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小满拖着行李箱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山坡上那栋熟悉的土坯房。
林小满拖着行李箱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山坡上那栋熟悉的土坯房。
夕阳的余晖为屋顶镀上一层金边,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像一条柔软的丝带在暮色中缓缓舞动。
三年了,自从考上大学后,她就再没回过这个位于大山深处的小村庄。
"爷爷,我回来了!"小满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泥土路依然那么熟悉,每一块凸起的石头,每一处凹陷的泥坑,都刻在她的记忆里。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昏黄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睛。
爷爷林大山正坐在堂屋的方桌旁,就着一盏油灯的光亮修补一个竹篮。
听到动静,老人抬起头,皱纹纵横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小满?真的是你!"爷爷放下手中的活计,颤巍巍地站起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村口接你。"
"想给您个惊喜嘛。"小满放下行李,上前紧紧抱住爷爷。
老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晒过的棉布气息,让她鼻子一酸。
爷爷拍拍她的背,然后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长高了,也漂亮了。大学生活怎么样?吃得好不好?"
"挺好的,爷爷。"小满笑着回答,目光却被桌上的油灯吸引。
那是一盏造型古朴的铜制油灯,灯座雕刻着精细的花纹,玻璃灯罩已经被烟熏得发黄。
灯芯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爷爷,您怎么还在用油灯啊?"小满皱眉,"我去年不是给您寄钱装电灯了吗?"
爷爷的笑容僵了一下,转身走向厨房:"饿了吧?我煮了你最爱吃的腊肉焖饭,还炖了山鸡汤。"
小满跟上去,发现厨房里同样只有一盏小油灯照明。
她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按下后头顶的灯泡亮了起来,发出刺眼的白光。
"爷爷,您看,多亮啊!比油灯强多了。"小满指着灯泡说。
爷爷却皱起眉头,走过去关掉了电灯:"费电,而且刺眼。我这老花眼受不了那么亮的光。"
"可是油灯多危险啊,万一打翻了引起火灾怎么办?"小满担忧地说,"而且烟这么大,对您的肺不好。"
"我用了一辈子油灯,不也好好的?"爷爷固执地摇头,从灶台上端下冒着热气的铁锅,"来,先吃饭。"
晚餐很丰盛,爷爷做了小满小时候最爱吃的几道菜。
但小满的心思却不在食物上,她不断偷瞄那盏放在桌角的油灯。
灯光下,爷爷的脸显得格外苍老,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深深浅浅地刻在皮肤上。
"学校功课忙不忙?"爷爷夹了一块腊肉放到小满碗里。
"还行,就是期末论文多。"小满心不在焉地回答,
"爷爷,明天我帮您把家里所有的电线都检查一遍,客厅、卧室都装上灯泡,好不好?"
爷爷的筷子停在半空:"不用麻烦了,我习惯油灯的光,你难得回来,多休息休息。"
"可是..."
"吃饭吧,菜都凉了。"爷爷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饭后,小满主动收拾碗筷,当她擦拭桌子时,不小心碰倒了油灯。
灯油洒出来一些,她赶紧扶正灯身,用抹布擦拭桌面。
"小心点!"爷爷突然大声呵斥,几乎是冲过来从她手中夺过油灯,动作之敏捷完全不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小满愣住了:"对不起,爷爷,我不是故意的..."
