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7年4月中旬的一个午后,华北前线指挥部灰尘弥漫,烧开的电报机不停闪烁。连续四周没有收到目标回复,王士光心里打鼓,偏偏又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门帘忽然被掀开,岗哨弯腰喘气:“报告,外面有位女士自称是您夫人。” 话音刚落,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王士光冲了出
1947年4月中旬的一个午后,华北前线指挥部灰尘弥漫,烧开的电报机不停闪烁。连续四周没有收到目标回复,王士光心里打鼓,偏偏又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门帘忽然被掀开,岗哨弯腰喘气:“报告,外面有位女士自称是您夫人。” 话音刚落,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王士光冲了出去。值班兵摸着头,小声嘀咕:“夫人?不是牺牲了么?”没人回答他。七年没有音讯,消息真假难辨,可一丝希望也足以让这个中年通信专家失控奔跑。
街角,瘦削的女子背着旧行李,逆光站立。双方都愣住。昔日的卷发如今散乱黯淡,旧旗袍被改成夹克,她却仍叫王新。短暂沉默后,她抖了抖嗓子:“能给根烟吗?”一根“白沙”递出,两人僵硬地对视,手却因颤抖把半截烟灰抖落。战士们看得发呆——传说中的电信大王,竟像新兵一样慌乱。
情节逆转让人意外,然而七年前的分离更曲折。时间追溯到1931年“九一八”。天津租界里的王家小楼里,15岁的王兰芬第一次与地下党接头。那年她才读中学,却已承担联络任务,单线联系对象正是彭真夫人张洁清。四面都是外兵巡逻,小姑娘却在脚踝绑上微型胶卷,把情报送出法租界。
1938年初春,天津市委书记姚依林布置新方案——给电台负责人配“掩护家庭”。接头地点选在颐和园旅社,铁壶水刚沸,临时“丈夫”踩点而至。王士光,清华电机高材生,脸色因为长期潜伏显得煞白。少女端茶手抖,滚烫茶水泼在他灰呢外套上,尴尬又真实。王士光脱口一句:“这么小?”一句无心之言,却成了两人后来打趣的暗号。
为做戏做全套,他们被安排在英租界伊甸园洋楼三层。户口簿、结婚照、甚至“婶母”和“弟弟”都配齐。夜深人静时,窗帘严实合拢,电台电键由绒布包住,降低金属敲击声。天气闷热,房内却像蒸笼,他们宁愿汗水顺背,也不敢开窗。偶尔安全信号竖起竹竿,王新就在阳台跳绳当哨兵,邻居以为夫妻俩爱锻炼,全无警觉。
地下工作步步惊心。中统、军统、日本宪兵三股势力同时搜捕,无线电波一旦暴露就意味着酷刑与牺牲。姚依林索性给王士光备上定型摩丝,命他改掉“穷学生”装束,理由简单:“体面点,目标更小。”王士光嘴上敷衍,实际暗暗把梳子塞进发报机箱子,关键时还得靠它塞绝缘纸。
朝夕相处,假戏渐成真情。一次转移受阻,二人被迫躲进破旅社。窗外有枪声,屋里蜡烛摇晃。王新低声提出:“你是电台头,必须先走。”王士光倔强:“先撤的只能是你。”对峙良久,谁也不肯让步。情感在这一晚彻底发酵,同年12月26日,组织批复,同意这对假夫妻转为真伴侣。
电台原计划隐藏三个月,却奇迹般坚持一年多。凭借它,晋察冀和天津市委得以与延安保持畅通。1940年春,战区机动调整,夫妻被迫分散,编号被改,姓名也换——王士光成“大王”,王新成“小王”。山林、雪原、泥沼,他们在不同战线奔走,只靠口口相传的密码字句确认对方尚在。
噩耗突然传来。东北战线烈士名单里出现一名“王新”,生卒年份模糊却足够让人心惊。部队惯例:三年无信息可再婚。同僚劝他放下,王士光却摇头:“电波切断不等于她牺牲。”此后几年,他把全部精力砸进无线电改装。1946年延安须突撤,他在邯郸半地下锅炉房把一部中波广播机硬改成短波,借废航空铝皮做振子,烧制绝缘瓷瓶,上级惊叹其手工艺水平。
同年国民党舆论宣称“共军电台已灭”。可3月29日晚,熟悉的延安呼号竟在短波18.3米段准点响起。敌方测向机一度把发射源指向陕北定边,随后大规模轰炸,却扑空。这场技术与智谋的对决,让王士光获“特等功臣”奖旗,也让他的事迹被印在晋冀鲁豫多地报纸上。
就在这份报纸飘到牡丹江,辗转又进了黑龙江农场的伙房时,一双手立刻抓住了它。失散七年的王新几乎不敢相信,边哭边笑地收拾行装向南。她不知道地址只剩模糊的“邯郸”。坐火车、搭马车、再徒步,她一路打听电信兵的驻地,一路打补丁。
于是才有了开头那一幕。重逢后,王士光极力平复心跳,把妻子迎进简陋宿舍。薄窗纸挡不住外面热闹围观,战友们在门口挤得里三层。王士光嗓音发干:“先坐,我去烧水。”王新笑着摆手:“水不急,你先说这几年。”计时秒表般的沉默充斥屋子,两根香烟燃到尽头,话终于像洪水闸口,一起倾泻。
新中国成立后,他们分到机械工业部宿舍。王新患腿伤,体重降到三十多公斤。王士光学厨艺、录磁带,拿根铅笔一帧帧倒带给她讲《红楼梦》细节。院里十几株月季开得热闹,他常被花刺扎得满手血点,却照旧挑最艳的剪给王新。邻居打趣:“老王人狠话不多,对媳妇是真不赖。”
2003年春,王士光在病榻前闭上眼,那面写着“人民功臣”的奖旗安静垂在墙上。友人彭树廉写下四句评价,言辞不事雕琢,却句句在理:士卒品行贯一,光明磊落一生,千冤万苦不吐,古后风范长存。
王新看完,没有掉泪,只用剪刀轻轻修掉一枝枯萎的月季,花瓣落在薄薄的纸上,红得像七年前那支燃尽的香烟。
来源:历史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