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姐,你先坐,妈的血糖和血压都不稳定,医生让必须吃清淡点。”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尾音还是忍不住带了点颤。
“你就是这么照顾妈的?把人饿得脱了相!”
李娟的嗓门像一口破锣,猛地在我耳边敲响,震得我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我正弯腰把最后一盘清炒西葫芦端上桌,她的手指头几乎戳到我鼻子上。
我捏着滚烫的盘子边缘,指甲掐进肉里,稳住自己没把菜盘子扣她脸上。
“姐,你先坐,妈的血糖和血压都不稳定,医生让必须吃清淡点。”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尾音还是忍不住带了点颤。
“医生医生!医生让你把妈的肉都刮没了?”李娟不依不饶,她一屁股坐在妈身边,拉起妈干瘦的手腕,像是在控诉我的罪证,“看看这手,皮包骨头了都!我们那时候,再苦再难也没让老人这么受过罪!”
饭桌上那盘孤零零的清蒸鲈鱼,此刻仿佛也在嘲笑我的寒酸。
鱼身上那几根碧绿的葱丝,是我特意跑了两个菜市场才买到的本地小香葱,就为了让味道鲜一点。
妈坐在轮椅上,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也不敢看她女儿。她咂了咂嘴,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黏在那盘鱼上,又很快移开,最后落在墙角那台嗡嗡作响的老旧电风扇上。
“娟儿,不怪岚岚,”妈的声音又轻又虚,像一张被风吹远的纸,“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
“妈!你怎么还帮她说话!”李娟打断了妈,音量又高了八度,“她就是舍不得花钱!你看她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给你吃的就是这些水煮菜!李伟,你也是个死的?就看着你媳妇这么苛待咱妈?”
我丈夫李伟,正端着电饭锅从厨房出来。他被吼得一哆嗦,锅里的米饭香气瞬间被客厅里紧张的火药味冲散了。
他把电饭锅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
“姐,你小声点!林岚也是按医生嘱咐做的!”他皱着眉,脸上是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为难。他总是这样,夹在我和他姐中间,像个两头受气的风箱。
“我小声点?妈都被养成这样了,你还让我小声点?”李娟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今天我回来了,妈的伙食我来管!我可看不得妈受这种委屈!”
我看着眼前这个一年只回来两次,每次都像个钦差大臣一样对我指手画脚的大姑姐,心里那根叫“忍耐”的弦,终于“嘣”的一声,断了。
我把菜盘子往桌子中间一推,发出沉闷的声响。
“行啊。”我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要么你闭嘴,安安生生吃我做的饭。要么,从明天起,你来养。”
整个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引子 艰难的平衡
晚饭终究是不欢而散。
李娟赌气一口没吃,把自己关在次卧里。我和李伟也没什么胃口,只有儿子小宝,还不懂大人的世界,埋头吃得香。
我机械地给妈夹菜,把鱼肚子上最嫩的那块肉剔掉刺,小心翼翼地放进她碗里。
“岚岚,别跟她一般见识。”妈小声说,声音里带着歉意,“她就是那个炮仗脾气,没坏心的。”
我没说话,只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坏心?她每次回来,这个家都要掉层皮。
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又闷又沉。我站起身收拾碗筷,李伟跟了进来。
厨房里,水龙头哗哗地响着。
“老婆,我姐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李伟在我身后,声音低低的,带着讨好。
我把碗重重地摔在水槽里,泡沫溅了他一身。
“李伟,你每次都只会说这句话。”我转过身,眼睛发红,“她说的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心,扎完了你跟我说她是豆腐心?那我身上的伤口谁来缝?”
我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去早市买最新鲜的菜,想着法子给妈做吃的。她的血糖我一天测三次,血压早晚各一次,笔记记了厚厚一本。这个月房贷五千二,小宝的择校费还没凑齐,我连给自己买件新衣服都舍不得。我图什么?就图你姐回来指着我鼻子骂我虐待老人?”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伟不说话了,他低着头,伸手去抓后脑勺的头发,那是他心烦意乱时的习惯动作。
“我知道你辛苦……”他喃喃地说。
“你不知道。”我打断他,“你只知道你妈瘦了,你姐不高兴了。你不知道我为了控制妈的血糖,查了多少资料,问了多少医生。你不知道我为了省下每一分钱,买菜都要跟小贩磨半天嘴皮子。这个家,就像一艘漏水的船,我一个人拼命在堵窟窿,你们呢?一个在旁边指责我堵得不好看,一个在说风凉话!”
