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8年11月24日晚,长胜轮底舱舱室的大铁门被打开,随着解开链条的金属碰撞和开门的沉闷声响落定,四个持枪的大汉出现在被关押的20几名船员的视线中,领头的是个高大白皙的小伙子。
引子
1998年11月24日晚,长胜轮底舱舱室的大铁门被打开,随着解开链条的金属碰撞和开门的沉闷声响落定,四个持枪的大汉出现在被关押的20几名船员的视线中,领头的是个高大白皙的小伙子。
“船长出来!”
人群中一个身影摸索着站起来:“我是船长,你们。。。”
“船已靠岸,你们被释放了,一个一个走,船长先!”领头小伙递过来一个黑色头套,“戴上它,省得乱看!”
船长黄金庚犹豫了一下,扭头环视他的船员,黑暗中他看不清什么,但却也没有人说话。
在四名大汉沉默的注视中,船长戴上了头套,他的手微微发抖。
“就这样放我们走了?”黄船长试探着问身边搀着他胳膊的人。
没人回答,一根枪管狠狠戳到他背上。
船长黄金庚刚被海盗带到后甲板,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们老板挺痛快,这么快就交赎金了。”这个带有金属摩擦感的声音走了过来,在他耳边放低了嗓音:“你还真走运!”
黄船长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海盗是谋财不害命,这下可好了。。。嗯?不对!靠岸了为什么海风还这么强?不对,这是船行风!”
黄船长冷汗瞬间掉落,猛地扭头对着那个金属声音的方向:“风为什么不对!船没有靠岸!你们。。。”
黄金庚的头套被揭开,一个窄长如刀把的苍白脸孔出现在他散乱的瞳孔里,如金属一般的摩擦声越来越远:“放了你们多麻烦,只有死人没麻烦,所以你和他们都得死。。。”
一、 索尼·韦的夜宴
1998年9月6号,中元节之后的第二个晚上,皓月当空。时节已近白露,地处南国的广东陆丰,却是暑气未消、热浪犹在。二十几条黝黑精壮的汉子在烟雾与酒气氤氲中聚集、操着南腔北调推杯换盏,使得这份燥热仿佛没了尽头。
现场热烈喧闹,却鲜有人真正喝酒,这群人中很多是今日才相识的陌生人,摆酒的目的是给他们制造一种“假装有过命交情”的错觉和氛围——因为他们今晚真的要乘船出海,去干那谋财害命的勾当!
坐在上首的是个年轻的刀把脸,他尽量把自己的面容掩藏在吞云吐雾中,但狠厉的眼神却时隐时现。
印尼狂魔索尼·韦
刀把脸叫索尼·韦,印尼华裔。在场绝大多数是他的手下,追随他从印尼而来的小弟。在小弟们看来,这位年轻的大哥绝顶聪明:十几岁开始上船讨生活,二十多岁便做到大副;在赌场上出老千、与黑白两道斗智斗勇;贩卖毒品赚过大钱,虽然一时失察栽进了监狱,那也是令人生畏的牢头狱霸,今日的小弟中有不少就是从那时开始追随他的;出狱后又跨过南海来到中国,短短几年又赚了大钱。小弟传言说他们的这位大哥能讲八种语言,而此刻的他,正与身边操一口福佬话的汕尾本地人朱友旺谈笑风生,与讲潮汕话的翁泗亮更是交流无碍,与来自河南的贾宏伟也不时用普通话聊上几句。
索尼·韦、朱友旺、贾宏伟,今晚是要一起上船的;而他们将要上的船,则是翁泗亮引以为傲的生财家伙:一艘“缉私艇”,对,你没看错,是缉私艇。
二、阴谋“缉私艇”
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中国东南沿海的走私活动异常猖獗。走私商品从成品油、香烟、汽车、电器到电子产品,规模巨大,形成独有的“走私经济”。面对庞大的走私规模和广阔的管辖海域,海关、边防等正式的执法力量却在人员、装备、经费等方面明显不足。为有效打击走私,走私活动最严重的南方沿海诸省、尤其是广东,尝试借助民间力量,通过提供奖金、罚没提成等方式鼓励民间提供线索、甚至允许民用船及其船员参与一些辅助性的行动,时称“协私”。
根据官方的说法,“协私”船只和人员并非执法主体,更没有执法权,其主要作用是“发现”和“报告”。
