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刚蒙蒙亮，琉璃起了床，从工棚里钻了出来。月亮还高高地挂在湛蓝的天空，像一块被磨得发亮的银盘，依稀有一些耀眼的辰星闪烁，像是谁不小心撒了一把碎钻。远处看到的是正在建设中的楼房剪影，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如同印象派的油画一般。村中不断传来鸡鸣狗吠，和家乡一样的情景

天刚蒙蒙亮，琉璃起了床，从工棚里钻了出来。月亮还高高地挂在湛蓝的天空，像一块被磨得发亮的银盘，依稀有一些耀眼的辰星闪烁，像是谁不小心撒了一把碎钻。远处看到的是正在建设中的楼房剪影，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如同印象派的油画一般。村中不断传来鸡鸣狗吠，和家乡一样的情景，却又有些不同——这里的鸡叫声似乎更加急促，狗吠声中少了乡间的悠闲，多了几分警惕。

工棚是稻草帘子搭盖的，很简单，却比二歪家的土坯房还要透风。金龙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棉袄，呼出的白气在清晨的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草棚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铁锹、榔头和小推车，上面覆盖着毛茸茸的一层白霜，像是撒了一层细盐。不远处一个大嘴大肚子的混凝土搅拌机静静地蹲在那里，像个沉默的钢铁怪兽。金龙绕着它转了两圈，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金属外壳，又赶紧缩回手——这东西他只在村支书家那台十四寸黑白电视里见过。

"这就是城里人盖房子的家伙什儿？"金龙自言自语，想起老家盖房时全村人一起和泥、搬砖的热闹场景。那时候虽然累，但大家有说有笑，干完活还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地瓜粥。现在，站在这个陌生的钢铁巨兽面前，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渺小。

"喂！你们几个！"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炸响，吓得金龙差点跳起来。他转身看见一个穿着脏兮兮军大衣的中年男人正大步走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我是安全组长小雷，"男人走近了，金龙立刻被一股混合着烟味、酒味和汗臭的气息包围，"新来的吧？不知道工地规矩？大清早乱晃悠什么？出了事谁负责？"

金龙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喉咙发紧："对、对不起，雷组长，我就是出来透口气..."

"透什么气！"小雷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金龙脸上，"工地不是你们乡下田间地头，这里处处都是危险！看见那边的钢筋了吗？掉下来能把你脑袋穿个窟窿！还有那搅拌机，开关没关好能把你胳膊绞成肉馅！"

金龙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后背袭来，他从未预料到这些看似无害的冰冷机器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危险。在他的家乡，最令人担忧的不过是偶尔脾气暴躁的耕牛，或者在劳作时不慎被镰刀割破手指的轻微伤害。

"我、我这就回去..."金龙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往工棚方向走去，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小雷那尖锐的责骂声："现在的农民工，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当他回到工棚时，里面依旧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二十多个工友挤在狭窄的通铺上，就像一排排紧密排列的沙丁鱼。金龙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床位，却发现二歪正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眼睛半睁半闭，摇摇晃晃地朝着工棚角落的方向走去。

"二歪，你要去哪里？"金龙尽量压低声音询问，以免打扰到其他正在熟睡的工友。

"撒尿..."二歪含糊不清地回答，手已经不自觉地伸向了裤腰带，准备解开。

金龙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二歪正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前进——那个方向放置的是大家用来洗脸的水桶！他迅速地采取行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二歪即将解开裤子的紧要关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并大声喊道：“错了！那是水桶！真正的马桶在那边！”

二歪猛地一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他眨巴着眼睛，先是看了看差点被他误用的水桶，然后又转向另一边的马桶，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哎呀妈呀，我差点就闯大祸了...”

“你可得长点心啊，”金龙一边拉着二歪往正确的方向走，一边提醒道，“如果让人看见你刚才的举动，非得把你扔进搅拌机里不可。”二歪在解决完自己的生理需求后，两人一起回到了他们的铺位。二歪小声地问金龙：“金龙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睡不着，”金龙望着透光的草帘子，回答道，“想着今天要上工，心里总是感觉没底。”

“有啥没底的？”二歪不以为然地回应，“不就是搬砖和泥吗？我们在老家的时候又不是没干过。”

金龙摇了摇头，解释道：“不一样。你看外面那些庞大的机器，还有刚才那个雷组长说的话...这里的工作规矩多，危险也多。”

