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你先别挂。”电话那头,儿子李伟的声音带着一丝惯有的急切,像是怕我这老头子下一秒就听不见了。
引子
“爸,你先别挂。”电话那头,儿子李伟的声音带着一丝惯有的急切,像是怕我这老头子下一秒就听不见了。
我正拿着抹布,擦拭着阳台上那盆君子兰的叶片,闻言停了手。这盆花养了快十年,叶子油亮得像假的一样。
“说吧,又怎么了?”我问,语气平淡。人到六十有五,这辈子听儿子“怎么了”的次数,比我上过的课还多。
“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李伟的声音高了八度,“我跟您提过那个新能源项目,记得吧?现在有个内部认购的机会,五十万起投,一年,就一年,保证翻番!”
我的手一顿,抹布掉在了地上。五十万。我和老伴张桂芬一辈子的积蓄,不多不少,正好是这个数。
“这……靠谱吗?”我的心跳快了两拍。
“爸,这您就不懂了!这叫风口!内部消息,千载难逢!您想啊,钱放银行里能有多少利息?通货膨胀一来,不就等于赔钱吗?您和妈辛苦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李伟的话像一串小鞭炮,在我耳朵里噼里啪啦地响。我不得不承认,有些心动。我这辈子,教书育人,讲的是踏实,是勤恳,可心里何尝没有一丝对财富的渴望?
“你让我……跟你妈商量商量。”我捡起抹布,感觉手心有点冒汗。
“别啊,爸!”李伟立刻反对,“我妈那个人您还不知道?一听投资就觉得是骗子。这事得您拿主意。您是咱家的顶梁柱,一辈子的老师,看问题比她准。您就把钱转给我,我来操作,年底连本带利给您一个大惊喜!”
“顶梁柱”三个字,像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心。是啊,我当了一辈子一家之主,退休了,也不能没了主心骨。
正犹豫着,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伴张桂芬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出来,她显然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脸色不太好看。
“李伟,又跟你爸画什么大饼呢?你自己的房贷还清了没有?”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我和李伟之间刚刚燃起的那点火苗上。
电话那头的李伟沉默了。
我看着老伴布满皱纹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又想起电话里儿子描绘的美好前景,心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这笔钱,是我和老伴安全感的来源,是我们晚年生活的保障。可它,似乎也成了我们这个家一个看不见的旋涡中心。
我对着电话含糊地说了句“我再想想”,便匆匆挂断了。
张桂芬把苹果盘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
“老李,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她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那五十万,是我们的养老钱,救命钱。你要是敢动,我就跟你没完。”
我没作声,只是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区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仿佛看到自己也被拉扯着,一边是儿子的未来,一边是老伴的现在。
我心想,这哪是投资什么项目,这分明是在用我们半辈子的安稳,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明天。而赌桌的另一头,坐着的是我最亲的儿子。这个赌局,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赢家。
我走到卧室,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摸出了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存折。红色的封皮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我摩挲着上面微微凸起的银行印章,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手,也烫着我的心。
第1章 半辈子的积蓄
这本存折,我和张桂芬叫它“老根儿”。是我们这个普通家庭扎在这座城市里最深最稳的一条根。
存折是三十年前办的,纸页已经泛黄,边角都起了毛。我一页页翻过去,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我们大半辈子的轨迹。
第一笔存款,是一百二十块钱,那是我第一个月的工资,交了房租,买了米面,剩下的全存了进去。那时候,张桂芬在纺织厂上班,三班倒,常常是我睡了她还没回,我醒了她已经走了。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她为了多拿三十块钱的全勤奖,高烧三十九度还坚持去上夜班。我半夜醒来,摸着身边冰冷的被窝,心里像被挖了个洞,飕飕地漏着风。
我心想,这过的叫什么日子啊。可第二天她下班回来,把那三十块钱拍在我手里,眼睛亮晶晶地说:“老李,够给小伟买件新棉袄了。”那一刻,所有的辛苦好像都值了。
钱就是这么一笔一笔攒下来的。几十,一百,几百。我们没买过一件时髦的衣服,没下过一次馆子。唯一的娱乐,就是晚饭后我俩去公园里散步,她挽着我的胳it,说着厂里的事,我听着,说着学校的趣闻。
李伟出生后,开销更大了。为了给他买一架钢琴,张桂芬把陪嫁的金戒指都卖了。我当时不同意,她却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儿子将来要有出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如今,儿子长大了,名牌大学毕业,在一家不错的公司上班,穿着体面,说话办事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他成了我们的骄傲,也成了我们这“老根儿”上最繁茂的一枝。
