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我率领六万大军,火急火燎地赶回晋州附近,在涑(sù)水扎下营盘,遥为晋州声援时,晋州城,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
1.晋州保卫战之我的女友要看城破直播
我叫宇文宪,字毗(pí)贺突。
当我率领六万大军,火急火燎地赶回晋州附近,在涑(sù)水扎下营盘,遥为晋州声援时,晋州城,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
齐主高纬,在确认我们主力西撤之后,胆子又肥了起来。
他亲率十万大军,将小小的晋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守城的,是梁士彦将军。
我四哥留给他一万精兵,但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这仗,打得异常惨烈。
从前线传回来的战报,看得我心惊肉跳。
“齐军昼夜猛攻,城墙上的楼堞(dié),已经全被摧毁。
城墙的高度,只剩下不到原来的一半。”
“守军与攻城部队,短兵相接,甚至在城墙豁(huō)口处,双方骑兵交错冲杀。”
梁士彦这位猛将,也是杀红了眼。
他站在残破的城楼上,对着手下的将士们,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兄弟们!死,就在今天!
我梁士彦,带你们第一个上!”
说完,他提着刀,就冲向了缺口。
正所谓将怀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守军将士,被他这股悍不畏死的精神所感染,一个个也嗷嗷叫着,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硬是把齐军给打了回去。
齐军攻势稍缓,梁士彦立刻发动城中所有能动弹的人,包括他自己的老婆小妾,以及普通百姓家的女人孩子,不分昼夜地修补城墙。
三天之后,一座崭新的城防,居然奇迹般地修好了。
齐军看强攻不行,又开始玩阴的,挖起了地道。
终于,有一天,他们成功了。
一声巨响,晋州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十几步宽的巨大缺口。
齐军将士,潮水般地向缺口涌去,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整个战场,都听到了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荒唐绝伦的命令。
带兵打仗、发号施令如同儿戏的北齐皇帝高纬
来自齐主高纬的亲口敕(chì)令:
“全军暂停进攻!”
所有人都傻了。
攻城的齐军,守城的周军,全都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
因为,高纬陛下,要等他最心爱的冯小怜冯淑妃,化好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起来欣赏这激动人心的破城时刻。
我拿到这份情报的时候,反复看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我当时的感觉,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我只想冲到高纬面前,抓住他的领子,使劲摇晃,然后大声问他:
“兄弟,你脑子里装的,是豆浆吗?!”
战场啊!
这是瞬息万变的战场啊!
你居然为了等女朋友化妆,叫停了总攻?
结果,可以预料。
冯小怜在后方闺房里,慢条斯理地描眉画眼,挑选首饰。
等她终于打扮妥当,被前呼后拥地送到阵前时,城墙那个巨大的缺口,已经被周军用木头、沙袋、甚至是尸体,给死死地堵上了。
千载难逢的破城良机,就这么,断送在了一盒胭脂,一支眉笔上。
我放下情报,仰天长叹。
四哥,我们好像,真的不用打了。
有高纬这种“天选之子”在,北齐的灭亡,只是个时间问题。
2.一根木头引发的血案,与一座通往智商洼(wā)地的桥
如果说,等冯淑妃化妆看城破,只是高纬作死道路上的一个里程碑,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给他这座“作死纪念馆”,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剪彩仪式。
晋州城西,有块石头,据说上面有个圣人留下的脚印,是当地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
冯淑妃,这位文艺女青年,在攻城的间隙,忽然对这个景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陛下,”她依偎(wēi)在高纬怀里,撒娇道,“人家想去看看那个圣人脚印嘛。”
高纬一听,这有何难?
爱妃的要求,必须满足。
但是,去城西,要经过一座桥。
高纬担心,桥上可能会有周军的冷箭。
于是,这位天才君主,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案。
他下令,把正在攻城的那些攻城车、云梯、冲车,全都给朕拆了!
用拆下来的木头,在远离城墙的地方,给朕和爱妃,搭一座安全、舒适、视野开阔的观光大桥!
命令一出,齐军的工兵部队,当场石化。
大哥,我们这是在打仗啊!
这些是我们的战略武器啊!
你现在让我们拆了,去给你搭个桥,看风景?
据说,监造桥梁的舍人,因为动作慢了点,还被高纬拖出去,打了一顿板子。
于是,在晋州城下,出现了世界战争史上,最为奇葩(pā)的一幕。
城外,齐军的士兵,叮叮当当地拆着自己的攻城器械,去建造一座莫名其妙的桥。
城内,周军的士兵,一脸懵(měng)逼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抓紧时间,加固城防,磨快兵器,顺便吃了顿饱饭。
终于,在天黑之前,那座凝聚了北齐君主对爱情的执着,和对智商的蔑视的“爱妃桥”,终于搭好了。
高纬兴高采烈地拉着冯淑妃,走上了桥。
然而,“咔嚓”一声。
桥,塌了。
我拿到这份情报的时候,正在喝水。
这一次,我没喷出来。
我只是默默地放下水杯,走到营帐外,对着苍天,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天爷,你辛苦了。
为了让我大周能赢,你居然给对面派了这么一个卧底。
我谢谢你全家。
3.皇帝陛下的“仰卧起坐”式决策
晋州城下的闹剧,还在继续。
我这边,也接到了一个假消息,说晋州已经陷落了。
我当时心头一紧,立刻就要点兵,准备跟齐军拼命。
但多年的军事经验,让我保持了最后一丝冷静。
我派出了越王宇文盛、尉迟迥、宇文神举等几位大将,率领一万轻骑兵,连夜赶往晋州,一探虚实。
同时,我亲率大军,进驻蒙坑,作为他们的后援。
很快,消息传来,晋州城仍在梁士彦手中,坚如磐(pán)石。
我松了一口气,率军退回了涑川大营。
而就在这时,一个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消息,从长安传来。
我那个已经西撤回京的四哥,宇文邕,在十一月十八日,回到了长安。
屁股还没坐热,第二天,十一月十九日,他又下了一道诏书:
“以齐人围晋州,朕,当再帅诸军,击之!”
