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两个哥哥为孤女赶我出家门,我拎包就走,献身国家后,他们崩溃了(下)
两个哥哥为孤女赶我出家门,我拎包就走,献身国家后,他们崩溃了(下)
13
正式准备进入保密研究院的那天,是我到南市的第三天。
中午,研究院的赵院长带着我们一起吃饭。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有点多了。
到最后,围坐着的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赵院长让我们最后给亲友打一次电话,又严肃地说:“如果害怕或者舍不得,现在退缩还来得及。”
身旁开始有人拿出手机拨号,接着时不时响起压抑的低泣声。
我沉默地坐了许久,还是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朋友圈里有个红点。我打开,看到裴延之更新了动态。
他们带着温甜已经到了挪威。
照片里,天空中散开五彩炫目的光芒,像是被打翻的巨大调色盘。
极光把夜晚的雪地点亮得如同白昼。
温甜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大红色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
她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回过头,笑得眉眼弯弯。
那条大红色围巾,是我十岁那年裴遇亲手给我织的。
后来温甜刚到北城,说不习惯北城的寒冷。
裴遇就让我把围巾给温甜,说下次再送我一条大些的。
如今四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提过再送我一条的事。
身旁赵院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小裴,打个电话吧。以后,可不知道多少年后才有机会了。”
我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都泛白了。
过了很久,我还是拨通了电话。
那边传来温甜欢快的声音:“姐姐,你有事吗?”
我声音嘶哑:“他们呢?”
温甜脆生生地回答:“你说哥哥啊。他们让我接电话的,说没时间接,有事你跟我说就好了。”
那边裴延之的声音传来:“关了手机过来。”
温甜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装作无辜,却又因为年纪小,掩饰不住的挑衅和得意:“姐姐,你到底有什么事呀,我能帮你转告哦。”
我心里渐渐平静,终于感觉不再有牵挂。
我淡淡地说:“没事。”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群人打完电话,吃完饭后就开始进入研究院。
一道门隔开了外面的世界。
我取出手机卡,折断,扔进了垃 圾桶。
跨进门后,我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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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挪威才待了一周,裴延之就提出要回国。
临近过年,温甜闹着要过完除夕再回去,说那天有跨年活动。
裴延之本能地想拒绝。虽然学校已经开始放年假,他今年也没啥工作了,但他总觉得这趟出国好像少了点什么。
明明只待了七天,却好像熬了好久似的。
他琢磨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回去。
还没等他想好,裴遇已经温和地说:“下次还可以再来玩。我公司里还有事,不能再耽搁了。”
温甜正玩得开心,听后不满地反驳:“你不是前段时间还跟裴安安说,除夕和春节都不用去公司吗?”
裴遇不说话了,好像有点心虚,看向了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皱眉,故意转移话题:“说了多少次了,别叫裴安安,你应该叫她姐姐。”
温甜不屑地撇撇嘴,扔下新买的玩偶,跑出去了。
裴延之看到被丢在地上的小熊玩偶,突然想起,这是小时候裴安安最喜欢的那种款式。
小时候的裴安安是什么样的呢?
裴延之努力回想,却发现有点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裴安安哭着闹着让温甜滚出去的样子,还有成年后的裴安安,越来越沉默,不爱跟他们说话,总说学校忙,很少回家。
偶尔温甜弄坏她的东西,她生气过后,又会平静地说:“算了。”
她也越来越喜欢住校。
裴延之在学校碰到她,她前一秒还在和同学说笑,下一秒看到他,就变得安静又局促。
裴延之捡起地上的玩偶,突然觉得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丢的呢?
那个任性又爱撒娇的裴安安,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
裴遇有些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今晚就回国。温甜要是还想玩,你陪她吧。”
裴延之猛地抬头,在裴遇眼里,似乎也看到了一丝不安,和他心里的不安一样。
几乎是下意识地,裴延之急切地说:“我也今晚回国。”
裴遇没再说话,默默地开始收拾行李。
回到北城是第二天傍晚。回家的路上,裴延之总觉得心里不安,眉心跳得厉害。
回到家后,裴安安并没有出现。
保姆出来迎接,裴延之把大衣递给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裴安安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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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摇了摇头:“小姐没有回来过。”
裴延之皱眉:“都一周多了,明天就是小年了,她怎么可能还没回来?”
