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十万,我急用。”妻子徐静把一盘拍黄瓜重重地放在餐桌上,酱汁溅出来几滴,落在白色的桌布上,像几滴干涸的血。
引子
“二十万,我急用。”妻子徐静把一盘拍黄瓜重重地放在餐桌上,酱汁溅出来几滴,落在白色的桌布上,像几滴干涸的血。
我正低头给儿子林小宇夹菜,筷子悬在半空,停住了。
“你说什么?”我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客厅里,老旧的挂钟滴答作响,声音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刺耳。
“我说,我需要二十万。”徐静没看我,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她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这是她不耐烦时的标志性表情。
我心里一沉,像坠了块铅。二十万,对我们这样的家庭,不是个小数目。我一个中学语文老师,她一个社区医院的护士,每个月工资加起来刚过万,除去房贷和日常开销,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这笔钱,几乎是我们全部的家底了。
我放下筷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出什么事了?要这么多钱。”
“我弟,徐磊,他那个农产品电商项目,现在就差一笔启动资金了。”徐静终于抬眼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就没了。他说,半年就能回本,一年至少翻一倍。”
又是她那个弟弟。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徐磊,一个眼高手低、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年轻人,前年说要开奶茶店,去年说要搞直播带货,每次都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现在又冒出个什么电商项目。
“小静,”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跟她讲道理,“徐磊的项目,靠谱吗?我们家的钱,都是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是给小宇上大学、给我们养老的。不能这么轻易就……”
“轻易?”她打断我,声调陡然拔高,“林涛,在你眼里,帮我娘家一把就是‘轻易’?我弟弟想上进,想干一番事业,我们做姐姐姐夫的,不该支持吗?你就是想太多,瞻前顾后,一辈子就只能当个穷教书的!”
她的话像一根根针,扎进我的心里。我最怕听到的,就是“穷教书的”这几个字。这不仅是对我职业的否定,更是对我整个人生的否定。我攥紧了桌下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呐喊: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信任的问题。你对我,对这个家,还有多少尊重?我们是夫妻,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我感觉我们的婚姻,就像这桌布上的污渍,看着不大,却格外扎眼,怎么擦都擦不掉。
儿子林小宇默默地扒着饭,头埋得低低的,仿佛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这个家里的气氛,早已让他学会了沉默。
我看着徐静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我知道,今晚的争吵才刚刚开始。窗外,夜色正一点点漫上来,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仿佛能预见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家都将被这片浓墨包裹。
“钱,我不能就这么给你。”我听到自己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干涩而沙哑。
徐静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响。
“林涛,这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她眼里的决绝,让我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我知道,一场风暴,已经无可避免地向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席卷而来。而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除了焦虑和无力,什么也抓不住。这日子,就像一锅温水,我感觉自己是里面的那只青蛙,水温正在慢慢升高,而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跳。
第1章 家庭账本的秘密
饭,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徐静摔门进了卧室,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餐桌旁,对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发呆。拍黄瓜的蒜蓉味和酱油味混合在一起,钻进鼻孔,腻得我有些反胃。墙上的挂钟依旧在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叹了口气,起身收拾碗筷。厨房里,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我把手伸到水流下,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我究竟在怕什么?是怕失去那二十万,还是怕失去对这个家的掌控感?或许,两者都有吧。
我心想,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没劲了。年轻时以为,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可到了中年才发现,生活就是一本烂账,处处都是窟窿,怎么堵都堵不上。我和徐静之间,早就没了当初的柔情蜜意,剩下的只有日复一日的琐碎和彼此的消耗。
洗完碗,我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这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的避风港。书桌上,一摞学生的作文本码得整整齐齐。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红色的批改痕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这是我热爱的工作,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在学校里,我是受人尊敬的林老师,可一回到家,我就变成了徐静口中那个“瞻前顾后”的窝囊男人。
我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从一堆旧书底下,摸出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这些年我们家所有的存款单和银行卡。我一张一张地数着,心里盘算着。活期、定期,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一万三千六百块。这是我们这个三口之家所有的“安全感”。
我把存单一张张铺在桌上,像一个清点自己阵亡士兵的将军。每一张都代表着一段省吃俭用的日子。少买一件衣服,少下一次馆子,都是为了给未来多一重保障。可现在,徐静一句话,就要把这些保障全部抽走,去填她弟弟那个无底洞。
我不能让她这么做。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想趁着徐静上班前,再和她好好谈谈。
