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他特意比平时晚起半小时——老板嘛,总要有个派头。对着镜子,他把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穿上那件最好(也是最不合身)的西装,尽管工地上尘土飞扬。
李三的“仿瓷王朝”开工第七天,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李总”的角色。
清晨,他特意比平时晚起半小时——老板嘛,总要有个派头。对着镜子,他把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穿上那件最好(也是最不合身)的西装,尽管工地上尘土飞扬。
“老三,吃饭了!”母亲在门外喊。
李三慢悠悠踱出房门,摆摆手:“不吃了,工地上有事,得早点去。”
其实他是想去镇上的烟酒店,买两包中华。当老板的,哪能没有好烟撑场面?
烟酒店老板老周看见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李总来了!今天要几包?”
李三掏出皮夹,潇洒地拍出三张百元大钞:“来两包软的!剩下的不用找了。”
老周连连点头哈腰:“李总大气!听说您包了产业园的大工程?”
李三点燃一支烟,吐个烟圈:“小工程,几栋楼而已。”说着故意晃了晃车钥匙——其实那是他大哥的电动车钥匙。
走出烟酒店,他故意绕远路,从镇中心穿行。遇见熟人,老远就掏出中华烟。
“老张!来来来,抽一根!”
“刘婶,儿子工作有着落没?没有找我啊,我工地上缺人!”
人们接过昂贵的香烟,嘴上恭维着,眼神里却藏着别样的意味。李三全然不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仿佛整个小镇都已经在他脚下。
到了工地,朱大和几个工人已经干得满头大汗。见李三来了,朱大赶紧迎上来:“三哥,东墙那边有点问题,您来看看?”
李三摆摆手:“这种小事你自己处理就行!我要去和祝总谈下一步的合作。”其实他根本没见过祝总第二面。
他背着手在工地上转悠,这里指指,那里点点:
“这里刮得不够平!”
“那里的边角处理得太粗糙!”
“速度加快点!工期不等人!”
工人们私下交换着眼神,有个年轻点的忍不住小声嘀咕:“真会装!自己连刮板都拿不稳...”
老师傅老陈扯扯他衣袖:“少说两句,干你的活。”
中午休息时,李三又搞起了“老板派头”,自掏腰包给工人们买矿泉水——最便宜的那种,还特意强调:“跟着我李三干,亏待不了你们!”
朱大蹲在墙角吃饭盒,李三走过去,拍拍他肩膀:“老朱,下午你把西墙那边返工一下,我看着不顺眼。”
朱大愣了一下:“三哥,西墙是祝总验收通过的啊?”
李三脸一沉:“我是老板你是老板?让你返工就返工!”
朱大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点头。
其实李三根本看不出墙刮得好坏,他只是需要不断发布命令来维持自己的权威感。整个下午,他一会儿让工人这样干,一会儿让那样干,把原本有序的工作搅得一团糟。
老陈实在忍不住了:“李老板,刮仿瓷有固定工序,不能乱来的...”
李三眼睛一瞪:“你懂还是我懂?我在南方干这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老陈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干活时故意放慢了速度。
傍晚结算工钱时,李三又摆起谱来。他故意慢条斯理地数钱,对听话的工人多给二十,对“不听话”的少给二十。有个工人抱怨了一句,他立刻炸毛:“不爱干滚蛋!想给我干活的人排着队呢!”
回家的路上,李三骑着电动车,心里盘算着今天的“收益”。扣除材料费和工钱,他净赚八百——其实大部分是朱大干活的工钱,他只给了朱大二百。
院子里,老李头正在喂乌龟。看见儿子回来,他抬头问:“工程还顺利?”
李三掏出中华烟递给父亲:“顺利得很!祝总说了,干完这几栋,后面的都包给我!”他故意提高音量,让隔壁的大嫂二嫂都能听见。
果然,王娟从厨房探出头来:“老三真能干啊!这才几天就成大老板了!”
张敏也凑过来:“是啊老三,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嫂子!”
李三得意地笑了:“好说好说!等工程款结清了,请全家下馆子!”
老李头夫妇被儿子的“成功”冲昏了头脑,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只有王娟和张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她们太了解这个小叔子了。
晚饭后,李三破天荒主动洗碗,一边洗一边吹嘘今后的规划:要成立装修公司,要承包全镇的工程,要去省城发展...