我的内心独白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我累了,真的太累了。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的。那种不被理解,不被认可的疲惫,像潮水一样,快要把我淹没了。我看着李伟,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此刻他的脸在厨房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模糊。我突然觉得很陌生,也很无力。我们是夫妻,本该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可现在,我却像一个孤军奋战的士兵。
李伟走上前,想抱抱我,我侧身躲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岚岚,明天……明天我跟姐好好谈谈。”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
我没再理他,低头继续洗碗。水流声掩盖了我压抑的抽泣声。我知道,谈了也没用。李娟对我的偏见,就像墙上那块顽固的霉斑,怎么擦都擦不掉。
这个家,从妈一年前生病住到我们这里开始,就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婆媳矛盾,姑嫂矛盾,还有还不完的房贷和养孩子的压力,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我常常问自己,却始终找不到答案。攒钱,看病,供孩子上学,我们这些普通人,光是活着,就好像已经拼尽了全力。
第一章 暗流涌动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五点半起床。
天还没亮,窗外只有零星的路灯亮着,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准备做早餐。小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米香。我还蒸了两个鸡蛋羹,一个给小宝,一个给妈。
李娟睡的次卧静悄悄的。
我心里想着,她昨天没吃饭,今天早上总该出来吃点东西吧。只要她肯坐下来好好说话,我愿意再跟她解释一遍。
然而,我低估了她的战斗力。
七点钟,李伟和小宝都起床了,李娟的房门还是紧闭着。
“我去叫姐。”李伟说着就要去敲门。
我拉住他,“让她再睡会儿吧,可能坐车累了。”
其实我是怕,怕一开门又是新一轮的战争。
早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妈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时不时地朝次卧的方向看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她用手肘碰了碰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我看懂了她的口型:“去叫叫她。”
我点点头,端着一碗粥和一个鸡蛋羹,走到次卧门口,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姐,起来吃点东西吧,不然胃要饿坏了。”
里面没动静。
我又敲了敲,“姐?”
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娟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很难看。她看都没看我手里的碗,目光越过我,直接投向餐厅。
“哟,吃得挺好啊。”她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小米粥,鸡蛋羹,真是精细。妈也能吃这个?”
“能,医生说小米养胃,鸡蛋羹好克化,都没放糖和盐。”我耐着性子解释。
“没放糖和盐,那还有什么味道?”她翻了个白眼,转身从自己带来的大包里翻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根油条和一盒烧麦,“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在楼下买的。妈,你尝尝这个,刚出锅的,香着呢!我们那时候早上就爱吃这个。”
说着,她就拿着油条走到妈面前。
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看着那金黄酥脆的油条,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不能吃!”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快步走过去,一把抢过油条,“妈有高血脂,这个太油了!”
“林岚你干什么!”李娟也急了,伸手就要来抢,“我给我妈吃根油条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是不是花你钱了?”
“这不是钱的事!”我把油条死死护在身后,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蹦出嗓子眼,“这是妈的命!医生说再不控制,随时可能脑梗!你懂不懂!”
我的内心独有名白又开始翻涌。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好心就是得不到好报。我每天像个营养师一样计算着妈的饮食,热量、糖分、盐分,哪一样都不敢超标。我是在救她的命,可是在李娟眼里,我却成了一个虐待老人的恶毒媳妇。这种委屈,比黄连还苦。我看着李娟那张理直气壮的脸,真想把医生的话录下来,二十四小时在她耳边循环播放。
“脑梗?你少在这危言耸听!”李娟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吵架的姿态,“我妈就是被你饿的!营养跟不上,身体才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省钱给你儿子报那个什么狗屁兴趣班!”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为了小宝的择校费,我确实在节衣缩食。可我省的是自己的开销,我身上这件T恤都穿了三年了,领口都洗得卷了边。我从来没在妈的吃穿用度上省过一分钱。
“李娟,你说话要讲良心!”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怎么不讲良心了?”
