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个孩子而已,皇后娘娘既不是头胎,又有神佛庇佑,自然能母子平安。倒是臣妾,犯了头风,难受得紧啊。”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她当时捻在嘴角那得逞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毒蛇一般,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父皇的心头,藏着一颗朱砂痣。
除却未曾给予她正式的名分,他对她的宠溺与疼爱,简直毫无底线可言。
这般情形,让母后沦为了后宫中人人暗讽的笑柄。
每日里,她不仅要承受那朱砂痣的百般折辱,更痛心的是,还接连失去了两个无辜的孩子。
“哼,当初不就是仗着家世显赫,才抢了我的位置吗?如今,你这皇后,当得可真是威风八面啊!”那朱砂痣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直刺母后的心窝。
母后听后,心如死灰,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最终黯然离世。
母后的丧期还未过七天,那朱砂痣便被册封为了新皇后。
在母后的灵堂前,她假惺惺地说道:“本宫定会好好照拂你的女儿。”
“漠北的可汗,刚刚失去了原配夫人,本宫已经向陛下请旨了,公主嫁过去,定能显贵无双,儿孙满堂,享尽荣华富贵。”她的话语中,满是得意与算计。
我心中虽恨,却只能装作温顺的样子,向她谢恩。
只是,和亲的车马还未启程,一个惊人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她最为倚仗的弟弟,国舅爷林舒泽,竟已成了我的裙下之臣。
1
料理完弟弟的丧事,母后便一病不起。
短短几日,她便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憔悴不堪,没了往日的人样。
然而,在未央宫中,除了送来几碗汤药,竟没有一位太医前来值守。
此时,林舒瑜即将临盆,产期将近。
父皇整日衣不解带地守在启辰宫,生怕他们母子二人有个什么闪失。
那些懂得察言观色的人,都纷纷前往启辰宫,希望能谋个好前程。
我不甘心,一路奔向太医院,却只找到一个留值的小太医。
为了能让他去看一眼母后,我几乎要跪在他的面前,眼中满是哀求。
可他却面露难色,硬生生地扒开了我的手指,说道:“公主莫要难为微臣了,贵妃娘娘说了,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挺过来的!”
吉人自有天相?
三年前,母后产子时,命悬一线,她便是用这番说辞,阻拦父皇前来探望。
“生个孩子而已,皇后娘娘既不是头胎,又有神佛庇佑,自然能母子平安。倒是臣妾,犯了头风,难受得紧啊。”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她当时捻在嘴角那得逞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毒蛇一般,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幸而彼时,舅舅还官居宰辅之位,权势滔天。
我冒险前往宫外求援,才解了母后的性命之忧。
可如今,舅舅却下狱待斩,自身难保,我还能去找谁呢?
“算了。”母后虚弱地拦下我,将我绝望的脸埋进她那温暖的怀里。
“不怪你,孩子,怪母后没用,护不了梁家,护不了你弟弟,也护不了你。”母后的话语中,满是自责与无奈。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为了我,硬撑着一口气,站到了启辰宫外。
她苦苦哀求大太监,希望能得见父皇一面,为我的婚事求个恩典。
“娘娘,并非老奴不让,而是陛下他……实在不得空啊……”大太监的话,让母后的脸色更加苍白。
宫门内,男欢女笑,丝竹管乐之声此起彼伏,与宫外的凄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太监的脸,也因这尴尬的场面而红白交替。
母后没有再为难他,黯然离去,背影显得那么孤独与无助。
十日后,启辰宫热闹非凡,龙子降诞的喜讯传遍了整个皇宫。
而未央宫,却寒若冰窟,冷清得让人心寒。
母后最终死在了我的怀里,她的眼神中,满是对我的不舍与担忧。
2
国母薨逝,按理应当举国发丧,以表哀悼。
可偌大的宫城,却只有小小的三清殿,挂起了白幡,扬起了纸钱。
守灵哭跪的孝子,也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守在母后的灵前。
不肖半日,连纸钱也没了,灵堂内显得更加冷清。
又等上半日,司宫局的章嬷嬷,才很不情愿地送来一筐纸钱。
“公主也别太挑剔了,先皇后去得太仓促,咱们哪来得及准备。”她本是居高临下地搪塞我,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可当她闻见林舒瑜进门的脚步声时,却立刻转身点头哈腰,变了副嘴脸,谄媚地说道:“哎呦,娘娘怎的来了这种地方,如今您可是皇后了,添了晦气,那还得了。”
我本不愿理会她的虚伪与做作,可“皇后”二字,却像一把利刃,刺痛了我的心,让我僵了手臂。
我手中的纸钱,差点烧了我的衣袖,我慌忙甩开,抬眼望去,便见林舒瑜头戴南珠凤冠,身披明黄凤袍,金丝翠珠,琳琅满目,显得那么华贵与张扬。
相较节俭的母后,她胜过千百倍,怪不得司宫局会嫌母后死得仓促,原来,是都把心思花在了这儿。
“看来本宫的好事,有人还不知道。”林舒瑜衔唇恣意地望向我,眼神中满是得意与挑衅。
而我的确不知,今日才是母后头七,民间续弦,尚且要等原配棺椁落定,孝行三秋,可母后还未入土,她与父皇便如此急不可耐,真是薄恩寡义,弗如禽兽。
我麻木地垂首,继续烧纸,心中却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林舒瑜也不恼,一抬手,章嬷嬷极有眼色地递去三柱清香。
“不知道没关系,本宫啊,是特地来祭告梁姐姐的。”她装模作样地行了三拜,然后将清香立于牌位前,嚣张的神色再也掩藏不住。
“本宫知道,姐姐生前最后一桩心愿,是温宁的婚事。姐姐放心,你的后位,本宫既已坐了,你的女儿,本宫自然视如己出。”她眼尾微挑,眼神中满是算计与阴险。
立刻有宫人捧着黄卷上前,不等吟诵,她便迫不及待地向母后宣告:“漠北的可汗,姐姐不陌生吧,不仅位高权重,还是个难得的有福之人。姬妾成百,子孙上千,如今他死了原配,温宁嫁过去,即可坐享儿孙满堂之福啊。”
她不可自抑地仰天狂笑,笑到惊了寒鸦,落了眼泪,却见我始终冷漠旁观,索然未应,她肆狂的眼神重新锋锐起来,闪着寒刃,刺向我:“怎么,你想抗旨?”