客厅里静悄悄的。我走到卧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她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声音。
“……他不同意,那个死脑筋……你放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嗯,最晚下周,肯定给你凑齐……”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根本没想过要和我商量,她只是在通知我。在她心里,我这个丈夫,可能还不如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重要。
我没有推门进去,默默地转身回了客厅。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心里一片灰暗。这场仗,我还没开始打,就已经输了。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过去的回忆。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两人就紧紧抱在一起取暖。那时候,日子虽然苦,但心里是热的。她会笑着说:“林涛,以后我们有了钱,就买个大房子,生个大胖小子。”现在,房子有了,儿子也有了,可那份温暖,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徐静从卧室出来时,已经换好了护士服,脸上化了淡妆,看不出丝毫昨晚争吵过的痕迹。
她看了我一眼,语气平淡地说:“我上班去了。早饭在桌上。”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避开我的眼神,一边换鞋一边说:“那二十万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别总那么固执。”
“小静,”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家里的存款,我都看过了,一共二十一万多。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底。给了徐磊,我们怎么办?小宇马上要高考了,万一……”
“没有万一!”她不耐烦地打断我,“都说了,半年就回本!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还能害了我们自己家不成?”
她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重重的关门声在楼道里回响。
我坐在那儿,久久没有动弹。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光斑,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我和徐静之间,信任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这道裂痕,比那二十万的窟窿,更让我感到恐惧。
我该怎么办?妥协吗?那意味着我们未来的生活将毫无保障。坚持吗?那这个家,恐怕就要散了。我的心像被两只手撕扯着,痛得无法呼吸。
第2章 沉默的第三个人
家里的低气压,连儿子林小宇都感觉到了。
晚饭时,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和徐静,然后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仿佛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小宇,多吃点菜。”我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里,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嗯”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
徐静则全程板着脸,吃饭的动作很重,碗筷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像是在发泄着无声的抗议。
我知道,她在等我松口。而我,也在等她回心转意。我们就像在进行一场拔河比赛,谁也不肯先放手,绳子中间的结,就是这个家,被我们俩拽得摇摇欲坠。
吃完饭,小宇像往常一样回房间写作业。徐静收拾完厨房,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把声音开得很大,似乎想用电视剧里的喧嚣来掩盖家里的冷清。
我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小静,我们谈谈吧。”
她眼睛盯着电视,头也不回地说:“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是同意,就明天把钱取出来。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
这哪里是谈话的态度。我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上来,但还是强压了下去。
“徐磊的项目,你真的了解吗?你看过他的商业计划书吗?知道他的货源在哪,销售渠道是什么吗?”我一连串地发问。
她终于转过头,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我一个护士,你看我像懂这些的人吗?我只知道,他是我弟弟,我得帮他。不像某些人,心是铁做的。”
“我不是不帮,我是怕被骗!”我提高了音量,“我们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够了!”她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林涛,你就是自私!你就是见不得我娘家人好!我告诉你,这钱我借定了!你不给,我自己想办法!”
我们俩的争吵声,一定传进了小宇的房间。我仿佛能想象到,他此刻正戴着耳机,假装什么都听不见,内心却备受煎熬。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仅没能给他一个安稳的学习环境,反而天天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一阵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我不想再吵下去了。这样的争吵毫无意义,只会加深我们之间的裂痕。我疲惫地摆摆手:“算了,我不想吵了。让我想想。”
我转身想回书房,却看到小宇的房门开了一道缝。他站在门后,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到我望过去,他迅速地关上了门。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边的徐静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可我知道,她也在装睡。我们俩,就像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陌生人,各自怀着心事,背对着彼此。
我忽然觉得很可悲。一个家,最重要的不就是和睦吗?为了钱,闹到这个地步,值得吗?或许,我真的太固执了?也许徐磊这次真的能成事呢?如果因为我的阻拦,让他错失了机会,徐静会怨我一辈子吧。
脑子里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说,林涛,你得守住底线,这是你对家庭的责任。另一个说,林涛,退一步海阔天空,家和万事兴啊。我被这两种念头折磨得头痛欲裂。
第二天,是周六。我不用去学校。
吃早饭的时候,徐静把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这张卡里有五万,是我这些年攒的私房钱。密码是你的生日。”她低着头,声音很小,“我知道,让你一下子拿出二十万,是为难你了。剩下的十五万,你……你再想想办法,行吗?”
