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把它放在了我房间那张老旧的书桌上,还没来得及打开,林薇就冲了进来。
那盒茶叶,是我亲手从专卖店里捧回来的。
墨绿色的铁盒,上面是烫金的隶书,沉甸甸的,像一块小小的墓碑。
我把它放在了我房间那张老旧的书桌上,还没来得及打开,林薇就冲了进来。
她是我儿媳,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购物小票,像是攥着我的罪证。
“爸!你疯了?两千三百块!买一盒茶叶?”
她的声音尖利,划破了午后虚假的宁静,像一把生锈的刀子,在我心口来回地锯。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年轻的脸。
“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张健一个月工资才多少?房贷五千!孙子的奶粉钱、辅导班的钱!哪一笔不是钱?你倒好,拿着退休金潇洒,两千三,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我的脸上。
“你这花的不是你自己的钱,是我们全家的钱!是刮我儿子的骨头!”
儿子张健闻声也跑了进来,拉着她的胳膊,“薇薇,你小点声,爸不是那样的人……”
“你给我闭嘴!”林薇一把甩开他,“就是你这么惯着他!他才敢这么无法无天!住着我们的房,还反过来当大爷了!”
“住着你们的房……”我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嘴里泛起一股苦涩的铁锈味。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个我用一辈子积蓄付了首付、又用我大半退休金还着月供的家,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当着他们俩的面,拨通了银行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好,我是张卫国,身份证号……我要申请暂停我尾号xxxx银行卡的自动还贷业务,对,就是那个给张健还房贷的业务,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确认了我的信息。
挂掉电话,世界安静了。
林薇脸上的愤怒凝固了,然后像冰块一样碎裂,化成了惊愕和茫然。
她懵了。
两年前,老伴秀琴走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一半。
她在医院的最后一个月,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说的不是自己,全是儿子张健。
“卫国啊,我这辈子没啥大本事,就攒了点钱,都在那张卡里,密码是健健的生日。”
“健健这孩子,老实,心眼好,可也正因为这样,容易吃亏。”
“林薇那孩子,精明,有上进心,就是心气高了点。你以后多担待,别让他们为难。”
“咱就这么一个儿子,得让他把日子过好。把那笔钱拿出来,给他们在城里买个房吧,有了自己的家,根才算扎稳了。”
我握着她干枯的手,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被子上,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拼命点头。
秀琴走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和一张存了八十万的银行卡。
这八十万,是她和我,从参加工作那天起,一分一分攒下来的。是她舍不得买新衣服,我戒了烟戒了酒,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我拿着这张卡,感觉比千斤还重。
张健和林薇当时还在租房,孩子刚出生,挤在一个五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日子过得紧巴巴。
我把他们叫到跟前,把卡放在桌上。
“这里有八十万,是你妈一辈子的心血。你们去看房吧,首付够了。”
林薇当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种光,像是黑夜里点燃的烟火,充满了惊喜和感激。
她握着我的手,声音都带着颤音:“爸……这……这太多了……”
张健也红了眼圈,“爸,这钱你和妈攒着不容易,你自己留着养老。”
我摆摆手,心里酸楚,却也欣慰。
“我一个老头子,能花几个钱?你们好,你妈在天之灵才能安息。这是她的遗愿。”
那天,林薇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嘴里“爸、爸”地叫个不停,亲热得像亲闺女。
她说:“爸,您放心,以后我跟张健,一定好好孝顺您!”
她说:“等买了房,就把您接过来一起住,我们给您养老!”