眼看我们又要吵起来,李伟赶紧冲过来,把我们俩隔开。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推着他姐,“姐,你听我说,岚岚真的是为妈好。油条确实不能吃。你要是饿了,我下楼给你买别的。”
妈坐在轮椅上,看着我们争吵,眼圈红了。她拿起勺子,默默地喝着碗里已经有些凉了的小米粥,一言不发。
那根被我们争夺的油条,掉在了地上,沾上了灰尘。就像这个家,被这些没完没了的争吵,弄得一片狼藉。
第二章 旧账新提
油条事件,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李娟积压已久的怨气。
整个上午,她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数落着我的种种不是。从我刚嫁过来时不会做她爱吃的红烧肉,到去年过年没给她儿子包个大红包,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都翻了出来。
“想当年,要不是我辍学出去打工,哪有钱供李伟读大学?他能有今天?能娶上你这么个城里媳妇?”李娟指着墙上我们的结婚照,那照片上年轻的我们笑得一脸幸福,现在看来,却蒙上了一层灰,显得有些讽刺。
“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现在倒好,我连回来看看我妈,给她买点好吃的权利都没有了!”她说着,用围裙角擦了擦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
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张购物小票反复地看,上面的数字密密麻麻,是我昨天为妈买药的开销。我不想跟她吵,因为我知道,跟一个不讲理的人吵架,就像跟一头猪在泥潭里打滚,最后只会弄得自己一身泥。
我的沉默,在李娟看来,就是默认和心虚。
“怎么不说话了?说到你心坎里去了?”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告诉你林岚,这个家,我妈说了算。只要我妈想吃,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她吃!”
李伟在阳台上打电话,大概是公司有急事。家里只剩下我们三个女人,还有一个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孩子。
妈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旧相册,那是她以前的照片。她看得入神,仿佛对我们的争吵充耳不闻。但我知道,她都听见了。她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姐,妈的身体状况,你是知道的。”我终于开了口,声音疲惫,“你如果真的为她好,就应该配合医生,配合我。而不是由着她的性子来。她就像个孩子,不知道什么东西对她是好的,什么是有害的。”
“你少拿我妈当孩子!”李娟的火气又上来了,“她吃了一辈子苦,现在老了,想吃口顺心的饭怎么了?你凭什么管着她?不就是仗着你现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吗?”
“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女主人。”我站起身,把那张揉得皱巴巴的药费单拍在茶几上,“我只想让这个家好好的,让妈健健康康的。这张单子,你看看。妈上个月的药费,一千八。还不算平时的检查费。这个钱,你出过一分吗?”
李娟被那张单子噎了一下,她拿起单子看了看,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我。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跟我算账?”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我不是跟你算账。”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当家过日子,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你一年回来两次,每次都像个客人。你不知道柴米油盐有多贵,不知道医院的门朝哪边开。你只看到妈瘦了,却没看到她的各项指标都在好转。你只心疼你妈,那你有没有心疼过我?心疼过你弟弟?”
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不想说的,因为我知道这会伤害我们之间本就脆弱的亲情。可今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我的内心独白告诉我,如果再不反抗,我就会被这种无端的指责和道德绑架压垮。我不是圣人,我也会累,会委屈,会心寒。我需要被理解,哪怕只有一点点。
李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恰好这时,李伟打完电话走进来,看到我们对峙的样子,又开始头疼地挠后脑勺。
“又怎么了这是……”
“没事。”我拿起药费单,叠好,放回口袋里,“我去做饭。”
我转身走向厨房,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旧的伤疤被揭开,新的矛盾又在酝酿。这个家,就像一个高压锅,压力值正在一点点升高,随时都可能爆炸。
第三章 邻里闲话
李娟的嘴,是闲不住的。
家里吵不出结果,她就把战场转移到了外面。
下午我去扔垃圾,刚走到楼下的小花园,就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是住在对门的张阿姨和楼上的王大妈,她们正围着李娟,一脸同情地听她诉苦。
“……唉,我是真没办法了。我妈辛苦一辈子,到老了想吃口肉都吃不上。那个媳妇,看得比眼珠子还紧,顿顿都是水煮青菜,油星子都见不着。”李娟的声音带着哭腔,演得跟真的一样。
“哎呀,不能吧?小林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张阿姨有些疑惑。
“人心隔肚皮啊!”李娟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她就是嫌弃我妈是个累赘,花钱多。我这次回来,给我妈买了点排骨,她当着我的面就给扔了,说我不安好心,想害我妈。你们说说,有这么当媳半的吗?”