她的态度软了下来,这让我有些意外。我看着那张银行卡,心里五味杂陈。她有私房钱,我并不惊讶,可她愿意拿出来,并且告诉我密码是我的生日,这让我心里那块坚冰,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或许,她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只是关心则乱,对她弟弟的事情,太过上心了。
“你……”我刚想说点什么,小宇背着画板从房间里出来了。
“爸,妈,我出去写生了。”他低着头,匆匆地往外走。
“站住!”徐静突然厉声喝道,“你这周的补习班呢?又想逃课?”
小宇的身体僵住了。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倔强:“我不想去那个补习班,我想画画。”
“画画?画画能当饭吃吗?”徐静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马上就高三了,你还整天搞这些没用的!我告诉你,林小宇,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以后就别想我再给你一分钱!”
“我用我自己的零花钱报的画画班!我没花你的钱!”小宇也红着眼眶吼了回来。
“你还敢顶嘴了!”徐静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过去。
我赶紧起身,拦在她和小宇中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把小宇拉到身后,看着他满眼的委屈和不甘,心里一阵刺痛。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夫妻失和,父子隔阂。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肯为对方妥协一步。
我看着眼前的烂摊子,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这不仅仅是二十万的问题,这是一个家庭的信任危机,是一场代际沟通的战争。而我,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第3章 掏空家底的决定
周末的家庭大战,最终以我的妥协告终。
我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眶和儿子倔强的背影,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我累了,不想再争吵了。这个家,已经不起更多的风浪了。
“钱,我给你。”我对徐静说。
她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松口。随即,她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很快又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第一,让徐磊写一张正式的借条,写明金额、用途和还款日期。第二,这件事,不能影响小宇。他的事,我们必须坐下来,好好听听他的想法。”
徐静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对是错。我只知道,我选择了一条看起来能让家庭暂时恢复平静的道路。我像一个在悬崖边上的人,为了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宁愿放弃脚下那块并不坚实的土地。
周一,我请了半天假,和徐静一起去了银行。
当柜员把一沓沓崭新的钞票从窗口递出来时,我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这十五万,加上徐静的那五万,整整二十万,是我们这个家将近十年的积蓄。如今,它们即将被投入一个前途未卜的项目中去。
我看着徐静小心翼翼地把钱装进包里,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感觉自己不是在投资,而是在赌博,赌注是我们全家的未来。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太保守,太落伍了?也许这个时代,就是要敢想敢拼,才能过上好日子。我一个教书匠,守着那点死工资,确实给不了她们母子更好的生活。
钱给了徐静后,家里的气氛果然缓和了不少。她开始对我嘘寒问暖,晚饭的菜色也丰盛了许多。我们之间,仿佛又回到了相敬如宾的状态。
但我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平静。那道裂痕,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暂时的和谐掩盖了而已。
我试图和小宇谈谈他学画画的事。
“小宇,爸爸不反对你学画画,但高考是大事,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把文化课抓上来,画画作为兴趣爱好,等考上大学,你有大把的时间去发展。”我尽量用商量的语气。
“爸,你不懂。”小宇低着头,声音闷闷的,“画画不是我的兴趣爱好,是我的梦想。我想考美术学院。”
“美术学院?”我愣住了,“那文化课要求也不低啊。而且,这条路不好走。”
“再不好走,也比现在这样强。”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光,“我不想像你一样,一辈子窝在那个小地方,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在儿子眼里,我的人生是失败的,是“窝囊”的。我引以为傲的教师职业,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眼望到头”的乏味生活。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挫败感。我努力工作,省吃俭用,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却成了妻子眼里的“死脑筋”,儿子眼里的“失败者”。我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儿子那句话。我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四十多年了,我似乎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为父母的期望,为妻子的要求,为儿子的未来。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
我的人生,真的就这么失败吗?我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看到学生们一个个都有了出息,我由衷地感到自傲。这份职业的尊严和成就感,是金钱无法衡量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家人却无法理解呢?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窗台上。我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那个已经空了的铁皮盒子。盒子里,只剩下一张徐磊签了字的借条。那潦草的字迹,看起来那么刺眼。
我把借条拿在手里,感觉它有千斤重。这薄薄的一张纸,承载着我们家全部的希望和风险。我突然有一种预感,这张借条,可能会成为引爆我们家庭矛盾的导火索。
我苦笑了一下。焦虑,就像一个无形的黑洞,正在慢慢吞噬我的生活。我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这日子,还能好起来吗?我不知道。
第4章 第一道裂缝
钱借出去一个星期了,徐磊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静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捧着手机,看她弟弟的朋友圈有没有更新。但徐磊的朋友圈,永远停留在半个月前那条“梦想起航,未来可期”的动态上。
“他……是不是在忙啊?”徐静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没接话,心里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备课,手机响了。是我的老同学,王建军。他在市工商局工作。