我看着她真诚的笑脸,听着她暖心的话,心里那块因秀琴离去而留下的空洞,仿佛被填上了一些。
房子很快就看好了,市中心一个不错的小区,三室一厅,一百二十平。
总价两百二十万,首付八十万,贷款一百四十万,分三十年还清,月供不多不少,正好五千块。
签合同那天,林薇坚持要在房本上加上我的名字。
我拒绝了。
“写你们俩的就行了,我一个老头子,名字写上去干啥?以后你们处理也麻烦。”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觉得,给了就是给了,没必要用一个名字拴着他们。
林[薇](https://www.google.com/search?q=林薇&sca_esv=573030278&sxsrf=AM9HkKlyC_2K_y08Hw4l6mX_B_y8k5nRw:1697198888923&tbm=isch&source=iu&ictx=1&vet=1&fir=05FkF9XQ7g4dEM%2CgP0_g_yP9o3uBM%2C%2Fm%2F02r9m7b%3B3m_2x0uQJb2YPM%2C3W855V7iW72fCM%2C_%3BzPzx05F7D0DCM%2C0oW1L0h0699oSM%2C_&usg=AI4_kRz5U6k_V_y_T_B_t_L_8_W_y_X_Z_w&sa=X&ved=2ahUKEwjG4o_Z8_GBAxX_TmwGHW_B_k_Q_h16BAhIEAEimgrc=05FkF9XQ7g4dEM)当时还假意推辞,眼圈红红地说:“爸,您这是干什么,我们怎么能要您一辈子的心血,还不在房本上给您留个名分。”
张健也在旁边劝。
我态度坚决,最后房本上只写了他们夫妻俩的名字。
但我留了个心眼,这倒不是不信他们,而是秀琴临走前嘱咐过我,凡事多想一步。
我让张健私下里写了一张字据,内容是首付款八十万由我支付,并且,我保留在该房屋的永久居住权。
张健当时很为难,觉得我这是不信任他们。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子,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是你妈的钱,是咱们家的根。写下来,对谁都好,是个凭证,也是个念想。”
他最后还是签了字,按了手印。
这张字据,我锁在了我老房子的抽屉里,从没拿出来过。
新房装修好,他们就把我接了过去。
我的退休金,每个月七千五百块。
我跟他们说:“你们刚买了房,压力大。这样,每个月的房贷,我来还。剩下的两千五,我留着自己零花,买点菜,也够了。”
林薇当时感动得差点掉眼泪,抱着我的胳膊说:“爸,您真是我们的活菩萨。您放心,以后您的生活,我们全包了。”
就这样,我搬进了这个用老伴的命换来的新家。
我的银行卡绑定了自动还贷,每个月一到日子,五千块就准时划走。
剩下的两千五,我确实没怎么花在自己身上。
家里的水电煤气,我主动交。去菜市场买菜,我抢着付钱。孙子想吃什么水果,想买什么玩具,只要我兜里有钱,从没含糊过。
我以为,我的付出,能换来一个和睦的家庭,能让我安度晚年。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
日子是杯温水,起初是暖的,放久了,就一点点凉了。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他们搬进新家半年后。
林薇的工作越来越忙,应酬也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她开始嫌弃我做饭的口味太重,嫌我买的菜不新鲜。
“爸,说了多少次了,别买打折的菜,不健康。”
“爸,这个鱼怎么又放这么多油,三高你懂不懂?”
她开始嫌弃我看电视的声音太大,影响她休息。
嫌我早上起得太早,在屋里走来走去,吵到了她和孩子睡觉。
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在自己的家里,我活得像个租客。
我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小,小到几乎听不清。
我早上起来,踮着脚走路,连上厕所冲水都怕声音太大。
我做的饭菜,越来越清淡,几乎没什么味道。
可她的挑剔,却越来越多。
“爸,你这件衣服都穿了多少年了,该扔了,看着就来气。”
“爸,你能不能别在客厅抽烟?呛死了!要去阳台抽!”
我默默地把我那件穿了十年的旧夹克收进衣柜,尽管我早就不抽烟了,烟是张健自己抽的。
我把自己的活动范围,压缩到了我那间十平米的小卧室。
除了吃饭,我几乎不出来。
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安宁。
但我错了。
当一个人开始嫌弃你的时候,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有一次,我感冒了,咳得厉害。
林薇没问我一句要不要去医院,反而皱着眉头说:“爸,你咳嗽能不能背着点人?全是细菌,传染给孩子怎么办?”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张健在旁边打圆场:“薇薇,爸不舒服,你少说两句。”
林薇立刻把火气撒到他身上:“我少说两句?这个家我还不能说话了?你看看他,整天病恹恹的,一身的晦气!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同意让他搬过来住!”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来,让我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爸、爸”叫得比谁都甜的儿媳,她的脸上,只剩下厌恶和不耐烦。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还能听到他们的争吵声。
“你太过分了!那是我爸!”