根据我自己在海上航行和行使商船船长职责的经验,笔者认为,“协私船”这种权力边界模糊的“协助”、“发现”、“报告”,几乎不可能做到实处;反倒是获得“授权”的“缉私艇”更有可能符合现实。商船在海上行驶,特定情况下确实有接受公务船只登临检查的义务;但是面对登临要求,只能判断对方的执法权是“有”还是“无”,不可能存在中间地带。更不可能在明知对方没有执法权的情况下,在茫茫大海上随意接受不明船只人员的登临。
这种民间“协私”的做法,如果真能发挥实际作用,那一定是赋予了相关船只完整的执法权,包括船只的涂装、人员的服装标识、对特定航线上船舶的事前通知、必要时的强制登船手段等等,这就从“协私”变成了“缉私艇”。
在一些涉及这段历史的媒体报道中,提到20世纪90年代在广东省警民联合的政策下,有“民间缉私艇”取得“缉私牌照”开展“缉私活动”。虽然我没有在任何可靠的信息来源中找到这种说法,或是任何可与之相佐证的信息,但认为“民间缉私艇”确实可以做到登轮检查。
事实上,在1998年夏天之前的广东省,特别是汕尾、湛江、珠江口等地,“民间缉私艇”的“生意”红红火火。尤其是那些消息灵通人士,总能精准登上走私货值巨大的船舶,在“按罚没货值提成”的激励机制下,赚得盆满钵满。
三、渔民翁泗亮的纠结
翁泗亮就是“缉私艇”生意做得最成功的老板之一;而他那些精准的走私船只与货物的信息,就来自此刻坐在他身侧面色阴狠的索尼·韦。
翁泗亮知道索尼·韦背景不简单,但他是如何获得走私信息、跟走私团伙又是什么样的关系,翁泗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翁泗亮祖祖辈辈是渔民,他恨透了出海打鱼。让人命悬一线的风浪、少眠暴晒的辛劳、渔获丰寡难定的惶恐、渔价起起落落的焦虑。。。那些都是噩梦!现如今噩梦离他越来越远,靠的就是这艘铁壳缉私艇和精准的信息来源。所以翁泗亮很感激命运能让他结识索尼·韦。
然而好景不长,1998年7月,“全国打击走私工作会议”召开,随后发起“严厉打击走私犯罪的专项斗争”。此次打私风暴,不仅严厉打击走私犯罪本身,更重点整顿执法队伍和执法环境,清理规范了各类“协私”以及“民间缉私艇”的组织和个人,收拢和规范执法权,强调必须由法定执法主体依法行使职权。
这样的变化对翁泗亮来说不啻晴天霹雳。尝过了赚容易钱的滋味,怎么可能再去迎风顶浪的撒网捕鱼呢?同样感觉被断了“财路”的还有索尼·韦:他的那些动辄涉及百万、千万货值的走私船信息可不是白白给人的。不过他倒没有像翁泗亮那般如丧考妣。赚钱嘛,此路不通另辟蹊径,反正他的路径从不会受道德、良知和法律的束缚,多的是。
海关边防不再接受民间船只的“缉私”成果、不再发放提成奖励,却也没监督他们把手中的铁壳船改变涂装和登记用途——整顿甫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多执行细则,打私“专项斗争”期间更是人人忙到飞起,哪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
在这个空挡里,索尼·韦那双狠厉阴森的眼睛,盯上了这些足以登上大型商船的“道具”:带着缉私涂装的铁壳船,与“正规军”只有细微差别的执勤服,数年来在南中国海登临商船“执法”的传统,以及那些被官方睁只眼闭只眼的强制手段与工具。。。
面对索尼·韦提出的劫持商船的建议,翁泗亮的内心是抗拒的。他知道底线在哪里,也清楚这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然而他更明白的是,出海打鱼那条路,他更是回不去了!开着光鲜的铁壳船出趟海,带着可靠的线索耀武扬威登上商船,取货样扣文件拷船员再打几个卫星电话,不用沾染半点鱼腥,大几万十几万的票子便轻松装进了口袋。这几年里,他是父母妻儿的骄傲,引来十里八乡多少艳羡:阿荣真是能干(翁泗亮乳名)!如今要让他再拾起落灰的渔网、靠着妈祖娘娘的恩赐赚一点辛苦钱,那是真的做不到了。
纠结归纠结,翁泗亮还是与索尼·韦达成了协议:自己出缉私艇、负责岸上的接应联络,索尼·韦负责驾船出海、实施劫持商船,同时再根据各方招揽人手的多寡分润赃款。
我自己不出海、也不现场劫船,就不能算是海盗!海盗是他索尼·韦!
