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国十二年，北平城的秋天来得格外早。枯黄的梧桐叶铺满了琉璃厂西街，我坐在“博古斋”柜台后，擦拭着那些真假难辨的古董。门上的铜铃轻响，一位穿着西式洋装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民国十二年，北平城的秋天来得格外早。枯黄的梧桐叶铺满了琉璃厂西街，我坐在“博古斋”柜台后，擦拭着那些真假难辨的古董。门上的铜铃轻响，一位穿着西式洋装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请问，您是陈掌柜吗？”女子声音清脆，约莫二十出头，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我放下手中的瓷碗：“正是鄙人。小姐有何指教？”

女子从手提包中取出一枚玉璧，放在柜台上。我只看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年我们从黑风山古墓中带出的明器之一——上面独特的双螭纹饰，我绝不会认错。

“家父赵四海临终前，让我务必将此物交还给您。”女子轻声道。

我心中一震。赵四海就是当年的赵老四，我们从墓中逃出后便各奔东西，再无联系。

“赵老四他...什么时候走的？”

“三个月前。”女子眼中含泪，“父亲临终前神志不清，一直念叨着‘墙动了’、‘镜中人活了’之类的话。他还让我转告您一件事——”女子压低声音，“那墓里的镜子，根本不是什么万历宠妃。”

我手中的抹布掉落在地。

二

女子名叫赵婉清，在上海读书，是新式女性。她告诉我，赵老四这些年在天津做货运生意，原本顺风顺水，直到半年前接手一批从保定运来的古董。

“那之后父亲就变得古怪起来，常说在镜中看到故人。”婉清从包中取出一本日记，“这是父亲留下的，里面记载了一些...您可能想知道的事。”

我颤抖着翻开日记，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民国十二年三月初七：又梦回黑风山古墓。这次看清了，那镜中女子穿的根本不是明代服饰，而是元初的蒙古妆扮...”

“四月十二日：保定来的一批货中竟有那个陶罐！与墓中所见一模一样。我不该贪心留下的...”

“五月初九：墙在动！它们来找我了！必须告诉陈四爷，我们都错了...”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婉清急切地看着我：“陈掌柜，家父的死因蹊跷，警局说是意外，但我不信。求您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长叹一声，将二十五年前那段经历娓娓道来。说到最后，我取出一直珍藏的那枚小玉坠：“你父亲说得对，我们可能真的弄错了。那墓中的器物，确实不全是明代的。”

婉清仔细端详玉坠，忽然道：“这纹饰...我在学校的考古图录中见过！这是元代贵族常用的‘海东青捕鹅’图案，明代早期就很少用了。”

我们面面相觑，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那古墓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古老，而镜中的东西，也绝非我们当初想的那么简单。

三

三日后，我和婉清站在了黑风山下。二十五年过去，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处盗洞已经被荒草覆盖。

“您真要再进去？”婉清担忧地问。她本要同往，被我坚决拒绝。

“有些事必须了结。”我检查着背包里的工具和符纸——这是我从白云观求来的，“你且回城里等我消息。”

凭着记忆，我很快找到了当年的盗洞入口。让人意外的是，洞口似乎近期被人扩大过，还有新鲜的开凿痕迹。

墓道内比记忆中更加阴冷潮湿。手电光下，我发现墙壁上多了许多奇怪的刻痕，像是某种符咒，却又与我见过的任何道家符箓都不相同。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原本描绘盗墓场景的壁画都变了——画中人物的脸，竟然都变成了赵老四！他在画中惊恐地奔跑，身后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老四，是你吗？”我轻声问道，声音在墓道中回荡。

忽然，一阵熟悉的异香飘来。我急忙取出防毒面具戴上——这是吃了当年的亏后特意准备的。

主墓室的门大开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握紧桃木剑，缓步靠近。

墓室内的景象让我毛骨悚然：赵老四的日记中提到的那个陶罐就放在棺椁上，罐盖已经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而原本应该在那里的铜镜，却不翼而飞。

更可怕的是，四周的墙壁都在缓缓蠕动，仿佛有了生命。墙上浮现出无数人脸，有赵老四，有栓子，有孙秀才，甚至还有年轻时的我！他们都张着嘴，似乎在高声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鬼砌墙...”我喃喃自语，终于明白这个词的真正含义——这墙不仅能映照人心，还能吞噬魂魄！

四

“你终于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手电光照出一张苍老的面孔——是孙秀才！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还要老上二十岁，佝偻着背，手中正捧着那面失踪的铜镜。

“秀才？你还活着！”我又惊又喜。

孙秀才苦笑着摇头：“活着？也算不上吧。自从二十五年前接触过这镜子，我就再也没真正‘活’过。”

他告诉我，这些年来他一直暗中研究这个古墓，发现了惊人的真相：这根本不是明代墓葬，而是一座元代早期建造的“镜墓”。

“墓主人是忽必烈时期的一个西夏巫师，精通镜巫之术。”孙秀才抚摸着铜镜，“他相信镜子能连通阴阳两界，于是建造此墓，试图通过镜术获得永生。”

我忽然想起那个道士的话：“所以没有什么万历宠妃？”

“那只是镜灵编造的谎言。”孙秀才点头，“它能读取人心，投射出我们最易相信的幻象。元代距清太远，说明代故事更容易取信于人。”

“那赵老四...”

