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声音来自我爸,他用筷子头轻轻点着面前的白瓷碗,眼神却瞟向坐在主位的大伯。今天是周末,一个本该放松的傍晚,我们家客厅的旧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切割着饭桌上粘稠的沉默。我妈刚把最后一道菜,一盘清蒸鲈鱼端上来,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大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碗沿被筷子敲得“叮”一声脆响,打破了晚饭时沉闷的空气。
那声音来自我爸,他用筷子头轻轻点着面前的白瓷碗,眼神却瞟向坐在主位的大伯。今天是周末,一个本该放松的傍晚,我们家客厅的旧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切割着饭桌上粘稠的沉默。我妈刚把最后一道菜,一盘清蒸鲈鱼端上来,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大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我刚毕业三个月,工作还没着落,简历投出去石沉大海,心里的火气像盛夏的野草,一天比一天疯长。大伯林建军,在镇上的规划科当科长,是我全家唯一的“官”。来之前,我妈在厨房里千叮万嘱,让我态度好点,嘴甜点,求大伯给在镇政府里谋个差事,哪怕是临时的也好。我憋着一股劲,感觉自己的大学文凭像一张废纸,此刻的尊严正被饭桌上这盘鲈鱼的热气一点点蒸发掉。
“大伯,”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我工作的事……您看,能不能帮帮忙?”
大伯夹了一筷子鱼肉,仔细地剔掉里面的小刺,然后才把那块雪白的鱼肉放进嘴里,整个过程慢条斯理,仿佛在审阅一份重要的文件。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桌面上,淡淡地说:“工作要自己找,靠关系进去,站不稳。”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我爸赶紧打圆场:“建军,小峰他还年轻,没经验,你这个当大伯的,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嘛。”
“就是因为年轻,才要自己去闯。”大伯放下了筷子,拿起手边的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沫子,“路要自己走。”
我妈也急了,解下围裙在手里绞着:“大哥,这年头,谁不靠点关系?我们家就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你不帮他,谁帮他?”
大-伯终于抬起眼,目光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先是落在我爸妈焦急的脸上,最后才定格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轻蔑,却有一种让我更加难堪的审视。“我这个科长,听着好听,也就是个办事的。镇上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把他塞进去了,那个凭本事考进来的孩子怎么办?你坐那个位置,心安吗?”
“我怎么就不心安了?我好歹是正经本科毕业!”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只有客厅那台老旧的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家长里短的电视剧,里面的欢声笑语显得格外刺耳。
大伯看着我,没再生气,只是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当时读不懂的失望。他站起身,对我爸妈说:“我吃好了。小峰的事,让他自己去闯荡,碰壁了,就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帮他一次,帮不了他一世。”
说完,他便踱步走出了家门,留下我们一家三口,和一桌子慢慢变凉的饭菜。我死死盯着大伯空出来的那个座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科长大伯,真是铁石心肠。
第一章 尘埃里的第一步
大伯走后,家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我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很快就满了,像一座小小的坟,埋葬了我所有的希望。我妈则在厨房里,借着洗碗的声音,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我把自己关进房间,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我愤懑的脸。家族群里,堂弟正在炫耀他通过大伯的关系,进了一家不错的国企实习。我把手机狠狠摔在床上,那句“凭什么”在喉咙里滚了无数遍,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从那天起,我跟大伯算是结下了梁子。我发了狠,就算去工地搬砖,也绝不再求他半分。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小城的各种招聘会里乱撞。现实远比我想象的要残酷,那些体面的工作,要么要求有工作经验,要么就是早已内定了人选。我引以为傲的大学文凭,在人力经理们程式化的笑容面前,显得一文不值。
最终,我在城郊一家私营的建材厂找到了工作,职位是销售助理,其实就是个打杂的。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堆积如山的单据,接打永远响个不停的电话,还要陪着销售经理出去跑业务,说白了就是个拎包的。工厂环境嘈杂,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水泥和油漆混合的怪味。第一个月的工资到手,一千八百块,除去房租和生活费,所剩无几。
我爸妈心疼我,几次打电话旁敲侧击,说要不让你爸再去跟你大伯说说。我每次都生硬地顶回去:“我挺好的,不用他假好心。”我把所有的苦都咽进肚子里,只为了争那一口气。我开始明白,大伯说得对,碰壁了,才知道天高地厚。只是这份明白,带着不甘和怨怼。