痛恨出海的渔家子弟翁泗亮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不出海的海盗翁泗亮
四、是怂还是狠?
今晚的这个场子,有16个人是随索尼·韦来的印尼小弟。另有五六个人则是贾宏伟带来的。
来自河南南阳的贾宏伟只有25岁,身材高大、肤色白皙、一副皮囊颇为体面,是索尼·韦一直以来都想拉拢的靓仔。
主犯贾宏伟
几年前,刚从部队退伍的贾宏伟像彼时千千万万北方省份的年轻人一样,怀揣掘金的梦想南下深圳、幻想在璀璨灯火中点亮自己的青春。现实往往不会按照个人的主观意愿发展,却也从不会脱离基本的逻辑剧本:没学历没技术却自恃相貌堂堂的贾宏伟,先是做了没几个碎银落袋的汽修厂学徒工、便很快便跑路去了歌舞厅做保安。蛤蟆镜带上了,大花臂纹上了,三教九流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了。
索尼·韦就是这层层蔓延的朋友中的一位。在年轻的内陆小生贾宏伟看来,南洋华裔、航海大副、刑满释放、涉赌涉毒。。。这些“壮举”就像歌舞厅里的灯红酒绿一般,让他眩晕又亢奋。
而当索尼·韦第一次要带着贾宏伟“做生意”时,他却几乎被吓瘫。得知那是毒品生意的贾宏伟怂的很彻底:不惜一刀扎在自己大腿上,好用“受伤”的托辞来拒绝这份邀约。
其实贾宏伟多虑了。这时的索尼·韦另有来钱的门路,南中国海上好似春雨后野草一般“兴旺”的走私船,让神通广大、耳目通达的他每日给“缉私艇”老板们打几个电话便有源源不断的进账。流连深圳夜场,更多的是消遣;这次的毒品贩卖不过是顺便,爱干不干呗,何苦扎自己一刀!而贾宏伟以自伤来拒绝合作贩毒,除了让他嗤笑一顿,倒也对这个靓仔留下了个“又怂又狠”的印象。
当“民间协私”被叫停、索尼·韦甩开最后一丝束缚,想放手做一回海盗时,他又找到了贾宏伟:“阿伟,我自己不乏人手,但如果你能拉来些像你这般高高大大的北方小伙一起去海上发财,过不了几年你便也是大哥了。”
贾宏伟这次没怂。毕竟他也是在夜场混了几年的人。老板的牛马也干了,大哥的马仔也当了,公安的线人也做了,法律的红线也试探过了,苦累屈辱也忍受了,可自己那出人头地的梦想却还是遥不可及。贾宏伟跟渔家子弟翁泗亮不一样,“海盗”在他心中并没有面目狰狞的真实感,反而有些虚幻,像故事里的大灰狼,又像这些年做的发财梦,狰狞但诱人。
就这样,9月6号的晚上,贾宏伟带着他的五六个来自北方的弟兄,在“陆丰”这个他们从未听说过的南国海港小镇上,与索尼·韦那一班惯在海上讨生活的印尼人聚在了一起。
五、宰了他
酒虽未敢多喝,饭却吃得很久,因为需要这帮海盗头目们敲定的细节还真不少。贾宏伟好容易从那鸟语般的古怪方言里听出了个大概:索尼·韦负责驾驶翁泗亮的“缉私艇”从甲子港出海,码头的事宜和离港及归来的细节由陆丰本地人朱友旺负责。铁壳船开出去后要尽快驶离中国海警的活动区域,寻找满载的商船,以“缉私”名义逼停后迅速登船,上船后立刻清空驾驶台、由“大副”索尼·韦开船。摸清船上货物情况,联络岸上的翁泗亮寻找买主、并驶往买主要求的港口。
有一点特别重要:那就是不要碰中国船!