可我没想到,这最繁茂的一枝,现在却要来刨我们的“老根儿”。
“叮咚”,手机响了一声,是李伟发来的微信。一个制作精美的电子文档,标题是《新能源储能项目投资计划书》。我戴上老花镜,点开来看。里面全是些我看不懂的图表和术语,什么“石墨烯电池”、“峰谷电价差套利”,看着就让人头晕。
但最后那页的预期收益,用鲜红的大号字体标着:120%。
我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如果真能翻一倍,那可就是一百万。我和老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到时候,给她换个好点的按摩椅,再也不用让她天天捶腰了。我们还能出去旅旅游,去看看年轻时想去但没钱去的地方。
我正想着,邻居老王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老李啊,出来下棋不?”
“不了不了,家里有点事。”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哎,跟你说个事。”老王压低了声音,“你可得看好你家那点钱。我们对门老赵,前阵子被他儿子哄着投了二十万,说什么‘区块链养猪’,现在连儿子都找不着了。两口子天天在家抹眼泪呢。”
我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上那个鲜红的“120%”,突然觉得有些刺眼。我这辈子都在教学生,要脚踏实地,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可现在,我却被一个虚无缥缈的数字弄得心神不宁。
我心想,李伟是我的儿子,他总不会骗我吧?他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懂的比我多。老赵的儿子能跟我儿子比吗?我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那块石头,却怎么也落不了地。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桂芬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可我一块也吃不下去。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我盛了一碗汤。
“桂芬,”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李伟他……也是为了我们好。”
她放下筷子,看着我,眼神很平静:“老李,你当了一辈子老师,应该比我更懂一个道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听起来好得不像真的事,十有八九就真的不是。”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心疼儿子,想帮他。可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折腾不起了。这五十万,就是我们的底气。没了它,咱俩以后生了病,躺在床上,难道指望孩子们辞了工作来伺候?到时候,只会拖累他们。”
我沉默了。她说的每个字都对,可我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万一呢,万一这次是真的呢?错过了这个机会,李伟会不会怨我一辈子?
这一晚,我失眠了。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把墙上我和张桂芬的结婚照映得朦朦胧胧。照片上的我们,年轻,眼角眉梢都带着笑。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却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现在,我们有了这五十万,却感觉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第2章 饭桌上的风波
周六,李伟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补品上门了。他一进门就热情地喊:“爸,妈,我回来看你们啦!”
张桂芬正在厨房忙活,闻声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连头都没回。我知道,她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我接过李伟手里的东西,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他看起来精神不错,穿着一件崭新的夹克,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爸,那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坐下就直奔主题。
我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压低声音说:“你妈那关……不好过啊。”
“嗨,我妈就是老思想,跟不上时代了。”李伟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事关键看您。您是一家之主,得有魄力。您想想,等年底钱一回来,变成一百万,我妈保证乐得合不拢嘴。”
他凑近我,神神秘秘地说:“爸,我跟您说实话,这次机会,我是求了我那老同学半天才拿到的名额。人家是公司高管,内部消息。下周一就截止了,错过可就真没了。”
看着儿子恳切的眼神,我心里那杆秤又开始摇摆。或许,桂芬真的太保守了?现在这社会,日新月异,靠死工资攒钱,确实越来越难。
我心里乱糟糟的,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女儿李静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是我们的小棉袄,在市医院当护士长,做事稳重,是我们家的定海神针。
“爸,我听我哥说,他要拿你们的钱去投资?”李静的声音很直接,带着一丝担忧。
“是……是有这么个事。”我支支吾吾地回答。
“爸,你可千万别信!”李静的语气严肃起来,“我哥那个人你还不了解?眼高手低,总想一口吃个胖子。前两年他炒股亏了多少钱,你忘了吗?你们那点钱是养老的,经不起折腾!”