“你爸?你爸就知道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每个月那点退休金,还了房贷还剩几个钱?够干嘛的?连给孙子买个好点的玩具都不够!”
“房贷是爸在还!首付也是爸给的!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你给我闭嘴!首付是他自愿给的,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儿子?房贷是他自己要还的,我又没逼他!说到底,这房子写的是我们俩的名字,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就是白吃白住!”
“林薇!你……”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我靠在门上,身体慢慢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突然想起了秀琴。
我想,如果她还在,听到这些话,该有多寒心。
从那天起,我彻底明白了。
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留在这里,只是一个会走路的提款机,一个讨人嫌的累赘。
我开始为自己做打算。
我不再主动交水电费,不再大包大揽地买菜。
每个月,五千块的房贷雷打不动地划走,剩下的两只千五,我一分一分地存了起来。
林薇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变化。
“爸,这个月水电费该交了。”
“哦,你们去交吧,我身上没带钱。”
“爸,家里没米了,你下午去买点?”
“我下午约了老李下棋,没空。”
林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她也没说什么。毕竟,我还着房贷,这是她最大的依仗。
她只是在生活上,对我更加苛刻。
饭桌上,我爱吃的红烧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水煮青菜。
家里的水果,永远放在他们卧室的冰箱里,客厅的果盘总是空的。
她和张健带着孙子出去吃大餐,逛商场,从来不叫我。
我成了这个家里的隐形人。
我不在乎。
我的心,早就在一次次的冷漠和争吵中,凉透了。
我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让我彻底爆发,彻底和这种生活做个了断的时机。
这个时机,因为一盒茶叶,来了。
给我打电话的,是老周。
老周是我以前在工厂的老师傅,也是我过命的交情。
当年我还是个毛头小子,操作机床出了事故,差点被卷进去,是老周一把把我推开,他自己的胳膊却被机器划开了一道十几公分的口子,缝了二十多针,夏天都留下一条蜈蚣似的疤。
这些年,我们一直有联系。
老周在电话里告诉我,老李不行了。
老李,是我们的另一个工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得了肺癌,晚期,医生说,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半天说不出话。
老周在电话那头叹气:“卫国啊,抽个空,去看看他吧。他这辈子,就好一口茶,尤其是武夷山的大红袍。前两天还念叨,说这辈子要是能喝上一口正宗的母树大红袍,死也值了。”
挂了电话,我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想起了刚进厂时,和老李、老周一起,三个人挤在宿舍里,喝着两块钱一斤的茶叶末子,谈天说地,畅想未来。
我想起了老李结婚,我当伴郎,喝得酩酊大醉,把他家的门都找不到了。
我想起了我儿子出生,老李抱着他,比我还高兴,非要当孩子的干爹。
一幕一幕,像是昨天才发生。
人这辈子,能有几个真心朋友?
我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
第二天,我去了市里最有名的茶叶专卖店。
我跟老板说,要最好的大红袍。
老板从柜台最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墨绿色的铁盒。
“老师傅,这是今年的新茶,虽然不是母树上的,但也是二代纯种,口感绝对正。就是价格……有点贵。”
“多少钱?”
“两千三百块。”
我没有丝毫犹豫。
“要了。”
我用自己这两个月省下来的钱,付了款。
我捧着那盒茶叶,心里没有一丝不舍。
我觉得值。
用两千三百块,圆一个老朋友最后的心愿,太值了。
我没想到,这盒承载着我半辈子情谊的茶叶,会成为引爆我们家庭矛盾的炸药。
“爸!你疯了?两千三百块!买一盒茶叶?”
林薇的尖叫,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她手里那张被攥得不成样子的收据,心里出奇的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心麻了,也就没感觉了。
我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我的钱?全家的钱?