爷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表情缓和下来:"这灯...很老了,经不起摔。"
他小心翼翼地把油灯放回原位,用袖子轻轻擦拭灯座,眼神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个活物。
夜深了,小满躺在自己小时候睡的木板床上,听着窗外蟋蟀的鸣叫。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一块银白色的光斑。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爷爷护着油灯的样子。那盏灯对他而言,显然不仅仅是一盏照明工具。
第二天一早,小满被院子里公鸡的啼叫声吵醒。起床后,她发现爷爷已经下地干活去了。
厨房的灶台上温着一碗粥和两个煮鸡蛋,旁边放着爷爷手写的纸条:"我去东山坡锄草,中午回来。粥在锅里,记得吃。"
小满吃完早饭,决定趁爷爷不在家时好好打扫一下屋子。
她先从自己的房间开始,然后是堂屋。当擦到放油灯的桌子时,她忍不住拿起那盏灯仔细端详。
油灯比想象中要重,铜制的灯座入手冰凉,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缠枝花纹,虽然历经岁月磨蚀,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美工艺。
灯座底部刻着几个小字,小满凑近辨认:"民国三十一年,杜志国赠"。
"杜志国?"小满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她从未听爷爷提起过。
出于好奇,她试着拧动灯座底部,发现竟然可以旋转。
拧开后,一个小小的暗格出现在眼前,里面塞着一叠发黄的纸张。
小满的心跳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把纸取出来,发现是几封折叠整齐的信件。
最上面一封信的纸张已经脆弱得几乎一碰就碎,墨水也褪色了不少,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大山兄:
见字如面。自上次分别已三月有余,不知兄近来可好?
我部现驻守太行山区,日夜与日寇周旋。此地山高林密,敌机难以侦察,倒是给了我军不少便利。
昨夜又梦见家乡的油灯,想起临行前你赠我那盏,可惜在战斗中遗失了。若他日能活着回去,定要再讨一盏。
随信附上我手绘地图一张,标记了几处日军据点,或许对你部行动有所助益。
盼复。
弟 志国
民国三十二年五月初七"
小满的手微微发抖,她从未听爷爷提起过抗战时期的事。
在她的印象中,爷爷只是个普通的山村老人,怎么会和战争扯上关系?
她继续翻阅其他信件,每一封都记录着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里,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情谊和生死相托的信任。
从信中内容推断,杜志国似乎是爷爷的战友,两人曾在不同的部队服役,但一直保持通信,交换情报和物资。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内容异常简短:
"大山:
任务完成,但暴露了身份。若收不到我的信,不必再等。
珍重。
志国"
信纸上有几处深色的痕迹,像是被水滴浸染过。
小满的视线模糊了,她能想象爷爷读到这封信时的心情。
正当她沉浸在信件中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满慌忙把信塞回灯座,但已经来不及了。
爷爷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油灯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爷爷,我..."小满不知该如何解释。
爷爷慢慢走过来,颤抖的手接过油灯。他轻轻抚摸着灯座,仿佛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你都看到了?"爷爷的声音沙哑。
小满点点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爷爷摆摆手,示意她不用道歉。
他小心地把灯放回桌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仔细擦拭灯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盏灯,是杜志国最后留给我的东西。"爷爷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没能回来。"
小满扶爷爷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
爷爷捧着茶杯,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处的山峦,仿佛看到了七十多年前的往事。
"那年我二十岁,志国十九,我们一起参的军。"
爷爷缓缓开口,"他被分到情报部门,因为读过几年书,字写得好。我去了游击队,在附近几个县活动。我们约定,谁活下来,就照顾对方的家人。"
"志国他...?"小满轻声问。
"他被捕了,为了掩护一批重要情报。"爷爷的眼里闪着泪光,
"后来我在他留下的秘密联络点找到了这盏灯,底下藏着最后一封信和一份名单。靠着那份名单,我们端掉了三个日军据点。"
小满握住爷爷粗糙的手:"所以您一直留着这盏灯。"
"每天晚上点灯的时候,就好像他还在。"爷爷抬头看着小满,眼神中有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城里来的电工说要拆掉油灯时,我感觉像是要夺走我最后的记忆。"
小满突然明白了爷爷对电灯的抗拒。那不仅仅是对新事物的不习惯,更是对逝去战友的忠诚守护。
油灯微弱的光芒,照亮的是爷爷内心深处最珍贵的回忆。
"爷爷,我明白了。"小满轻声说,"您想用油灯就用吧,我不会再勉强您换电灯了。"
爷爷拍拍她的手,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孩子。来,我还有很多关于志国的事没告诉你呢。"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油灯上,铜制的灯座反射出温暖的光芒。
小满突然觉得,这盏历经沧桑的油灯,比任何电灯都要明亮。
来源:野区小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