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县城北边的福寿山公墓这几天人潮涌动,各种轿车在山脚下挤得水泄不通。我今年没赶上和家里人一起上坟,只好独自在下周补上。倒也清静,远离了人群的嘈杂,才能真正心平气和地和逝去的亲人说说话。
清明时节雨纷纷。
我们县城北边的福寿山公墓这几天人潮涌动,各种轿车在山脚下挤得水泄不通。我今年没赶上和家里人一起上坟,只好独自在下周补上。倒也清静,远离了人群的嘈杂,才能真正心平气和地和逝去的亲人说说话。
昨天在菜市场买菜时碰见了小区的李阿姨,她絮絮叨叨地给我讲了她外甥的奇遇。这不正好赶上清明,我就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算是给大家解解闷吧。
李阿姨的外甥叫周洋,90后小伙子,在市里一家建筑公司做设计师。他爸妈早年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从小是姥姥带大的。姥姥去年过世后,他也就只剩李阿姨这一个亲人了。
“这孩子啊,从小就懂事。”李阿姨提起外甥,眼睛里闪着光,“姥姥走了之后,他每年清明都按时去扫墓,从不缺席。”
今年清明节前一天,周洋买了两束白菊花,准备第二天一早去公墓祭奠姥姥和父母。花放在阳台上,晚上下了场小雨,他怕花淋湿,半夜起来收进了屋里。
清明那天一早,他开车去了福寿山公墓。因为是清明正日子,路上堵得厉害,等他爬上山顶,手机都快没电了,早上八点出门,硬是快十一点才到姥姥的墓地。
周洋的姥姥刘桂英生前是个普通的纺织厂工人,一生节俭,最舍得花钱的地方大概就是给外孙买学习用品和衣服。公墓里的墓碑也很简朴,比起周围那些豪华的,显得有些寒酸。不过,周洋每年都会把姥姥的墓碑擦得干干净净。
他拿出一瓶矿泉水,倒在碑上,细细擦拭着姥姥的照片,照片里的姥姥笑得很慈祥。擦完墓碑,周洋这才发现自己只带了一束花。
“奇了怪了,明明买了两束啊。”
他翻了翻包,又看了看车里,确实只有一束。另一束肯定是忘在家里了。
“算了,先给姥姥上一束吧,下午再来给爸妈上坟。”
就在他整理花束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公司的紧急电话,客户临时改了方案,需要他尽快处理。
“我这就回公司。”电话那头催得紧,周洋只好匆匆给姥姥上了香,许下了明年一定好好陪她的承诺。
回到车上,他才想起没用的那束花还在副驾驶座上。看了看时间,又看看那束花,他犹豫了一下。
“不能浪费了,随便找个墓给放上吧。”
车子往山下开了一段,周洋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却几乎无人问津的墓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座很简单的墓,墓碑上只刻着”贺老伯之墓”五个字,连照片也没有,碑的颜色已经黯淡,边角处有些剥落。看墓碑上的日期,这位贺老伯去世已有二十多年了,今年应该是八十大寿。
周洋把花放在了墓前,默默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把周洋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七十来岁的老人,拄着拐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背有些驼,眼睛却很有神。
“小伙子,你认识我爸?”
周洋这才意识到自己放错了地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啊大爷,我不认识。就是看这墓前没有花,我这里刚好多出一束,就…”
老人笑了,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没事没事,我爸在天之灵看到一定很高兴。这些年来上坟的,除了我和我老伴,还真没见过外人呢。”
“我真不是有意冒犯…”周洋仍有些不安。
“你叫什么名字啊?”老人转移了话题。
“周洋。”
“周洋?”老人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你是哪里人?”
“就咱们县城东边的周家村。”
老人突然激动起来,说话都有些颤抖:“你爸妈…是不是姓周和姓林?”
周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认识我爸妈?”
老人不答,又问:“你爸妈是不是二十多年前在308国道那场连环车祸中…”
“是。”周洋眼圈有些红,“您怎么知道?”
老人的眼睛湿润了,缓缓地说:“孩子,二十多年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周洋一头雾水,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在说什么。
老人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旧的钱包,展开后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周洋:“看看这是谁?”