3
我平静地抬眸迎上她的目光,眼看林舒瑜眸间怒气攒聚,似要发狠。
“儿臣……怎敢。”我埋下头颅,匍匐在她脚边,装作一副温顺的样子。
“娘娘既已是后宫之主,便是儿臣的母后,母后之言,儿臣怎敢违逆。”我巧妙地用“母后”二字收买了她,让她享受起我的臣服。
“算你懂事!不过就算你不懂事,也没关系。木已成舟,你嫁得嫁,不嫁也得嫁。”她用脚尖挑起我的下巴,逼我抬起头,终于在我眼中看到惊忧化开的红雾。
她吟笑着抖起肩膀,说道:“可怜见的,这副模样,倒让本宫舍不得了。”
于是,她朝母后的牌位努努嘴,给我指了另一条路:“想来梁姐姐还没走远,你若实在不想嫁,就也去上那奈何桥,说不定啊,还能追上她。”
两行惊泪,惶然落下,果然,她爱极了我慌乱的样子,被宫人们簇拥着,长笑而去。
我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眶灼热,迟迟回不了神,直到灵堂死寂,陡然爆了个烛花,母后弥留的嘱咐,瞬间在我耳边回响:“我走以后,切不能意气用事,万般屈辱皆要忍让。活着,一定要活着!”
可是母后,忍让二字,谈何容易,那钻心凿肺的痛,让我痛不欲生。
然而当那三柱清香升起袅袅轻烟,隐约浮现母后担下所有、决然咽气的样子,我咬牙擦干眼泪,重重给母后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去到常有禁军巡逻的巷道。
一群昔日追捧在舅舅身后的墙头草,正将林舒泽围在其中,吹嘘拍马,阿谀奉承。
“他梁国舅自恃功高,揽权霸政,陛下处掉这颗眼中钉,那是早晚的事,哪像咱们林国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娘娘入主中宫,林国舅可是娘娘唯一的胞弟。眼下又得陛下重用,执掌禁军,他日平步青云,定然前途无量啊!”
我驻足巷尾,静听他们吹嘘,一身丧服与朱红宫墙格格不入,显得那么突兀与凄凉。
林舒泽一眼看到我,眉目一挑,似乎对我有些兴趣。
“不知国舅爷可赏脸一叙,我家小女年方二八,姿容绝色……”
“舍妹沉鱼落雁,性情柔顺……”
林舒泽刚行冠礼,正值婚配之年,那些人是削尖了脑袋,不愿放过结亲的好机会。
林舒泽寒暄婉拒,他们还要纠缠不休。
“正妻不行,作妾也行!”
“我家不用做妾,做奴婢都行!”
林舒泽正色拱手,远远凝视我,眸色清亮,说道:“多谢各位抬爱,林某不才,已经有心上人了。”
4
今日不同往日,林舒泽再也不是追在我身后的小侍卫了。
而是背靠林舒瑜,手握重权的国舅爷了,远比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公主,得脸得多。
我跟在他身后,宫人们不再眼瞎耳聋,一声声“国舅爷”喊得热络,所到之处,皆是避让,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畅通无阻地带我上了御阶,又进了一处无人的偏殿。
“明日百官要在此朝拜陛下与长姐,我一时分不开身,才没去吊唁,公主别生气。”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先同我解释,眼神中满是歉意。
我淡然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他隐隐松了一口气,问道:“那公主找我……”
我没说话,只抬起剪水杏眸,盈盈泣泪,已是柔弱不堪,却又拼命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落在他眼底,激起层层涟漪,他似乎被我的样子所打动。
“我知道你难过又害怕,你放心,我……”他剩下的安慰,被我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撞得吞回肚里,他一时发愣,不知所措。
回过神来,他轻轻推搡我,说道:“公主,别这样……求娶你的事,我已经跟长姐开了口,想必用不了多久,恩旨就会传下。”
他并不知道……
他无比信赖的嫡长姐,已然求来了皇恩浩荡的恩旨。
可这恩旨,并非是他曾许下的承诺,要护我一生安稳无忧。
而是决绝地将我送往那广袤无垠、黄沙漫天的大漠,去给一位年近花甲之人做续弦之妻。
此刻,我的耳边,他究竟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我已然一点都听不真切了。
满脑子回荡的,只剩下林舒瑜那满是讥讽、尖锐刺耳的尖笑声,那笑声仿佛带着刺,一下下扎进我的心里,让我满心悲凉。
无奈之下,我缓缓闭上了双眼,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如藤蔓缠绕大树般,死死地圈抱住他的腰身。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抗拒,还想奋力挣脱。