销售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王,人称“王哥”。他是个老油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开始,他对我这个大学生爱答不理,总是使唤我干些最累最杂的活。有一次,为了赶一份紧急的报价单,我熬到凌晨三点,趴在办公桌上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王哥已经在了,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给我桌上放了一杯热豆浆。
从那天起,他对我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教我一些东西,比如怎么看客户的脸色,怎么在酒桌上既能保住自己又能谈成生意。他说:“小林,你是个文化人,脸皮薄。但做销售,脸皮就是你的城墙,得厚。”
那天晚上,陪客户喝完酒,我扶着烂醉如泥的王哥回家。在楼道里,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眼睛通红,含混不清地说:“小林啊,你知道吗……我儿子今年也高考,我想让他考出去,再也别回来……干这行,太他妈不是人干的了……”
我把他安顿好,一个人走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晚风吹过,酒意上涌,我蹲在马路边,第一次为一个外人流了泪。那一刻,我好像有点理解了生活的重压,那种成年人世界里说不出口的辛酸。深夜的厨房里,我妈或许也曾这样独自崩溃过,只是我从未察见。
日子就这样在尘埃和汗水里一天天过去。我学会了看各种建材的型号,学会了跟三教九流的客户打交道,也学会了把委屈和疲惫打包,塞进心里最深的角落。我很少回家,因为我不想让我妈看到我粗糙的双手和疲惫的眼神。我与大伯,更是再无联系,他仿佛成了我们家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
第二章 无声的和解
转眼半年过去,我渐渐适应了建材厂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我开始从这份工作中找到了一丝价值。我做的报表清晰明了,客户资料被我整理得井井有条,王哥也越来越倚重我。他开始带着我见一些重要的客户,让我参与一些核心的谈判。
一次,我们为了争取一个大楼盘的订单,跟竞争对手死磕了半个多月。对方公司的背景很硬,据说老板的亲戚在市里当领导。王哥愁得好几天没睡好,嘴上起了燎泡。他说:“小林,这单要是拿不下来,我们整个组的年终奖都得泡汤。”
那段时间,我几乎是以厂为家,把对方公司的资料和我们能给出的所有优惠方案翻来覆去地研究。我发现了一个细节,对方的供货周期比我们长,而且他们的主打产品有一项技术指标,在应对本地潮湿气候方面,不如我们的产品。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王哥,并且连夜做了一份详细的对比分析报告。
谈判那天,王哥主讲,我在一旁用笔记本电脑展示数据。当讲到那个技术细节时,对方的代表明显愣了一下。最终,我们凭借着更专业的数据支撑和更灵活的供货方案,奇迹般地拿下了那个订单。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多了。王哥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肩膀,眼睛里有光:“小林,好样的!你小子,是块料!”
我笑了,那是半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回家的路上,我路过镇政府大楼,那栋楼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庄严。我鬼使神差地在大楼门口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那个亮着灯的窗口,心里五味杂陈。我突然想,如果当初大伯帮了我,我会被安排在哪个办公室里,每天朝九晚五,喝茶看报,然后一辈子就这样过去?
或许,那样的生活很安逸,但我永远不会有今晚这种凭自己本事赢得尊重和认可的喜悦。人只有在泥里滚过,才知道哪条路干净。这句话毫无征兆地跳进我的脑海,像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我心里某个晦暗的角落。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压抑的饭桌上,大伯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对我说:“路要自己走。”但这一次,我没有愤怒,而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春节,我带着给家人买的礼物回了家。一年不见,我爸妈的头发又白了一些。我妈拉着我的手,摸着上面新添的茧子,眼圈红了。我把厚厚的一沓工资塞到她手里,笑着说:“妈,儿子能挣钱了。”
年夜饭,大伯一家也来了。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我和大伯几乎没有交流。他还是老样子,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地吃饭。我爸妈几次想开口缓和气氛,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吃完饭,大家在客厅看春晚,电视里的相声小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和大伯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深夜,我起夜,路过客厅,看到大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已经关了,只有窗外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正低着头,笨拙地摆弄着一部新买的智能手机,眉头紧锁。我看到他想发一条祝福短信,却因为找不到标点符号而急得满头是汗。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那个在我眼里无所不能、说一不二的大伯,也会有这样笨拙无助的时候。他也会老。
我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帮他找到了标点符号,编辑好短信,然后把手机递还给他。他愣了一下,接过手机,看了看屏幕,然后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一刻,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但我们之间那堵冰冷的墙,仿佛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争吵后的无声和解,有时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第三章 风雨欲来