周洋接过照片,只见照片上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笑容温和。照片背面写着”贺国良,县医院外科主任医师”。
“这是…您父亲?”
“是啊,我爸生前是县医院外科主任。”老人点点头,又递给周洋一张剪报,上面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则新闻,讲的正是308国道那场连环车祸。
周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那场车祸他只在亲戚口中听说过。那是个雨天,十几辆车连环相撞,死了好几个人,包括他的父母。而他,当时只有三岁,被父亲紧紧抱在怀里,奇迹般地只受了点轻伤。
剪报中有一段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县医院外科主任贺国良医生正巧路过,第一时间展开救援,成功从一名男子怀中救出一名幼童,但该男子因失血过多不幸身亡…”
“这个幼童…是我?”周洋声音颤抖着问。
老人点点头:“是的。那天我爸刚开完会回家,看到车祸就停下来救人。他从你爸爸怀里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爸爸已经失血过多了。”
周洋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二十多年来,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父亲的存在。那个从未在记忆中留下影像的男人,用生命保护了他。
“可是…为什么这些年没人告诉我这些?”
老人叹了口气:“当时情况太混乱了。救护车把幸存者都拉走后,我爸还在现场帮忙。回家后,他对我说他救了个孩子,但没来得及问孩子的家人是谁。后来他一直很愧疚,觉得如果技术再好一点,或许能救回你爸爸。”
周洋擦了擦眼泪:“贺爷爷他…什么时候走的?”
“癌症,确诊后没撑多久,那是一年后的事了。”老人说着,看了看墓碑,“他走的时候还念叨着那个孩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出息。”
周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今天这束花,他们可能永远不会相遇,永远不会知道二十多年前那场车祸中的救命之恩。
“对了,我叫贺明,是个退休教师。”老人自我介绍道,“你如果不介意,改天到我家坐坐?我爸的一些东西,或许你会想看看。”
周洋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贺爷爷,您说您姓贺,那我…”
老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你爸爸姓周,所以你自然姓周。当时医院只知道你叫’小洋’,都以为是’杨’字,直到你姥姥找来才知道是’洋’字。”
原来如此。周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名字并非姥姥所取,而是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
这时,贺明的手机响了,是他老伴打来的:“老头子,你在哪儿呢?菜都要凉了。”
“我在我爸墓前呢,碰到点事,一会儿就回。”贺明挂了电话,有些歉意地看着周洋,“我得回去了,老伴腿脚不好,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贺爷爷,我送您。”周洋连忙说。
“不用不用,我住山脚下,走两步就到。”贺明摆了摆手,但周洋坚持要送。
路上,贺明问起了周洋的工作和生活。得知他在市里一家知名建筑公司做设计师,还买了房子,老人很欣慰。
“你爸妈和我爸在天上,看到你这么有出息,一定很高兴。”
到了山脚下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贺明示意到了。周洋看着这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砖房,心里一阵酸楚。救命恩人的儿子,却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贺爷爷,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周洋真诚地说。
“好啊,随时欢迎。”贺明笑着,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忙你的吧,别耽误工作。”
周洋开车直奔公司,路上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那张泛黄的照片,那则剪报,那个素未谋面的救命恩人,冲击着他的心灵。
到了公司,他机械地修改着设计方案,却总是出错。主管见他状态不对,问他怎么了。
“家里有点事。”他含糊地回答。
忙完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周洋拨通了李阿姨的电话:“阿姨,我有件事想问您。”
“什么事啊,洋洋?”
“您还记得我爸妈出事那天的情况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记得一些。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洋把今天遇见贺明的事情告诉了李阿姨。
“是有这么回事。”李阿姨叹了口气,“当时你姥姥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都快疯了。你躺在病床上,满身是血,可怜见的。医生说是个路过的外科医生第一时间救了你,不然你可能也…”
“为什么这些年没人告诉我?”