我躲在楼道的拐角,浑身的血都凉了。
墙上的结婚照蒙了层灰,我没来得及擦。电饭锅传来米饭的糊味,我忘了按下保温键。这些生活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我“罪证”的注脚。我捏着垃圾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王大妈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嘴巴,她立刻就信了。
“这可太过分了!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啊!你弟弟也不管管?”
“我弟弟?”李娟冷笑一声,“他就是个‘妻管严’,媳妇说东他不敢往西。我这次回来,算是看透了,我妈在这个家,就是个受气包。唉,我这心里,像刀割一样啊。”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快步上了楼。
我没有冲出去跟她们对质,因为我知道,那只会让场面更难看,让我在邻居面前彻底变成一个泼妇。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进卧室,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我的内心独白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助。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总能换来理解。可我错了。在李娟的嘴里,我所有的付出都变成了别有用心的算计。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否定了我这两年所有的辛苦。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一个被冤枉却无处申诉的小丑。我辛苦维系的“家庭和睦”的表象,被她毫不留情地撕碎,露出了里面不堪的真相。
李伟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眼睛红红的,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谁又惹你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是不是我姐又说什么了?”他试探着问。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李伟,我们离婚吧。”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不是真的想离婚,我只是太累了,太绝望了。我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环境。
李伟愣住了,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岚岚,你……你说什么胡话呢!好端端的,提这个干什么!”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想要握我的手。
“我不是在说胡话。”我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过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日子了。你姐容不下我,这个家也容不下我。”
“怎么会容不下你!这里是你的家啊!”李伟急了,“我姐那边,我再去跟她说!我让她给你道歉!”
“道歉有用吗?”我惨笑一声,“她今天道歉了,明天呢?她走了,那些邻居呢?她们会怎么看我?怎么在背后议论我?李伟,你知道吗,人言可畏。我怕我以后连门都不敢出了。”
李伟紧紧地抱着我,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对不起,老婆,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没处理好。”他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你别离开我,别离开这个家。没有你,这个家就散了。”
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脖子上。
他哭了。
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哭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伸手回抱住他,拍着他的背。我们就像两只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刺猬,只能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我知道,婚是离不成的。我们之间有爱情,有孩子,有还不完的房贷。我们被生活牢牢地捆绑在一起,谁也无法轻易挣脱。
可是,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我一片茫然。
第四章 意外入院
生活的转折,往往发生在意想不到的瞬间。
那天晚上,李娟大概是觉得白天的舆论造势很成功,回到家后态度更加强硬。她居然瞒着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电煮锅给妈炖了一锅排骨汤。
那锅汤炖得烂烂的,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油花,香气从门缝里飘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妈,来,喝汤。这才是好东西,补身体的。”李娟把妈推进她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站在客厅里,听着里面传来的吸溜声和满足的叹息声,心里五味杂陈。
李伟想去阻止,我拉住了他。
“算了。”我说,声音里满是疲惫,“让她吃吧。不让她亲眼看到后果,她永远不会相信。”
我有一种预感,有些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
半夜十二点多,我刚睡下,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是李伟。
“岚岚,不好了,妈……妈她不对劲!”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我心里一咯噔,立刻掀开被子冲了出去。
妈的房间里,灯大亮着。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额头上全是冷汗。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起来非常痛苦。
“妈!妈你怎么了!”李娟吓得六神无主,只会抱着妈的胳膊一个劲地哭。
我冲过去,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床头的血压计和血糖仪。
一测,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血压飙到了一百八,血糖也冲破了二十。
“快!打120!”我对李伟喊道。
李伟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手指抖得连号码都按不对。我抢过手机,迅速拨通了急救电话。
等待救护车的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指挥着李伟给妈穿好衣服,又翻出医保卡和以前的病历。李娟则完全傻了,只会站在一旁哭。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我们手忙脚乱地把妈抬上担架。
临走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放在床头柜上的电煮锅,锅里还剩下半锅油腻的排骨汤。它就像一个沉默的罪证,无声地诉说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在救护车上,医生给妈做了紧急处理。
“病人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这么严重?”医生一边给妈挂上氧气,一边严肃地问。
李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把妈的病史和今晚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胡闹!”医生听完,立刻就火了,“高血压高血糖还敢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你们家属是怎么监护的?这是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李娟的心上。
她低着头,脸色比妈还要苍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哀。
为什么,非要用这样惨痛的代价,才能换来一次教训呢?
