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万英尺高空,我刚从一场差点机毁人亡的事故中活下来,抖着⼿给我当律师的男友沈泽睿打电话,只想听⼀句安慰。
三万英尺高空,我刚从一场差点机毁人亡的事故中活下来,抖着⼿给我当律师的男友沈泽睿打电话,只想听⼀句安慰。
电话那头,他却冷静地分析着航司数据,定义我的恐惧为无效情绪,转头却用全世界最温柔的语⽓,哄着他那个只是⽂档出错的实习⽣去吃甜品。
多年来,我⼀直信了他的那套说辞——我的懂事是并肩作战,他的冷漠是高级的理性。
直到他在决定我家人命运的法庭上,为了他实习⽣的一颗智⻮,亲手葬送了我们的官司,我才彻底清醒。
后来,他抛下所有骄傲,当着所有⼈的⾯跪在我面前,红着眼问我:「如果那天在法庭上,我选择的是你,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分⼿?」
「没有如果。」我看着他那张悔不当初的脸,平静地告诉他,「你选择她的那一刻,官司就已经结束了。还有我们的爱。」
1
机⾝猛地一沉,不是寻常⽓流的颠簸,灯光在一瞬间全灭。
世界被尖叫和黑暗吞噬。
安全带指⽰灯熄灭的那⼀刻,我攥得发白的手指才终于从扶手上松开。
魂还没归位,胃里依旧翻江倒海,邻座陌生女孩压抑的啜泣声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我紧绷的神经。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喜悦,只有劫后余⽣的虚脱和后怕。
我几乎是挪出机场的,躲开拥抱哭泣的⼈群,在⼀个⻆落里,用依旧颤抖的手指,拨通了沈泽睿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他接了,背景里有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我到了,」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未散尽的恐惧,「沈泽睿,刚刚飞机差点失事……我好害怕我好想你。」
「安全降落了就好,」他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冷静得像一块冰,瞬间浇熄了我所有奔涌的情绪,「我查过航司数据,夜间航班遭遇强气流的概率比白天高 10%,但因此导致重大事故的系数,无限趋近于零。你的恐惧是非理性情绪,现在没事了。」
没有一句「你还好吗」,没有一句「吓坏了吧」。
他像是在分析一个与他无关的案例,精准、高效,却毫无温度。
我的心,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点点沉下去。
「可我刚刚……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我吸了吸鼻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让他明白我此刻需要的不是数据,是安慰。
「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表扬的轻快,「能够自我调节,迅速摆脱无效情绪的干扰,这才是成年人最宝贵的技能。你做得很好。」
「听着,静怡,」他说,语气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安抚不听话小孩的耐心,「我知道那种失重感会激活大脑最原始的恐惧中枢。但是,我们得学会把『感觉』和『事实』分开。事实是,你现在正安全地站在地面上,对吗?所以,刚刚那段恐惧,它已经过去了,只是一段无效的情绪后遗症。让它走,别攥着不放。」
我的委屈瞬间涌上喉咙,眼眶发烫。
「可那不是后遗症!是真实发生过的!我差一点就死了……」
「差一点?」他轻声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种「不理性」对话的疲惫,「但凡学过概率论,就知道这种『差一点』是种错觉。好了,别沉浸在这种情绪里了,它除了消耗你,没有任何好处。你能自己走出来,你一向都可以的。」
就在我被他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时,电话那头,键盘声停了。
2
一个女孩细细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怯生生地传来:「沈律师……对不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下一秒,我听见了另一个沈泽睿。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沈泽睿。
「晓婷?怎么了?」他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像一块冰瞬间被暖流融化,变得柔软、和缓,甚至带着哄劝的温度。
「慢慢说,别急。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的呼吸停滞了。
那个告诉我「情绪是无效消耗」的男人,此刻正用全世界最珍贵的耐心,去呵护另一个女孩的情绪。
「……前辈又骂我了……说我的文书格式错了好几个地方……」任晓婷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多大点事,」沈泽睿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新人犯错,神仙都拦不住。这样,你在工位等我十五分钟,我手头这点事忙完,带你去吃点甜的。我记得你说过,没什么事是一块提拉米苏解决不了的,对不对?」
我握着冰冷的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三万英尺高空的生死一线,比不过她几处错误的文档格式。
我劫后余生的脆弱,在他眼里是「需要自我调节的无效情绪」;而她的委屈,却是值得他放下工作、用甜品去哄的「天大的事」。
一股夹杂着屈辱和困惑的凉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沈泽睿,」我听见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平静的腔调开口,「你不是最讨厌女孩子哭吗?」
他显然没料到我还会出声,有片刻的沉默。
随即,他又变回了那个对我「讲道理」的沈泽睿,语气里充满了循循善诱的成熟与无奈。
「静怡,你怎么能和她比?」
「晓婷只是个初入职场的孩子,心理防线低,遇到一点小事就容易崩溃,需要外力引导。而你,」他刻意停顿,声音里注入一种「你是特殊的」的强调,「你是我见过最坚韧、最不需要别人操心的女人。我把你当成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需要时刻捧在手心里的花朵。我相信你的内心足够强大,所以我从不把你当成需要哄的小女孩。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和尊重。」
他娴熟地运用着这套逻辑,先将我置于一个尴尬的、与小女孩争风吃醋的境地,再迅速将我捧上「独立、强大、被尊重」的神坛。
那股刚刚升起的凉意和不甘,就在他这番滴水不漏的话语中,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是的,他说得对,我怎么能和一个实习生去计较这些?
