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槐树村的早晨总是从公鸡啼叫开始。我家的老母鸡比公鸡还准时,每天五点半准时在鸡棚里扑腾翅膀,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槐树村的早晨总是从公鸡啼叫开始。我家的老母鸡比公鸡还准时,每天五点半准时在鸡棚里扑腾翅膀,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那天早上跟平常不一样。我还没睁开眼,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争吵声。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床头的老式闹钟,才五点十分。
“那箱子是留给全家的!凭什么你们说拿就拿?”是二伯的声音,带着愤怒。
我赶紧下床,顾不上换睡衣,光着脚就冲到了院子里。二伯正指着我弟弟和弟媳妇,脸涨得通红。弟妹小兰抱着个旧木箱,弟弟东子站在她身前,挡着二伯。
“这箱子是爷爷临终前交给我保管的,他老人家明确说了要我们带走。”小兰的声音有点抖,但语气坚定。
我这才看清楚那是爷爷生前最宝贝的一个木箱,漆面已经剥落,铜锁锈迹斑斑,但木质还算结实。爷爷生前从不让任何人碰,说是他的私人物品。爷爷三个月前走的,没想到这箱子会成为今天分家的导火索。
“胡说八道!爷爷哪有时间单独跟你说话?他弥留之际都是我在照顾!”二伯气得手指发抖。我知道这不是实话,当时大家都轮流照顾爷爷,只是二伯确实付出更多。
东子家的老黄狗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对着二伯”汪汪”直叫,却被二伯一脚踢开。狗委屈地呜咽着躲到了一旁的玉米秆堆后面。
“行了行了,大清早的吵什么吵?”我妈端着一盆洗脸水从厨房出来,水盆上冒着热气,在晨光中形成一小团雾气。
“嫂子,你来评评理,爷爷的老箱子明明应该是全家共有的东西,他们竟然偷偷拿走!”二伯转向我妈。
“什么偷偷拿走?我和东子就是过来拿我们分家应得的东西,爷爷临终前托付给我们的!”小兰不肯退让。她怀里的木箱看起来不沉,但她抱得很紧,好像那是什么无价之宝。
我注意到二伯的儿子小辉站在一旁,手里捏着半个馒头,像是忘了吃。他衣服后襟沾了点墙灰,可能是刚从他家那面偏矮的院墙翻过来的。
听到争吵声,邻居王婶也探出头来。她嘴里还叼着早饭用的筷子,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听到动静就急忙跑出来看热闹。
“这是你们家的事,我不好插嘴,但我记得老爷子生前说过,那箱子里装的是他的一些老物件,也许有些值钱的东西。”王婶边说边用围裙擦手。
二伯听了这话,更加坚定了要拿回箱子的决心。“就是!里面说不定有值钱的东西!小兰,你把箱子放下,我们大家一起打开看看!”
小兰摇头:“爷爷说了,箱子只能交给东子,不能给别人。”
院子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我弟东子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和二伯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次分家只是个导火索。
“要不这样,”我试图调停,“先把箱子放到祠堂,请族长来评理?”
我们槐树村虽然现代化了不少,有了水泥路和自来水,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还在。族长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解决家族纠纷一向公平。
二伯和东子对视一眼,都点了头。至少在这点上,他们还算给我这个当姐的面子。
小兰把箱子抱得更紧了,眼睛有点红。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小声说:“别担心,族长会公平处理的。”
她勉强点点头,却悄悄地在我耳边说:“姐,爷爷真的是交给我们保管的,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我正想问她具体是什么,二伯已经不耐烦地催促起来:“走吧走吧,别磨蹭!”
我们一行人向村祠堂走去。路上遇到赶着几只鸭子去河边的李大婶,她看见我们这阵势,好奇地问:“这是上哪啊?”