“外轮!外轮!”面对翁泗亮的再三叮嘱,索尼·韦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睛朝他脸上喷了几口烟雾,表示自己知道了、不必再啰嗦。
“你懂个屁!”在索尼·韦看来,翁泗亮这个满身腥味的土渔民,对远洋商船一无所知。什么是外轮?什么是中国船?船舶在哪里注册、挂什么国旗、取得什么国籍,这些跟船东是哪国人、船员来自哪里根本没半毛钱的关系!还不是哪里方便挂哪里旗子。挂中国旗的船不劫就不劫呗,反正想劫也未必能遇到。至于方便旗之下是不是中国船、有没有中国船员,索尼·韦才懒得费心思。
索尼·韦与翁泗亮
“那船上的船员怎么办呢?”贾宏伟操着他永远也说不熟练的粤语小心发问。
索尼·韦转头面对这个帅小伙,眼神看了看他腿上自残的伤疤,索尼·韦笑了,他伸出焦黄的手指,掐住贾宏伟的后脖颈,把窄长的刀把脸凑到他的鼻子尖上,和着烟雾吐出来三个字:劏咗佢。
六、黎明追击路易莎号
午夜,明月高悬。索尼·韦和贾宏伟各自吆喝着自己的手下,一帮人聚集到了甲子港码头,开始登船了。凌晨两点,铁壳船的柴油发动机开始突突作响,倒也并不突兀,因为码头里的各色渔船也已经陆续开始一天的辛勤劳作。
铁壳船顶着满月的清辉离开甲子港。船体刷着灰白相间的涂装,远看与正规缉私艇几乎别无二致。甲板上挤了二十多名汉子,手里拎着麻袋,里面藏着枪械、铁棍、手铐,还有几身制服。
出港后,朱友旺立刻命人把船头调向东南,避开近岸的海警巡逻线。他熟悉这一片海域的灯标和暗礁,带着船绕出常规航道,故意把航迹线拉得歪斜,好让岸上的雷达难以判断他们的目的。海风扑面,船身剧烈颠簸,甲板上无一人说话。贾宏伟拎着一根猎枪,真切感受到胸口的紧绷,他在夜色里狠狠咬牙,强迫自己挺直脊梁。
五个小时的海上航行这次显得很漫长。黎明时分,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随着海雾逐渐散去,一道庞大的黑影出现在视野之中——那是一艘自南洋北上的油船。船尾刷着新加坡的国旗,印在船艏两侧的船名“LUISHAN”白漆斑驳,却依然可辨。
“就它了。”索尼·韦盯着望远镜,眼神像刀一样冷。他转头吩咐朱友旺和几名本地人把制服换上,又命印尼小弟们亮出手中的猎枪和砍刀。铁壳船加大油门,斜刺里冲向“路易莎号”的航道。
对方显然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汽笛急促地鸣叫。驾驶台上的值班驾驶员慌乱地试图调整航向避让,却发现这艘顶着“缉私艇”涂装的小船已经逼到船艏。
“停车!落锚!我们要上船检查!”
一口生硬的普通话通过扩音喇叭炸开,嘶哑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声。
“路易莎号”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减慢了船速。几条带着制服和长枪的身影随即攀上了舷梯。随着第一声沉重的皮靴踏响甲板,海盗们的劫持行动正式开始。
七、船东启动应急程序
东方破晓。海风吹散了夜色,海平线逐渐清晰。与此同刻,在千里之外的新加坡,港湾商业大厦的一间办公室里,值班的路易莎号船管经理正等待着例行的晨报。
在20世纪90年代末,航运业刚刚普及卫星通讯系统,船岸之间的每日联系已较传统的摩尔斯电报更为便捷。午报,“Daily Noon Report”,是每日正午以电邮传真或传统摩尔斯电码的形式,向公司报告航行位置、船况及货况。而作为路易莎号的船东和管理层,为早些掌握航行动态,规定旗下每艘在航船舶须于清晨七时至八时之间,额外发一份位置报。船管经理等的就是这个。
然而,八点钟已过,传真机依旧安静无声。
值班经理起初并未在意。路易莎号设备老旧,传输延迟并不稀奇。他抬腕看了看表,心里盘算再等一会儿。可是半小时后,仍旧毫无动静。他皱起了眉,拨通了卫星电话,却只听到长长的嘟声在线路里回荡。
电话无人接听,传真依然没来,电邮更是空白。船舶在昨日还报出坐标、正处于南中国海北部繁忙水域,不该如此沉默。管理团队很快聚集,经过短暂商议,迅速决定启动岸端应急程序!