我是他的「战友」,是「特别」的,我应该为这份独一无二的「信任」而感到骄傲。
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我选择了自我说服。
3
那一晚,我几乎没睡。
机舱失重下坠的幻觉反复将我拽入深渊,每一次惊醒,后背都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我蜷缩在被子里,黑暗中,沈泽睿那句冷静的「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像幽灵一样在房间里回荡。
第二天下午,他才出现在我家门口。
手里没有鲜花,没有我爱吃的蛋糕,只有一个包装精美的药盒。
「进口的褪黑素,」他把盒子塞进我手里,然后像往常一样,轻车熟路地换上拖鞋,语气轻松得仿佛我们昨天只是通了个无关痛痒的电话,「我就知道你昨晚肯定会受影响,这个能帮你调整睡眠,比安眠药副作用小。」
他永远这样,带着一个「最优解」出现,精准地解决「问题」,而不是安抚「情绪」。
我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他察觉到了我的沉默,走过来,用指节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熟悉的、赞赏式的宠溺:「怎么了?还在想飞机上的事?」
他没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就知道你不会像别的小姑娘一样,抓着我哭哭啼啼要安慰。你总是这么冷静,能自己想明白。静怡,这就是你最让我着迷的地方。」
看,他又来了。
一顶「与众不同」的高帽稳稳地扣在我头上,堵住了我所有可能出口的委屈。
我如果再提我的恐惧,就等于亲手把这顶帽子摘下来,承认自己其实也就是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我只能咽下所有的话,对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那一夜,我终于睡着了,却坠入了一个由他声音主导的漫长梦境。
梦里,我发烧到三十九度,浑身滚烫,视线模糊。
我在电话里小声地跟他说难受想他陪陪我,他却在电话那头冷静地指导我:「发烧是人体免疫系统在战斗,好事。你现在需要的是记录体温变化,每半小时一次,然后大量饮水,促进新陈代谢。我陪你,你就能不发烧了吗?」
场景猛地切换。
我搞砸了一个重要的项目,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躲在楼梯间里偷偷哭。
我发消息给沈泽睿,只想他说一句「没关系」。
他却立刻回拨过来,语气严肃:「你又不是公主,哭能解决问题吗?立刻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情感消耗。现在,给我复盘整个流程,找出你出错的节点,这才是关键。」
梦境的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只剩下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反复地、温柔地,像魔咒一样地回响:「静怡,别把精力浪费在感觉上,感觉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4
我继续扮演着他眼中那个「情绪稳定」的完美女友,甚至有一丝病态的自豪。
看,我多与众不同,我从不给他添麻烦。
这种脆弱的平衡,在我们的三周年纪念日那天,被彻底打碎。
我提前半个月就订好了那家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法餐厅,反复提醒他,那天晚上排除万难,属于我们俩。
他也笑着答应,说「一定」。
纪念日当天下午,他却给我打来了电话,背景音有些嘈杂。
「静怡,晚上的餐厅……可能要取消了。」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抱歉,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商量的笃定。
我的心往下一沉,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出什么事了?」
「律所这边,几个实习生为了转正名额的事,情绪都崩了,甚至闹起了矛盾,」他叹了口气,声音里透出一种长辈般的无奈和责任感,「我是他们的导师,我得留下来处理。这种关键时刻,引导他们比一顿饭重要,你理解的,对吧?」
又是这句「你理解的,对吧?」。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就将我置于道德的制高点,如果我说不理解,就立刻会变成一个无理取闹、不明事理的女人。
我的失落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喉咙。
我花了一下午化的精致妆容,身上穿着他最喜欢的那条裙子,瞬间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但我还是深吸一口气,用训练有素的平静声音回答:「嗯,我理解。那你早点处理完,也早点回家。」
「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他又一次,用这句轻飘飘的赞美,结束了我们的通话。
挂掉电话,我看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自己,第一次感到无比的疲惫。
我脱掉高跟鞋,换上家居服,一个人点了外卖,对着空荡荡的餐桌,一口一口地往下咽。
晚上十点,我刷着手机,百无聊赖。
就在这时,一条朋友圈动态毫无预兆地跳进了我的视线。
是任晓婷发的。
九张灯红酒绿的照片,背景是一家吵闹的 KTV 包厢。
其中一张大合照里,沈泽睿就坐在人群的中央,他微微侧着头,正笑着听任晓婷说着什么。
任晓婷手里举着麦克风,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无忧无虑的笑容。
那张合照下面,配着一行活力四射的文字:「转正压力太大啦!还好有宇宙最暖的沈律师带我们团建解压!唱歌才是释放情绪的最好方式![爱心]」
「团建解……压?」
我看着这几个字,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他所谓的「处理实习生情绪崩溃」,就是带着他们去 KTV 唱歌?
