医救了回来。
陛下将其废为庶人,终生幽禁。
后来,谢辞问我,“阿姮,你既是重活一世,那上一世,我最后如何了?”
我想了想,故意逗他,“你啊,当了大官,妻妾成群。”
他愣了愣,“上一世你也曾借我药钱吗?”
我点点头,“是啊。”
谢辞笑了笑,“那妻妾成群便是你瞎说的。”
我明知故问,靠在他肩头,“为何是瞎说?”
他耳尖微红,低头不语。
我挑了挑眉,捏起他的下巴,“难不成,你上一世便喜欢我,为了我终生不娶?”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若你嫁给旁人,我大概是真的不会娶妻了。”
说着,他吻了吻我的唇。
笑道:“还好,你嫁给了我。”
15《番外》
上一世。
楚姮的死讯传回长安之时,萧稷正在犹豫着该如何才能重新将她召回来。
毕竟圣旨已经下了,金口玉言,他总不好突然反悔。
萧稷想,如果阿姮能跟他求饶就好了。
那日也真是气性上头,竟同意了她的请求。
如今倒好了,送神容易,请神难。
萧稷长叹口气。
短短一个下午,地上扔满了他写废的圣旨。
太监急匆匆进来,“陛下!”
“皇后……啊不,楚氏她……”
萧稷眼睛一亮,“她反悔了?”
太监跪在地上,“她……她病死了。”
萧稷愣住。
缓缓皱起眉头,“病死?”
“怎么会呢?”
“她才离开一个多月,怎么会突然……”
他忽然想起什么。
吼道:“去给朕把太医喊过来。”
太医跪在地上,“回陛下,皇后娘娘的确早就病了,且病症一直未有改善。”
萧稷勃然大怒,“为何不来告诉朕?”
太医连头都不敢抬,“回陛下,您……您曾下旨,不让臣等在您面前提起皇后娘娘的事。”
“而且,皇后娘娘也说,她病重之事,不要让您知晓。”
萧稷站不稳,后退几步。
他神情恍惚,想到过去种种。
这些年他厌恶楚家,对楚姮也不似从前。
他总是疑心,觉得楚姮与楚家沆瀣一气。
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情。
把一直以来对楚家的怨恨,尽数撒在了她身上。
她离开的时候该是何心情?
思及此处,萧稷一阵心痛。
他抬了抬手,示意太医退下。
自己一个人在原地坐了很久。
夜里又去了凤仪宫,枯坐一夜。
面前浮现楚姮的音容笑貌。
他想起初登基时。
萧祈尚在楚姮腹中。
他为了给孩子取名,翻了一夜的词典,却怎么也选不出来。
楚姮坐在他腿上,随手翻开一页,拿起毛笔,在“祈”字上画了一个圈。
她说:“这个字便很好。”
“臣妾祈愿,与陛下两心相同,白首不离。”
回忆涌入心头。
他都做了些什么!
……
萧稷下旨,想把远在封地的儿女召回来。
楚姮应当葬在皇陵,葬在他身边。
可萧祈却抗旨不遵,不肯回长安。
只送信回来。
信上说:【母后到死都在恨您。】
【如今她已经故去,望陛下爱怜,不要再让她舟车劳顿,也不要再强迫她了。】
萧稷哑然。
一滴泪自脸颊滑落,滴在纸上,瞬间洇湿一片。
孩子不愿再称他为父亲。
发妻被自己逼死。
他只比楚姮多活了六年,便病重离世。
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萧祈。
弥留之际,手中握着楚姮没带走的那支发钗。
思绪仿佛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楚姮接过他手中的发钗,如视珍宝地拿在手里。
笑眯了眼,对他说:“我很喜欢。”
【全文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