十一月二十二日,他老人家,又一次,从长安出发了。
我拿着这份诏书,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了。
从晋州撤回玉壁,再从玉壁返回长安,现在又从长安杀回晋州。
我四哥这一套操作,已经不是反复横跳了。
这叫“极限拉扯”。
这叫“仰卧起坐”。
他把整个大周的军队,当成了他锻炼身体的哑铃。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GPS(全球定位系统),就喜欢看我带着几万大军,在山西这片黄土地上,来来回回地跑马拉松。
十二月初三,我四哥的大军,终于抵达了高显。
我奉命,率领先头部队,向平阳(晋州)进发。
初四,我哥到了晋州城外。
初六,我大周八万雄师,再一次,全员集结。
大军列阵,东西绵延二十余里,旌(jīng)旗蔽日,杀气冲天。
这一次,空气中的味道,不一样了。
我知道,决战的时刻,终于到了。
我那个喜欢仰卧起坐的四哥,这一次,好像真的要站起来了。
4.战前,请允许我装个叉
决战的气氛,已经拉满。
北齐那边,也不傻。
他们大概是预料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提前在晋州城南,挖了一道长长的壕(háo)沟,从乔山一直连到汾水,构建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齐主高纬,把他那十万大军,全部压在了壕沟的北岸,摆出了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
我四哥把我叫到他跟前。
“五郎,你去,给朕看看,对面的虚实。”
我领命,催马向前,独自一人驰到阵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齐军的阵势。
他们的军阵,看起来确实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很有压迫感。
但是,我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的旗帜,杂乱无章;
士兵的站姿,松松垮垮;
将领们在阵前来回奔走,却像没头的苍蝇。
整个军阵,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虚浮之气。
我拨转马头,回到我四哥面前,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五弟,敌军情况如何?”他有些紧张地问。
我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描淡写地说了八个字:
“易与耳,请破之而后食。”
小菜一碟,请允许我先打爆他们,然后再回来吃饭。
我四哥听完,先是一愣,随即龙颜大悦,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我的肩膀:
“如汝言,吾无忧矣!”
就等你这句话,这下我放心了!
我退下之后,内史柳虬(qiú)悄悄地凑了过来,他是个文官,胆子小,一脸担忧地对我说:
“王爷,我看贼兵也不少啊,您怎么能这么轻视他们呢?”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
“柳大人,你有所不知。”
我整了整我的铠甲,声音低沉,但充满了自信,“陛下把前锋的重任交给我,这是国事,也是家事。
扫平这些跳梁小丑,对我来说,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我顿了顿,望着远处齐军的营寨,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商朝的军队,比我们多得多,不照样被我们大周的先祖给灭了?
兵在精,不在多。
他们人再多,又能奈我何?”
柳虬被我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只能拱了拱手,不再言语。
我知道,我这不是在吹牛。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为了我死去的儿子,为了我那心力交瘁(cuì)的四哥,为了大周的未来。
这一战,我必须赢。
也必然会赢。
5.最漫长的一天,与最后的对峙(zhì)
决战前的气氛,紧张得仿佛能拧出血来。
我四哥,也一改之前的犹豫,展现出了一个帝王应有的决断和气魄。
他没有待在帅帐里,而是骑着他那匹平日里最喜欢的战马,只带了几个随从,开始巡视全军。
从东到西,二十里的战线,他一个营一个营地走过去。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能准确地叫出主帅的名字,拍着他们的肩膀,说上几句鼓励的话。
“王将军,你这支部队,是朕的铁拳!”
“李将军,朕的后背,就交给你了!”
将士们看到皇帝亲临一线,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一个个激动得热血沸腾,嗷嗷叫着,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为陛下效死。
士气,瞬间被拉到了顶点。
快要开战的时候,有司官员牵过来一匹神骏的宝马,请他换乘,以防万一。
我四哥却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的话。
“朕一个人骑着好马,是想跑到哪里去呢?”
他拒绝了宝马,选择和普通的士兵一样,骑着他的老战马,与全军共进退。
那一刻,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准备一统天下的宇文邕(yōng),又回来了。
大军,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我们试图冲击齐军的壕沟防线,但对方防守严密,几次试探,都无功而返。
从清晨,到黄昏。
整整一天,两支庞大的军队,就在这片狭小的土地上,互相瞪眼,互相问候,却始终没有爆发决定性的总攻。
太阳,一点一点地沉入西山,给整个战场,镀(dù)上了一层悲壮的金色。
八万周军,十万齐军,十八万条性命的归宿,就悬在这寂静的黄昏里。
空气中,弥漫着狼烟和血腥的味道。
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明天,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这里,将变成人间地狱。
而我们,不是走向胜利,就是走向灭亡。
没有第三条路。
来源:崔浩畅谈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