我们精心准备的三周年纪念日,在我这里,是一件可以被「更重要的事情」轻易牺牲掉的选项;而在任晓婷那里,她的「转正压力」,却值得我的男朋友放弃我们的纪念日,去陪她唱歌解压?
我没有打电话质问他,也没有发消息。
我只是默默地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城市的霓虹在我眼中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晕,像我此刻混乱的心。
过去无数个被他用「理性」和「信任」搪塞过去的瞬间,此刻都像电影快进一样,在我脑海里疯狂闪回。
5
我说想去看一场爱情电影,他说「那种商业糖精片有什么看的,浪费两个小时,不如在家看一部高分纪录片。」
可转头,他就在朋友圈里点了任晓婷那条「今天和同事二刷《XX 爱恋》,哭惨了」的动态赞。
我抱怨工作累,想让他陪我周末去郊外散散心,他说「城市通勤已经够累了,周末应该用来高效休息,而不是制造新的疲惫。」
可是律所团建,任晓婷提议去爬山,他在合照里笑得比谁都灿烂。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那样一个讨厌矫情、摒弃所有低效情绪消费的人。
直到今晚,我才像一个傻子一样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是讨厌,他只是对我「双重标准」。
他不是没有耐心,他的耐心给了别人。
他不是不懂浪漫,他的浪漫也给了别人。
留给我的,只有「你应该懂事」、「你应该理性」、「我相信你能自己处理好」。
夜深了,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声。
沈泽睿回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 KTV 包厢里特有的烟草混合味道。
他看见我坐在沙发上等他,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走过来,语气自然地解释:「今天那帮孩子闹得太厉害了,没办法,只好带他们去发泄一下。」
他弯下腰,想亲吻我的额头,语气里带着一贯的、对我「大度」的嘉许:「累坏了吧?我就知道你会乖乖在家等我,不会跟我闹脾气。」
我微微偏过头,躲开了他的亲吻。
他似乎愣住了,手悬在半空中。
6
我第一次开始冷静地、不带任何滤镜地审视我们的关系。
那些曾经被我当成「高级亲密」的瞬间,此刻看来,却像一个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真正的引爆点,来得猝不及防。
周末,我帮他整理出差要用的公文包。
他不小心把一支录音笔忘在了沙发缝里,我捡起来想放回包里时,指尖无意间碰到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的,不是枯燥的会议纪要,而是一段我从未听过的、属于沈泽睿的对话。
是任晓婷带着哭腔的声音:「……中介不肯退押金,还说我违约了……我一个月工资呢……我该怎么办啊沈律师……」
然后,我听到了那个温柔的,属于沈泽睿的声音:「别怕,有我在呢。多大点事,押金我先垫给你,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别为了这点钱委屈自己。」
我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录音还在继续。
「别哭了,再哭妆都花了,」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把那个中介的电话给我,我这个律师,正好跟他『聊聊』人生,普普法。保证他客客气气地把钱给你送回来。」
任晓婷破涕为笑:「沈律师你真好!」
「好了,」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现在,去楼下便利店买个冰淇淋,吃完心情就好了。记住,天塌下来,有我帮你扛着。别把能量浪费在和烂人烂事的纠缠上。」
录音到这里结束了。
我捏着那支冰冷的录音笔,站在客厅中央,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一样的劝慰,却是截然不同的逻辑。
他对我说:「别让情绪残留,要自我调节。」
他对她说:「别哭了,我来帮你扛着。」
他对我说:「别把精力浪费在感觉上。」
他对她说:「去吃个冰淇淋,心情就好了。」
原来,他不是不懂,不是不会。
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他拥有世界上最顶级的共情能力和最温柔的安慰技巧。
他只是,对我不愿这样。
我所有的懂事、所有的理解、所有的自我消化,在他眼里,不过是四个字——
「不值得。」
这一刻,我终于清醒了。
彻底地、不留任何余地地清醒了。
7
听完录音,我把那支冰冷的金属笔扔进了他最乱的那个抽屉深处。
我不再跟他争论任何事。
他夸我冷静,我就笑纳;他说我懂事,我就默认。
我在他面前,扮演着他最想要的那个完美女友,心里却在冷静地盘算着离开的日期。
引爆点,在我堂哥那场决定身家的房产官司上。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他。
开庭那天,我坐在旁听席,紧张到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沈泽睿,我的代理律师,我的男朋友,却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就频频低头看手机,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麻烦。
果然,轮到他诘问对方证人时,他漏掉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就那一个失误,满盘皆输。
法官宣布休庭十五分钟。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眼看着他起身就要往外走,我立刻跟了上去。
我必须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比我全家的命运还重要。
走廊的尽头,我看到了答案。
8
任晓婷捂着半边脸,眼泪汪汪地站在那里,而沈泽睿,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紧张:「怎么样了?还是很疼吗?我看看。」
他说着,就想伸手去碰她的脸。
任晓婷带着哭腔躲了一下:「智齿发炎了……又肿又疼……刚才差点晕过去……」
「怎么不早说!」沈泽睿的语气里满是责备和心疼,「你这小孩就是太能忍!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找我认识的专家给你看看,必须马上处理!」
他说完,拉起任晓婷的手腕就要走。
我站在他们身后,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冷得结冰。