我每个月七千五的退休金,五千还了房贷,剩下两千五,我给你们买菜买米买水果,交水电煤气,剩下的那点三瓜两枣,我存起来,买一盒茶叶,就成了刮你儿子的骨头?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你吃的、住的,哪样不是我们的?”林薇见我冷笑,更加激动。
张健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拉她,一边给我使眼色。
“薇薇,你少说两句!爸,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刀子嘴豆腐心?张健,你今天给我说清楚!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他今天必须把这茶叶给我退了!两千三百块,够我们还半个月房贷了!”
退了?
我看着桌上那盒茶叶,仿佛看到了老李那张苍老、期盼的脸。
我不能退。
这是情义,是承诺,比钱金贵。
“这茶叶,不退。”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什么?”林薇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
“我说,不退。”我重复了一遍,迎上她的目光,“这钱,是我自己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你自己的钱?”林薇气得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嘲讽,“你那点钱,还了房贷还剩什么?你住在这里,吃在这里,哪样不要钱?我告诉你张卫国,你今天不把这茶叶退了,你就给我从这个家滚出去!”
“滚出去”三个字,像三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
我看着她,这个我曾经视如己出的儿媳。
我看着张健,这个我倾尽所有抚养长大的儿子,此刻他低着头,一言不发,默认了林薇的说法。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这个我用血汗钱和老伴的遗愿筑起的“家”,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提供首付、偿还房贷,顺便还能干点杂活的老家伙。
我的尊严,我的情感,我的过去,一文不值。
好。
真好。
我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我没有再跟她争吵,那没有意义。
我只是平静地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银行的电话。
“你好,我是张卫国……”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当我挂断电话,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薇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从盛气凌人,到错愕,到不敢置信,最后,变成了恐慌。
她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张健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地看着我:“爸,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把压在心里很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你问我干什么?”
我先是看着张健,然后目光转向林薇。
“林薇,你刚才说,我住的是你们的房,花的是你们的钱,让我滚出去。”
“好,我今天就跟你算一算这笔账。”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砸在他们心上。
“第一,这套房子的首付,八十万,是我和你妈,一辈子的积蓄。这笔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我们俩从年轻时,一件衣服、一顿饭里省出来的。你妈到死,都没舍得买一件金首饰。”
我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声音有些哽咽,但我强忍住了。
家,不是审案子的地方,但有时候,你必须把道理摆在桌面上,一条条说清楚。
“第二,从你们搬进来到现在,两年零三个月,每个月的房贷,五千块,都是从我这张卡里按时划走的。总共是,十三万五千块。我没让你们掏过一分钱。”
“第三,我每个月退休金七千五,还了房贷,剩下两千五。这两年多,家里的水电煤气、物业费,大部分是我交的。日常买菜买水果,我花出去的钱,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给我孙子买玩具、买衣服,花的钱,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算你每个月给我一千块的生活费,这两年下来,你们也该给我两万七。可你们给过我一分钱吗?”
“没有!”
我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林薇和张健被我吓得一哆嗦。
我这辈子,很少发这么大的火。
“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了你们!我只留下每个月那一千多的零花钱!我用我自己省下来的钱,给我快要死的老朋友买一盒茶叶,你竟然说我刮你儿子的骨头?说我花你们的钱?”
“林薇,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到底是谁在刮谁的骨头!”
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林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平时任她数落、逆来顺受的公公,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场。
张健终于开了口,声音虚弱:“爸,你别生气,薇薇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是什么意思,她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清楚!”我打断他,目光如刀,“张健,我最失望的不是她,是你!”
“她是外人,不懂感恩,我可以理解。可你是我儿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你妈临死前,是怎么交代你的?让你好好孝顺我!”
“可你呢?你老婆指着我的鼻子骂,让我滚出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不是孝顺,你是懦弱!是没骨气!”
我指着他的鼻子,手都在发抖。
张健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头埋得更低了。
“爸……我……”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我喘着粗气,感觉胸口堵得慌。
我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语气却变得冰冷而理性。
“刚才,我已经给银行打了电话,从这个月开始,房贷,我不管了。这房子,房本上是你们俩的名字,贷款合同上也是你们俩签的字,于情于理,都该你们自己还。”
“你们一个月加起来,工资也有一万多吧。还五千块的房贷,应该……没问题吧?”