“你姥姥不愿意提那场车祸,怕你伤心。再说那医生也没留下联系方式,后来听说他也去世了,就…就没再提过。”
周洋心里五味杂陈。如果不是今天那束放错的花,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段往事。
第二天,周洋特意买了些补品和水果,去拜访贺明。贺明的老伴姓张,是个和蔼的老太太,知道周洋的身份后,激动得老泪纵横。
“老贺,你看看,这孩子长这么大了,真好,真好啊!”
贺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皮箱,里面全是他父亲的遗物,有医学笔记、荣誉证书,还有一些照片。其中有一张是贺国良穿着白大褂站在病床前的照片,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
“这是你,当时住院时拍的。”贺明指着照片上的小男孩说,“我爸一直记得你,说你很坚强,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怎么哭。”
周洋捧着照片,怔怔出神。照片里的小男孩脸上有些擦伤,却笑得很灿烂,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玩具。他对那场车祸几乎没有记忆,只记得醒来时姥姥哭得很伤心。
“这个玩具…”周洋指着照片上的小汽车。
“是我爸给你买的。”贺明笑着说,“他说你很喜欢汽车,住院那几天一直玩这个。”
周洋惊讶地说:“我小时候确实很喜欢玩具车,姥姥家到现在还放着好几辆我的玩具车。”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片段:一个穿白大褂的叔叔送给他一辆红色的小汽车,说只要勇敢,就能像爸爸一样坚强。原来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贺明又翻出一本笔记本,那是贺国良的医学笔记,里面夹着几张处方药单。
“这是我爸给你开的药。”贺明轻声说,“你当时伤口有些发炎,他特意熬了几个通宵守着你。”
周洋再也忍不住,眼泪滚落下来。那个素未谋面的救命恩人,不仅救了他的命,还如此细心地照顾他。而他,却直到二十多年后才知道这一切。
“贺爷爷,能把这些照片借我拍几张吗?”
“拍什么,都给你吧。”贺明坚持道,“这些年我家里人翻来覆去就看过多少次了,你拿去,我爸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周洋不肯全收,最后只拿了那张病床前的照片和几张处方单。
告别时,贺明的老伴拉着周洋的手不肯松开:“孩子,没事多来坐坐,就当我们是你亲爷爷奶奶。”
周洋点点头,眼圈又红了。
回家路上,周洋拐了个弯,去了趟花店,买了一大束最好的花。然后他又开车上了福寿山,来到贺国良的墓前。
他跪下来,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珍而重之地把花放在墓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贺爷爷,我来看您了。谢谢您救了我。我现在过得很好,您放心…”
风轻轻吹过,墓前的花瓣微微颤动,仿佛是那位老人在回应。
从那以后,周洋常常去看望贺明老两口,就像走亲戚一样。他帮他们修修家具,换换灯泡,有时还接他们去市里的大公园散步。每逢周末,他会做一桌可口的饭菜,和两位老人一起吃顿家常便饭。对于从小失去父母的周洋来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转眼又是一年清明,周洋开车带着贺明夫妇一起上山扫墓。他们先去了贺国良的墓前,然后又去了周洋父母和姥姥的墓前。
贺明站在周洋父母的墓前,轻声说:“周兄弟,林妹子,你们放心,洋洋现在可出息了,比我家那小子强多了。我和老伴,会把他当亲孙子看的。”
周洋转过身,不让老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这天回去的路上,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贺明打开了车里的收音机,里面正在播放一首老歌《父亲》。
“世上只有爸爸好…”贺明随着哼唱起来,声音有些沙哑。
周洋望着雨中模糊的路,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从未在记忆中清晰显现的父亲,和那位素未谋面却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贺爷爷,正在前方微笑着向他招手。
他轻轻地踩下刹车,让车子在雨中慢慢前行。这一刻,他觉得生命如此完整,仿佛一个长久未解的谜题,终于找到了答案。
一束错放的花,让他找到了命运的另一端;一次偶然的相遇,让他重新认识了生命的意义。
“谢谢您,贺爷爷。”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会好好活下去,不辜负您和爸爸的期望。”
车子载着三代人的故事,缓缓驶入雨中,驶向那个有爱有温暖的未来。
来源:眩目中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