「沈泽睿。」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他和任晓婷同时僵住了身体。
他回头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皱起眉,抢先发难:「你怎么出来了?不知道现在情况多被动吗?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好一个「需要静静」。
我一步步走过去,视线越过他,落在了任晓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
「牙疼?」我问。
任晓婷瑟缩了一下,小声说:「嗯……发炎了……」
「挺严重的,」我点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回到沈泽睿脸上,扯出一个冰冷的笑,「严重到能让你,在我家官司最关键的时候,输掉一个本该稳赢的庭审。」
沈泽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静怡,你讲点道理。案子是案子,晓婷这是突发状况!」
「突发状况?」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你告诉我,是我家可能要赔掉半辈子积蓄的官司算『突发状况』,还是你这位宝贝实习生的牙疼,更需要你这位金牌大律师紧急救援?」
我的语气刻薄又直接,沈泽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静怡,注意你的措辞。晓婷她生病了,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我作为她的导师,关心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关心?」我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走廊,又将视线钉在他那只还虚虚护在任晓婷肩上的手,「关心到需要你在我全家命运攸关的庭审中途,搂着她,准备翘班去陪床?沈律师,你这份『关心』的规格,是不是太高了点?」
任晓婷被我的话刺得浑身一抖,哭着辩解:「陈姐姐,你误会了……我只是……」
「你闭嘴。」我冷冷地打断她,眼神却始终锁定着沈泽睿,「我没兴趣听一段需要别人『翻译』的绿茶独白。我现在,只想听我的男朋友,给我一个解释。」
沈泽睿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被我如此不留情面地戳穿,他那张永远云淡风轻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夺回话语权:「陈静怡,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案子输了可以上诉,但晓婷的手术不能等!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楚吗?」
就是这句话,彻底引爆了我心中早已冷却成灰的火山。
「我分不清楚?」我气笑了,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只知道,你嘴里那个『分不清轻重』的,是我堵上所有信任,求你来保护的家人!而你怀里这个『性命攸关』的,是一个没有你,地球照样会转,医院照样会给她开刀的实习生!」
我转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还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任晓婷。
「还有你,苏小姐。演技不错,楚楚可怜的样子很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但下次想撬别人的墙角,记得挑个好时候。别在别人家着火的时候,你跑来哭诉自己只是划破了手指。懂吗?」
任晓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大概从没被人这么羞辱过。
沈泽睿终于被我激怒了,他猛地将任晓婷护在身后,对我低吼道:「够了!陈静怡,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看着他下意识维护另一个女人的动作,心中最后一丝留恋也彻底燃尽了。
任晓婷的脸涨得通红,拉了拉沈泽睿的衣角,委屈巴巴地说:「沈律师……要不……我还是自己去吧,别因为我……」
沈泽睿立刻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对我低吼:「陈静怡!你闹够了没有?!晓婷一个人在这里无依无靠,她疼成这样我能不管吗?案子输了可以上诉,她的牙疼能等吗?!」
那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我看着他下意识维护另一个女人的动作,看着任晓婷在他身后投来的、那抹一闪而过的、胜利者的眼神。
我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一步步走向他,心里只剩一片焦土。
「沈泽睿,」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只问一次。」
「下半场开庭,还有五分钟。你是回去打官司,还是带她去看牙?我们的感情选择权在你手上。」
任晓婷在他身后,哭得更凶了,她抓着他的衣角,抖得厉害。
「沈律师……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泽睿的喉结滚动着,视线在我脸上和任晓婷脸上来回移动。
他在权衡。
9
那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冷下去,最后,变成一块石头。
终于,他转过身。
他没看我,而是用手轻轻擦掉了任晓婷的眼泪。
「别怕,」他的声音很哑,但很清楚,「我带你去医院。」
说完,他脱下律师袍,随手扔在旁边的椅子上。
然后,他拉着任晓婷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
世界,彻底安静了。
我走过去,捡起那件被他扔掉的律师袍。
上面还有他的味道,我曾经最喜欢的味道。
现在,我只觉得想吐。
我拿着那件袍子,走进法庭,走到我家人面前,把它放在桌上。
我看着我堂哥,说:
「哥,我们撤诉。」
「这官司,下次再打。」
「这律师,不要了。」
转身,我没再看堂哥一家错愕的脸,径直走出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天没塌下来。
甚至连阳光都比刚才明亮了几分。
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痛哭,而是拨通了我大学时法学院恩师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我就听到了那熟悉又严厉的声音。