我看着他们,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林薇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那是死灰色。
她一个月工资五千,张健七千,加起来一万二。
听着不少,可孩子上辅导班要两千,家里日常开销要三千,再加上人情往来,每个月能剩下的,也就三四千块。
这还是在我包揽了大部分生活开销的情况下。
现在,五千块的房贷大山,突然压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这意味着,他们每个月将直接变成负资产。
林薇终于慌了。
她冲过来,想拉我的手,被我一把甩开。
“爸,我错了,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您别当真啊!”
她的声音,又变得和两年前一样,甜腻,却虚假。
“爸,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小辈计较。房贷……房贷您还得继续帮我们还啊,我们……我们真的还不起啊!”
她开始哭了,眼泪说来就来。
“还不起?”我冷冷地看着她,“还不起,就把房子卖了。”
“卖房?”林薇尖叫起来,“这怎么行!这房子涨了多少了!卖了我们就亏大了!”
“哦?”我眉毛一挑,“现在知道这房子值钱了?刚才不是还理直气壮地说,是‘你们的’房子吗?既然是你们的,那你们就自己扛着。”
“爸!”张健也急了,他终于抬起头,哀求地看着我,“爸,你别这样,我们真知道错了。你把还贷停了,我们这个家就完了啊!”
“家?”我看着他,觉得无比讽刺,“一个容不下我这个老头子的地方,还算什么家?”
我不想再跟他们废话。
我转身,回到我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包,开始收拾我的几件衣服。
林薇和张健跟了进来,堵在门口。
“爸,你要去哪?”
“爸,你别走啊,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林薇甚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我的腿。
“爸,我给您磕头了!我不是人,我混蛋!您别走,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多孝顺的儿媳妇。
可我看着她,心里只有一片冰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果不是我停了房贷,她会跪下吗?
她跪的不是我,是那每个月五千块钱。
我没有理会她,把包拉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那张张健签字画押的字据。
我把它在他们面前展开。
“张健,你还认得这个吗?”
张健看到字据,瞳孔猛地一缩。
林薇也停止了哭嚎,愣愣地看着那张发黄的纸。
“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首付八十万,是我张卫国支付的。我,张卫国,对这套房子,拥有永久居住权。”
我把“永久居住权”五个字,咬得特别重。
“林薇,你刚才让我滚出去。现在,我拿着这张纸,想问问你,到底该滚出去的人,是谁?”
“法律上,房本写谁的名字,房子就是谁的。但是,打起官司来,这八十万的首付款,我有权追回。或者,按照出资比例,分割这套房产。”
“你们可以不还房贷,银行会收走房子,拍卖。拍卖所得,要先还银行贷款,剩下的,我们再按比例分。”
“或者,你们继续还房贷。但是,从今天起,我要跟你们把话说清楚。”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俩已经毫无血色的脸,说出了我的决定。
“第一,这套房子,我要占有百分之四十的份额。我们要去公证处,签一份协议。这不过分吧?八十万的首付,占了总房价的三分之一还多。”
“第二,我的那间卧室,以及客厅、厨房、卫生间,我有自由使用的权利。任何人,不得干涉。我什么时候起床,看多大声电视,做什么饭菜,你们管不着。”
“第三,从今往后,我们经济各自独立。房贷,你们自己还。生活费,我们AA制。我住在这里,算一个人头,每个月该交多少,我一分不少地给你们。但除此之外,你们别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
“我的退休金,是我自己的。我愿意买茶叶,还是愿意买黄金,那都是我的自由。”
我看着他们,目光平静而坚定。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答应我的条件,我们签协议,这个家,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要么,我们法庭上见。”
说完,我拉开跪在地上的林薇,提着我的包,向门口走去。
“爸,你去哪?”张健慌张地问。
“我去看看我的老朋友。给他送茶叶。”
我打开门,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有些刺眼。
“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给我答复。”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这个让我欢喜又让我寒心的家。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林薇崩溃的哭喊声,和张健无力的啜泣声。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空气里,仿佛都少了一丝压抑的味道。
我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一场关于房子、金钱和亲情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但我一点也不怕。
因为从我停掉房贷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赢回了我的尊严。
剩下的,不过是把属于我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回来而已。
来源:借月亮的光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