第五章 病房对峙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妈被推进了抢救室,门上的红灯亮起,像一只充满警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
李娟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双手抱着头,压抑地哭泣着。李伟则像一头困兽,在走廊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用拳头砸一下墙壁。
我坐在长椅上,身体是麻木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我在想,如果妈这次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一个小时后,抢救室的门开了。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满是疲惫。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
我们三个人像听到特赦令一样,同时松了一口气。李伟和李娟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我妈她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我们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大概是他还记得在救护车上是我冷静地陈述了病情。
“是急性心脑血管事件,幸好送来得及时,不然就危险了。”医生严肃地说,“你们家属跟我来一下办公室,我有话要说。”
办公室里,灯光惨白。
医生从一堆病历里抽出妈的那一份,指着上面的数据,对我们说:“病人的情况,非常不乐观。长期的高血压和糖尿病,已经对她的心血管造成了很大的损伤。这次的诱因,就是晚上摄入了大量高油脂高热量的食物。”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严厉起来,扫过李伟和李娟。
“我必须强调,对于这样的病人,饮食控制是治疗中最重要的一环,甚至比吃药还重要!谁让病人吃那些东西的?简直是乱来!”
李娟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李伟的脸涨得通红,他看了一眼他姐,又看了一眼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时,医生拿起另一份文件,那是我之前记录的妈的日常饮食和血糖血压值的本子,是我在混乱中一起塞进包里的。
“这份记录,是谁做的?”医生问。
“是……是我爱人。”李伟小声说。
医生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翻看着本子,点点头。
“做得非常详细,也很科学。看得出来,这位家属非常用心。”他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从记录上看,病人近半年的指标一直控制得不错,虽然缓慢,但整体是向好的趋势。如果能一直坚持下去,病情是能够稳定的。”
他把本子放在桌上,看着李娟,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管你们家里有什么矛盾,但病人的健康不是儿戏。从今天起,病人的饮食必须严格按照我们给出的营养餐单来执行。谁要是再敢乱给病人吃东西,就等于是在谋杀。这句话,我不是在开玩笑。”
这番话,就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李娟的身上。
这是来自权威的,不容辩驳的宣判。
它彻底击碎了李娟那套“我们那时候”的陈旧观念,也揭示了她所谓的“爱”,是多么的无知和危险。
从办公室出来,李娟一直没有说话。
她走在我身后,脚步很慢,很沉。
我能感觉到,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了。
第六章 沉默的饭桌
妈转到了普通病房,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李娟主动提出要留下来陪夜,我和李伟都没有反对。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和医院两点一线,我们三个人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我负责每天做好符合营养餐单的饭菜,送到医院。李伟负责接送小宝,处理家里的杂事。而李娟,则在医院里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妈。
她变了。
不再大声嚷嚷,不再对我挑三拣四。她会认真地看我带来的饭菜,问我每样菜的做法和功效。她学会了给妈测血糖,记录数据。她甚至会在妈吃完饭后,推着轮椅带她在走廊里慢慢地散步。
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但气氛不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
妈出院那天,我去医院接她。
走进病房,看到李娟正拿着一条热毛巾,细细地给妈擦脸。她的动作很轻柔,很专注,就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妈的脸上,带着久违的安详的笑容。
看到我来了,李娟站起身,有些不自然地说:“你来了。”
“嗯。”我点点头,“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晚饭,我做了四菜一汤。番茄炒蛋,清炒豆苗,凉拌黄瓜,还有一锅冬瓜虾仁汤。都是妈能吃的,清淡,但营养均衡。
饭桌上,没有人说话。
小宝埋头吃饭,李伟给我夹了一筷子豆苗,我给他盛了一碗汤。
李娟默默地吃着饭,她先是给妈夹了一块炒蛋,然后,又用公筷,给我也夹了一块。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她。