然而,我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合欢香,却如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笼罩,最终,他被这香气击得溃不成军,没了丝毫反抗之力。
一切渐渐平息之后。
林舒泽沉沉地睡去,呼吸均匀而绵长。
我却迟迟闭不上眼,目光穿过窗棂上那盘踞如龙的纹路,痴痴地望着暗夜中那片浩瀚苍穹,只见繁星闪烁,星罗棋布,好似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这世间的悲欢离合。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数年前,母后一脸郑重地命我善待林舒泽,那也是一个这般静谧的夜晚。
那时的林舒瑜,还仅仅只是个才人,在后宫中默默无闻。
林家门庭冷落,早已如大厦将倾,四分五裂。
即便父皇对她有着毫无节制的偏爱,可她没有强大的家族倚仗,在这后宫之中,依旧只能忍气吞声,小心翼翼地讨生活。
她满心悲戚,恳请父皇垂怜。
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终于在千里之外的乡泽,找到了早年走失的林舒泽。
而后,送进禁军,让他做了父皇的亲卫。
可在这无权无势的深宫,想要立足,谈何容易。
「住手!」
一日,他正被人肆意欺辱,狼狈不堪,恰巧被母后撞上。
母后不仅重重地罚了那些嚣张跋扈的世家子,还语重心长、用心叮嘱我,需与林舒泽交好。
可那时的我,实在是不懂母后的深意。
舅舅不止一次地敦促母后,说林才人狼子野心,日后必成大患。
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我若与他交好,岂不是引狼入室,给自己招来无尽的麻烦?
母后抬头凝望着那满天繁星,眼神深邃而悠远,而后低头手执棋子,在棋盘上布下了一局深奥的棋局。
「看似璀璨生辉,其实,都是棋子罢了。
「既为棋子,最重要的,不是吃掉对方,而是留在棋盘上,方能有一线生机。」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却仍存疑惑。
如今想来,母后高瞻远瞩,怕是早已料到今时今日这般局面。
若我退无可退,陷入绝境。
林舒泽,便是我能留在棋盘上,唯一的筹码了。
册封之后,帝后并肩而立,接受百官朝拜。
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代代相传。
但母后却并未得此殊荣。
那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说得没错。
父皇从没将母后当作过真正的枕边人,不过是权衡利弊下的选择。
之所以册立她为皇后,是因为舅舅和梁家的从龙之功太过盛大。
若不予封赏,难以安抚天下归附之心。
母后忍受着各种敲打,低伏作小,二十年如一日,从未想过与人争什么。
可到头来,又有谁能记得她的冤屈,她的隐忍呢?
吉时渐渐临近,礼官宫人的脚步愈发匆忙,神色紧张。
生怕稍有不慎,就招了新后的晦气,给自己惹来麻烦。
待天光尽亮,三声礼鞭破空而响,大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宣唱:「陛下皇后驾到,跪!」
林舒泽眉头微微一动,似有苏醒的迹象。
我满心不舍地垂下手,那感觉就如同脱离了母后温暖的怀抱,任由拢着的丧服缓缓滑落。
身上只剩一件撕破凌乱的小衣,狼狈不堪。
我赶在百官齐呼「吾皇万岁」的间隙,喊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声浪如利刃般,瞬间割裂了天际,喧闹的御阶前,刹那间死一般静寂。
「何人在此作祟!」
一门之隔,传来林舒瑜被败坏风光后的怒喝,声音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不顾背后林舒泽幽幽转醒,我径直打开了房门。
倾泻而下的天光,如鎏金细刃般破入屋内。
照得满室阴尘,俱化作缥缈薄雾。
「温宁?」
林舒瑜目光惊愕,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转瞬,她睨向阶下百官,又敛怒冷哼,神态怡然自若,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为逃和亲,竟敢做出这等祸乱宫闱、不知廉耻之事!
