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收到电子邀请函的时候,正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给阳台上的多肉浇水。
十年后的同学会,定在全市最顶级的酒店“辉煌”里。
我收到电子邀请函的时候,正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给阳台上的多肉浇水。
邀请函设计得金光闪闪,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组织者如今混得有多好。
组织者是当年的班长张浩,如今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门总监。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复了“会到”。
倒不是为了重温什么青春,只是那段日子,确实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平凡时光。
周六晚上七点,我准时出现在辉煌酒店的“凯旋厅”门口。
门口负责签到的同学看了我半天,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我的名字:陈默。
“陈默?哦哦,想起来了,坐窗边那个,不太说话的。”
我笑了笑,算是默认。
走进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二三十人,喧嚣声浪混合着昂贵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男人们挺着啤酒肚,手腕上晃着明晃晃的表,女人们则妆容精致,讨论着爱马仕的新款和欧洲的旅行。
十年,像一把锋利的刻刀,在每个人脸上都留下了痕迹,有的叫“成功”,有的叫“沧桑”。
我的出现,像一颗石子丢进油锅,连个声响都没有。
没人主动跟我打招呼,我也乐得清静,自己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桌上摆着我的名牌,孤零零的,仿佛一个错误的闯入者。
“哟,这不是陈默吗?我还以为你这种人不会来呢。”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是赵磊,当年的体育委员,也是最喜欢拿我开玩笑的人。
他现在发福得厉害,脖子上挂着一根小拇指粗的金链子,十足的暴发户派头。
他旁边坐着当年的班花林薇薇,嫁了个富商,眼角眉梢都写着优越感。
林薇薇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在我那件普通的夹克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撇了撇。
“陈默,现在在哪儿高就啊?”赵磊大咧咧地问,声音洪亮,确保半个包厢的人都能听见。
“一个事业单位,随便混混。”我平静地回答。
我的工作单位和性质都是保密的,对外只能这么说。
“事业单位好啊,稳定,就是没什么大出息。”赵磊给自己倒了杯茅台,话里有话。
“不像我,自己开了个小公司,一年下来,也就赚个千把万吧。”他晃了晃手指,得意洋洋。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奉承声。
“磊哥牛逼!”
“早就看出来磊哥不是池中之物!”
林薇薇也娇笑着说:“我们家老赵就是实在,不像有些人,读书时闷,现在还是这么闷,一点情趣都没有。”
这话显然是说给我听的,但我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跟他们争辩,毫无意义。
他们的世界,是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的,而我的世界,他们永远无法理解。
我见过大漠的孤烟,也见过深海的潜龙。
我曾在零下五十度的雪域边疆潜伏,也曾在赤道附近的密林里追击。
我手中签署的文件,关系着国计民生,关系着那些看不见的战线上的安危。
而这些,在他们眼中,可能还不如一块江诗丹顿的手表来得实在。
班长张浩这时站了起来,举着酒杯,满面红光。
“各位同学,静一静,静一静!”他清了清嗓子。
“今天,我们不仅是十年重聚,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我们请到了一位重量级嘉宾!”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调动了起来,纷纷猜测是谁。
“告诉大家,我们市新上任的李市长,马上就到!”张浩得意地宣布,仿佛这是他自己的功劳。
包厢里瞬间炸开了锅。
“李市长?就是那个号称咱们省最年轻的市长?”
“天呐,班长你面子也太大了!”
“我听说李市长是京城空降下来的,背景深不可测啊!”
赵磊和林薇薇也激动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仪表,准备等下递名片。
整个包厢的气氛,因为一个未到场的人,变得前所未有的热烈和……谄媚。
只有我,在听到“李市长”三个字时,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李锐?
如果是他的话,那确实是个年轻有为的干部。
三年前,在一次代号为“长风”的海外公民紧急撤离行动中,他曾是驻外使馆的武官,担任我的副手。
那是个硬朗、果敢、眼里有光的年轻人。
没想到,他现在已经主政一方了。
我放下茶杯,看着这群激动不已的同学,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命运的巧合,有时真的比小说还精彩。
大约十分钟后,包厢的门被推开。
一个身穿白衬衫、气质干练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秘书。
正是李锐。
他比三年前更沉稳了,眉宇间多了几分威严,但那份军人特有的挺拔丝毫未减。
张浩第一个迎了上去,几乎是小跑着,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
“李市长,您能来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李锐客气地和他握了握手:“张总客气了,听说你们是大学同学聚会,我也是来感受一下青春气息的。”
他的目光在包厢里扫了一圈,和前排几个主动伸出手的人一一握手。
赵磊挤上前去,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李市长,我是搞实业的赵磊,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李锐礼貌地接过,却并没有多看。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他的视线越过一张张谄媚的脸,越过那些闪亮的珠宝和名表,最后,定格在了角落里,那个安静喝茶的我身上。
那一瞬间,李锐脸上的客套和疏离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最后,是发自内心的、无比深刻的敬重。
在全场同学的注视下,这位年轻的市长,竟然推开了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
他快步向我走来。
张浩愣住了。
赵磊的笑僵在了脸上。
林薇薇的嘴巴微微张开,忘了合上。
李锐走到我的桌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坐,而是挺直了腰板,双脚并拢,用一种近乎于军姿的站姿看着我。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用一种清晰、有力、充满了尊敬的语气,开口了。
“首长,您怎么也在这儿?”