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低声说了一句:“你也多吃点,瘦了。”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低下头,扒了一大口米饭,用力地嚼着。米饭和着那块炒蛋,味道说不出的复杂。有委屈,有心酸,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这顿饭,是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一家人吃得最安稳的一顿。
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食物本身的味道。
吃完饭,李伟主动去洗碗。
我正准备去辅导小宝功课,李娟叫住了我。
“林岚。”
我回头。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信封有点厚。
“这是什么?”我问。
“妈这次的住院费,还有……还有以后的一些生活费。”她的声音很低,“我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钱,你先拿着。以后,我每个月会再打钱过来。”
我没有接。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她把信封硬塞到我手里,“以前,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妈。这个家,多亏了有你。我……我就是个混蛋。”
说着,她的眼圈红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在我面前示弱,流露出愧疚和脆弱。
我捏着那个信封,感觉沉甸甸的。那里面装的,不仅仅是钱,更是一份迟来的道歉和认可。
我的内心独白告诉我,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不同立场下的偏执和误解。当偏执被现实击碎,当误解被真相澄清,家人之间,终究还是会回归到最朴素的情感上来。血浓于水,这句话,也许并不只是一句空话。
“姐,都过去了。”我说。
她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第七章 窗台上的阳光
李娟在家又待了两天。
这两天,她像变了个人。她开始学着做饭,虽然做得不怎么样,不是盐放多了就是忘了开火,但她很认真。她会陪着妈看电视,聊一些家长里短。她甚至会主动帮我拖地,擦桌子。
家里的话不多,但气氛是和谐的。
李伟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私下里对我说:“老婆,还是你有办法。”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知道,改变李娟的不是我,是生活本身。是那张冰冷的病危通知书,是医生严厉的话语,是她差点因为自己的无知而失去母亲的后怕。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它用最残酷的方式,教会了我们最深刻的道理。
李娟要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客厅的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给她收拾行李,她买的那些油腻的熟食和点心,还堆在角落里,一次也没动过。
“这些……都扔了吧。”她说。
“好。”
临走前,她走到妈的轮椅前,蹲下身子,握住妈的手。
“妈,我走了。你在家要好好的,听岚岚的话,按时吃药,不许偷吃东西。”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妈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有空就多打电话回来。”
“嗯。”
李伟送她去车站。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下楼,看着李娟坐上出租车。车子开走的时候,她摇下车窗,朝我挥了挥手。
我也朝她挥了挥手。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回到屋里,看到妈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温水,安静地看着窗外。阳光洒在她的白发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茶几上,放着一个苹果,是李伟刚刚削好的,切成了小块,用牙签插着,方便妈吃。
我走过去,拿起一块,喂到妈嘴边。
妈张开嘴,慢慢地吃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岚岚,这些天,辛苦你了。”妈说。
“不辛苦,妈。”我笑着摇摇头,“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小宝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画,画上是四个手拉手的小人,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我们一家。
我看着那张画,看着窗台上那盆被阳光照得生机勃勃的绿萝,心里忽然觉得无比的踏实和安宁。
我知道,这个家的难处还在。房贷要还,孩子要养,老人的身体也需要时刻关注。过日子,就像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充满了疲惫和挑战。
但是,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在这条路上,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们一家人,虽然走得磕磕绊-,但只要心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就总能看到希望。
就像此刻,窗台上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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