旋即,位于新加坡的这家船司正式向当地海事与港务管理局(MPA)报警,并通过国际海上搜救协调管道,向南海沿岸国家发出了遇险信号。这意味着“路易莎号”已被视为失联、高度疑似遇险,系统性的搜救行动全面展开!
八、幸与不幸
而此刻,在南海的另一端,惊恐已在“路易莎号”甲板上持续蔓延了数小时。
将所有值班驾驶员和水手驱赶到楼下统一看押后,“大副”索尼·韦接管了路易莎号的驾驶台。他试图改变航向,但很快发现,这艘满载棕榈油的油船航速缓慢、操控复杂。更要命的是,晨曦已破,望远镜里不时出现往来船只的轮廓。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不争气的朱友旺却急不可待的盯上了船员的随身财物与船长的备用现金。他带着几个人挨个闯入船员舱室,手表、钱包、香烟,连船员桌上的短波收音机都要扯下来。
看着甲板上杂乱堆起“战利品”,也不知船员的看押是否牢靠,而驾驶台上却只有自己,独木强支!索尼·韦恨得直咬牙:“蠢货!”
就在此时,甚高频无线电话(VHF)的公共频道(16频道)传来呼叫声:“Louishan, Louishan, this is Coast Guard on Channel 16。。。”(路易莎号,这里是海岸警卫队)
索尼·韦愣了两秒,伸手抓起话筒:不要忘了他曾是大副,职业习惯几乎条件反射。“Coast Guard, this is M.V. Louishan reply, over.”此时的他语气尚能保持沉稳,专业的回答英文标准。
高频里传来追问:“Louishan, please report your position, cargo, and master’s name.”( 路易莎号,请报告你的船位,货物,以及船长姓名)
索尼·韦用目光搜寻着驾驶台,试图找到能明白自己意图的人接应,可是自己的小弟们早就被朱友旺带着下去搜刮船员宿舍了,贾宏伟和他带的那群北方旱鸭子则完全不明所以。
一群废物!索尼·韦拼命压住心头的怒火,从侥幸扒拉到的船舶资料(Ship’s Particular)上快速查阅,试图拼凑出一份足以糊弄过去的答案。
可问题接踵而至。海警要求确认船长身份,要求切换到另一频道复述位置。索尼·韦越来越难以支应,而远方海平线上,已经出现了一抹白色浪花,那或许是疾驰而来的执法舰艇!
索尼·韦咬紧牙关,仍旧强作镇定地对电台回话:“Louishan is proceeding as normal… over.”( 路易莎号目前正常航行)
“下船!” 索尼·韦猛地摔下话筒,朝同伙挥手。慌乱中,海盗们把能抢走的现金、香烟和手表一股脑塞进布袋,弃船逃窜。甲板上,只留下散落一地的杂物和被撕开的封带。
不久,海警小艇靠上船舷。全副武装的执法队员登上甲板,逐舱逐室解救。被捆绑已久的船员一个个拖着酸麻的双臂获释,有人几乎虚脱倒下。
幸运的路易莎号,在新加坡船管公司的快速反应和策马而来的海警干预下,化险为夷。而两个月之后,被同一伙海盗、以同样的手段登船控制的另一艘散货船“长胜轮”,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九、索尼·韦要干票大的
长胜轮,巴拿马籍散货船,原名“东京丸”号,1977年日本新山本造船所建造,总载重吨16785dwt,总长146.41米,主机功率5884千瓦。可以想象,在她刚被建造出来的年代,这是一艘相当亮眼的“万吨巨轮”;而航运的发展在上个世纪最后一二十年里是何等迅速,当她易主到香港惠博轮船有限公司(WAIBERT STEAMSHIP COMPANY LIMITED)名下、并易名为“长胜轮”之后,就变成了一艘只能执行支线航运任务的中小型散货船。
长胜轮
1998年11月13日,长胜轮将要执行的就是这样一次支线航运:从上海宝山码头启航,将一万四千吨炉渣运到马来西亚巴生港,全程2,381海里。宝山码头附属于巨型企业上海宝钢集团,炉渣是炼钢高炉的副产品,每时每刻都在产生、每天都需要运出。可见长胜轮将要启航的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常规航行,船上由广州远洋运输公司派遣的全套23名中国船员此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三天后,魔鬼将与他们在海上相逢。