“你哥这次不一样,是有内部消息的……”我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什么内部消息?爸,现在社会上打着这种旗号的骗局还少吗?新闻里天天放!您别犯糊涂!”
挂了电话,我的心更沉了。
这时,张桂芬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了。一盘盘家常菜摆上桌,色香味俱全。她解下围裙,看了李伟一眼,说:“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暴风雨前的宁静倒计时。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全知)
李伟扒拉了两口饭,终于忍不住了。他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李建国。
“爸,时间不等人,那事您到底怎么说?”
张桂芬的筷子在盘子里停住了,她抬起头,眼神像两把小刀,直直地射向儿子:“李伟,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我说了,那钱不能动!”
“妈!您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李伟的声调也高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您和爸晚年过得更好!您思想怎么就这么僵化呢?”
“我僵化?”张桂芬气得笑了一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只知道,钱放在自己手里最踏实!你说的天花乱坠,万一赔了呢?你拿什么还我们?拿你的嘴还吗?”
“怎么会赔!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李伟急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了您也不懂!爸,您说句话啊!”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建国身上。他感觉自己像坐在火山口,一边是妻子几十年的信任和依赖,一边是儿子殷切的期盼和所谓的“未来”。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做选择题,尤其是在这两个他最爱的人之间。
他心想,我一个大男人,当了一辈子家,难道连这点事都决定不了吗?儿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退缩,以后在他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那点男人的自尊和虚荣心,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行了!”李建国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比李伟还大,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他站起身,双眼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
“都别吵了!”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惊愕的妻子和儿子。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每一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
“这事,我定了!钱,我给!”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死一般地寂静。张桂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眼里的光,在那一瞬间,熄灭了。
第3章 悄悄转出的钱
饭桌上的风波过后,家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战。
张桂芬不再跟我说话。她照常买菜、做饭、收拾屋子,但整个过程就像一部无声电影。她把我的碗筷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就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僵硬的背影。
这个家里,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我好几次想开口跟她解释,说我不是不信她,只是想为儿子的前途搏一把。可话到嘴边,看着她那张冰冷的脸,我又咽了回去。
我心想,她会理解的。等年底钱回来了,她看到存折上多出来的五十万,所有的气就都消了。女人嘛,总是刀子嘴豆腐心。
就这样自我安慰着,我熬过了两天。周一早上,我趁着张桂芬去菜市场买菜的空当,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本存折。
我换上外套,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仿佛不是去银行转账,而是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我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像揣了只兔子。
银行里人不多。我取了号,坐在等候区,心里反复演练着待会儿要说的话。我感觉自己像个做贼的小偷,生怕遇到熟人。
“请A07号到3号窗口办理业务。”广播声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柜台。女柜员年轻,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
“我……我转一笔账。”我把存折和身份证递了进去,声音有些发干。
“转多少?”