“他太贪心，拿走了那个陶罐，打破了平衡。”孙秀才叹息，“镜灵被放出，需要新的宿主。它先是缠上老四，现在...”

孙秀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快走！”他嘶声喊道，“镜灵已经相中了新的目标，它就是——”

话未说完，孙秀才完全消失在空气中，只有那面铜镜“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我捡起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一个穿着元代服饰的男子，正对我露出诡异的微笑。

五

我连滚爬爬地逃出古墓，一路不敢回头。回到保定城时，已是深夜。

婉清在旅馆焦急地等待，见我平安归来，这才松了口气。我将墓中经历告诉她，听得她花容失色。

“所以害死我父亲的，是那个镜灵？”

我沉重地点头，取出那面铜镜：“现在它盯上新的目标了。”

婉清好奇地看向镜面，突然惊叫一声：“里面、里面有人！”

我连忙将镜子翻面，但为时已晚。婉清眼神变得空洞，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接下来几天，婉清行为越发古怪。她常常对镜自语，有时还会用听不懂的语言唱歌。最可怕的是，她房中墙壁开始出现细微的移动痕迹，就像墓中的“鬼砌墙”。

我知道，镜灵已经附上了她。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个诅咒。

通过研究孙秀才留下的笔记，我发现镜灵的力量与月亮盈亏有关。月圆之夜是它最强大的时候，也是唯一能将它重新封印的时机。

而三天后，就是中秋月圆夜。

六

中秋之夜，我和婉清再次站在古墓前。她此刻神情恍惚，完全被镜灵控制。

“为什么要回来呢？”婉清开口，发出的却是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这个世界多么无趣，不如与我一同永驻镜中。”

我举起手中的桃木剑和符纸：“你的游戏该结束了，兀颜术士！”

镜灵显然没料到我知道它的真名，顿时一愣。我趁机念动孙秀才笔记中记载的封印咒语：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镜中虚妄，还归本真！”

婉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团黑气从她口中冒出，直扑铜镜而去。我迅速将特制的符纸贴在镜面上。

月光下，铜镜剧烈震动，镜中浮现出那个元代巫师扭曲的面容。墙壁开始蠕动，无数只手从墙中伸出，试图抓住什么。

“没用的！”镜灵咆哮，“只要人心还有贪念，我就能重生！”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从包中取出那枚玉璧——赵老四贪心留下的明器，用力摔向地面。玉璧应声而碎，一股黑烟从中逸散。

紧接着，我又砸碎了随身带来的几件墓中明器。每碎一件，镜灵就虚弱一分。

“你、你怎么知道...”镜灵惊恐地问。

我举起最后一件器物——那个陶罐：“孙秀才在笔记中写道，你将魂魄分藏于多处明器，只要有一件存世，就能重生。现在，结束吧！”

陶罐摔碎的瞬间，镜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铜镜表面出现无数裂痕，最终“砰”地炸裂开来。

与此同时，墓穴开始剧烈震动。我拉起刚刚苏醒的婉清，向外狂奔。

七

在我们冲出墓穴的刹那，整个山体轰然塌陷，将古墓永远埋在了地下。

回到北平后，婉清逐渐恢复了正常。她决定继续完成学业，将来从事考古工作，以正确的方式探索历史。

而我，终于能够安心度日。博古斋里的镜子不再出现异象，那段往事仿佛真的成为了过去。

直到一个月后，我收到一个从日本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面精美的铜镜，附信写道：

“听闻阁下收藏明器，特献上室町时代古镜一面，望笑纳。”

我小心地拿起铜镜，镜面光滑如初，映出我苍老的面容。然而下一秒，镜中的我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嘴唇开合，无声地说：

“我说过的，只要人心还有贪念...”

我的手一抖，铜镜跌落在地，却毫发无损。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镜面开始渗出鲜血般的液体，渐渐凝聚成两个汉字：

“等我”

窗外秋风萧瑟，我仿佛又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正从远方缓缓走来。

墙，又开始动了。

来源：也许明天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