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一段时间,六子在城里蹓跶了一圈,盘桓了几日。凭着一张能将死鱼说得眨眼巧舌如簧的嘴巴,他认识了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两人谈起了恋爱。六子跟那女子说了,自己虽然住在农村,但家乡山清水秀,环境清幽,是神仙也眷恋的地方呢!这是事实。六子还说了,自己承包了鱼塘,种植了果
峡山村里的六子整天好吃懒做,东游西荡,没个正经的营生,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处上对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光身汉一个。
前一段时间,六子在城里蹓跶了一圈,盘桓了几日。凭着一张能将死鱼说得眨眼巧舌如簧的嘴巴,他认识了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两人谈起了恋爱。六子跟那女子说了,自己虽然住在农村,但家乡山清水秀,环境清幽,是神仙也眷恋的地方呢!这是事实。六子还说了,自己承包了鱼塘,种植了果园,是村里的致富能手。这当然是胡诌的。
这一天,女人兴高采烈地陪六子回到了峡山村。六子领着那女人在村子里走家串户,熟悉体验乡情民风。女人年轻,脸蛋儿也还漂亮,大家都夸六子这回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媳妇儿。六子也很得意,脸上喜气洋洋,喜不自禁。六子看媳妇时,女人的一双眼睛忽闪着,滴溜溜地转,粉面含春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温情的笑意。六子心想,算命的先生说我今年要走桃花运,看来这次是真的了!
可是好景不长,第二天一大早,六子还在梦中,就听有人“咚咚”来敲门。门外,他的堂弟顺子在喊,大哥,你怎么让你媳妇一个人走了?六子一下从美梦中惊醒,一骨碌爬起来,伸手一摸,可不是,被褥里是空的,媳妇儿什么时候走了呢?
六子心急火燎地披衣出门,劈头盖脑地问顺子道,“你看见你嫂子了,她往哪儿走的?”
“你呀,睡得可真沉!早晨我去镇上一趟,刚回来,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就碰见了嫂子。我同她打招呼,她也不理我。你快去看看吧,兴许还能赶上!”
六子“欸”地叹息一声,不再多问,趿拉着鞋,跟头流星地就往村口赶。六子追出三里地,终于在村口的河道旁撵上了女子。
六子气喘吁吁地问,“好妹子,你咋招呼不打一个,就走了呢?”
女人歇了脚,拎着一只手提包,却也不惊慌,不疾不徐地说,“六子,咱们还是分手吧!我们不适合的。”
“可是你昨天态度不是这样的,咋这么快变卦了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也别蒙我了!我也看出来了,你家穷得叮当响,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致富能手。我可不愿跟着你喝西北风!”
“妹子,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就算我说的是假话,我以后也可以去学习致富经验的,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看咱们村这么好的环境,真是个养人的地儿呢!”
“你就别枉费口舌了,咱们好聚好散。也别提什么好地方了,昨晚我还闻到一股子药味呢!”女人有些不屑地说。
“药味?”六子自语道,“哦,我明白了,我们村旁不是有家化工厂吗?有点药味,也不足为奇!咱们不能好好谈一谈吗,你可不要太决绝呀!”六子说着,上前去拎女人的包。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咱们没什么好谈的。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放手!”女人一下变了脸色,厉声呵斥道。
六子一下蔫了,只好无力地垂下了手,看着女人夺过手提包,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他能够说什么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他的第几任媳妇了,可每一次都是这种无奈的结局。想想自己真是命运多舛哪!
六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与女人交往的一些细节像放电影一样在头脑中闪现。忽然,他的心蓦地一动,“药味儿”,他自语道,心中一下有了主意。
这一天,天兴化工厂企业管理部的伊部长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来人正是峡山村的村民六子。六子当然不是来做客的,他是来投诉的。
伊部长笑盈盈地给六子泡了一杯碧螺春,和颜悦色地问,“不知兄弟此来所为何事呢?”