「陈静怡?」
「是我,刘老师,」我靠在法院门口冰冷的石狮子上,声音冷静得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背叛,「您上次提过的,那位专打产权纠纷的张律师,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刘老师在那头沉默了片刻:「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看着不远处川流不息的车流,轻描淡写地说,「只是觉得,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会分心的人身上,不如花钱请一个只认合同和证据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想明白了就好。我马上发给你。」
挂了电话,家人也追了出来。
我爸妈眼圈通红,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静怡,你是不是跟沈泽睿吵架了?别意气用事啊,这官司……」
「我没吵架,」我打断他们,然后看向堂哥,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哥,把所有钱都给我,包括准备上诉的。我现在就去签新的委托协议,换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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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没有可是,」我看着他们犹豫不决的脸,把那段录音,和他为了任晓婷的牙疼而在庭上失误的事,用最平静的叙述,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说完,周围一片死寂。
我爸猛地一拍大腿,眼里的犹豫变成了愤怒:「换!必须换!」
半小时后,我在一家老旧的律师事务所里,见到了那位张律师。
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不善言辞,全程只问最关键的问题。
签完字,刷完卡,我把所有资料交给他,只说了一句话:「张律师,我不关心过程,我只要结果。」
他扶了扶眼镜,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知道了。」
那晚,沈泽睿给我打了二十三个电话,发了一百多条微信。
内容从一开始的质问「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到后来的解释「晓婷她只是个新人,我不能不管」,再到最后的服软「静怡,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
我一条都没看,一概不回。
在拉黑他最后一个号码之前,我只回了他四个字:
「法庭上见。」
一个月后,二次开庭。
我依然坐在旁听席,身边换了新的律师,心里却平静如水。
而沈泽睿,作为对方律师的「重点参考对象」,那天也来了,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他瘦了,眼底带着乌青,视线一直像胶水一样粘在我身上。
我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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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律师全程没一句废话,逻辑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对方所有的谎言。
他抓住的每一个漏洞,都是上次庭审中,沈泽睿低头看手机时错过的那些。
法官落槌宣判的那一刻,我堂哥一家在我身后喜极而泣。
我赢了。
不是靠沈泽睿的光环,不是靠任何人的施舍,是靠我自己当机立断,用真金白银和毫不动摇的决心,赢回来的。
走出法院,沈泽睿在门口拦住了我。
他看起来很疲惫,昔日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精英感荡然无存。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静怡,官司赢了,恭喜。我们……能谈谈吗?」
「谈什么?」我反问,「谈你的专业失误,还是谈你的『师徒情深』?」
他被我堵得脸色一白,随即苦笑了一下:「你就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承认。但晓婷她……」
「我对她的事,没兴趣,」我打断他,「我只想告诉你,沈泽睿,从你在法庭上选择她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被我解雇了。不光是作为律师,也是作为男朋友。」
我说完,绕开他就走。
他却不死心,在我身后说:「我送她去医院,安顿好她,就马上赶回去了!」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所以呢?你是想让我夸你『有情有义』,还是想让我感谢你,在我已经自救之后,姗姗来迟的『关心』?」
「沈泽睿,收起你那套吧。我们已经分手了。」
「迟到的深情,比草都贱。」
12
我那句「迟到的深情,比草都贱」像一记耳光,扇在沈泽睿脸上。
我没看他是什么表情,径直坐上堂哥的车,彻底驶离了他的世界。
听说,那天他一个人在法院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天黑。
但这都与我无关了。
他那完美的世界,是从他输掉的那场官司开始,裂开第一道缝的。
当庭「放鸽子」,还输给了业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律师,这件事像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他们整个律所圈子。
他「战无不胜」的金字招牌,第一次出现了锈迹。
律所的合伙人找他谈了话,话里话外,都是对他在那场庭审中「极不专业」表现的敲打。
他焦头烂额,而任晓婷,自然就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和「解语花」。
我偶尔会从我们还未删干净的共同好友的朋友圈里,看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今天,任晓婷发了一张手捧奶茶的照片,配文:「心情 down 到谷底,还好有沈律师的投喂,瞬间回血!」