春节过后,我回到了建材厂。因为去年的出色表现,我被提拔为销售主管,手下也带了两个新人。工作更忙了,责任也更重了。我开始真正体会到王哥当年的压力。
小城不大,圈子更小。我渐渐听到一些关于大伯的风言风语。有人说,规划科最近在查一个违规审批的项目,牵扯很广,大伯顶着巨大的压力,把项目给停了,得罪了不少人。也有人说,市里要空降一个领导来当科长,大伯的位置岌岌可危。
我妈在电话里忧心忡忡地跟我说起这些事,她说:“你大伯那个人,就是太犟,一根筋,不知道转弯。”
我听着,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我曾经怨恨他的“犟”,但现在,我却隐隐觉得,这份“犟”或许正是他骨子里的东西——一种原则和坚守。
五月份,厂里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市里要建一个新的开发区,其中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的项目开始招标。这块蛋糕太大了,全市所有的建材公司都闻风而动。王哥把我和几个骨干叫到办公室,开了一个通宵的会。
“这次的对手,不光是本地的同行,还有好几家省城来的大公司。”王哥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本土作战,服务和响应速度比他们快。”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整个团队都像上了发条的陀螺,疯狂地运转起来。我负责的是技术标的部分,需要把我们所有产品的优势、参数、检测报告,以及针对这个项目的定制化方案,做得尽善尽美。那段时间,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累到极致的时候,就冲一杯浓咖啡,在楼道里吹吹冷风,继续回去干。
就在我们递交标书的前一个星期,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他是我大伯的对头,也是这次招标项目里一家竞争公司的幕后老板之一,姓钱。他约我在一家茶馆见面,开门见山地说:“小林,听说你跟你大伯关系不怎么样?”
我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回答:“这是我的家事。”
钱老板笑了笑,给我添上茶:“年轻人,有本事,但在小地方,光有本事没用,还得有眼光。我知道你们为了这个标熬了多少个日夜,但据我所知,这个项目基本上已经内定给我们了。不过,我今天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他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这里面是五万块钱。我不要你的核心数据,我只要你把你们最终报价的那个数字,提前透露给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而且,我保证你以后在建材这行,顺风顺水。”
我看着那个信封,心脏怦怦直跳。五万块,是我将近一年的工资。我只要点一下头,就能轻易得到。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闪过父母操劳的脸,闪过自己拮据的生活。
钱老板看出了我的犹豫,继续加码:“你大伯现在自身难保,他护不了你。你得为你自己打算。跟着我们,比你在那个小破厂里有前途多了。”
“我大伯怎么了?”我脱口而出。
“他啊,太碍事了。”钱老板端起茶杯,轻描淡写地说,“马上就要被‘调整’了。年轻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坐在那里,茶的香气钻进鼻孔,却让我感到一阵恶心。我想起了大伯那张严肃的脸,想起了他说“路要自己走”时的眼神,想起了他在深夜里笨拙地摆弄手机的样子。我曾经那么怨他,但这一刻,我却无比清晰地知道,我不能那么做。有些路,一旦走错,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把那个信封推了回去,站起身,看着钱老板,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茶馆,身后传来钱老板不屑的冷笑。我走在阳光下,却感觉浑身发冷。我知道,一场风暴,就要来了。
第四章 守住的底线
我把钱老板找我的事告诉了王哥。王哥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妈的,这帮孙子,玩阴的。”他抬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赞许,“小林,你做得对。人这辈子,钱可以再挣,但腰杆要是弯了,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们都知道,情况变得极其不乐观。对方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策反我,说明他们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接下来的几天,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开标的前一天晚上,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峰,你大伯……被纪委的人叫去谈话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爸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说是有人举报他利用职权,在那个违规项目里收了好处……你大伯那个人,一辈子清清白白,他怎么可能……”
我挂了电话,心里乱成一团麻。我立刻想到了那个钱老板,想到了他说的“太碍事了”。这显然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目的就是要把大伯这块“绊脚石”搬开。而我,也成了他们计划里的一环,如果我收了那笔钱,不仅毁了自己,更会成为他们攻击大伯的又一颗子弹。
那一刻,我所有的怨恨、不甘、委屈,都烟消云散了。我只感到一阵后怕和无尽的愤怒。
我冲到王哥的办公室,把情况跟他说了。王哥听完,一拳砸在桌子上:“欺人太甚!”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最后停在我面前,“小林,现在不是慌的时候。你大伯是清白的,就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守好我们自己的阵地,拿下这个标!用实力告诉那帮混蛋,歪门邪道,赢不了!”