众目睽睽下,我那重颜面的父皇,怕是半点舐犊怜爱也不会给我了。
她眼神嘲弄,讥讽我的天真幼稚,妄图以这种方式逃脱命运。
檀口微张,在面色铁青的父皇耳边,火上浇油:
「陛下息怒,温宁随了梁姐姐,都是执拗脾气,她能做出这种事,想来……还是放不下梁姐姐吧。」
她巧舌如簧,竟将母后的死也拿来当作攻击我的武器。
母后死,竟也成了我的错。
我傲然抬起下颌,静等着她这点机关算计,落得比母后下场还不如。
却在我浅笑着,挪开身影,露出身后之人时。
她陡然脸色突变,方寸大乱。
「舒泽?」
端庄的凤冠珠翠,霎时间,摇晃得叮当乱响。
她失态冲上来,一把抓住林舒泽。
眼见他上身赤裸,脖颈后背全是揭发他兽行的指印和刮痕。
她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了上去。
「废物!」
脆响撼人,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却难以分辨,到底是扇在谁的脸上,是林舒泽,还是她自己那颗虚荣的心。
黄粱一梦,再美的梦,也该醒了。
林舒瑜双眼猩红发凸,愤怒与怨恨交织。
与我对上的一霎那,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以泄心头之恨。
风光,荣耀。
林舒瑜在一日之间尽丧,从云端跌入谷底。
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而是百官交头接耳的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目光,如针般刺痛着她。
「这林国舅也太胆大妄为了,莫不是仰仗新皇后的威势,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先前梁国舅把持朝政十余年,尚且知道韬光养晦,他一个毛头小子,如此猖狂,日积月累,怕不是要捅了天!」
父皇霜面沉威,拂袖而去,留下满室寂静。
大太监得了眼色,唤宫人来,将我和林舒泽带下去,穿戴整齐。
又引到无人的乾元殿,闭了殿门。
显然,是不想再将这桩丑事,公之于众,以免有损皇家颜面。
可林舒瑜执意硬闯。
大太监拦她,她又没轻没重地拍打殿门,声音响亮。
已是以下犯上,罪同谋逆。
可放在林舒瑜身上,又殊为寻常,众人似乎都见怪不怪了。
龙椅包裹的阴影里,父皇脸色略微沉暗,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摩挲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好一会儿,似在思索着什么。
幽幽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威严:
「让她进来吧。」
破门而入,林舒瑜的眼刀,如利刃般扎在我身上。
她微妙上挑的嘴角,没出声。
却已让我知晓。
她看穿了我的伎俩,绝无可能让我全身而退,定要让我付出代价。
「今日之事,定然是温宁胆大包天,故意设计勾引舒泽!三郎,你信我,舒泽从始至终都不知情,你可千万不能被蒙蔽啊!」
父皇行三。
三郎是林舒瑜独有的爱称,曾是她撒娇卖痴的专属称呼。
以前听到,父皇眉目皆是欢喜,满心宠溺。
如今,除了脸色又沉暗几分。
抬眸看向不跪不拜的林舒瑜,眼神也多了些许锐意,仿佛要将她看穿。
「蒙蔽?」父皇轻笑溢唇,「难道在你眼里,朕……是个昏君?」
听起来像打趣,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可不免让心漏跳一拍,众人皆屏息凝神。
林舒瑜嚣张口吻软了下去,勾起尴尬讪笑:
「三郎说的哪里话,你是一国之君,自然是天下最英武之人。只是温宁小小年纪奸猾狡诈……」
「奸猾狡诈?」
父皇截断她的话,声音冰冷。
手指敲在龙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望向我,目光审视:
「你说朕的女儿不知廉耻,勾引你的胞弟,这话可有凭据?」
听话听音。
「你」「我」二字,已见远近亲疏,高下立判。
我紧咬下唇,垂首不语,心中却五味杂陈。
林舒瑜却跋扈不减,理直气壮:「凭据就是温宁不想和亲漠北!」
这算什么凭据?简直荒谬至极。
可靠着这般主观臆断,林舒瑜已然在宫中蛮横了无数次,为所欲为。
在她心里,这一次也不会有任何不一样,她依旧可以凭借父皇的宠爱肆意妄为。
然而——
「放肆!」
父皇拍案厉喝,声音如雷贯耳。
毫无防备的林舒瑜,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颤抖。
懵怔间抬头,撞上父皇戟指怒目,那眼神中满是愤怒与失望:
「和亲乃军国大事,三省草拟还未传至朕的面前,你一个后妃如何能论断温宁和亲!」
林舒瑜自进宫,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父皇一月有大半宿在她宫里,对她宠爱有加。
就连帝后同寝的朔望之日,也成了她的专属,全然不顾礼法规矩。
无功无德,一日七升,晋升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恃宠而骄,张扬跋扈,她渐渐迷失了自我。
一个不高兴,就能让父皇的旧宠许美人,跪在御道上,三天三夜,受尽折磨。
一个莫须有的冤枉,就能将自己不小心滑胎的脏水,泼到母后头上,让母后蒙受不白之冤。
父皇从来都是无条件地宠信她,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可母后临终前却说:
「我死以后,以她不服输的心性,定然会撷取后位。
「她自以为是赢了我,其实——
「自她戴上那顶凤冠,她就再也不是陛下的朱砂痣林舒瑜,而是皇后林舒瑜了。」
宫里人人以为母后平庸无能,无法与林舒瑜抗衡。
连个无户无门的宠妃都无法抗衡,实在是不堪一击。
事实上,她从来就没将林舒瑜视为对手,在她眼中,林舒瑜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林舒瑜身形踉跄,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可她想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发怒,为何不再像从前那样宠着她、护着她。
只一味地委屈控诉:
「那日,是你亲口所言,温宁受万民供养,自当救万民于水火!如今,你却不认了?」
为自证夺理,她不要命地找来那一纸黄卷,以为能以此扳回一局。
可上面跟之前一样。
除了白纸黑字,并没有玉玺落印。
也就是说,这只是三省草拟的御诏,还未上呈父皇,便交到了林舒瑜手中。
放在从前,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父皇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不过又是些攀炎附势之徒,向她邀功卖好,想借此飞黄腾达。
毕竟父皇先前已授意。
牺牲我一个没人疼的公主,换来所有人的欢喜,那是再划算不过的事。
可包括林舒瑜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不再是那个受宠的妃子,而是皇后。
这犯了父皇的大忌,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死死盯着那封黄卷,父皇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失望。
父皇扣在龙案上的手指骤然紧握成坚硬的拳头,面色阴沉似暴风雨前的天空,久久不语,那凝重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周围的人都大气不敢出。我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禁紧张起来,暗暗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舒瑜张了张嘴,还打算强词夺理地辩解些什么。只见父皇猛地龙袖一挥,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霹雳咣当”一阵杂乱的坠落声响起,奏折如同被狂风席卷一般,纷纷散落在地,一片狼藉不堪。这声响,就像冰冷的雨点,无情地彻底浇冷了林舒瑜那原本炽热的心。
她一下子愣住了,眼神中满是惊愕,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眼眶瞬间红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委屈与不甘的泪光:“我明白了,梁若楠死了,你心疼她了,你后悔了是吧?温宁是你和她唯一的孩子,所以你爱屋及乌,舍不得她了是吧?那你可有想过我,想过你我的孩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心中的怨愤如潮水般汹涌。
不甘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那笑容中满是苦涩与无奈:“十三年前,你曾许我三生不离,那誓言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为了你所谓的前程霸业,我忍气吞声,拜她梁若楠为尊,做了那卑贱的妃妾。这其中的委屈与屈辱,又有谁能体会?”