明天,她又发了一张深夜加班的办公室剪影,文字是:「又是一个改文书改到崩溃的夜晚,幸好有师父远程指导,感觉自己又进步了一点点。」
字里行间,都在炫耀沈泽睿对她的「特殊」。
沈泽睿大概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从我这里失去的掌控感和优越感,都能在任晓婷崇拜的眼神里,加倍地找回来。
他把我曾经给予他的,那些无条件的耐心、倾听和支持,尽数转移到了任晓婷身上。
他大概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一段可以让他随心所欲扮演「拯救者」的、完美的关系。
直到他那套对付我的「理性话术」,第一次用在了任晓婷身上。
听律所的其他人说,那天,任晓婷因为工作上的一点小失误,又在办公室里哭哭啼啼。
沈泽睿大概是应付得累了,习惯性地说了句:「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你现在应该复盘一下,下次怎么避免。」
那是他曾对我说过无数次的话。
但任晓婷不是我。
她当场就炸了,冲着沈泽睿尖叫:「复盘复盘!你除了工作还会说什么?!我现在是需要你跟我讲道理吗?我需要的是安慰!你怎么这么冷血!」
13
那一刻,律的所朋友李栗在电话里学得惟妙惟肖:「你是没看到沈泽睿那张脸,当场就懵了,像是被自己养的猫挠了一爪子。估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招对我百试百灵的话,怎么到任晓婷这儿,就不管用了。」
当然不管用。
因为我当初选择吃下他那些冰冷的「道理」,不是因为我认同,而是因为我爱他。
我愿意为了维持我们之间那份所谓的「高级亲密」,委屈自己,消化掉所有的情绪。
而任晓婷,她要的不是道理,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和情绪价值。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相看两厌」的序幕,正式拉开。
沈泽睿开始有意无意地减少和任晓婷的接触。
他大概第一次尝到了被「情绪勒索」的滋味,并不可避免地开始怀念我的「懂事」和「省心」。
他甚至开始给我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
「今天路过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他们出了新的特调。」
「你之前说想换的那个牌子的车,新款上市了,性能不错。」
不提复合,不提道歉,只是用这种看似日常的口吻,试图重新渗透回我的生活。
我一条都没回。
我只是默默地把他新换的号码再次拉黑。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他怀念的根本不是我。
他怀念的,是那个把他当成全世界,愿意为了他,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情绪、没有要求、永远正确的「机器人」的。
14
我拉黑沈泽睿的第三天,收到了公司的晋升邮件——市场部总监。
我签下新的租房合同,地址在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小区。
搬家那天,李栗帮我把一个巨大的画架抬到落地窗前,阳光刺眼。
「行啊陈总监,」她捶了我一拳,「这下可真是钮祜禄·静怡了。」
我笑了。
不是什么钮祜禄,我只是终于敢把自己当个人,而不是一件懂事的家具。
与此同时,沈泽睿的世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内部开始腐烂。
那根点燃引线的导火索,是他亲手护在羽翼下的任晓婷。
听说,律所那个标的上亿的并购案,被她一份小小的归档错误搅黄了。合伙人雷霆震怒,当场就要让她滚蛋。
沈泽睿又一次英雄般地站了出来,想把她护在身后。
可惜,这一次,他护住的不是柔弱的小白兔,而是一只反咬主人的白眼狼。
李栗把律所内部的八卦,绘声绘色地讲给我听:
任晓婷当着所有合伙人的面,哭得泣不成声,说的却是:「我只是个实习生啊!这么重要的文件,沈律师您之前不是说会亲自复核的吗?我以为您都看过了……我不知道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把「业务失误」,变成了「指导不力」。
「你是没看到沈泽睿当时的脸,」李栗在电话里笑得快岔气,「比猪肝还难看。他大概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精心浇灌的纯洁小白花,怎么就开成了一朵毒蘑菇。」
我一点都不意外。
习惯了索取而不必付出的人,被喂大了胃口,自然会嫌弃投喂者手里的面包渣。
沈泽睿,亲手喂出了一个只想把他当跳板的野心家。
15
而他自己,却还沉浸在「拯救失足少女」的剧本里,浑然不觉。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和人脉,试图将任晓婷那桩大麻烦压下去。
那几天,他几乎是以律所为家,白天焦头烂额地跟合伙人周旋,晚上通宵达旦地想补救方案。
而任晓婷,这个麻烦的制造者,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满他「冷落」了自己。
听说,那天深夜,沈泽睿刚结束一个焦灼的视频会议,任晓婷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她不是来道歉,也不是来关心进展,而是在电话那头,用她一贯那种委屈又无辜的腔调,抱怨他已经三天没陪她吃饭了。
就是这个抱怨,成了压垮沈泽睿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瞬间,他大概是恍惚了。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过去的夜晚,我,也是这样在电话这头等着他,却只会说一句「你忙吧,早点休息」。
他终于爆发了。
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任晓婷,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吼出了那套曾对我百试百灵的「理性圣经」:
「任晓婷!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焦头烂额,都是在为你惹出的麻烦擦屁股!只会哭,只会抱怨,能解决任何问题吗?!别再用你那些毫无意义的情绪来消耗我了!」
电话那头,任晓婷愣住了,足足三秒。
随即,爆发出的不是恐惧或忏悔,而是一声无比尖锐的、夹杂着嘲讽和愤怒的尖叫:
「沈泽睿你吼我?你居然为了工作吼我?」
「我告诉你,当初不是你天天在我面前装深情、装体贴,说陈静怡那种女人太无趣,说我就像一缕阳光照进你沉闷的生活里,我会跟你走这么近吗?现在倒嫌我消耗你了?你变了!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被你当狗一样呼来喝去的陈静怡?!怎么,现在知道谁更听话了?」