“老林,你是不是借钱给你小舅子了?”王建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
我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提醒你一句,他那个所谓的‘农产品电商’项目,你最好去查查。最近市里正在严打非法集资,他那个模式,有点擦边球的意思。”
挂了电话,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非法集资?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我不敢想象,如果这是真的,那二十万,我们这个家,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我坐不住了。我必须马上去找徐磊问个清楚。
我跟教导主任请了假,匆匆赶到徐磊在借条上留下的公司地址。那是一个位于城郊的写字楼,看起来还挺气派。
可我到了那儿,却发现公司大门紧锁。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内部装修,暂停营业”。
我心里越来越慌。我绕着写字楼走了一圈,从后门的一个清洁工阿姨那里打听到,这家公司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来上班,就发现人去楼空了。
“听说是老板卷钱跑了呢!可怜那些投资的人了,血本无归啊!”清洁工阿姨叹着气说。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卷钱跑了……血本无归……
我扶着墙,才勉强站稳。那二十万,是我们家的命根子啊!
我疯了一样地给徐磊打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个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又给徐静打电话,电话刚接通,我就控制不住地吼了出来:“徐静!你弟跑了!我们的钱,全被他骗走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我听到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是我亲弟弟,他怎么会骗我……”
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都化为了一阵彻骨的悲凉。
我该怎么办?报警吗?家丑不可外扬,徐静肯定不会同意。不报警?那可是二十万啊!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徐静已经回来了。她坐在沙发上,双眼红肿,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我走到她面前,把那张“内部装修”的照片扔在她面前。
“现在,你信了吗?”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她看着照片,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突然,她抬起头,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害了这个家!”她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我心里那点恨意,也渐渐消散了。骂她又有什么用呢?钱已经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我心想,这或许就是命吧。我和徐静的婚姻,就像一栋有了裂缝的房子,平时看着还挺结实,可一旦遇到狂风暴雨,就可能随时坍塌。现在,暴风雨来了。
我走过去,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别哭了。”我叹了口气,“哭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直以来,她都是强势的,自信的。可现在,她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林涛,我们……我们是不是完了?”
我没有回答。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天,要下雨了。
我们这个家,还能撑得住这场暴风雨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今天起,我们家的天,塌了。而我,必须想办法,把这片塌下来的天,重新撑起来。哪怕,压断我的脊梁。
第5章 暴风雨中的争执
钱没了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我们这个小家里炸开了锅。
徐静整个人都垮了,班也上不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就是流眼泪。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心里又气又疼。气她识人不清,疼她作践自己。
而我,则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我到处托人打听徐磊的下落,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报警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了无数次,但每次看到徐静那副样子,我就说不出口。我知道,一旦报警,就等于把她推到了娘家的对立面,以她的性格,恐怕会更加崩溃。
生活的压力,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上。房贷要还,小宇的学费要交,日常开销一样不能少。以前有存款,心里还有底。现在,家底被掏空,我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开始拼命地想办法挣钱。除了学校的课,我还在外面找了两份家教的兼职。每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还要面对一室的冷清和徐静的眼泪。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这天晚上,我给学生补完课,已经快十点了。我骑着电瓶车,在深秋的冷风中穿行。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我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回到家,客厅的灯亮着。徐静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行李箱。
我心里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我回我妈家住几天。”她低着头,声音沙哑。
“回去干什么?去给你那个好弟弟通风报信吗?”我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这些天的压抑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林涛!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我只是……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我爸妈。”
“看你爸妈?”我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去打听你弟的下落,好帮他继续躲着吧!徐静,我告诉你,那二十万是我们俩辛辛苦苦挣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把它扔进水里?”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她也激动地站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是他姐姐,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坐牢吧!”