保姆在裴家待了很多年,心里其实挺心疼裴安安的,声音也有些冷淡:“不清楚。”
裴延之还想再问些什么,温甜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她总会回来的嘛。大哥,别管那些了,先看看我新买的故事书吧,今晚你给我读。”
裴延之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想起温甜在挪威时,直接叫裴安安的名字,语气里满是不屑。
现在对裴安安好几天没回家,她也完全不在意。
她嘴里的“姐姐”,到底有几分是真心的?
保姆转身进了厨房,小声嘟囔了一句:“先生反正也不关心小姐了,何必再问呢?”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刺,突然扎进了裴延之心口。
温甜不满地嘀咕:“那么大个人,又不会丢。”
裴延之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猛地甩开了温甜的手,冷着脸径直上了楼。
温甜拖着哭腔尖叫:“大哥,我说错话了吗?你不给我读故事书了吗?”
裴延之没有回头,冷冷地说:“六年级了,还不识字吗?”
温甜委屈地哭了起来。
换作平时,裴延之肯定会去安慰她,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他一直觉得,对温甜不好,就是对父母的愧疚,也是对父母最看重的那个学生的愧疚。
可四年了,他对温甜百依百顺,尽心尽力,觉得自己对得起那个陪父母葬身火海的学生。
可是,他对裴安安呢?对自己的亲妹妹呢?
裴延之上了楼,站在裴安安的卧室门口。
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
他进去看了看,才发现她竟然带走了那么多东西。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安,像是无形的藤蔓,缓缓缠上了他的脖颈,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翻来覆去,却没有裴安安的任何未接电话或短信。
朋友圈里也没有她的任何动态。为什么还不回家?
他反复翻着通讯录,最终还是忍不住,给裴安安的导师郑导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传来中年教授沉稳的声音。
裴延之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才别扭地问:“裴安安这两天,没给您添麻烦吧?”
郑导的声音里满是错愕:“小裴?她怎么还能给我添麻烦?”
裴延之不知为何,太阳穴突然开始跳得厉害。
“她不是跟您去外地有事吗,还没回来吧?”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悲凉:“裴导,你这是开什么玩笑?我是送小裴过去了,可她怎么可能,还能跟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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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之手里的手机突然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屏幕上,通话时长还在跳动。
卧室里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
什么叫做裴安安怎么可能回来?
他呼吸急促,心跳声在耳边特别响。
脑袋里好像有一根弦,突然被拉到了极限,好像马上就要断了。
裴延之愣了好一会儿,才捡起手机:“我好像没听明白,您刚才……说什么?”
那边的声音在他耳边越来越远。
脑袋里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别人听不明白,裴导,您还能听不明白吗?”
“如果不是您临时退出,小裴也拿不到这个名额。”
“听小裴说您退出,是为了那个叫温甜的小姑娘吧……”
裴延之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这么冷的天,他的头上却冒出了冷汗。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想赶紧挂断电话,可手却不听使唤。
听到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脑袋里不停地回放。
“别人听不明白,您还听不明白吗……”
“不是您临时退出才有的名额吗……”
“为了温甜……”
不对,不对。
那份参与者名单里,本来有他的名字。
他临时退出,是因为舍不得裴安安。
爸妈都不在了,他怕裴遇照顾不好安安。
就像裴安安说的,这世上总得有人奉献和牺牲,像爸妈那样。
所以他才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可临出发的时候,他还是舍不得那份私情,狠不下心离开。
不是因为温甜,怎么可能是因为温甜?
裴安安竟然以为他是为了温甜?