16
她的话,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剖开了沈泽睿最阴暗、最虚伪的内心。
把他那点不可告人的,享受在两个女人之间游走的优越感,和他那些用「理性」包装起来的自私自利,全都血淋淋地暴露在了空气里。
沈泽睿被这段话钉在了原地,浑身冰凉。
他终于看清了任晓婷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也看清了自己。
他迷恋的根本不是什么「柔弱」。
他迷恋的,是那个在他面前,可以让他随意扮演「无所不能的上帝」的自己。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崇拜他的信徒,而是一个能让他安心扮演「上帝」的、稳定而坚固的后台。
而这个后台一直都是我。
是我用三年的委屈和「懂事」为他搭建的。
他亲手拆了这个后台,然后妄想让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来替代。
这场争吵最终以他摔掉电话,和任晓婷彻底决裂收场。
他用一大笔钱让她永远地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像是在清理一块令他蒙羞的、腐烂的伤疤。
但是,太晚了。
任晓婷这个「参照物」消失之后,他生活失控的连锁反应,才真正开始。
他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个曾被我打理得一尘不染的家,迎接他的,只有一室的清冷和杂乱。
餐桌上没有永远温着的汤,沙发上没有他随手乱扔的外套,书房里,也再没有那个他加班时,会默默陪在一旁,从不打扰的身影。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家里那些会自动归位的杂物,那些永远满格的冰箱,那些永远干净平整的衬衫……都不是凭空出现的。
那些都是我,用无数个被他用「在忙」、「要开会」打发的日日夜夜,一点点构建起来的,只属于他的秩序。
他这时才痛苦地意识到——
我过去那些所谓的「独立」和「懂事」,不是我天性如此,更不是他「调教」有方。
那,是我用委屈和隐忍,一点点喂养出来的、只针对他一个人的,早已绝版的爱。
现在,喂养者走了。
他那高高在上的「上帝」,终于因为饥饿和寒冷,狼狈不堪地,从神坛上,一头栽了下来。
17
但他并没有摔醒,而是给自己换了一个新的剧本——忏悔的浪子。
他不再给我打电话,也不再发那些语无伦次的微信。
他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充满了行为艺术感的「赎罪」。
他打听到我的新住址后,没有上来骚扰,而是每天开着他那辆曾经连送我下楼都嫌浪费时间的辉腾,停在我公司对面的马路边。
从我上班到我下班,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车里。
起初,我以为他会冲上来纠缠,但他没有。
他只是在我开车经过时,遥遥地看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狗一样的哀伤。
周末,他会拎着我最爱吃的那家法式甜品店的盒子,站在我公寓楼下的那棵银杏树下,一站就是一下午。
直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蛋糕在盒子里融化变形。
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却比任何的纠缠都更令人窒息。
他在用这种无声的、充满牺牲感的行为,对我,以及所有能看到他的人,上演一出深情的剧本。
果然,没过多久,风向就变了。
那些曾经和我一起骂他「渣男」的共同好友,开始小心翼翼地跑来试探我。
「静怡,沈泽睿他……好像真的变了。」
「是啊,他跟我们说,他知道自己以前错了,他现在不敢打扰你,只想用这种方式,远远地守护你。」
「他还说,他在重新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他说他看的那些心理学的书,比他当年的司法考试资料还厚……」
连李栗都动摇了,给我发来一张截图,是沈泽睿发在朋友圈的一张照片:厚厚的一摞心理学书籍,旁边放着一杯冷掉的咖啡,配文是:「补课。欠你的,我用余生来还。」
李栗问我:「静怡,要不……你再给他一次机会?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我看着那张充满了「表演痕迹」的照片,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回复李栗:「李栗,你见过有哪个真正忏悔的人,会把自己的忏悔过程 24 小时全球直播吗?」
「他不是在赎罪,他是在营销。营销一个『深情悔过』的人设,想绑架我,也绑架所有看客的同情心。」
「这,比他当初对我 PUA,还要恶心一万倍。」
最后的对峙,在我新公司一年一度的庆功晚宴上。
18
我作为年度最佳总监,刚刚领完奖,穿着一身得体的香槟色礼服,端着酒杯,正和客户谈笑风生。
沈泽睿不请自来。
他像是算准了时间,在我转身的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瘦得脱了相,曾经一丝不苟的发型变得凌乱,眼眶深陷,眼里的红血丝像是要爆开。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和我这个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格格不入。
他像是故意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爱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疯子。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静怡,」他声音沙哑,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眼熟的蓝色丝绒盒子,「别赶我走,就五分钟,好不好?」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等着他的表演。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颤抖地,单膝跪了下来。
全场一片哗然。
他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我三年前就见过的那枚求婚戒指。
「静怡,我知道错了,」他仰着头,眼里的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我解散了我的『理性』,我看清了我的自私。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连狗都不如。」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破碎感,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心软。