“所以你就宁愿我们这个家散了,也要保住他?”我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
“我没想让这个家散了!”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着,蹲下身子,抱着头痛哭起来。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房间里的小宇。他打开门,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
“爸,妈,你们别吵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看到儿子,我心里的怒火,瞬间被愧疚浇灭了。我们又一次,当着他的面,把家里最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徐静身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对不起。”我说,“我不该那么说你。但是小静,你得明白,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我们是一家人,出了事,就得一起扛。”
她靠在我怀里,哭得更凶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却是一片茫然。一起扛?怎么扛?那二十万的窟窿,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随时可能把我们这个家吞噬。
我心想,也许,我们的婚姻真的走到了尽头。信任一旦崩塌,就很难再重建。我们现在,不过是在苦苦支撑一个空壳子罢了。为了孩子,为了所谓的家庭完整,我们都在演戏,演给对方看,也演给自己看。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我把家里的经济状况,毫无保留地摊在了他们母子面前。房贷还有十五年,每个月三千五。小宇明年上大学,学费加生活费,一年至少要三万。我们俩的工资,刨去所有开销,一个月能省下一千块,就算不错了。
“所以,从今天起,我们家要开始节衣缩食了。”我看着他们,语气沉重。
小宇沉默了半天,开口说道:“爸,妈,画画班……我不去了。我把钱省下来。”
我看着儿子,他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许多。我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用,让孩子跟着我们一起受苦。
徐静也擦干了眼泪,说:“我的工资卡,以后你拿着。家里的开销,你来安排。”
这是她第一次,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我。
我点了点头。
窗外,风雨交加。我们三口人,挤在小小的客厅里,像三只在暴风雨中抱团取暖的刺猬。我们靠得很近,却又被彼此身上的刺,扎得生疼。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但至少,在这一刻,我们选择了一起面对。
第6章 尘埃落定的真相
日子,在紧巴巴的算计中,一天天过去。
我戒了烟,徐静停了所有的护肤品,小宇也再没提过买新球鞋的事。我们家的餐桌上,很久没有出现过大鱼大肉了。生活水平,仿佛一夜之间倒退了十年。
但奇怪的是,家里的气氛,反而比以前好了许多。没有了争吵,没有了冷战。我们三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个家的脆弱平衡。
我依旧每天上课,做家教。讲台上,我还是那个激情澎湃的林老师。我把对生活的所有焦虑和不满,都化作了工作的动力。我告诉自己,只要我还站在这里,只要我还能教书育人,我的人生就不是失败的。这份平凡工作带给我的尊严,是任何金钱都换不来的。
我开始更加关注我的学生们。有一个叫李晓燕的女孩,家境贫寒,但学习非常刻苦。我发现她最近总是上课走神,成绩也下滑得厉害。我找她谈心,才知道她父亲生了重病,家里为了治病,已经债台高筑。
我从自己本就不多的工资里,抽出了五百块钱,塞给她。
“老师知道这不多,但这是老师的一点心意。困难是暂时的,千万不要放弃学习。”
女孩拿着钱,眼圈红了,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我或许给不了家人富裕的生活,但我可以用我的方式,去帮助别人,去实现我的人生价值。这让我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力量。
转眼,到了年底。
一天晚上,我正在灯下批改期末试卷,门铃突然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我的岳母。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是徐磊。
他瘦了,也黑了,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不堪,哪里还有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创业青年”的影子。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岳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面前。
“林涛,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教好这个,让他害了你们!”老太太声泪俱下。
我赶紧把她扶起来。
徐静和小宇也闻声从房间里出来了。看到徐磊,徐静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姐……姐夫……”徐磊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那天晚上,我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原来,徐磊根本没有卷款跑路。他所谓的电商项目,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他也是受害者之一。他投进去的二十万,连同其他投资人的钱,全被上家给骗走了。
他没脸见我们,又怕被其他投资人找到,就躲到了乡下亲戚家。这几个月,他过得生不如死,每天都在自责和恐惧中度过。最后,还是岳母逼着他,来我们家负荆请罪。