“祠堂,评理去。”二伯简短地回答。
李大婶了然地点点头,也跟了上来。“我正好没事,帮你们作个见证。”
不知不觉中,我们后面跟了一小队人。村里人对这类事向来感兴趣,何况是关于已故的爷爷的遗物。
祠堂在村子北边的小山坡上,是一座青砖灰瓦的老建筑。门前有两棵百年古槐,树干粗得需要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门口的石狮子已经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五官,只剩下大致轮廓。
族长老李头已经在祠堂里等着了。不知是谁先一步通知了他。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虽然年近八十,但腰板挺得笔直。
“听说你们为老廖的木箱子起了争执?”族长开门见山。
二伯急忙抢先说道:“是啊,族长。我弟弟家偷偷把爷爷的箱子拿走,里面可能有贵重物品,应该是全家共有的!”
东子反驳:“爷爷临终前特意叮嘱我们保管这个箱子,不是偷!”
族长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目光在木箱和众人之间来回扫视。“箱子上有锁,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钥匙…”小兰犹豫了一下,“爷爷没给我们钥匙。”
“没钥匙还说是爷爷给你们的?”二伯立刻揪住这点不放。“分明就是趁乱拿的!”
祠堂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外面围观的村民已经挤满了门口,有人甚至踮起脚尖往里张望。我爸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人群后面,手里还拿着刚卷好的一支烟,没来得及点。
“箱子打不开,那就暂时存放在祠堂,等找到钥匙再说。”族长做出了暂时的决定。
“不行!”二伯突然大声说道,“这样只会拖延时间。我看,干脆把锁撬开!”
“不能撬!”小兰紧张地说,“爷爷说过,箱子是有讲究的,不能强行打开。”
二伯冷笑一声:“又编,爷爷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我看着小兰通红的眼眶,突然觉得她不像是在撒谎。爷爷生前确实有些怪脾气,喜欢神神秘秘的,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讲究。
正当争执不下时,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我有钥匙。”
大家循声望去,是村里的老中医王大夫。他平时很少出门,据说是爷爷的至交好友。
王大夫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钥匙,青铜色的,有些发绿。“老廖临终前托我保管这把钥匙,说时机到了自然会用上。看来今天就是时候了。”
二伯的表情有些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理直气壮:“那正好,现在就打开看看!”
王大夫走上前,对小兰说:“孩子,把箱子放到桌子上吧。”
小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箱子放到了祠堂中央的供桌上。那供桌上原本摆放着几个香炉和祖先牌位,此刻显得格外庄重。
王大夫的手有些颤抖,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也或许是因为即将揭开老友的秘密。钥匙插入锁孔,转了一下,锁”咔哒”一声开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放轻了。王大夫看了看族长,得到同意后,缓缓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的东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最上面是一封泛黄的信,信封上写着”给我的子孙们”。下面摆放着一些看似普通的物品:一块怀表,一本发黄的笔记本,几张照片,还有一个小布袋。
族长拿起那封信,交给了作为长孙的我二伯。二伯的手有些发抖,慢慢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
“我亲爱的子孙们: 如果你们正在读这封信,说明我已经离开了人世。这个箱子里的东西,看似平常,实则珍贵。
那块怀表是我年轻时参军时用的,见证了我的青春岁月。笔记本里记录了我们廖家的族谱和一些重要事件。照片是我一生中珍贵的瞬间。
至于那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张地契和一些文件。那是我年轻时在县城买下的一块地,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告诉你们。如今县城扩建,那块地已经变成了黄金地段。我已经委托王大夫联系了律师,确保这份财产能够合法地传给你们。
这些年来,我看着你们为了一亩三分地争得脸红脖子粗,心里很是难过。我这一生,最大的财富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而是我们廖家的血脉和亲情。希望这份意外之财能够让你们重新珍惜家人之间的感情。
至于为什么把箱子交给东子和小兰保管,是因为在我生病期间,是他们夫妻俩不辞辛劳地照顾我,从不嫌弃我这个糊涂老头子。二伯虽然也常来看我,但我知道他心里惦记的是什么。子孙们,莫要为财而伤了和气。
廖家列祖列宗都看着呢。
你们的爷爷 廖长寿 农历腊月二十三”