“八年前,我被她梁若楠所害,没能顺利诞下那个孩子,这么多年来,我吃药念佛,虔诚祈祷,才又将他盼回来。可你居然为了杀人凶手的女儿,置你我多年的情意于不顾!你怎能如此狠心!”她幽怨地看着父皇,紧咬牙关,努力要强地屏住眼中的泪水,不想让自己在父皇面前显得太过软弱。
“也罢,既然你忘不了她,那我就把这皇后之位,还给她!”她一咬牙,一抬手,毫不犹豫地拔下头上数枝璀璨的珠钗。那华美绝伦的凤冠,顿时在她头上摇摇欲坠,几缕长发迎风垂落,更添了几分凄凉。她这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
父皇的怒气渐渐褪去,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忍,那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动摇。他无奈地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是跨下玉阶,迅速抢住她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朕何时说过要你还?”
林舒瑜还不罢休,依旧倔强地挣扎着。父皇一瞪眼,那眼神如同利剑一般:“难道你想抗旨!”那声音威严而不可抗拒。
林舒瑜不再乱动,娇嗔地哭着捶打在父皇怀中,那哭声中既有委屈,又有撒娇。父皇无奈地长出一口气,耐心地哄起她:“行了行了,都是皇后了,别让孩子们看笑话。”那语气中满是宠溺。
转而,父皇凝视着我,威严的口吻再次响起:“温宁,你跟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有半句虚言,朕绝不姑息!”那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越过父皇维护的肩膀,林舒瑜看向我的眼神,又是那般得逞快意,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她预备好奚落我的唇角微微上扬,静静静候我如何用苍白的解释,动摇为她是从的父皇。
可我还未张嘴,身侧,紧盯着那封黄卷的林舒泽已开口:“陛下明鉴,今日之事,绝非公主之意。而是臣……垂涎公主已久,这才做下欺君罔上的狂悖之举!”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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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姐弟年少分别,林舒瑜只当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工具,是她在宫中可以利用的一枚棋子。可林舒泽在宫中摸爬滚打时,正值年少,在这复杂的宫廷中无人可依,自是对这个长姐颇为信任,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一开始,他尚有几分理智,喘息着还在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与不解,似乎想要从我的口中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我如实向他道来和亲之事,他匪夷所思,却不信:“不可能,长姐答应过我,她绝不会置我于不顾。”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在等待着我说出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我冷笑着,将一口热气喷在他耳畔:“那你我不妨打个赌。”我的声音低沉而神秘,带着一丝挑衅。
他浑身一颤,无法再拒绝我,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而事实证明,我赢了。找到罪魁祸首,父皇的怒火终于有了疏泄之处。他一脚踹倒了林舒泽跪立的身子,又革除了他禁卫统领一职,那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陛下息怒!”林舒瑜骄傲的神色褪成了狼狈,她慌了神,连忙护着林舒泽,给他使眼色:“禁卫统领一职,岂能儿戏!长姐知道,你定然是被人诓骗了,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快说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焦急与担忧。
林舒瑜恶狠狠瞪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林舒泽却将我护到身后,冷漠朝她看去。似乎在这一瞬间,他看清了她的虚伪与自私,心中对她的信任瞬间崩塌。他咬牙拗动着下颌,不肯再吐露一个字,那坚定的神情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不会屈服。
“罢了!”父皇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那动作中透露出他的疲惫与无奈。
“既已罚过,温宁又是朕的长女,就加封舒泽昌平侯,择日完婚吧。”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
今日百官俱在,父皇为守住皇家颜面,为我和林舒泽赐婚,这是必行之举。林舒瑜恨碎了牙:“陛下!”她还想扭转什么,试图改变这既定的局面。
被父皇寒冽的眼锋和恩威并施的爵位劝退,她心中那股不甘的怨气,怎么也咽不下。带走林舒泽前,她放下狠话:“既然你铆足了劲儿要进我林家的门,那好,本宫就让你好好瞧瞧,我林家的主母,可是好当的!”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充满了威胁。
9
再回到三清殿,已入子夜。往常这个鸡狗不理的时辰,殿内却是一番忙碌的景象。堂前哭跪的宫人已排跪到了殿外,那哭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凄凉。往里一走,不止多了白幡经文,那白色的幡在风中轻轻飘动,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思。
连总也不够的纸钱也换成了元宝,垒了几筐,那金黄色的元宝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公主看看哪还有不妥,只管吩咐,老奴立马去置办!”章嬷嬷见了我,舔笑拥上来,那笑容中满是谄媚。从头到脚,皆是周全,仿佛生怕有一点做得不好惹我不高兴。
不仅因为赐婚圣旨已晓谕六宫,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桩婚事。还有父皇破天荒将我留在乾元殿,叙话三更,还赏了御宴。席上,我最爱的桃花酿,父皇慈眉善目,为我斟满,那温馨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可酒过三巡,他突然放下金箸,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你心中可埋怨朕?”他的声音低沉而深沉,仿佛在探寻我内心深处的想法。