“姐夫,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徐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银行卡,“这里面有三万块,是我这几个月在工地上打工挣的。剩下的,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还给你们。”
我看着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心里的恨意,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他还年轻,只是一时糊涂,走了弯路。
我把银行卡推了回去。
“钱的事,以后再说。”我看着他,平静地说,“你现在要做的,是堂堂正正地站起来,找一份正经工作,好好做人。”
徐磊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徐静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
我能感觉到,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送走岳母和徐磊,家里又恢复了平静。
徐静给我倒了一杯热水,递到我手里。
“林涛,”她看着我,欲言又止,“谢谢你。”
我笑了笑:“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但这一次,是释然的泪水。
我握住她的手,感觉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正在慢慢愈合。这场风波,让我们家遭受了重创,但也让我们重新认识了彼此,重新审视了家庭的意义。
我心想,钱没了,可以再挣。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是千金难买的。只要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心还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第7章 阳光总在风雨后
徐磊的事情,像一场重感冒,让我们家元气大伤,但也让我们都进行了一次深刻的反思。
徐静不再像以前那样强势,她开始学着倾听,学着和我商量家里的事。她主动承担了大部分家务,好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备课和做家教。我们之间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我们聊工作,聊儿子,聊未来的打算。虽然日子依旧清贫,但家里却有了久违的温馨。
小宇也变得更加懂事了。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成绩突飞猛进。他依然热爱画画,但他把这份热爱,化作了学习的动力。他跟我说:“爸,我想好了,我要考一所综合性大学的设计专业。这样,既能学我喜欢的东西,文化课也不能落下。”
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考和规划。我为他感到骄傲。
我依旧在我的三尺讲台上,坚守着我的“匠心精神”。我把每一堂课,都当成一件艺术品去打磨。我不仅教给学生知识,更教给他们做人的道理。看到他们在我的引导下,一天天进步,我感到无比的充实和幸福。我明白了,平凡中的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
第二年夏天,两个好消息接踵而至。
第一个,是小宇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他心仪已久的大学和专业。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第二个,是我因为出色的教学成绩和在学生中的良好口碑,被评为了市级优秀教师。学校还给我发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拿着那笔奖金,我第一时间,就是把之前从小宇那里“挪用”的画画班的钱,还给了他。
“儿子,这是你应得的。你的梦想,不应该因为家里的困难而被牺牲。”
小宇拿着钱,眼睛红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个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去了一家不错的餐厅,好好地庆祝了一下。这是那场风波之后,我们第一次下馆子。
饭桌上,徐静举起杯子,对我说:“林涛,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撑起了这个家。”
我也举起杯子,看着她和小宇的笑脸,感慨万千。
“这个家,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撑起来的。”
阳光透过餐厅的玻璃窗,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忽然想起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被焦虑所包裹。我怕失去金钱,怕失去家庭,怕失去人生的方向。但现在回过头看,那些曾经让我辗转反侧的焦虑,都已烟消云散。
我明白了,焦虑,很多时候来源于我们对失控的恐惧。我们总想掌控一切,掌控财富,掌控家人的思想,掌控未来的走向。可生活,恰恰充满了不确定性。当我们把幸福寄托在这些不可控的外部因素上时,就注定了会失望,会焦虑。
真正的强大,不是去掌控外界,而是去修炼内心。是当风雨来临时,有面对的勇气;是当家庭出现裂痕时,有弥补的智慧;是当人生陷入低谷时,有坚守的尊严。
情义,永远比利益更重要。家庭的理解和支持,才是我们对抗一切艰难险阻最坚实的后盾。
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一片澄澈。生活,或许永远不会一帆风顺,但只要我们一家人同心同德,互相扶持,就一定能把那些沟沟坎坎,都走成通途。
焦虑,确实是一种负能量。但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的软肋和恐惧。懂得及时干预,不是去消灭它,而是去正视它,穿越它,最终与它和解。不让它毁掉我们的人生,就要学会从家庭的温情中汲取力量,在平凡的工作中找到价值,在对家人的关爱和理解中,找到内心的平静和安宁。
我拿起筷子,给妻子和儿子各夹了一块他们爱吃的菜,笑着说:“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窗外阳光正好,未来,亦是。
来源:藏在面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