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杂货铺里弥漫着煤油和麦芽糖的混合气味。老板趴在柜台上算账,柜角堆着几张旧报纸。赖月明递过几分钱,刚要接糖,儿子突然指着报纸喊:“娘,你看这个叔叔好威风!”
1959 年深秋,江西兴国县的石板路上,沾着晨起的露水。58 岁的赖月明牵着儿子的手,脚步匆匆 —— 今天要给孩子买他念叨了好几天的水果糖。
杂货铺里弥漫着煤油和麦芽糖的混合气味。老板趴在柜台上算账,柜角堆着几张旧报纸。赖月明递过几分钱,刚要接糖,儿子突然指着报纸喊:“娘,你看这个叔叔好威风!”
她顺着儿子的手指看去,浑身猛地一僵。报纸上的人,宽脸膛,眼神锐利,嘴角带着熟悉的笑意 —— 那是她以为早在 20 多年前就牺牲的前夫,陈毅。
此刻报纸标题写着 “陈毅副总理接见外宾”,旁边还标注着 “开国元帅”。赖月明的手开始发抖,糖块从指间滑落,滚到柜台底下。她蹲下身,眼泪砸在冰冷的石板上,模糊了视线。
谁也想不到,这个穿着打补丁衣裳的农妇,曾是陈毅在苏区时期的妻子,也是蔡畅亲自培养的妇女干部。她的人生,早在几十年前就和中国革命的洪流紧紧绑在了一起。
1914 年,赖月明出生在兴国县白石村。家里穷得连灶台都快塌了,三岁时,她被过继给叔父。可叔父吸鸦片成瘾,没过两年就把她卖给谢家当童养媳。
那时的童养媳,连牲口都不如。天不亮就得起来挑水、喂猪,饭只能吃剩的,稍有不慎就会挨巴掌。赖月明后来回忆,那段日子里,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睡上一个完整的觉。
1929 年,红军解放了白石村。红旗插在村口老槐树上时,赖月明正背着比她还高的柴火往家走。妇女改善委员会的人找到她,说 “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不用再受气了”。
这年她 15 岁,第一次听说 “平等”“自由” 这样的词。村里人选她当妇女主任,她每天挨家挨户动员妇女剪辫子、学识字,还组织大家给红军做布鞋。蔡畅来兴国视察时,特意夸她 “有股子闯劲”。
1931 年,党中央在瑞金办列宁师范学校。赖月明因为工作出色,被推荐去学习。第一次走进课堂,她摸着崭新的课本,激动得一夜没睡。可没过多久,蒋介石发动第四次 “围剿”,学校被迫停课,她只能回到少共江西省委,负责儿童局的工作。
就是在儿童局,她第一次见到了陈毅。那天少共省委组织慰问演出,赖月明和同伴唱兴国山歌。台下有个穿军装的首长,总是站起来鼓掌,还用川音喊 “再来一个”。
演出结束后,她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是江西省军区总指挥陈毅。后来在院子里打乒乓球,陈毅路过,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个小鬼头,怎么不理我呀?”
赖月明当时脸就红了。她知道陈毅是大首长,还写得一手好诗,可自己没读过多少书,总觉得配不上。蔡畅看出她的心思,常找她聊天,说 “陈毅是个重情义的人,你们很般配”。
蔡畅还跟她讲了陈毅第一任妻子肖菊英的事。1931 年,肖菊英因为躲避敌人追捕,不幸落水牺牲。陈毅为此消沉了很久,连饭都吃不下。赖月明听了,心里既感动又心疼。
1932 年春天,在蔡畅的安排下,赖月明和陈毅正式见面。陈毅开门见山:“我比你大 12 岁,还结过婚,你不嫌弃吗?” 赖月明低着头说:“我没文化,怕帮不上你。”
陈毅笑了,说 “没文化可以学,我教你”。他还举了朱德和康克清的例子,说 “朱老总把康克清从普通妇女教成了革命干部,我也能帮你”。
没过多久,两人就在宁都东门的小餐馆办了婚宴。九桌客人,菜是最简单的青菜豆腐,酒是自酿的米酒。钱是赖月明的 15 元公债券,加上陈毅攒的伙食尾子凑的。
婚房在祠堂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盏高足油灯。可赖月明觉得很满足,因为陈毅每天再忙,都会教她认字。门板上、床头上,到处贴着写满字的纸条,那是她最珍贵的 “课本”。
婚后没几天,陈毅就去指挥黄陂战役了。当时红军正和国民党军队激战,他跟着部队在前线奔波,半年里只回了两次家。赖月明开玩笑说 “离别是常态,相聚是偶然”,陈毅听了,眼圈都红了。
1933 年 8 月,赖月明被派去中央党校学习。出发前,陈毅特意送她到村口,塞给她一个布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本《革命常识》。他说 “好好学,等你回来,我给你写诗”。
中央党校在瑞金洋溪村,条件特别苦。每天定量 12 两米,不够吃就挖野菜。“卫生间” 是水塘上搭的草棚,男女轮流用。可赖月明学得很认真,董必武讲《西方革命史》,她记了满满两大本笔记。
入校不到一个月,她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考试时,文化课得了女学员第一,总分第四。周总理亲自给她颁奖,还说 “你是党校的骄傲”。蔡畅更高兴,提前帮她安排了石城妇女部长的职务。