二伯读完信,手中的纸”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爷爷…我…我错了…”他的声音哽咽。
王大夫从布袋里取出那份地契和文件,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那块地位于县城新开发的商业区,保守估计价值超过千万。按照爷爷的遗嘱,这笔财产应该平均分给所有子孙。
消息一出,祠堂里外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平日里节俭到舍不得买件新衣服的爷爷,居然留下了这么一笔巨款。
更让人意外的是,大家去查看那本笔记本时,发现里面不仅有族谱,还详细记录了这些年来家里每个人对爷爷的言行举止。东子和小兰照顾爷爷的点点滴滴,二伯假意奉承但私下抱怨的话语,甚至连我有时偷懒不去看望爷爷的日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一刻,祠堂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不知是谁先跪下的,紧接着,几乎所有的家人都跪在了祠堂的地上,向爷爷的牌位磕头。
我看到二伯的眼泪掉在地上,砸出一小块深色的痕迹。他的肩膀抖动着,像是承受着巨大的悔恨。
东子和小兰也跪下了。小兰悄悄地说:“爷爷临终那天,确实叮嘱我们好好保管这个箱子,说里面有全家人的福气。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我们村的规矩是男人不轻易流泪,但那天,祠堂里的男人们几乎都红了眼眶。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人们纷纷来到祠堂,为老廖家的意外之财道贺,也为这份蕴含深意的遗产感慨。
到了晚上,二伯主动找到东子和小兰,诚恳地道了歉。他提议用部分遗产在村里建个养老院,就叫”长寿老人院”,纪念爷爷。
“爷爷这是用他的方式教育我们啊。”我爸感慨道,手指间的烟灰不知不觉长了一截,他也忘了抖落。
族长老李头站在祠堂门口,望着满天星斑,若有所思:“老廖这一生,活得通透啊。”
我记得那天晚上,月亮格外明亮。村里的老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爷爷在轻声细语。
箱子还放在祠堂里,族长说要按照老规矩,摆上三天,让爷爷的在天之灵看到家人团结一心的景象。
第二天一早,我去祠堂上香时,发现箱子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破旧的搪瓷缸子,里面插着几支野花,想必是小兰昨晚偷偷放的。那只缸子我认得,是爷爷生前最爱用的水杯,边缘已经缺了一小块。
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户洒进来,照在那只旧缸子上,闪烁着温暖的光。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爷爷坐在院子里的老藤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样子,嘴角带着那抹神秘的微笑。
或许,这就是爷爷真正想留给我们的:不是那块价值连城的地,而是那本记录着人心冷暖的笔记本;不是外在的财富,而是凝聚家人的力量。
村口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来,播报着今年的高考状元是我们村的李家小子。生活依旧在继续,但从那个木箱打开的那一天起,我们家,乃至整个槐树村,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二伯家的黄狗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东子家的院子里,和东子家的老黄狗和平共处,一起晒着太阳。二伯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转身回家了。
爷爷的那个旧木箱,如今就放在新建的长寿老人院的展览室里,成了我们村的一段传奇。每当有人问起这个故事,我总是会想起那天全村人跪在祠堂的场景,想起爷爷那句”莫要为财而伤了和气”的叮嘱。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我们槐树村,因为一个普通的老人和他那看似平凡的旧木箱,找回了最宝贵的东西。
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去长寿老人院看望住在那里的王大夫。他告诉我,爷爷生前最担心的就是家人为了财产反目成仇。“其实那块地,是他年轻时用积蓄买的,本来是想给你奶奶一个惊喜,后来你奶奶去世了,他就一直没提。”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那天在祠堂看到的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年轻的爷爷和奶奶站在一块空地前,爷爷指着远方,奶奶笑得像个小姑娘。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与你携手,共赴远方。”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村口的老槐树披上了一层银装。王大夫的炕桌上,放着一只破旧的搪瓷缸子,里面插着几支腊梅,在寒冬里悄然绽放,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来源:默默Mo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