袖下,金簪早已将手臂刺得千疮百孔,那疼痛让我堪堪保持理智。我望着父皇的双眼,笃定应声:“怨!”我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没有丝毫的犹豫。
父皇眼中一闪凌厉,那眼神如同利剑一般,仿佛要穿透我的内心。而我紧接着道:“可儿臣也怨母后!”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
他眉峰狐疑一颤,肉眼可见褪下一些警惕,那紧绷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我咧开颤抖的嘴角,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儿臣怨父皇冷眼旁观,对儿臣不管不顾,林母后也就罢了,她是长辈,儿臣忍让便是,可为什么也要放任那些奴才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那些奴才仗着主子的势力,对我肆意欺凌,我却无处申诉。”
“儿臣也怨母后为什么非要跟您过不去,那些大道理儿臣不懂,但也知道,她是后妃,是臣下,明明已经嫁给了您,为什么始终要恋着自己的娘家,置父皇与儿臣于不顾!她只想着自己的娘家,却忽略了我们这个家。”
“如今,儿臣再也没有家了,偌大的宫城,竟无处可依,儿臣不明白,既然父皇母后都不喜,那当初为何要生下儿臣!”说到最后,我极为放肆,近乎咆哮,将心中的委屈与怨愤全部发泄出来。
可父皇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拥我入怀,心疼的大手一下一下拍在我脊背,那温暖的怀抱让我感受到了一丝安慰。他向我作保:“温宁放心,待你嫁进林家,父皇,就是你的依靠。”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让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10
和亲,我是去不了了。可漠北还需一个交代。父皇查实逾矩将草拟的圣谕奉给林舒瑜的门下侍郎。一纸圣恩封了他的女儿为公主,替我去漠北和亲。朝堂之上,那些宦海沉浮的老狐狸,不约体察了圣心,闭门收敛,不敢再轻易妄动。
可这些道理,林舒瑜哪里会懂。在她眼中,父皇是她的夫君,而非君王。除了爱,就只有不爱。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无法理解这复杂的宫廷政治。
所以刻意挑了那位公主和亲出城的日子,迎我入林家门,好盖过我的风头。又耳提面命在林舒泽面前说尽了我的坏话,试图破坏我在他心中的形象。让我进门第一日,就吃足了下马威。
“长姐说,你根本就不爱我,只是为了逃避和亲,才利用我的,对吗?”不比当日柔情暖意,林舒泽临窗背立,宁愿盯着跃动的喜烛,也不愿给予我一个正眼。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冷漠与疏离,仿佛我是一个陌生人。
我轻声笑应:“对,正是如此。”我的声音平静而淡然,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猛然回身,终于肯看我,眼里却写满了痛苦和怨念:“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质问命运的不公。
“为什么你要说实话,为什么不骗骗我!”他一挥长臂,动作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奈。桌上还未礼成的合衾酒,清脆碎地,那破碎的声音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燃上一夜才有好意头的喜烛也骤然熄灭,化为一缕轻烟,消失在空气中。都在预示着这桩婚事,不会善终。可我并不在意,心中早已没有了对爱情的期待。
就像他怎么想我,怎么看我,我一点也不在意。是以,我的洞房之夜,以林舒泽拂袖离开而告终。他去了隔壁,那里安置着林舒瑜早在半个月前送来的两个美貌宫婢。他们动静很大,那嘈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刺耳。
我望着天上冷月一直侧耳听着,那清冷的月光洒在我身上,让我感到无比的孤独。直到窗户被劲风吹开半扇,脸上寒凉刺骨,我才惊觉,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伸手决然抹去,我平息了片刻,系上玄色披风,去到林家后门。门外,舅舅已等待我多时。赐婚没两日,他就被父皇开赦,出了大牢。虽然丢了宰相之位,但一直渴望建功立业的表兄,突然被拔擢成禁军参军。统帅缺位,这便是顶替了林舒泽的实差。父皇制衡之意,不能再明显。
可舅舅已不见意气风发。他在牢里伤了腿,拄着拐杖,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那曾经挺拔的身姿如今变得佝偻,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时间仓促,老臣来不及准备,还望公主别嫌弃。”他还像我小时候那样,知道我不缺金银,便亲手雕了我和林舒泽的小像,顾盼相依。那小像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能看到我们曾经美好的时光。
是希望我能举案齐眉,儿孙绕膝,像寻常女子一样过完简单而幸福的一生。不要像母后,所托非人,下场凄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屡次被人谋害,死在怀里,却只能抑郁而终。想到母后的遭遇,我的心中一阵悲痛。
温热再度汹涌,可我硬顶着,没再让眼泪落下。掏出匕首,我对着那小像一划而下。两只粘连的小像,顿时分割相离,那断裂的痕迹仿佛象征着我们之间无法挽回的命运。
舅舅惊愕:“公主这是……”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担忧。
黎明破晓,耀出我眼底决绝。三朝为官,舅舅岂能不知。但历经此番,他已不敢奢望。而我要做的,是重新唤醒他的奢望。
“母后绝不能白死!舅舅宝刀未老,不知可愿东山再起,助我一臂之力!”我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充满了决心与勇气。
还不到三月,府中的两个婢女竟接连有了身孕。
这消息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京城中激起了千层浪,我一下子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人们聚在一起,指指点点,那讥讽的目光仿佛能将我刺穿,我虽表面平静,可内心却满是苦涩与无奈,暗自思忖:这日子,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中秋佳节,我依照惯例进宫。那日,林舒瑜故意摆出一副热情好客的姿态,非要留我在宫中多待些时日。她嘴上说着是出于对我的慈爱,可我心里清楚,她不过是想借机让人变着法儿地奚落我,好出一出她心中的那口恶气。
只见她嘴角挂着虚伪的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公主之前闹了那么大的阵仗,那气势可足了,怎么能让两个贱婢抢了先呢?我府中有几个瘦马,那可都是最会勾人手段的,赶巧公主今日带回去,用心学了,准能拴牢国舅爷的心!”