“五十万。”
女柜员显然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叔叔,金额比较大,您确定吗?是转给您认识的人吗?现在电信诈骗很多,您可要当心。”
她的提醒像一根针,轻轻刺了我一下。我犹豫了片刻,但一想到儿子那充满期盼的眼神,和我在饭桌上拍着胸脯的保证,我又硬起了心肠。
“是我儿子,肯定认识。他做生意,周转一下。”我编了个理由,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好的。”柜员不再多问,开始低头操作。
输密码的时候,我的手指有些颤抖。这六个数字,是张桂芬的生日,我闭着眼睛都能按对。可今天,我却感觉它重若千斤。每按下一个数字,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我心想,这钱转出去,我和桂芬之间那点信任,恐怕也跟着转没了。我们这辈子,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个安稳吗?可现在,我亲手把这份安稳,推向了一个巨大的未知。
“好了,叔叔,您核对一下信息,没问题就签字吧。”
我拿起笔,看着确认单上李伟的名字和账号,以及那个刺眼的“500000.00”。我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心里的石头,一半落了地,一半悬得更高了。
最终,我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笔画,歪歪扭扭,像我此刻的心情。
走出银行,外面的阳光有些晃眼。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被抽空了,脚步都有些虚浮。手机“叮”地一声,是银行发来的转账成功短信。
我看着那条短信,仿佛看到了我们空空如也的存折。
回到家,张桂芬还没回来。屋子里静悄悄的,我第一次觉得这个我们住了三十年的家,竟然如此空旷。我把存折放回原处,关上抽屉,像是掩盖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晚上,张桂芬依然没和我说话。睡觉的时候,她背对着我,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我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但我知道,她肯定没睡着。
我也睡不着。黑暗中,我睁着眼睛,脑子里一会儿是儿子拿到钱后感激的笑脸,一会儿是妻子失望冰冷的眼神。这两种画面反复交织,像两只手,死死地揪着我的心。
这一夜,格外漫长。
第4章 第一个谎言
钱转出去后的第一个星期,我的心情是期待又忐忑的。
我每天都会给李伟打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问项目的情况。他总是很兴奋地告诉我:“爸,您就放心吧!一切顺利,下个月就能看到第一笔分红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就踏实了不少。我甚至开始想象,拿到分红后,该怎么“不经意”地告诉张桂芬,让她也高兴高兴。
家里的气氛依旧冰冷。张桂芬虽然不跟我吵,但那种沉默的压力,比吵架更让我难受。她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有一次,她翻箱倒柜找东西,顺便拉开了那个放存折的抽屉。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找什么呢?”我故作镇定地问。
她没理我,拿出那个红本本,打开看了一眼。当她看到最后一页那个刺眼的“0.00”时,她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化不开的失望。
“老李,你还是把钱给他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砸得我心口生疼。
“桂芬,你听我解释……”我慌了神,“我……我是把它转成了一个定期的理财产品,利息高一点。年底就到期了。”
这是我这辈子,对她撒的第一个弥天大谎。话说出口的瞬间,我连自己都觉得羞愧。我一个教了一辈子书,教育学生要诚实守信的人,现在却对自己的老伴谎话连篇。
她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把存折放了回去,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心想,她信了吗?或许没有。但她没有再追问,也许是给我留了最后一点体面。这个谎言像一根刺,扎在了我们之间,让那道裂痕变得更深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月底。我期待的第一笔分红,却迟迟没有动静。
我给李伟打电话,他开始还接,语气有些支支吾吾,说:“爸,项目回款有点慢,您再等等,快了快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再打电话,他就不怎么接了。要么是正在通话中,要么就是响了很久才接起来,匆匆说一句“在开会”,就挂断了。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慢慢爬满了我的全身。
那天下午,我去公园散步,遇到了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叫小马。他现在在派出所当片警。
“李老师,您身体还挺好啊!”小马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我们聊了几句家常,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小马啊,我问你个事。现在那种说投资新能源的,靠谱吗?”
小马一听,脸色立刻严肃起来:“李老师,您可千万别信这个!我们所最近接了好几起这样的案子,都是骗局!打着高科技、高回报的旗号,专门骗老年人的养老钱。您没上当吧?”