所以她是因为这个才替他去参加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他额头上大颗的冷汗直往下掉。
身体好像在火上烤,又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裴延之大口喘气,还是觉得快要窒息了。
不可能,不可能……那边郑导的声音带着困惑:“裴导,您不可能真不知道吧。小裴进研究院前,还最后给您打了电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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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之在巨大的恐惧、绝望和茫然中,硬生生拉回了一丝理智。
他本能地反驳:“没有,她没有联系我。”
毕竟,他们也是二十多年的兄妹。
就算现在关系再疏远,她心里再有怨恨,在参加十年封闭研究前,她怎么也该给他打声招呼啊。
所以,她一定没有去参加。
那边郑导笃定地说:“这不可能。当时包间里,我起身时亲眼看到她拨了你的电话,就是……上周六中午的时候。”
裴延之正要下意识地否定,可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上周六中午,那个时间挪威大概是清晨五点。
那天清晨五点,他刚带温甜看完极光。
温甜闹着拍了很多照片,又兴奋地玩到快天亮才回酒店。
回去的路上,温甜拿着他的手机,说要看拍的照片。
她边看边走,一不留神就被他甩在了身后。
裴延之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她把手机贴在耳边,还以为她在听视频的声音。
他不耐烦地叫她:“关了手机过来。”一种极糟糕的预感,像浪潮一样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他。
所以,那个时候,温甜真的是在看照片和视频吗?
那边不知何时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关上的卧室门,突然被用力推开。
裴延之猛地抬头,第一次无比渴望进来的是裴安安。
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她深夜从学校回来。
不管她理不理他,不管她脸色多冷,不管她闯了多大祸,他都能原谅。
他可以原谅她之前想赶走温甜,也可以原谅她曾把温甜推下楼。
他突然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只要她能回来,回来就好。
可卧室门打开,冲进来的是满身寒气的裴遇。
他头发和衣服上都是雪,不知道是从哪里赶回来的。
落地北城后,他直接打车走了,没跟裴延之和温甜回家。
裴延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向温和沉稳的裴遇,此刻黑着脸,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急匆匆地走进衣帽间,又进了浴室,然后是其他卧室、书房……裴延之知道,他在找什么。
裴延之坐在床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遇很快楼上楼下找完,又折了回来。他走到裴延之面前,裴延之看到他惨白发青的脸。
裴遇的声音和面容都在颤抖:“安安不见了,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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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之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
他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重复着温甜的话:“总……总会回来的。那么大个人,又不会丢。”
裴遇眼睛红了,眼眶里雾蒙蒙的。他手抖得厉害,猛地抓住裴延之的衣领。
“她跟周辞走了!我查了学校监控,她拖着行李箱,跟着周辞走了!”
裴遇的声音越来越抖,抓着裴延之衣领的手也越来越紧,几乎掐住了他的呼吸。
“你听明白了吗,她跟着周辞走了!周辞去做什么,你不清楚吗?不清楚吗?!”
裴延之呼吸困难,但他像是失去了反应能力。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之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茫然,像掉进了深渊一样。
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周辞去做什么了?
十年保密医学研究的参与者名单,作为副教授和学院导师的裴延之,和院里的前辈、同事们一起亲自确定的。
名单里就有周辞。
而且,研究早在几天前,从上周六就开始了。
周辞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裴延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往门外走:“我去找找,去叫她回家。明天就小年了,她每年过年都会在家里的。”
裴遇脸上的肌肉都在哆嗦,声音绝望:“为什么你非要听温甜的,非得去挪威!说好的去漠河,明明安安都答应了,去漠河的!如果去了,如果去了……她或许就不会舍得走了……”
裴延之没有说话。
他走到卧室门口,身后传来裴遇痛苦的喊声:“别装模作样了!裴延之,你有多久没管过安安了?!”
裴延之停住了脚步。他感觉身体变得特别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无神地看着裴遇:“那你呢?你管过吗?”
