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暮秋的风裹着桂香漫进浣花公园时,水便先醒了。浣花溪从西北方的磨底河来,绕过杜甫草堂的青瓦檐角,在公园里打了个旋儿,又往东南去。水面浮着半枚夕阳,碎成金箔似的鳞波,偶尔有片梧桐叶飘下来,便成了载着光的船,顺流漂了半丈,才被芦苇丛轻轻托住——那些芦苇生在溪畔浅滩,
《浣花溪记》
暮秋的风裹着桂香漫进浣花公园时,水便先醒了。浣花溪从西北方的磨底河来,绕过杜甫草堂的青瓦檐角,在公园里打了个旋儿,又往东南去。水面浮着半枚夕阳,碎成金箔似的鳞波,偶尔有片梧桐叶飘下来,便成了载着光的船,顺流漂了半丈,才被芦苇丛轻轻托住——那些芦苇生在溪畔浅滩,茎秆泛着浅褐,穗子却还沾着未褪尽的绿意,风过时簌簌响,像谁在翻一本旧诗集。
山是园子里的小起伏,唤作万树山。说是山,不过是几座青灰色的土丘,却被竹、松、枫精心妆点过。沿石径往上,修竹扫着衣襟,松针落进茶盏,到了半山腰,几株枫香正悄悄染了胭脂色,叶子红得透亮,像要把秋天的魂都吸进去。山顶有座六角亭,檐角挂着铜铃,风动铃响时,能望见整座园子的轮廓:溪水绕着楼阁,花树缀满坡地,连湖面上的白鹭都成了墨点,轻轻一点,便没入芦苇荡里。
花事最盛的是沿湖一带。九月的成都还留着夏末的余温,木芙蓉开得正好,粉白的、绛紫的花苞从叶底钻出来,像少女攥着裙角又不敢抬眼;金桂藏在绿篱深处,细碎的黄花落了满地,踩上去软乎乎的,连空气里都浸着蜜;最热闹的是湖边那片花田,蓝雪花正开成一片海,浅蓝的花球叠着深蓝的,间或冒出几株粉紫的重瓣矮牵牛,风一掀,便掀起波浪似的裙裾。偶有蜜蜂撞进花里,嗡鸣着滚出一身花粉,倒把路过的老人逗笑了:“这蜂子也晓得贪秋呢。”
湖是沧浪湖,名字取自“沧浪之水清兮”。水面比溪面开阔些,却更静,像块被揉皱的玉。湖边立着几株老银杏,枝桠间挂着白果,风过时落两颗,“扑通”掉进水里,惊得锦鲤“唰”地散开,红的、金的尾巴搅碎了满湖倒影——亭台的飞檐、对岸的枫香、天空的云,全在这碎影里晃成一片朦胧。午后的阳光最是温软,照得湖底的水草都发了亮,绿得发颤,偶尔有只红蜻蜓点水而过,翅膀上的纹路细得像绣娘的线,点出一圈圈涟漪,倒把藏在睡莲下的小青蛙吓了一跳,“呱”地叫了一声,又钻进水藻里。
鸟是园子里的精灵。白鹭最常见,总爱单脚站在溪石上,雪色的长颈弯成问号,眼睛盯着水面,忽地一探头,便叼起尾银鱼,翅膀一展掠过芦苇荡,留下一串清唳;翠鸟更俏,一身靛蓝的羽毛像打了蜡,蹲在湖边枯枝上,盯准了水面下的游鱼,“刷”地扎进水里,再浮上来时,嘴尖已衔着半条鲫鱼,扑棱棱飞回巢穴,巢就筑在湖边的大榕树上,远远望去,像团蓬松的蓝毛线。斑鸠总在晨雾里叫,“咕咕——咕咕——”,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棉絮;麻雀最闹,成群结队从竹梢飞下来,啄食落在地上的桂花,扑棱棱飞走时,抖落一串碎金似的花雨。
日头西斜时,风里的桂香更浓了。水还在流,山还在静,花还在笑,湖还在镜,鸟还在唱——这方园子原是杜子美笔下“两个黄鹂鸣翠柳”的旧地,如今千百年过去,风还是软的,水还是清的,连鸟雀的调子都没变。倒像是时光在这里打了个旋儿,把千年前的诗意,都泡进了这一溪、一
山、一花、一湖、一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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