王哥的话像一针强心剂,让我瞬间冷静了下来。对,我不能乱。我打开电脑,重新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标书文件,每一个数据,每一个细节,都确保万无一失。我们不能在任何专业问题上给对方留下攻击的口实。
那天晚上,我们团队所有人都没回家,大家默默地守在办公室里,像一群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心都拧成了一股绳。窗外,夜色如墨,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第二天,开标现场,气氛严肃得能拧出水来。我看到了钱老板,他坐在竞争对手的席位上,冲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的手心全是汗,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唱标过程漫长而煎熬。当主持人念到我们公司的名字和报价时,我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最终,在综合评分环节,我们的技术标以绝对优势领先,虽然商务标的报价比对方高了一点,但最终的总分,我们险胜。
当主持人宣布我们中标的那一刻,我们团队的人全都跳了起来,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我看到钱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阳光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照进来,格外刺眼。我赢了,我们赢了。我们用最光明正大,也是最辛苦的方式,赢得了这场战争。我守住了我的底线,也间接守住了大伯的清白。
我走出会议室,给我爸打了个电话:“爸,我们中标了。”
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一丝激动:“好,好……小峰,你长大了。”
第五章 迟来的真相
我们的中标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城的商界掀起了轩然大波。钱老板他们精心策划的围猎,因为我们的胜利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很快,市里的调查组介入,事情开始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原来,那个所谓的“违规项目”,正是钱老板他们公司开发的。他们通过贿赂相关人员,拿到了审批,但在施工过程中偷工减料,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大伯作为规划科的负责人,在一次例行检查中发现了问题,立刻叫停了项目,并要求彻查。这才引来了钱老板他们的疯狂报复,他们一边捏造证据举报大伯,一边试图通过商业围标的方式,将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公司挤出市场。
而我,成了他们计划中的一个关键变量。如果我当时收了钱,提供了报价,他们就能实现精准围标,顺利拿下开发区的项目。那样一来,他们就有了更雄厚的资本和话语权,大伯的案子很可能就会被他们用各种手段压下去,最终坐实罪名。
我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半个月后,调查结果出来了。大伯不仅洗清了所有嫌疑,还因为坚持原则、不畏强权而受到了上级的表扬。钱老板一伙则因为商业贿赂、诬告陷害、工程质量问题等数罪并罚,被依法处理。
消息传来的那天,我正在工地上核对材料。王哥拿着手机跑过来,兴奋地把新闻给我看。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关于大伯的报道,眼眶一热,积压了许久的压力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释放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爸打来电话,说大伯官复原职,晚上全家一起吃饭,给我庆功,也给大伯接风。
饭桌还是那张饭桌,人还是那些人,但心境已经完全不同。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脸上的笑容比过年还灿烂。大伯看起来清瘦了一些,但精神很好,眼神比以前更加明亮、锐利。
饭吃到一半,大伯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他看着我,目光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和与欣慰。“小峰,”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杯酒,大伯敬你。”
我赶紧站起来,手足无措:“大伯,这可使不得。”
“使得。”大伯坚持着,“我得谢谢你。不是谢你帮我洗清了冤屈,而是谢你,守住了咱们老林家的本分,守住了你自己的底线。你用你自己的本事证明了,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仿佛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当年,你找我帮忙,我不是不肯,是不敢。”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他。
“我刚当上科长那会儿,手下有个年轻人,很有才华,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当时也想着,自家人,能帮就帮,就破格提拔了他。结果……他心术不正,背着我利用我的名义在外面胡来,最后捅了个大篓子,不仅他自己进去了,我也差点被牵连,受了很重的处分。从那天起,我就发誓,绝不再用手里的权力,为亲戚谋半点私利。那不是帮他,是害他。”
大伯的目光转向我,充满了歉意:“小峰,我当时拒绝你,话说得重,没跟你解释这些,是怕你觉得我是在找借口。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稳当的路。这条路难走,但走得踏实,睡得安稳。”
原来如此。
原来那句冰冷的“路要自己走”,背后藏着这样一段往事和如此沉重的苦心。我一直以为的冷漠和绝情,其实是一种笨拙的、严厉的保护。他把我推开,是怕我重蹈覆辙,是逼着我去走那条最艰难却也最光明的路。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端起酒杯,和大伯的杯子重重地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哽咽着说:“大伯,对不起。我……懂了。”
那晚的酒,我喝了很多,却一点没醉。我心里积压了多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彻底搬开,化作了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第六章 新的航程
经历了这场风波,我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我不再是那个遇到困难就想找关系的毛头小子,而是真正懂得了“责任”和“担当”这两个词的分量。
在公司的庆功会上,老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任命我为销售部副经理,并给了我一笔丰厚的奖金。王哥比我还高兴,搂着我的肩膀说:“小林,我就知道,你小子将来肯定比我出息!”