母亲听得眼眶湿润:“老三啊,你总算长大了。”
父亲抽着儿子给的中华烟,虽然觉得味道不如自己的旱烟实在,但还是满意地点头。
夜里,李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太兴奋了。他盘算着等工程款到手后,先买部新手机,再买身名牌衣服,最好还能买辆二手车开开...
“等老子有钱了,看谁还敢看不起我!”他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朱大。
“三哥,睡了吗?”朱大的声音有些犹豫。
“正要睡,什么事?”李三有些不耐烦。
“明天...明天能不能买点好材料?今天祝总派人来看过,说我们用的腻子粉质量太差,要我们返工...”
李三一下子坐起来:“返工?凭什么返工?我用的是最贵的材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朱大才小声说:“三哥,你买的是最便宜的...我看了包装...”
李三噎住了,随即恼羞成怒:“你懂什么!便宜不代表质量差!明天照常干活,祝总那边我去说!”
挂掉电话,李三心里有点虚,但很快又被自信填满:“肯定是祝总想压价,故意找茬!明天我去会会他!”
第二天,李三特意早起,打扮得更加“老板范儿”。他还特意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塞在兜里——谈判嘛,总要显得有实力。
到了工地,他发现气氛不对。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见他来了又散开。
朱大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三哥,祝总来了,在办公室发火呢!”
李三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还强装镇定:“慌什么?我去看看。”
祝总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祝总面前摊着一堆材料样品,脸色铁青。
“李老板,解释解释?”祝总指着那些材料,“我要求用立邦的腻子粉,你用的这是什么杂牌?还有涂料,说好多乐士的,这又是什么东西?”
李三额头冒汗,但还是强撑着:“祝总,这些材料虽然牌子不一样,但质量差不多的...我能省钱也是为了您好啊...”
“省钱?”祝总冷笑,“省下来的钱进谁口袋了?还有,你看看西墙那边!谁让你擅自返工的?现在刮得凹凸不平,要全部铲掉重来!”
李三腿都软了,赶紧掏出中华烟递过去:“祝总息怒,我马上整改,保证让您满意...”
祝总推开他的烟:“不必了。工程到此为止,你们今天就可以撤了。之前的工钱照结,但返工的费用从里面扣。”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李三顿时懵了:“祝总,不能啊!我们再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祝总站起身,“还有,阿宝介绍你来,我真后悔信了他。你们走吧,我还要开会。”
走出办公室时,李三腿都是软的。工人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李老板,怎么回事?”
“还干不干了?”
“今天的工钱怎么算?”
李三猛地推开众人,大吼道:“干个屁!都滚蛋!”
人群顿时炸了锅:“什么意思?说不干就不干了?”
“我们的工钱呢?”
“说好的干完结账,现在想赖账?”
朱大赶紧打圆场:“大家别急,工钱一定会结的...”
李三却突然爆发了:“结什么结!工程款都没拿到,我哪来的钱结工钱?”
这话一出,工人们彻底怒了,围住李三要说法。场面一度混乱,最后还是朱大拼命护着李三冲出重围。
回家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到了分手路口,朱大突然说:“三哥,我的工钱...”
李三猛地转头,眼睛通红:“工钱?我还要找你算账呢!是不是你向祝总打小报告?是不是你嫉妒我当老板?”
朱大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三:“三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一直...”
“滚!”李三怒吼道,“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望着李三远去的背影,朱大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最后,他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李三回到家时,天色已晚。他故意在外面晃悠到这个时候,就是不想见人。
然而一进院子,他就愣住了——全家人都坐在那里,脸色凝重。桌上摊着几张材料清单,正是他买劣质材料的证据。
“解释解释?”老李头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到母亲眼中的泪水,看到大嫂二嫂讥讽的眼神,看到大哥二哥失望的表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那只老乌龟身上。乌龟慢吞吞地爬着,仿佛在嘲笑他的可笑与可悲。
夜幕降临,李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空荡荡的钱包和一堆劣质材料发呆。他的“仿瓷王朝”只维持了短短七天,就彻底崩塌了。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更衬得夜色凄凉。李三摸出最后一根中华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李总”,但很快,烟雾散尽,露出的还是一事无成的李三。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照在院子里,也照在那只慢吞爬行的乌龟身上。乌龟伸长脖子,看了看这个落魄的男人,然后继续它的爬行。
一步一个脚印,缓慢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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