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豫东陇海线这一走廊地带仍是第一、第五两个战区作战重点所在。铁道沿线凡曾被敌人袭入或被破坏的,我工兵部队于收复地段随时修复,这是从徐州大军顺利西撤的前提下考虑。当然,第五战区的主要战场已经自徐州南移,国军整个实力的保持,不能不是我长期抗战的重要抉择,所以保卫这个
铁衣曾照古中原
李汉魂
(作者当时系第六十四军军长,后任第一战区豫东兵团第一路总指挥、第二十九军团军团长)
保卫陇海线,争夺罗王寨
豫东陇海线这一走廊地带仍是第一、第五两个战区作战重点所在。铁道沿线凡曾被敌人袭入或被破坏的,我工兵部队于收复地段随时修复,这是从徐州大军顺利西撤的前提下考虑。当然,第五战区的主要战场已经自徐州南移,国军整个实力的保持,不能不是我长期抗战的重要抉择,所以保卫这个走廊地带成为全局的着眼点。
第一战区程司令长官、豫东兵团薛总司令已奉统帅部命令,务须于六月初旬以前保住豫境郑州以东的陇海线,因为徐州大军可能在这限期前西撤完毕,同时战场上将会出现另一阶段的新部署。前者我们是理解的,但后者却成为一宗历史上的疑案,那件后来纠缠了很长一段岁月的问题却一直不曾揭晓!
敌军土肥原师团陷于被夹击的态势下,乘夜跨过陇海路向西南方狼奔豕突,内黄地区附近的每一个点都处在互相拉锯中。
五月二十三日,我至内黄,旋即转向高集与俞济时军长会商部队协作,然后经双塔转阳堌。沿途土地平旷,一望无垠,但沙砾连延,酷似沙漠景象。阳堌一带零散部队极多,均自报为前线撤回,并出示番号,顿使我枨触甚深。“战士军前半死生”,为将帅者当如何使征者皆无嗟怨?
是夜,阳堌各部队负责人集中会商,桂永清军长、宋希濂军长均提到对前线撤回的战友如何收容、再重新编入战斗序列和如何统一指挥的问题。收编一事当电请总部迅饬兵站负责,统一指挥则各军、师长均一致推我担任,我谦辞不遑,表示应请薛总司令亲来主持为是。当时情况正面战场正值千钧一发之际,各方瞩望殷切,我自忖必要时亦唯有硬着头皮一干而已。电报已发,但应付局面,大家仍力促我权宜。
阳堌、罗王寨、兰封、内黄集从地图位置看刚好在一个菱形的四个顶点上,每一点从两臂延伸都在同等距离之内,所谓犄角之势,也正是指此,所以阳堌就成为一个临时的指挥中心。但人员突然集中,给养不足,亦已急电薛总部请接济。
本军陈公侠第一五五师二十三日通过指定之酒府楼、孟角集向罗王寨攻击前进,已得手。罗王寨是陇海铁路上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车站,东至兰封约二十五公里,西至开封约七十五公里。当时敌军土肥原师团以快速部队驰骋在豫东平原,兰封已暴露在铁路线东面,内黄集亦曾被敌骑一度抢攻,但被我规复。为堵住敌车西进开封,并遮住敌军南下,罗王寨在战略上很具意义;且由阳堌北至罗王寨有小小丘陵,确保罗王寨,不但争取空间,也争到全局战事得以从容重新部署的时间。所以第一五五师能抢占罗王寨并控有车站,备受各方瞩目。
但不旋踵又得罗王寨方面战报,第一五五师占罗王车站后,以左右翼友军俱未配合前进,且第七十一军宋希濂部及第一O六师沈克部通报谓兰封已失,嘱向贵李庄及固寨迅速移动,因此第一五五师放弃罗王寨。本来以一个师级的单位,在一定情况下相机进退,未为不可,唯以一子错下,将会招致全线动摇。我严令第一五五师就酒府楼、黄寨、老庄一线停止后撤,整理后再图补过。