“首长”两个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喧闹的凯旋厅里轰然炸响。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惊愕、迷茫和不可思议。
我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对李锐笑了笑:“我来参加同学会。”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包厢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路过这里,没想到这么巧。”我补充了一句,示意他放松点。
李锐却依然站得笔直,神情严肃。
“首长,您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您。”
“私人行程,不必搞得那么复杂。”我摆了摆手,“坐吧,别站着了。”
李锐这才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却只坐了半个臀部,腰板挺得像一杆标枪。
他没有去坐张浩他们安排的主位,而是选择坐在了我这个角落。
这一下,整个包厢的气氛彻底凝固了。
“首长?”赵磊喃喃自语,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
“他……管陈默叫首长?”林薇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里全是慌乱。
张浩作为班长,也是这次的组织者,脑子已经完全宕机了。
他结结巴巴地走过来,看着李锐,又看看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李市长,这位……陈默他……”
李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恢复了市长该有的平静,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位是陈首长。”他纠正道,“是我最敬重的一位领导。”
然后,他拿起桌上干净的茶杯,亲自提起茶壶,为我续上茶水。
那姿态,恭敬得就像一个下级在为老首长服务。
所有人都看傻了。
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市长,竟然给一个穿着普通、被他们无视了半晚上的“小透明”同学倒茶。
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比赵磊吹嘘自己赚了一千万还要震撼一百倍。
“首长,您最近身体还好吗?”李锐低声问我,语气里满是关切。
“还是老样子。”我淡淡地说,“倒是你,现在担子不轻,要注意身体。”
“是,多谢首长关心。”李锐点头,“跟您当年在‘长风’行动里顶的压力比,我这点担子不算什么。”
他无意间透露出的“长风行动”四个字,虽然在场的没人听得懂,但那种沉甸甸的分量感,却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赵磊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想起了自己刚才如何嘲讽我“没出息”,如何炫耀自己那点“小公司”。
在一位能让市长恭敬地称为“首长”的人物面前,他那点成就,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端着酒杯,哆哆嗦嗦地走过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哦不,陈首长,刚才……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自罚三杯!”
说着,他就要仰头灌酒。
我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话。
李锐却皱起了眉头,沉声道:“陈首长面前,注意你的言行。”
赵磊吓得一哆嗦,酒杯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林薇薇也赶紧走了过来,她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声音甜得发腻。
“陈默,哎呀,你看我们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你也不早说,这么多年都没联系,我们加个微信吧?”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
我看着这张曾经在大学里引得无数人追捧,如今却写满精明和势利的脸,只觉得索然无味。
“不必了。”我淡淡地拒绝了。
林薇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手机举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整个场面,从对我的一致无视,变成了一致的敬畏和讨好。
可我知道,他们敬畏的,不是陈默这个人,而是李锐口中的那个“首长”身份,是那个身份所代表的、他们无法想象的权力。
这种敬畏,比之前的无视,更让我觉得无趣。
这场同学会,已经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意义。
我站起身。
李锐立刻跟着站了起来:“首长,您要走了?”
“嗯,单位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我随口找了个理由。
“我送您!”李锐立刻说道。
“不用,你是今天的客人,留在这里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改天再叙。”
“是!”李锐立正回答。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站着,目送我离开,眼神复杂。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凯旋厅。
酒店外的空气,比包厢里混杂着酒精和香水的空气要清新得多。
我走到路边,一辆黑色的、毫不起眼的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
司机小王下车为我打开车门。
“首长,回基地还是回家?”
“回家吧。”我坐进车里,揉了揉眉心。
车子平稳地汇入城市的车流,将辉煌酒店的金碧辉煌甩在身后。
我想,从今以后,我在同学们口中,大概会成为一个传说了吧。
他们会疯狂地猜测我的身份,我的工作,我的权力。
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只是一个选择了不同道路的普通人。
这条路,没有鲜花和掌声,没有名表和豪车,只有责任、使命,和一颗守护国家安宁的赤诚之心。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一闪而过,像一场盛大而虚无的梦。
而我,只是这万家灯火中的一个,无声的守夜人。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