我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没……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强笑着,匆匆告辞。
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我的儿子会骗我。他可是我的骄傲啊。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找到了李伟给我的那个“项目经理”的电话。我拨了过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又拨了一遍,还是关机。我的心,彻底凉了。
我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天旋地转。我不敢回家,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桂芬。我亲手把我们一辈子的心血,推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那个下午,我这个当了一辈子老师,自认为看人很准的老头子,第一次尝到了被愚弄和背叛的滋味。而带来这种滋味的,竟然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第5章 泡沫的破裂
我在外面游荡到天黑,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李伟竟然在。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敢看我。张桂芬坐在一旁,脸色铁青,眼圈红红的,显然已经哭过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说吧。”我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全知)
李伟听到父亲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悔恨和恐惧,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张桂芬看着丈夫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如刀绞。她不想再刺激他,可这事不说清楚,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她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声音沙哑地开口:“他……他都招了。没有什么新能源项目,钱……钱被他拿去堵窟窿了。”
“什么窟窿?”李建国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
“我……我前两年炒期货,亏……亏了一大笔钱,还借了网贷……”李伟的声音像蚊子哼哼,断断续续地说,“利滚利,越来越多……我实在还不上了。爸,妈,我对不起你们……”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李伟的脸上。
是李建国打的。他这辈子没动过儿子一根手指头,这是第一次。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伟的鼻子,嘴唇哆嗦着,却骂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这个……!”
五十万,那是他和桂芬一分一分攒下的血汗钱。是桂芬熬夜加班换来的,是他省吃俭用省下来的。现在,就这么没了。被他最疼爱的儿子,轻描淡写地,拿去填了一个他自己挖出来的无底洞。
李伟捂着脸,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开始只是想用那个钱回本,回了本就还给你们,我没想到会这样……”
“没想到?”张桂芬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她站起来,指着李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你骗我们的时候怎么想到了?你让你爸去银行转账的时候怎么想到了?你拿着我们的救命钱去赌的时候,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
她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李建国的心上。他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儿子,又看看情绪崩溃的妻子,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他心想,是我错了。是我这个当爹的错了。是我太好面子,太虚荣,太相信自己的判断,才把这个家推到了这个地步。是我害了桂芬,也害了这个家。
他没有再骂儿子,也没有去安慰妻子。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捂住了脸。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这场风暴,最终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寂静收场。
李伟哭累了,失魂落魄地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李建国和张桂芬两个人,相对无言。
良久,张桂芬站了起来。她没有看李建国,只是默默地走进卧室,拉开衣柜,开始收拾东西。她的动作很慢,一件,又一件,把几件常穿的衣服叠好,放进一个小行李包里。
李建国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恐慌。
“桂芬,你……你要去哪?”
张桂芬拉上行李包的拉链,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老李,”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说完,她拎起包,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走向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李建国面前,被轻轻地带上了。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却像一道惊雷,在他心里炸响。
家,空了。
第6章 空荡荡的家
桂芬走了。
她去了女儿李静家。这个住了三十多年的屋子,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从天黑坐到天亮。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这几十年的点点滴滴。从我们结婚时的那间小平房,到如今这套宽敞的两居室;从儿子呱呱坠地,到他长大成人。我以为我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到头来,却是我亲手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我心想,我到底错在哪了?我错在不该听信儿子吗?不,我错在太自以为是了。我总觉得我是一家之主,我的决定就是对的。我享受着儿子对我的吹捧,享受着那种被需要、被仰仗的感觉,却忽视了桂芬最朴素、最正确的提醒。我把我的面子,看得比我们几十年的夫妻情分还重。
我才是这个家里,最愚蠢的“投资者”。我投出去的不是钱,是信任,是安稳,是我老伴后半生的依靠。结果,输得一败涂地。
第二天下午,女儿李静来了。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劈头盖脸地指责我,只是默默地走进厨房,给我下了一碗面。
面条端到我面前,热气腾腾。我看着碗里那两片青菜和一个荷包蛋,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爸,别这样。”李静把纸巾递给我,在我身边坐下,“我妈在我那儿,挺好的。她就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
我擦了擦眼泪,端起碗,大口地吃着面。我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想用吞咽的动作来掩饰我的哽咽。
“静静,是爸错了。”我含糊不清地说,“我对不起你妈。”
“爸,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对不起没用。”李静叹了口气,语气很平静,“我今天来,不是来评判谁对谁错的。我是想问问您,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一片茫然。钱没了,老伴走了,家散了。我还能怎么办?