在这一次的小失误中,桂军长、宋军长、俞军长等俱以友军之间联络欠缜密、交换情况欠确实,皆认为各部之间迫切需要统一的指挥,方能更臻协调,提高战斗效果。大家要重提这件事,我也不敢推辞了,各部马上派出了参谋、情报、后勤的人员向我的指挥所集中,共同拟制了翌日的总攻计划。
内容是:要求宋、桂两军即刻行动,克复兰封,由本军克复罗王寨,俞军向东掩护宋、桂两军并施行监视敌军向民权、商丘、虞城之蠢动。计划初定,薛总部已派廖鸣欧参谋长赶到,传谕全线交由我暂时统一指挥,电令随即亦由译电员译出,举座咸表服从命令。
在豫东兵团中我此时按命令暂称第一路总指挥,我们再一次研议,以会上确定的计划内容,由我下达了指挥部命令,其要旨是:
一、所有在阳堌地区的部队(包括由前方撤来未经重新整编的营以上单位在内)迅速集结,部署为三路待命。
二、以第二十七军桂永清军长统率本部第四十六师李良荣、第一O六师沈克,与第七十一军宋希濂军长统率本部第三十六师蒋伏生、第六十一师钟松共四个师为中路,向兰封、仪封攻击前进。
三、以第七十四军俞济时军长率本部第八十七师沈发藻、第八十八师龙慕韩等为右翼向仪封以东攻击,并警戒豫东走廊,监视敌由鲁、皖边境向民权、商丘、虞城窜扰,争取与第五战区部队相机联系。
四、以第六十四军李汉魂部第一五五师陈公侠、第五十八师冯圣法所属及一切可以临时编组之战斗人员,一律拨归左翼,集中攻击罗王寨。
五、临时指挥所仍在阳堌,我位置在阳堌与罗王寨之间。
一九三八年五月二十五日晨一时,各部队出就攻击预备位置,拂晓施行总攻,各点上人人奋勇,进展甚速。当时有若干中外记者由徐州西撤或由郑州专程来作陇海东线采访的,都通过有关军政方面与我临时指挥所联系,要求在现场观战。我以仪封、兰封、罗王寨一线目前部队运动情况瞬息万变,诚恐在一进一退之间交通工具供应不够理想,安全问题欠缺可靠保证,尤其战场在平原地带,无险可恃,所以战场范围内外民众俱多撤退,我各部参谋、政工、后勤人员均不能不随战况移动,倘确认不以上述情况为可虑,我们是欢迎传播媒介的先生、女士参与前线观察的。
我庄严地表示:我国家民族现正遭逢历史上空前的灾难,前线的军民以无比艰苦卓绝的精神迎击日本军阀所横加的侵略凶锋;后方的每一个中华儿女亦磨砺以需,配合前线的需要争取尽到一点一滴的力量。在我们国土上已没有什么前方和后方,天南与地北,男人女人老人少小。
我们不喜欢战争,但当战争硬逼着逐人而来,我们对战争也丝毫不会惧怕。中国的抗战并不单纯为了自我的民族解放,同时也是为了国际和平与正义,为全世界人类打通一条争自由、争平等、争民主、争人权的道路。我们要求所有具有正义和人道主义精神的新闻界,正确地为我们神圣的反侵略反奴役的战争加以传播和报道,使全世界的人知道我们是如何以劣势的装备和貌似强大的日本强盗作战。
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影响我们长期抗战的决心,中国历史曾有一句名言:“哀师必胜”。在战场力量对比上,可能我们一时还比不上敌人;从整个国力竞赛上,我们拥有更多的潜能为日军所望尘莫及。希望我们这种忠诚和现实得到举世舆论的支持。我以上的庄严表示,也就等于我代表我所属部队的庄严誓言,所有新闻界的先生、女士们都一致颔首。