接待附近的村民来访,处理好工厂周边关系,是伊部长的分内工作。建厂之初,因为埋电杆占用村民耕地、毁青、迁坟,伊部长没少与当地村民们打交道。前些年因工厂废水泄漏,污染农田,毒死鱼苗,厂子里没少作出赔偿。正常的赔付倒也无可厚非,可有些村民漫天要价,这常常让伊部长伤透了脑筋。尤其是这两年,国家环保越抓越紧,企业生产越来越难了。
“你们厂里搞什么名堂,这两天又有臭气飘到我们村里了,夜里我们哪睡得着觉?”六子跷腿坐在沙发上,呷了口茶说。
这时候管生产的夏部长刚好应邀赶到。夏部长说,“不可能吧?这一阵我们的气味源控制得很好的!废气都处理了,不久前厂里刚从德国进口一套RTO高温氧化炉,启用后效果挺好的!”
“我可从来不编瞎话,我媳妇就是因为闻了你们厂的药味跟我闹掰了,我又成了光杆儿了。这事是因为你们厂引起的,你们得赔我个媳妇儿!”六子梗着脖子,振振有词地说。
伊部长笑了,“这事可真新鲜,兄弟,你这不是难为人吗?只听说有赔财产赔东西的,天下哪有赔媳妇的道理?”
“说话要说个理儿,你要说化工厂生产,绝对的一点儿气味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你说晚上臭得睡不着觉,只怕有些夸大其词了!”夏部长说。
“我怎么不讲理了?”六子豁地一下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我真要不讲理,早去环保部门举报你们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啰嗦?”
“六子兄弟,不要激动嘛,有事好商量!”伊部长走过来,将生气的六子按回到沙发上。多年与这些村民打交道的经验使伊部长深知,像六子这样的刺头儿可不好惹。去年厂子里被迫停产整顿一个月,就是有村民不断地往环保部门打电话,举报环境污染问题。这里面有真实的情况,当然很多时候都是讹传诬告。村里有几个像六子一样的二流子在其中兴风作浪,怂恿善良无知的村民出面,自己躲在背后从中渔利。怎么渔利?当然是找到厂子里,讨要封口费,讹几万块钱或请吃顿馆子,这都是常有的事儿。这几位不闹事,厂子里的舆情便好了许多。
“六子兄弟,赔你个媳妇儿,我们真的做不到呀!”伊部长笑容可掬地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六子兄弟长得一表人才,还怕找不着媳妇,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伊部长说笑了,妈的,你还真别说,这一次我真的看上了那妞,在她身上可没少花钱。原以为这一次有戏,铁罐跑不了乌鳢,哪晓得,她竟说我们村子有气味,住不惯!我这不是天大的冤枉么,你们总得主持公道,给我个说法吧?”六子奓煞着手,委屈地说。
伊部长走到夏部长跟前,两人低声耳语了一阵。临了,伊部长说,“六子兄弟,要不这样,你今天先回去,告诉你那帮兄弟,以后别闹了,厂子垮了对谁也没有好处!你媳妇跑了这个事呢,我们是有责任,得赔偿!不过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得请示领导,你先回去听信吧,到时候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吧,伊部长真是个痛快人,我等你的好消息!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到时候不赔偿,说话不算数,只是忽悠我的话,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六子绵里藏针地说。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六子正在村里打麻将,忽然手机铃声大作。他叼着烟,眯着眼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化工厂的伊部长。六子嘴角一咧,露出得意的笑容,朝牌友们摆摆手:“哥几个先玩着,我接个重要电话。”
他走到屋外,按下接听键,故意拖长声调:“喂——伊部长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伊部长平静的声音:“六子兄弟,领导已经批准了赔偿方案,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来厂里一趟?”