可她没能马上上任。蔡畅想等陈毅回来,让夫妻俩见一面。那时陈毅正在赣江两岸打游击,配合红军反 “第五次围剿”,根本抽不开身。等了一个月,赖月明只能带着遗憾去石城。
到石城后,她立刻投入工作。组织妇女做草鞋、送情报,还动员了两百多名青年参加红军。毛主席来视察时,看到她带领妇女搞 “坚壁清野”,把粮食、炊具都藏起来,连连称赞 “做得好”。
1934 年 10 月,石城阻击战失利。国民党军队攻进城时,赖月明跟着几名干部往瑞金转移。路上她一直打听陈毅的消息,可到处都是混乱的人群,谁也说不清楚。
到了瑞金下坝,她遇到了毛泽覃。毛泽覃告诉她,陈毅就在隔壁住。她跑过去一看,陈毅正躺在床上,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8 月在兴国打仗时,他被炮弹炸伤了大腿,伤口还在渗血。
赖月明扑到他怀里哭了。那是他们分别两年后第一次见面,可陈毅的伤让她心疼得不行。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给陈毅换药、擦身,熬小米粥给他补身体。陈毅的伤口慢慢好转,可红军的形势却越来越糟。
没过多久,中央决定长征。陈毅因为腿伤,不能随大部队转移,要留在苏区打游击。赖月明本来能跟着中央机关走,可蔡畅给她留了封信,让她留下来照顾陈毅。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没过几天,陈毅却跟她说:“你得回兴国去,在老家搞地下工作。” 赖月明不愿意,她想留在陈毅身边。可陈毅说:“现在部队要分散,你是兴国本地人,回去更安全,还能发动群众。”
为了让她放心,陈毅忍着疼,在地上走了几步。赖月明知道他是装的,可也明白他的苦心。第二天,她含着泪离开了瑞金,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回到兴国后,赖月明刚开展工作,县委就出了叛徒。国民党军队闯进她的住处,把她抓进了监狱。监狱里的日子生不如死,她被打得遍体鳞伤,可始终没说出一个字。
后来有人说,是个狱警看上了她,帮她出了狱,让她当小老婆;也有人说,她被卖给了一个鞋匠。不管怎样,等她重获自由时,已经和组织失去了联系。
她到处打听陈毅的消息,可那时抗日战争已经爆发,谣言满天飞。有人说陈毅在战斗中牺牲了,尸体都没找到;还有人说他被敌人抓住,挖了心。赖月明信了,她在山上哭了整整一天,从此不再提 “陈毅” 这个名字。
几年后,她嫁给了一个因伤掉队的红三军团战士。两人在村里种地,生了几个孩子,过着普通的日子。她再也没提过自己的过去,连孩子们都不知道,他们的母亲曾是红军干部。
1959 年,看到报纸上陈毅的照片时,赖月明的心里翻江倒海。她想立刻去北京找他,可丈夫拉住她说:“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有了新家庭,你去了只会给他添麻烦。”
儿子也抱着她的腿哭:“娘,你别丢下我们。” 赖月明看着眼前的家人,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知道,丈夫说得对,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执念,破坏两个家庭的平静。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找报纸看,只要有陈毅的消息,就剪下来收好。1968 年,两名军人找到她,说陈毅很惦记她,还问她有什么困难。她只说:“我很好,能不能让他给我写封信?”
可她没能等到那封信。1972 年 1 月,收音机里传来陈毅逝世的消息。赖月明坐在院子里,点了三炷香,对着北京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收音机里播放《兴国旅舍》时,她又一次昏了过去 —— 那是陈毅以为她牺牲后,专门为她写的诗。
晚年的赖月明,总是坐在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那张 1959 年的报纸。她跟孩子们讲起过去的事,说 “你陈叔叔是个好人,是个大英雄”。她还叮嘱孩子们,要永远记住红军的恩情,记住那些为国家牺牲的人。
后来有人问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她说:“没能再跟他说句话,没能告诉他,我一直好好活着。”
赖月明的故事,是那个战火纷飞年代里,无数革命伴侣的缩影。他们为了信仰,放弃了个人的幸福;为了国家,承受了分离的痛苦。陈毅成为了开国元帅,名留青史;赖月明成了普通农妇,默默无闻。可他们的爱情,却像苏区的红杜鹃,永远绽放在历史的长河里。
2003 年,赖月明在兴国去世,享年 89 岁。临终前,她把那张剪下来的报纸放在胸口,轻声说:“我来找你了,陈老总。”
来源:小豫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