“我哥那边,我已经骂过他了。”李静说,“他答应我,会去打第二份工,哪怕送外卖,也要把钱一点点还上。但这需要时间。现在最要紧的,是您和我妈。”
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爸,您得去把我妈接回来。不是求她,是去跟她认错。诚心诚意地认错。不只是为钱的事,更是为您不尊重她,不信任她这件事。”
女儿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个最死板的锁。是啊,我一直纠结在钱上,却忘了,真正伤到桂芬的,是我的态度。是我那句“这事我定了”,彻底否定了她作为这个家女主人的地位和尊严。
我心想,我这一辈子,都在讲道理,教学生做人要谦逊,要尊重他人。可轮到自己,却成了一个固执、专横的糟老头子。
“我知道了。”我放下碗,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关于面子和自尊的石头,终于碎了。我决定去找桂芬,不是以一个丈夫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做错了事的普通老头子的身份,去请求她的原谅。
不管她原不原谅我,这都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第7.章 最后的存折
我换了件干净的衬衫,对着镜子梳了梳头,镜子里的我,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来到女儿家门口,我抬起手,却迟迟不敢敲门。我怕看到桂芬那双失望的眼睛。
门从里面开了,是李静。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把我让了进去。
张桂芬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发呆,背对着客厅。听到动静,她也没有回头。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单薄,那么孤单。
我慢慢地走到她身后,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站住了。
“桂芬。”我开口,声音干涩。
她没有动。
“我……我来跟你认错。”我鼓起勇气,继续说,“钱的事,是我糊涂,是我蠢。但最大的错,是我没听你的话,没尊重你。我总以为自己是一家之主,什么都得我说了算,我忘了,这个家,是你我一起撑起来的。没有你,这根本就不算个家。”
我一口气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说完,心里反而平静了。
张桂芬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本存折。这本存折,是蓝色的封皮,是我这些年写稿子、拿些讲课费攒下的私房钱,连桂芬都不知道。钱不多,只有三万多块。
我走上前,把存折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这里面还有点钱。”我说,“不多,但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这个家,你当家。”
张桂芬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她看着我,眼眶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她没有去看那本存折,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全知)
空气仿佛凝固了。李静站在不远处,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终于,张桂芬伸出手,却不是去拿存折,而是一把抓住了李建国的手。她的手心很凉,却抓得很有力。
“老李,”她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这个老糊涂蛋……”
一句话,让李建国积压了多日的委屈、悔恨和痛苦,瞬间决了堤。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当着女儿的面,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
张桂芬也哭了。她哭的不是那五十万,而是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是眼前这个跟她过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放下的固执和骄傲。
那一天,他们没有说太多话。李静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饭后,李建国伸出手,对张桂芬说:“桂芬,我们回家吧。”
张桂芬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的影子在身后被拉得很长,很长,最终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几天后,李伟来了。他瘦了一圈,也憔悴了很多,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浮躁,多了几分沉稳。他拿来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千块钱,是他这个月兼职送外卖赚的。
“爸,妈,我知道这点钱不够。但我会每个月都给你们,直到把钱还清为止。”他把卡放在桌上,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
李建国和张桂芬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去拿那张卡。
李建国开口道:“钱的事,以后再说。你先把自己的人做好。”
他知道,儿子要走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开始学着脚踏实地了。
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只是,家里的财政大权,彻底交到了张桂芬手里。李建国乐得清闲,每天侍弄他的花草,练练书法,或者和张桂芬一起去公园散步。
他常常会想,人老了,最宝贵的财富到底是什么?不是存折上那一串串冰冷的数字,而是身边那个能和你说说话、知你冷暖的伴侣。最危险的投资,也不是股票基金,而是把自己的晚年,毫无保留地寄托在那些尚未成熟、心性未定的子女身上。
真正的安全感,来源于夫妻间的相互尊重和信任,来源于对平凡生活本身的坚守。
那天晚上,他和张桂芬看电视,他很自然地把手伸过去,握住了她那双有些粗糙的手。张桂芬没有挣脱,反手把他握得更紧了。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进这个普通的家里,一切,都那么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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