裴遇脸上的愤怒和悲愤瞬间凝固,接着慢慢蹲下身,捂住脸,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其实都一样。
谁都不无辜,谁都难逃其咎。
北城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雪。
深夜里,街道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裴延之连大衣都忘了穿,就离开了家,去找郑导。
郑导无奈地说:“真不是我不告诉你。这次保密研究,除了参与者,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研究的具体地点和进程。我也就是送了小裴他们去南市,和他们吃了最后一顿饭。之后他们去研究院,我就没权利再跟着了。”
“研究院的具体位置,大概率也不在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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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之声音有些失神和沙哑:“总有办法的。我想想办法,一定能找到她的。”
郑导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当初你父母出事,就是因为研究进程泄露了。保密工作没做好,让不法分子有了可乘之机。这一次,在研究结束前,外人是找不到他们的。”
裴延之好像丢了魂一样,但语气还是很倔强:“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郑导忍不住提醒他:“如果大张旗鼓地去找小裴,可能会给她带来危险。裴导,别忘了你父母的遭遇。如果你真的在乎小裴……就尊重她的选择吧。”
裴延之的瞳孔猛地一颤。深夜的大雪把整个北城都冻成了银白色,好像连他也被彻底冻住了。
他站在那里,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裴安安不见了,他连去想办法找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郑导转身,走进前院关上了门。
冰天雪地里,终于只剩下裴延之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
他回头,看到裴遇站在身后树下。
两人四目相对,在冰冷的路灯下,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破碎的希望。
裴延之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北城也是这样一场大雪。
父母突然离世,十二岁的裴安安在雪地里哭得快要窒息。
那时,他抱着她说:“哥哥在,安安就永远有家。”可他好像食言了。
裴延之不敢回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开到了郊外的孤儿院。
他突然想起,他和裴安安开始疏远、开始争吵,就是从他在孤儿院接回温甜开始的。
如果时间能回到那个时候,如果他没有接回温甜,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
直到他借着月光和路灯,看到孤儿院门外有一对人影,一大一小。
小的那个,哪怕光线昏暗,裴延之也能认出来,那是温甜。
他开车过来时连车灯都没开,所以那两个人并没有发现他。
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着他,裴延之停下车,悄悄走了过去。
他走得已经很近了,他们只要侧过头,就能在黑暗中看到他。
但他们显然聊得很投入,谁都没有注意到别的地方。
裴延之第一次听到,才十一岁的温甜,语气竟然那么阴狠:“你以为你再去说,我不是那个温甜,他们还会信吗?凭什么我要听你的,病好了就回来?他们养了我四年,早把我当亲妹妹了,连裴安安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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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安安那个贱 人上周打电话来,是我接的。
我听得出她语气,她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以后他们就只有我一个妹妹,只有我一个!”
“她是亲的又怎样!这些年我砸了她多少东西,她两个哥哥只会护着我!我假装被她推下去,那个笨蛋还想拉住我。结果自己摔伤了,还要挨耳光,真是活该!”
“她想去漠河,我偏要去挪威,结果他们还不是带我去挪威了!以后都是我的,什么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温甜说着,眼里满是胜利后的得意和狂喜,脸上带着一种和她年龄不符的扭曲和狰狞。
他们的争吵还在没完没了地继续。
裴延之想冲上去,想撕碎他们,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但他动不了。
杀了眼前的人,他的安安就能回来吗?
结果还能改变吗?
不能了,已经太晚了……
无数画面在裴延之脑海里像幻灯片一样疯狂回放。
裴安安第一次让温甜滚出去,急切地解释她是假的。
裴安安第一次被摔坏相框,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
裴安安第一次捂住脸,在最委屈无助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裴安安第一次从楼上摔下来。
他第一次扇她耳光。
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是他亲手为她铺下的离开之路。
直到这一刻,裴延之才真正意识到,他失去了安安。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延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进门时,他看到裴遇瘫坐在沙发上。
保姆坐在裴遇对面,语气冷漠:“不是我现在才说出真相。哪一件事,小姐不是早就说过实话呢?”
裴遇呆呆地看着她,眼神空洞。
他肯定也听到了和裴延之一样的真相。
保姆语气惋惜:“我照顾小姐这么多年,我只是相信,她虽然偶尔任性,但分得清轻重。不该撒谎的事,她绝不会撒谎。”
他们也曾这么相信过,可为什么温甜来了之后,就开始不再相信裴安安了呢?