另一个贵妇也跟着附和,尖声说道:“嗐,这怀孕生子,哪里是会些狐媚手段就能成的呀,那得是积德积善,神佛庇佑才行呢。”
又有一个贵妇捂着嘴,笑得十分张狂:“可有几人能像皇后娘娘这般有福气,生下的皇子如此健硕。就譬如先皇后,接连两个孩子都没能成活,公主别是继了她的晦气……哈哈哈。”那笑声如同尖锐的刺,扎进我的心里,我紧紧握着拳头,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走进未央宫,只见宫内陈设早已大变,处处彰显着奢华与威严。然而,唯一不变的,是那把高高在上的凤椅。林舒瑜高高地坐在其中,逗弄着怀里皇子手中的长命锁,脸上洋溢着得意与张狂。她身旁的一群贵妇们也纷纷附和着,称心与她们哄笑一团,那笑声在宫殿中回荡,仿佛是对我的无情嘲笑。
我神情淡漠,目光一一扫过她们,心中虽满是屈辱,但还是轻轻回应了两个字:“不够。”
有人耳尖,立刻察觉到了我的回应,连忙奉承道:“娘娘听到了吗?公主说不够呢。”
林舒瑜以为我认输屈服,想要讨她欢心,脸上露出掩唇讥笑,随手丢给我一块令牌,傲慢地说道:“既然觉得不够,以后,就每十日进宫一次,聆听本宫的教诲吧。”
我强忍着心中的屈辱,跪地谢拜,样子怯弱乖顺极了。她丝毫没有觉察到,每每我离开未央宫,并没有直奔宫门而去。而是转头去了乾元殿,心中暗暗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每次去乾元殿,案头总会有一壶桃花酿静静搁着。父皇看着我,轻声说道:“父皇知道你在林家的日子不好过,父皇既已说过要做你的依靠,绝不会食言,但……你得懂事。”父皇垂眸转起酒盏,不再多言,那眼神中似乎藏着许多难以言说的秘密。
我懂事地将林家有往来的朝臣都交代清楚,又将未央宫中见到哪家哪户的命妇细数一遍。父皇满意地勾起嘴角,重新举起酒盏,说道:“不愧是朕的女儿,机敏、聪慧。”
我心中一动,大胆开口邀赏:“那不知父皇可赏给儿臣一个稳婆?”
父皇微微一愣,磕下酒杯,问道:“哦?”
我毫不遮掩地道来自己的盘算:“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驸马既不忍我辛劳,那我何不顺水推舟,白得两个无母的可怜孩子。”
父皇抬眸看我的眼神陡然惊诧,那目光中似乎有震惊,却又隐隐带着某种疯狂。他爽朗大笑一阵后,大方地一挥手:“朕准了,随你挑!”
于是,离宫前,我去了趟冷宫。在那阴暗潮湿的冷宫中,我接出一个稳婆打扮的女子,带着她上了马车,心中暗暗期待着未来的变化。
12
时光匆匆,过了一年。林舒瑜又有了身孕,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风头更胜从前。一场平平无奇的赏花宴,竟让未央宫挤得满满当当。宗亲贵妇、朝臣命妇、边将新妇,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此时的我,心中明白,再也不会应不了“不够”二字。因为不仅人够了,能撼动朝堂的资格,也够了。然而,林舒瑜还是那一套,依旧紧盯着我在林家后院里的那些污糟事,想方设法,一雪当日我进门之耻。
那日,我正要为两个新得的孩儿抓周,满心欢喜地筹备着。突然,林舒瑜乘着凤鸾,带着乌泱泱的一伙人,气势汹汹地驾临林府。她护甲微微一勾,一群手脚麻利的嬷嬷瞬间包围了我的主院。
我心中一紧,便知晓,她终于忍不住,要对我动手了。
“怎么,皇后娘娘驾到,公主要拒之门外?”为首的又是章嬷嬷,她眼神犀利,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她许久未曾刁难我,如今重拾起来,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见我冷硬不识趣,她直接上手,用布条将我捆了个结结实实,用力一推,我便重重地倒在了林舒瑜脚下。
恰巧林舒泽也在府中,即便他与林舒瑜已貌合神离,可看到这一幕,他还是皱了皱眉,拦了一拦,问道:“不知温宁犯了什么错,劳长姐如此大动干戈?”