然后,我嘱咐参谋、政工、后勤各个系统尽可能给予消息界的人士以最大的方便。根据各自采访项目的不同,记者先生、女士们都分别向战斗部队接洽出发了。
土肥原是漏网之鱼
和我第六十四军一同上战场的,有中国的记者,有路透社、哈瓦斯社、合众社等外国记者,还有一位是美国的阿特丽斯女士(按:当时这位女士是什么通讯社和英文原文已不能记忆)。
就在阳堌至罗王寨之间的小丘陵,我以短距离逼近火线的高阜作为指挥中心。廖鸣欧参谋长则在阳堌专一与薛总部和我沟通联络。
第一五五师既以血肉之躯换来罗王车站之占领,却又撤出,造成了一桩小失误,所以此次接受命令后,全体战士(当时仍以广东籍者居多) 咸抱以身许国之心,而且表示不负广东健儿称号,立志要再克罗王。
二十五日午后,第一五五师正面发动顽强攻势,集中炮兵射击车站及罗王寨敌军,敌方枪炮所组成的火网有时亦为我炮火压下。敌炮火发射较弱,我前线步兵即抢前一步,虽伤亡枕藉,但后继如潮。罗王车站及寨内所有可以屏障的物体均已扫荡无遗,我第一五五师又一次冲入站台,把敌人压向寨外,然而敌方到底恃其火力炽盛,又抢入站台与我军超短距离接触,我军炮兵阵地未敢向敌我扭结一起的目标发射,于是站上的我方战士又不得已退出。
傍晚,残阳如血,烟硝随晚风荡漾,指挥所每个人凝视战场情况的惨烈,莫不怒发上指,后续部队川流涌上,视死如归。 以我七年来培训出来的广东子弟兵,一旦血染沙场,我固涕泗如泉,而中外记者亦不禁暗弹热泪。
当傍晚攻势再开始前,薛总司令亲临指挥所指挥,并命令第五十八师冯圣法部加强何寨、范店之攻击,以牵制罗王车站敌方兵力。大概罗王车站敌炮火稍弱时,亦即何寨、范店以至杨寨、杨庄、大杜庄一带冯师施压生效所引致,于是罗王寨及车站成为敌我拉锯的重点。薛总司令已知前线部队粮糈运输未如理想,有些人员已超过一日未进食,因此以电话传令后勤补给部门迅速扭转前线供应情况,士气复为大振。
五月二十六日,左翼战况仍在胶着,我所同时指挥的中路宋、桂两军及右翼俞军颇为得手。拂晓,罗王寨正面再由我第六十四军发动攻击,第一五五师仍当前列,我部队之坚韧不磨,敌军亦为气夺。
午后,我命令炮兵伴随步兵前进,至接近千米然后发炮。且当时胡宗南将军的第十七军团已由陇海路西段输送至郑州、开封,由该军团调来一团配备炮兵营加入我左侧方作战,于是形势又转有利,炮击效力亦强,相持彻夜。敌军利用站上车卡做两重掩体,罗王寨内,则已空荡无物。至二十七日,我终于突破罗王寨敌军主阵地,罗王车站及村寨为我克复。东线第七十一军亦同时克复兰封,陇海路重新打通,我火车四十二列全部安全撤回,经开封、郑州西驶。
残敌北窜中,我第一五五师在罗王寨敌军指挥所拾获若干敌军遗弃文件、辎重及军实,发现有土肥原自佩军刀一柄,可以证实此次罗王寨争夺战土肥原贤二系窜至寨内指挥,当我军迂回插入寨后,土肥原在前后受制不得不逃。阿特丽斯女士两昼夜观察过程,对中国军事活动作出了正确评价,而战场苦战、天地震怒、战士饮血的壮烈情景,女士曾在其采访通讯里倍加赞扬,对我殉国战士也表示了深沉的哀悼。
土肥原的指挥刀,钢质精纯,锋利无比。那时河南省地区还流通一种大型铜币作为辅币,这种通货比南方的小铜元大一倍,据说是一枚比照小铜元两枚流通。军部把一叠二十枚的大铜元叠立,以土肥原军刀试之,一斫而对分两半,古来所谓“削铁如泥”、“吹毛可断”的锋刃,此足当之。
来源:表里如一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