裴遇摇摇晃晃地起身,上了楼。裴延之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进了卧室,打开行李箱,拿出一条大红色的围巾。
裴遇像是自言自语:“答应了她的……等她回来,该送给她了。”
裴延之哑着嗓子说:“她不会回来了。”
裴遇的嘴唇颤抖着,终于忍不住落泪。
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围巾,他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是啊,她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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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研究院是在十二年后。
药物研发取得了圆满成功,针对心衰的特效药获得了批准,开始以低价上市。
参加发布会那天,我和同事们以及前辈们一起出席。
许多心衰患者和家属自发来到现场,情绪激动地落泪感谢。
而那天正好是腊月初一,也是我父母因公殉职的日子。
时光仿佛重来,改写了他们的结局。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妈妈抱着我温柔地说:“进度再快一点,那些患者就能赶在除夕前买得起药,过个好年。”
那时候,我对很多事情还一知半解,也看不懂妈妈眼底的热切和雾气。
她轻声说:“这世间有太多患者,因为贫穷和高价药物而选择放弃生命。药物每多降一块钱,或许就能多一个患者生出活下去的希望。”
“安安,这也是爸妈的希望。”
他们带着未了的愿望,突然而仓促地离世。
如今,我终于为他们续上了最后那一章。
那么,他们在黄泉之下是否也能瞑目呢?
我接受了患者送上的鲜花,接受了记者们的采访。
人群嘈杂,我的视线突然与一双熟悉的眼睛相遇。
隔着汹涌的人潮,我看到了远处的裴延之和裴遇。
十二年未见,他们都开始苍老了,就像我一样。
算起来,他们如今都已年过四十。
裴遇的眉眼间有了细纹,面容显得沧桑而疲惫。
而裴延之,才四十二岁,鬓角就已有了白发。
我和他们的视线交汇,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恍如隔世。
记忆里逃课给我开家长会的大哥,踩着凳子给我炒菜炖汤的二哥,还有年幼时调皮贪玩的我。
如今,我们都开始老了。
他们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对我笑,却又像是要哭。
十二年未见,他们远远地专注地看着我,但终究没有再朝我走近一步。
我回以微笑,内心只剩下平静。
十二年的时光,不是磨灭了怨恨,而是让我真正释怀。
发布会结束后,我跟着同事们和前辈们离开。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嘶哑而急切的声音:“安……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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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没人叫我安安了?
我实在记不清了。同行的人都先离开了,周辞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安,我在门外等你。”
我点点头,转身看到裴延之和裴遇急匆匆地向我走来。
他们离我还有两步远,却又像是不敢靠近,停了下来。
我们彼此对视,沉默了很久。直到裴延之哑着嗓子问:“这些年,你还好吗?”
我温和地回答:“我挺好的。”
裴遇努力压抑着情绪,但眼底还是流露出巨大的痛苦和懊悔:“关于温甜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安安,是哥哥对不起你。”
我的内心已经没有波澜,只是平静地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裴延之的脸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还能不能,一起吃顿饭?”