“什么错?”林舒瑜冷哼一声,讥笑道,“自然是不可饶恕的大错!”
章嬷嬷带人钻进我院中,半盏茶的功夫,又捆了一人丢在了林舒泽面前。
“这是……稳婆?”林舒泽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些疑惑。林家接连得子,全赖这稳婆接生,他自然认得,只是还不明白,这是何意。
“我的傻弟弟,你难道还没看清她的真面目吗?”林舒瑜尖锐的护甲,用力掐住我下颌,咬牙切齿地说道,“心狠手辣,逆胆包天,在本宫和你的眼皮子底下,也敢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什么!”林舒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猛然想起他喜得两个麟儿,但产子的两个婢女却双双殒命。一个,生完就咽了气;另一个,撑了不足三天。
“长姐的意思……芙儿和蓉儿……是温宁!”林舒泽盯住我,凸起的眼珠子满是难以置信。
林舒瑜舌灿莲花,继续说道:“芙儿和蓉儿是本宫着意挑选的延绵我林家子嗣之人,身体康健,从无病痛。就算女人生子不易,可若非有人蓄意谋害,又怎会两人一同殒命!”
“可怜了这两个孩子……”章嬷嬷极有眼色,连忙抱来两个孩子,林舒瑜怜惜地一一爱抚,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刚一出生就死了亲娘,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人蒙骗,连累他们,认贼作母!”
林舒泽身子一震,双目充血,愤怒地看着我。见我面色冷白,自始至终都没有要辩驳的意思,他心中的怒火更盛,猛踢了那稳婆几脚,怒吼道:“你个贱奴,还不从实招来!”
稳婆被打得满地打滚,连喊饶命。很快,她吐露是得我授意,才在两个婢女的催产药里做了手脚。又按照她的提示,在她房中搜刮出没用完的草药和我赏赐的金银。
“我原以为你只是没心肝,没想到,你还这么恶毒!”林舒泽青筋暴起,一拳碎了桌角,又用掌风,割了袍摆,决绝地说道,“你我今日夫妻情断,往后,再无恩义!”
拳头嘀嗒着血注,他冷然离去,留下我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林舒瑜满意地衔唇勾笑,说道:“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大理寺那种地方,怕是委屈。来人,将公主带回宫中,送入慎刑司,本宫,要亲自审理。”
13
慎刑司,一贯是处置宫人的地方,阴森恐怖,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林舒瑜却对我用了刑,毫不留情。本朝没有驸马休公主的先例,可有了林舒泽那句话,她自认我再无可倚仗,空有公主之名。
“你现在这副样子,才是真的乖巧顺眼。”她忿恨地又抽我两鞭,眼中满是怨毒。尤其一道鞭子上飞,将我生的跟母后有五分相像的脸,抽得血肉模糊。
她兴奋得呼吸急促,终于出了迟来的恶气,得意地说道:“你母后死得太轻易了,轻易到本宫都觉得无趣。本宫知道,你一直都没放下她,那就替她好好尝尝本宫的鞭子吧!”
说完,她甩手又要冲着我的脸,用尽蛮力。
“娘娘且慢!”大太监自暗巷快步现身,他神色匆匆,不与林舒瑜作任何解释,兰花一指,带来的禁军已将她控制住。
“放肆,你们这群狗东西,本宫是皇后!”林舒瑜扭动着,尖声厉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在慎刑司中回荡。
大太监讽笑一哼,拂尘一扫,说道:“娘娘是皇后不错,可您别忘了,您这皇后,那可是陛下给的尊荣!”
我被带到乾元殿时,满身伤痕,嘴唇灰白,已是奄奄一息。听见有人叫我,我颤巍巍睁开眼,只见父皇眉峰一拧,眼中满是心疼与愤怒。
他转头怒发冲冠,大喝林舒瑜胆大妄为,罪无可恕!
“我有罪?你竟然说我有罪?”林舒瑜被禁军拉扯得发丝凌乱,却也顾不上了,她自嘲笑着红了眼眶,吸住一口气,又狠狠咬道,“温宁为了固宠,稳住主母之位,残害妾婢,夺人子嗣!三郎你之前总说我胡闹,可这次人证物证俱在,她温宁才是胆大包天,罪大恶极!”
她自信这次父皇有心偏袒,也绝不会让我脱逃,于是喊人将那些证据送了上来。
可那稳婆一进殿门,便漏了马脚。先是差点被门槛绊倒,恍然得见天颜,又吓得屁滚尿流。林舒瑜催促下,所谓的证词,也说得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父皇鹰眼锐利,细细打量了那稳婆,脸色逐渐阴沉。他避而不谈我的罪名,吩咐大太监:“立刻给朕去查,看看到底是哪宫教养出的奴才,胆敢背主,搅弄口舌!”
林舒瑜一下面露紧张,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却绞尽脑汁也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在宫中细查这稳婆的身份。
很快,大太监查实,这稳婆并非宫里的人。又几板子下去,那稳婆招供,她只是一个在京中走街串巷的巫婆,懂些粗浅妇人下症,专门给高宅后院处理腌臜事。
此番,正是被那些命妇们推荐,来帮林舒瑜行诬陷,解决“丧门星”的。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陛下若不信……”那稳婆吓怕了,眼神一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自袖中抓出一柄金簪。
“这是当日皇后娘娘从头上摘下来赏我的!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来源:喜欢上历史的小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