我用奖金的一部分,给爸妈换了家里所有的旧电器。看着他们在新电视前开心的样子,我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种靠自己双手打拼出来的幸福,比任何不劳而获都来得踏实。
我和大伯的关系,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回避,而是变得像朋友一样,可以坐下来喝茶聊天。他会跟我聊一些单位里的人事,我也会跟他分享商场上的趣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科长”,而是一个会为我取得的每一点成绩而真心高兴的长辈。
有一次,我去看他,发现他又在跟那部智能手机较劲。他想在网上挂号,却怎么也搞不明白操作流程。我坐在他身边,像他当年教我做人一样,耐心地一步步教他如何注册、如何选择科室、如何支付。
他学得很慢,同一个步骤要重复好几遍。我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我看着他花白的鬓角和布满皱纹的眼角,心里涌起一阵酸楚。父母也好,大伯也好,他们都在慢慢变老,而我们,正在成为他们的依靠。
“小峰啊,”大伯一边摸索着手机,一边感慨道,“现在这社会,变得太快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快跟不上了。”
“没事的,大伯。”我笑着说,“以后有什么不会的,你就问我。我做你的‘科长’。”
大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释然和欣慰。
一年后,我凭借出色的业绩,被提拔为销售部经理,全面负责公司的市场业务。我开始带领团队,去开拓更广阔的市场。我走过很多城市,见过很多人,也处理过很多棘手的难题。每当遇到困难,想要退缩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大伯说的那句话:“路要自己走。”
这句话,像一盏长明灯,照亮了我前行的每一步。它让我明白,真正的捷径,是脚踏实地;真正的靠山,是永不言弃的自己。
第七章 回望
又是一个春节。
我开车回到家,后备箱里塞满了给家人买的年货。小城这几年发展得很快,高楼拔地而起,道路也拓宽了不少。镇政府那栋大楼外面做了翻新,看起来更加气派了。
家里的年夜饭依旧热闹。堂弟也回来了,他如今在国企里做得不错,人也变得沉稳了许多。他端着酒杯过来敬我,由衷地说:“哥,我以前总觉得大伯偏心,对你太严厉。现在我才明白,他是真为你好。”
我笑了笑,和他碰了杯。
饭后,我和大伯坐在阳台上。阳台外面,是万家灯火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片我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
“还记得你刚毕业那会儿吗?”大伯突然开口。
“怎么会不记得。”我笑道,“那时候,我可是在心里把您骂了千百遍。”
“我知道。”大伯也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沧桑,“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孩子,要么就此沉沦,要么,就能闯出一条自己的路来。还好,你没让我失望。”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那是一个小小的U盘。
“这是什么?”我有些疑惑。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回到房间,把U盘插进电脑。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是“小峰的成长记录”。点开来,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文件。有我当年海投的那些简历的存档,有我找工作时浏览过的招聘网站的截图,有我第一家公司——那个建材厂的资料,甚至还有我第一次独立签下合同的那个项目的公开信息。
文件的日期,从我毕业那年开始,一直延续到今天。
我呆住了。原来,在我以为被全世界抛弃,独自一人在泥泞中挣扎的时候,一直有一双眼睛,在背后默默地关注着我,记录着我走的每一步。他拒绝了我的请求,却没有拒绝他的关心。他没有给我铺路,却在我身后,为我点了一路的长灯。
那些看似冷漠的拒绝,那些不闻不问的岁月,其实是他最深沉、最笨拙,也最珍贵的爱。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我早已泪流满面。我终于彻底明白,大伯当年拒绝我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个安逸的陷阱。他给予我的,不是一时的便利,而是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独立行走的能力,和坚不可摧的品格。
我走出房间,回到阳台。大伯依然站在那里,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无比挺拔。
我走上前,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大伯,”我的声音哽咽,“谢谢您。”
他拍了拍我的手,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窗外,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小城,也照亮了我心中那条由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宽阔而光明的路。真正的成长,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馈赠,而是历经风雨后,对世界和亲情最深刻的懂得。
来源:奇妙火车lNGl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