「我把律所的股份都退了,我现在一无所有。我只想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回来,让我来照顾你,让我用后半辈子,来偿还我欠你的那些……被我忽视掉的眼泪和拥抱,好不好?」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周围已经有年轻的女同事开始偷偷抹眼泪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爱了整整三年的男人,在我面前,上演他人生中最精彩的一场法庭戏。
然后,我笑了。
我弯下腰,从他手里拿起了那枚戒指。
在他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希望时,我轻轻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19
「沈泽睿,你的表演,很精彩。」
「台词、情绪、时机,都堪称完美。差一点,连我都要信了。」
他的脸色瞬间一僵。
我把玩着那枚戒指,继续说:「而是因为你失去了一个能让你安心自私、无条件包容你、并能证明你『英明神武』的最佳工具。你的生活因为失去我而失控,所以你怀念的,是你自己那个完美的世界,而不是我。」
我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继续说:
「至于任晓婷,你也并不讨厌她。你只是讨厌那个无法再给你提供崇拜感和优越感的她。说到底,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和那个能映照出你伟岸形象的镜子。」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把话捅得更深:
「你根本没学会怎么爱人。你只是,把你律师的那一套,用到了追女人身上——发现常规手段无法胜诉,就开始利用舆论,扮演弱者,博取同情,试图让『陪审团』,也就是我身边所有人,来逼迫我和解。」
我顿了顿,给了他最后一击。
「你所谓的『一无所有』,所谓的『浪子回头』,不过是你用来逼我妥协的,最高级的 PUA。」
「而我——」我笑了,然后松开手指,任由那枚钻戒「当」的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
「不当任何人的镜子。尤其是,一个连自己都照不清的人。」
那枚闪亮的、承载着他精心算计的戒指,「叮」的一声掉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地弹了一下,然后滚到了他磨损的皮鞋边。
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在一片死寂中,端着我的香槟,从容地走向了属于我的、灯火辉煌的未来。
20
晚宴结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任晓婷。
她的声音不再甜腻,带着一丝尖刻的怨毒:「陈静怡,你是不是很得意?」
「还行。」我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语气平淡。
「别以为你赢了!沈泽睿那种自私透顶的男人,根本就不会爱上任何人!他今天能为你下跪,明天就能为下一个给他提供便利的女人下跪!你跟我,没什么区别,都是他利用过的垃圾!」她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都发泄出来。
「你说得对,」我认同地点了点头,「所以我把他扔了。」
电话那头瞬间噎住。
我补充道:「但你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垃圾,你才是。因为垃圾是需要被人扔掉的。而我,是自己走出来的。」
说完,我挂了电话,顺手拉黑。
听说,任晓婷后来回了老家,四处托人相亲,却总觉得对方配不上她这个「见过世面」的人。她活在了对过去的幻想和对未来的抱怨里,再也没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至于沈泽睿,那晚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彻底从我们的圈子里消失了。
一年后,李栗去邻市出差, 在一个很普通的商务快捷酒店门口, 碰到了他。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金牌律师, 穿着廉价的休闲装, 头发花白了大半, 正在跟酒店前台为了押金问题争执,斤斤计较的样子, 像个落魄的中年男人。
李栗说, 他看到她,下意识地就想躲, 眼神里全是狼狈和羞耻。
他大概是被原来的律所彻底踢了出来, 名声坏了, 心气也没了, 只能靠接点小散活维持生计。
我升了合伙人,在事业上杀伐果断, 无人能敌。
我也遇到了新的人。
他是个外科医生, 很忙,甚至有点笨拙。
我感冒了, 他不会像沈泽睿那样给我科普病毒分类, 只会在凌晨三点结束手术后,绕远路给我买回一碗热腾腾的粥,然后守在我床边,用手一遍遍地试我额头的温度。
有一次,我们去看电影,出门时突然下起暴雨。
他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我头上, 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忍不住笑了,说他傻。
他却认真地看着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
「不知道, 下雨了, 就得先给你撑伞啊。」
下雨了,就得先给你撑伞。
就这么一句简单得近乎本能的话,却瞬间击溃了我用三年时间才建立起来的坚硬外壳。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真正的爱, 不是那些被精心包装过的「信任」、「尊重」和「高级」,不是那些头头是道的「理性分析」。
爱,就是最原始的, 不经大脑思考的——
下意识的,心疼。
手机亮了一下,是李栗发来的消息,还附着一张偷拍的沈泽睿的背影照。
「看到他现在这样, 真解气!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我看着那张照片里,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佝偻着背, 消失在人群里的落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我回了李栗三个字:
来源:星星藏于梦里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