长胜轮原计划航线
“魔鬼”当然是索尼·韦、翁泗亮一伙。自九月劫持路易莎号铩羽而归后,暴跳如雷的索尼·韦挥着拳头把朱友旺驱赶出了他的团伙:他要做的是纵横南海的传奇海盗,而不是愚蠢的毛贼!可惜呀,赶走了朱友旺,十月份再次出海强登上一艘韩国商船后,又是把现金财物搜刮一番后便匆匆逃离;若不是手下慌乱间还不忘做了些毛贼的工作,这想象中一本万利的买卖恐怕更要赔掉裤子了。
即便如此,此时的翁泗亮脸色也已经越来越难看了:每次出海,船是他出,油是他加,码头是他打点,人吃马喂次次都要十几万,究竟几时才能见到些回头钱?在这样的压力之下,索尼·韦的眼神也愈发阴冷狠厉、彻底变成了魔鬼。
11月15日,当索尼·韦再次聚集起手下时,却被翁泗亮一车拉到了二百多公里外的饶平县:翁泗亮说他的船坏了,已经出面向自己在饶平的远房亲戚黄达铭租借了一艘差不多的铁壳船——曾经合法的民间缉私艇。生性狡诈的索尼·韦有些将信将疑,但这满满一中巴车的人手让他很有底气:除了自己的小弟们,贾宏伟也是越来越上道了,这次从深圳带来了十几个北方弟兄,他们的家乡北至东北、西到陕西,个个高大精壮。索尼·韦嘬着烟卷暗自盘算:之前几个月就算组建队伍了,现在兵强马壮,这次一定要干票大的!
到了饶平,黄达铭的态度让他更加放心了:他不但痛快的交接了自己的缉私艇,还要索尼·韦带上自己的两个年轻亲戚一起“发财”。至此,当晚驾艇出海的海盗团伙达到了38人之众。
十、与魔鬼的绝路相逢
11月16日早上,长胜轮穿越了台湾海峡、行驶在了高雄港西南面的公海洋面上。三天的航行并不顺利,11月虽已是台风季的尾巴,海峡里的风浪仍然不小,船长黄金庚一直忙着调整航向、抵御着风浪。长胜轮已是二十多年船龄的老船,本航次又是满载,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吃力;谨慎又谨慎之下,三天也只航行了不到六百海里,船上却早已人困马乏,船长更是筋疲力尽。
好在出了海峡后风浪小多了。早上太阳升起、薄雾散去,望着窗外茫茫无际的开敞海面,黄金庚船长不禁精神一振,终于坐在餐厅吃了几天来第一顿安稳的早餐。8点钟,向公司发送了每日晨报后,眼看航行趋于平稳,他回到房间准备处理一下自开航后一向未暇顾及的行政工作。
而此时,从饶平柘林港出发的铁壳船经过了一夜的航行,也来到了这片水域。对长胜轮这样的万吨轮来说已经算不得大的风浪对小小一艘“缉私艇”而言仍然是个威胁。索尼·韦一边极力稳住船头,一边催促自己的印尼水手加强瞭望:此时已经驶离了中国领海和毗连区,在他看来早已“安全”;他要尽快找到目标船动手,不能再在风浪里漫无目的地开下去了。
“揾到喇!”左舷的水手兴奋地大喊,引得索尼·韦一把夺过望远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庞大的黑色身影逐渐清晰,船艏高耸、吃水线深深压在海面之下。满载!索尼·韦亢奋起来,目光贪婪、面目狰狞。
铁壳船拉响号角,同时举枪鸣空,假冒缉私艇的船员向长胜轮打出旗语,示意停船检查。
听到枪声,驾驶台上的值班三副瞬间精神紧绷,赶忙向外瞭望:只见一艘小艇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速靠近,外壳上的“边防缉私”标识清晰可见,而艇上身着武警作训服的人员正在打着旗语。
旗语!年轻的三副像遇到了一场突击考核一般,拼命在脑海中搜索着旗语的相关知识、努力辨识着视野中旗帜的上下纷飞。“停船。。。登临,登临检查!”从迟疑到确认,三副好似解出了一道考题,兴奋又释然。
这时,听到枪声的船长也匆忙跑上了驾驶台,一边疾步走向窗边瞭望,一边向三副询问情况。
“是边检缉私艇,要求我们停船接受登临检查。”三副简明清晰的向船长说明了自己短短几分钟内瞭望观察得出的结论,等候着船长的指示。
来源:李船长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