正当他们交谈之际，外面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哨声，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喊声：“起床！起床！开饭了！十分钟后食堂就要关门了！”

工棚里顿时像炸了锅。有人骂骂咧咧地抱怨，有人手忙脚乱地找衣服，还有人迷迷糊糊地撞在了一起。金龙和二歪迅速穿好衣服，拿起昨晚领到的搪瓷碗——碗底已经掉了漆，露出黑色的铁皮。

"快点！"炮弹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磨蹭什么呢？等着我喂你们啊？"

炮弹皮是工地上负责他们这个班组的工头，因为皮肤黝黑发亮，活像被炮弹炸过的铁皮，大家都这么叫他。他本名没人记得，也没人在意。

天都市城刚修建了三环，外面是大片的村庄和庄稼地。80年代起，天都市开始大规模城市建设，三环外到处是建筑工地，刚盖好的或者正在盖的高楼如雨后长出的蘑菇一样，高高低低、粗粗细细、一片片、一座座从地面钻进了天空。金龙现在是满眼的新鲜，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他先是围着搅拌机转了一圈，看不明白是干啥用的家伙。

二歪头老是扬着头，目光总是投向高高的上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水泥桶，顿时发出了一阵呼呼啦啦的响动。工棚里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动，立即有人喊道：“谁？”随着这声询问，一个身材不高、头戴印有牡丹花图案的花棉裤头的中年人，从工棚里窜了出来。那是小雷，刚才已经见过面了。他一边走，一边匆忙地披上一件又脏又破的军大衣，显得有些狼狈。

金龙见状，忙不迭地上前解释：“雷组长，是我，我是昨天刚来的。”他走上前去，与小雷打了个照面。还没有走进，金龙就止步了，他感觉到这个人呼出的气息中带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臭味，仿佛是一双一年未曾清洗的臭袜子，那股臭味足以让人晕眩，仿佛转三圈就会昏倒在地。金龙心中立刻断定：“这人绝对不是和自己一路人。”

小雷是这里的安全组长，或者说是类似安全员一类的小官。他对这些新来的工人总是带着一脸的不屑，丝毫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客气：“你们这些新来的，不在里面好好睡觉，瞎转悠什么？是不是闲得没事干？待会儿累得你喊疼的力气都没有，那时候你就没有这个闲心了。赶紧回去睡觉去，一会儿该起床开工了。”

金龙听了小雷的话，只是微微一笑，礼貌地回应道：“好，大哥，我这就回去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就不疼了。”

转眼间，天色已经大亮，工人们开始陆续起床。刚才还是一片死寂的工地，顿时变得热闹非凡。从各个工棚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醒声：“快点收拾一下，一会儿吃完早饭就要上工了。”

当叫醒的声音还未完全消散，责骂声便紧随其后：“叫你娘那个啥，天天像号丧一样。就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吗？”

“就知道睡，跟猪一样三饱一倒。活儿干不完，你吃你娘的饺子去吧。快点起床，不然我把冰块放你被窝里信不信？”一阵沉默后，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起床的声音。

金龙手持铁锹站在棚子门口。二歪见到金龙的举动后，也迅速抓起安全帽和铁锹，快步走向金龙的身旁。在他们不远处的工棚内，一个肤色黝黑、仿佛被炮弹皮包裹的人走了出来。当他看到金龙和其他工人时，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中，一口洁白的牙齿格外引人注目。“哈，你们看起来真是干劲十足，不错不错。你们这是准备去做什么工作呢？”

金龙简洁地回答：“上工。”

“哦。”炮弹皮的人听后，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微笑：“别急，工作机会多的是，现在先去吃饭吧。”

二歪误以为这是在走亲戚时的客套话，于是急忙表示他们现在并不感到饥饿，他们更愿意先去干活儿。他补充说，等到一会儿真的饿了，再去吃饭也不迟。

炮弹皮的脸色突然间变得铁青，他怒气冲冲地对那个年轻人吼道：“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吗？这是在工地！什么叫做饿了再吃？现在是规定的开饭时间，只能吃饭。干活的时候你想吃晚饭？门都没有，这里到处都是砖头和水泥，就算饿死你这个人，也不会有东西给你吃。赶紧拿起你的吃饭家伙，用力往肚子里塞，别等到半晌再去寻找食物。”

听到炮弹皮的命令，几个人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迅速地前往工棚里翻找出自己的碗筷，然后跟随炮弹皮的步伐，向着工地的伙房走去。

来源：兰封笑笑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