我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他们眼里的期待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没有停留,转身离开。
身后,裴延之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不起。”
我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走出了会场,没有回头。
我回了趟北城,去见我的导师郑导。
十二年没见,他已经满头白发。
他跟我说起,在我离开的这十二年里,裴延之和裴遇的崩溃和忏悔。
裴遇一蹶不振,因为酗酒进了无数次抢救室。
裴延之在多年的悲痛中,参加了学院里的很多医学实验和研究。
长期的熬夜和过度劳累,也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而温甜被赶出了裴家,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她,死活不愿意回孤儿院。
后来跟着一群小混混玩闹,被人带着骑摩托车飙车,出了惨烈的车祸。
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摔断了一条腿,脑子也摔坏了,如今也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成了痴傻的流浪儿,是死是活,没人清楚。
听着这些,我的内心只剩下平静。
郑导最后叹了口气:“他们也知道错了,这么多年,都很后悔。小裴,你有没有想过……”
我轻声打断了他的话:“不想了。对我来说,都过去了。”
我的余生,还会继续献身于医药研发事业。
对于那两个哥哥,我谈不上恨,也不想再回头了。
23
我三十七岁那年,和周辞结婚了。
因为年纪大了,周辞不希望我冒险生孩子,所以我们领养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儿。
女儿三岁那年,我给她办了一场生日派对。
派对结束,我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
转身要进屋时,我看到远处树下的阴影里站着裴延之和裴遇。
这一年,我四十岁了,他们也快五十岁了。
裴延之坐在轮椅上,我有些惊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们肯定在那里站了很久,却不敢进来。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们眼里都露出欣喜。
裴遇立刻推着轮椅,快步朝我走来。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
裴遇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个礼盒:“这是送给你女儿的礼物。希望……她会喜欢。”
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卑微和不安。
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裴延之眼睛一亮,也把手中的花束递过来:“这么久了,还……忘了跟你说声恭喜。”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是我成功完成的十年药物研究,还是我的新婚,又或是我的女儿。
但我没有问,只是伸手接过,温和却疏离地说了声:“谢谢。”
裴遇手里还拿着一个礼袋,颤抖着拿出来一条大红色的围巾。
递给我时,他不敢抬头看我:“对不起,欠……欠了你很久。”
我突然想起曾经昏暗的卧室里,裴遇熬夜坐在窗前给我织围巾的情景。
只是因为我看到班上的同学炫耀她妈妈织的围巾,我的妈妈没时间,裴延之又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不会这种手工活。
裴遇就偷偷找了一个曾送他围巾的追求者,求她教他织围巾。
对我来说,那条围巾从来不仅仅是一条围巾。
而如今,一条围巾也无法弥补什么。
但我还是笑了笑,没有拒绝。
最后,我两只手都快拿不下了。
他们终于离开。我回屋走到前院门口,弯下腰,把手中的东西都放在了门外。
我的哥哥们,从未一次送过我这么多东西。
但这次,我都不想要了。
放下东西时,我无意中回头,看到不远处的裴延之和裴遇停下了脚步,也朝这边看过来。
他们看到被放在地上的东西,又同时悲伤又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那天晚上,我接到医院的电话,得知裴延之临终前,问我是否要去看他最后一眼。
24
我最终还是赶到了医院。
这么多年,裴延之也投身于医学研究,倾尽全力,既是导师又是研究员。
如今不到五十岁,身体已经百病缠身。
我走进病房,坐在他身边,突然想起昨天是我女儿的生日宴。
他坐在轮椅上,强撑着来见我,那大概是最后的告别了。
裴遇坐在我对面,神情悲痛。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却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我看着裴延之身上插满了管子,检测仪器“滴滴”作响。
氧气罩遮住了他的口鼻,他艰难地张嘴,但我听不到声音。
我们做了几十年的兄妹,我轻易就看懂了他的嘴型。
他在呼唤我,一声声,急切又无力:“安安,安安……”
我又想起了那场大雪,还有那个不到二十岁、紧紧抱住我的裴延之。
“哥哥在,安安就永远有家。”
往事如梦,恍如隔世。
他的脸色灰白,呼吸越来越艰难。
当他伸手想要触碰我时,那是他耗尽最后力气的动作。
我终于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喂,到了那边,也好好休息一下。”
我看到他眼角的泪水滑落,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是不断重复那两个字:“安安,安安……”
我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心率仪的线条渐渐拉成了一条漫长而无尽的直线。
离开医院时,又下起了大雪。
周辞等在医院外面,看到我出来,把大衣披在我身上。
我正要上车,心里好像有所感应,转过身,看到了裴遇。
他的头发也开始变白,脸上满是沧桑。
雪花飘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
我隔着风雪对他说:“以后,照顾好自己。”
他刚止住眼泪的眼睛又红了,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一句:“你也是。”
我拉开汽车门,上了车。车子驶离,身后那个落寞而佝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雪花落在车窗上,模糊了视线。
我在恍惚中又看到了那个家。
大雪纷飞的除夕夜,我们一家五口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妈妈拿着杯子,爸爸倒了酒。
在温暖的灯光下,五只酒杯相碰,接着是一家人欢快的祝福声:“吃了年夜饭,往后每年都要团圆喜乐啊。”
来源:小橙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