六子心头一喜,却故作矜持:“哎呀,我这几天忙着呢...…不过既然伊部长这么有诚意,我下午就过去吧。”
挂断电话,六子兴奋地搓了搓手。他早就盘算好了,拿到这笔钱就去找那个跑掉的女人,给她买几件漂亮衣服,再带她去城里最好的餐厅吃饭。女人嘛,不都是见钱眼开?想到这里,他哼着小曲儿回家换了身干净衣服,骑上他那辆破摩托车就往化工厂赶去。
化工厂门口,保安老张看见六子来了,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但还是打开了大门。六子大摇大摆地骑进去,停好车,熟门熟路地往企业管理办公室走去。
伊部长办公室里,除了伊部长和夏部长外,还坐着一位穿制服的陌生人。六子脚步一顿,心里突然有些发虚。
“六子兄弟来了,快请坐。”伊部长热情地招呼道,然后指着那位陌生人介绍道,“这位是县环保局的王科长,听说我们厂有环境污染问题,特地来了解情况。”
六子的笑容僵在脸上,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强作镇定地坐下:“哦……环保局的领导啊,好,好……”
王科长推了推眼镜,严肃地看着六子说,“六子同志,听说你反映我们厂夜间排放废气,严重影响村民生活?”
“是……是有这么回事。”六子咽了口唾沫,“特别是前天晚上,那股药味熏得人睡不着觉……”
“具体是什么时间?”王科长追问道。
“呃……大概是凌晨两三点吧。”六子胡乱编了个时间。
王科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道:“奇怪了,我们环保局最近在你们村安装了24小时空气质量监测设备,数据显示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而且……”他翻到一页数据,“你说的那个时间段,监测设备记录的气体成分与白天完全一致。”
六子的额头开始冒汗:“那个……可能是风吹的方向不对……”
“更奇怪的是,”王科长继续道,“我们调取了化工厂的监控录像,发现前天晚上你根本不在村里。有村民反映,你去了县城赌博,直到昨天中午才回来。”
六子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谁……谁说的?这是污蔑!”
一直沉默的夏部长突然开口道,“六子,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你所谓的‘媳妇’其实是县城一家按摩店的服务员,你们根本不是什么恋爱关系。你给了她两千块钱,让她假扮你女朋友来村里转一圈,好为你的敲诈找借口。”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两名警察走了进来。其中一位亮出证件:“六子,有人举报你多次以环境污染为由敲诈企业,请你跟我们回派出所协助调查。”
六子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他转向伊部长,声音有些发抖地说:“伊……伊部长,这都是误会……我就是想弄点小钱……”
伊部长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六子,你知道吗?我们厂去年投资了八百多万引进德国环保设备,就是希望能和村民和谐共处。可你这样的行为,不仅伤害了企业,也伤害了真正关心环境保护的村民。”
警察给六子戴上手铐时,他还在喃喃自语:“我就是想找个媳妇……我没想害人啊……”
消息很快传遍了峡山村。村委会特意召开村民大会,环保局的王科长在会上公布了最近的监测数据,证明化工厂的排放完全达标。
“乡亲们,”王科长语重心长地说,“环境保护是大家共同的责任,如果有真实的污染问题,我们一定严肃处理。但借环保之名敲诈勒索,不仅违法,还会破坏我们与企业之间的信任关系。”
老支书站起来补充道:“六子这次栽了跟头,也是给我们所有人提了个醒。咱们村要发展,离不开企业的支持。以后大家有什么意见建议,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反映,不要学六子走歪门邪道!”
一个月后,六子因敲诈勒索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在法庭上,他痛哭流涕地忏悔道:“我错了,我不该为了钱去诬陷化工厂……更不该把找不着媳妇的原因推给环境……”
出狱后的六子像是变了个人。他主动报名参加了村里组织的职业技能培训,学起了养殖技术。伊部长知道后,代表化工厂还特意资助了他一批鱼苗。
“六子啊,”伊部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干,等你的鱼塘有了规模,厂里食堂优先采购你的鱼。男人有了正经事业,还怕找不到媳妇吗?”
六子红着脸点点头。他望着远处化工厂崭新的废气处理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第一次觉得,原来家乡的空气,真的很清新。
来源:冬月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