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知道我不可能娶你,娶一个坐过台的女人,我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十年前,我是坐台小姐,邓野是夜场打手。
滴水成冰的出租屋里,他紧紧搂着我声音沙哑:
「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
我抱着他:「好,我不走。」
十年后,邓野是科技新贵,我是他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他找了个身家干净的女大学生,抽着烟皱眉对我解释:
「你知道我不可能娶你,娶一个坐过台的女人,我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我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
「好,我走。」
1
公司刚来的女实习生汇报工作时突然下身出血,我立刻开着车送她去了医院。
医生做了检查后,皱眉道:
「你怀孕了自己不知道?有先兆流产的现象,你现在如果想要这个孩子,就必须得住院保胎,你自己决定吧。」
小姑娘叫姜霜霜,今年刚刚大四,一看就没经过什么事儿,吓得小脸儿苍白,眼泪汪汪抓着我的手问我:
「宁安姐,怎么办啊?」
我一边安慰她,一边让助理忙前忙后给她办了住院。
大概是因为受了惊吓,姜霜霜平时红润像苹果似的脸蛋还残留着苍白,一双大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恹恹躺在床上,一个劲儿问我:
「宁安姐,我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我虽然是公司高层,但平时很喜欢和这些年纪小的孩子们打成一片,他们都不怎么怕我。
尤其是姜霜霜,她和我年轻的时候有点像,刚进公司的时候就有人说她要是盖住下半张脸,活脱脱就是以前的我。
也因为这个,我对她也会多照顾一些,于是伸手拨了一下她头发。
「放心吧,医生说了不会有事儿。」
姜霜霜抿嘴:「宁安姐,你怀过孕吗,怀孕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啊?」
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急着解释:「不好意思啊宁安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垂眸:「我怀过,流了。」
她一怔:「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知道,喝了很多酒胃穿孔,孩子没保住。」
我手指轻轻动了动。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可是想起来时,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迟钝的幻痛。
姜霜霜面露不忍,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
「对了,你男朋友呢?」我提醒姜霜霜:「让你男朋友赶紧过来吧,你现在离不开人。」
她低下头,小声道:
「我男朋友忙呢,估计没办法在这里照顾我。」
我皱眉:「这是大事儿,这也是他的孩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你男朋友如果这都不能来,那也太不靠谱了。」
她慌乱抬头解释:「不是这样的,宁安姐,他对我很好的。
「他就是……不方便。」
我随口道:「是你同学吗?还是同事,你不会搞办公室恋情吧。」
她抿着嘴不肯说。
「行,我不问,那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姜霜霜笑了,20 出头的小姑娘,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干干净净得像一张白纸。
她抬起眼直视我,眼底的光有些奇异:「谢谢你啦宁安姐,今天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舒服,也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而已,点点头,让助理留下给她请护工,自己起身出门。
刚走了几步,却正面撞上大步流星赶来的邓野。
我一愣:
「你来干什么?」
邓野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脸色瞬间变幻,又很快恢复自然。
「公司里的人出了事儿,我当老板的怎么也得来看看。」
他似乎很努力地让着急不着痕迹,可额头上的汗还是泄漏了一丝情绪。
「她怎么样了?」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对劲,没来得及抓住。
「没事儿了,有点儿先兆流产,不过送来得及时,打了保胎针就好了。」
邓野明显松了口气:
「那就好。」
他顿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我看看什么情况。」
我不疑有他,转身离开时,他却攥住了我的手。
我回头。
背光的走廊里,邓野面容隐藏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听到他有些复杂的声音。
「老婆,我爱你。」
2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天晚上,我久违地又梦到了我流掉的第一个孩子。
彼时我才 19 岁,比姜霜霜还小些,邓野也不过 20,两个人什么也不懂,月经推迟我也没在意。
那天我们所有的钱刚还了邓野的赌债,房租交不上了,于是我上夜班时被中年秃头顾客灌酒时也不再反抗,只为了哄客人开心,让他多给我一点小费。
「喝完这瓶,我给你一千!」
那时候我和邓野一个月的房租只要 600 块,拿到这一千就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我一杯又一杯喝着,老板买的假洋酒像是冰块包裹着火焰燃烧进我胃里,我突然感觉小腹坠坠地疼。
那疼很快剧烈起来,我额头上冒出汗珠,颤声道:
「老板,我不能喝了,我肚子疼。」
秃头男人瞬间变脸:「你他妈的装什么,今天不喝我他妈一分钱也不给你,把你们经理叫来!」
我又疼又急,脸上开始发冷,一把推开他,冲进了洗手间狂吐起来。
鲜血混合着酒液在剧烈的疼痛中涌出,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
鼻端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正在查房的护士皱眉:
「你怀孕了自己不知道吗,还喝这么多酒,胃都穿孔了。」
我愣住了,许久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说实在的,那一刻我没什么实实在在的,孕育生命的感觉。
我只是觉得很茫然:「那孩子还在吗?」
我不知道我该期望它在或者不在。
我只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我和邓野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拿什么来养这个孩子呢?
护士叹了口气:「没保住,不过没事儿,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对了,你家属呢?让你家属来把费用交一下。」
……
邓野两个小时后带着借来的钱来了。
他趴在我床边,眼睛红肿得要命,张了张嘴却只问出一句:
「还疼吗?」
我小声道:「有点疼,对不起啊邓野,我本来是想赚点钱交房租的,结果现在又害你要借钱。」
他突然把头死死抵在我手上。
温热的液体流过我指缝,他颤抖着声音嘶哑道:
「笨蛋。
「对不起,都怪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苦。」
我慌乱起来:「没有的邓野,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愿意的。」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明明我才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那个,可痛苦到发抖的却是他。
「傻子,」他哽咽道:
「宁安,你等等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3
醒来后,邓野还没回来。
梦里肚子的疼痛还没消失,我起床喝了杯热水,那疼痛却越来越剧烈了。
我手心开始出汗,开始找手机给邓野打电话。
那边许久后才接起来,邓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压得很低:
「怎么了?」
我声音发抖:「我肚子突然好疼,邓野,你在哪儿,陪我去趟医院行吗?」
邓野沉默片刻:「我在陪客户,我让秘书陪你去行吗?」
最近公司在扩张阶段,邓野确实经常要陪客户,然而秘书明天要出差已经出发了,他很快发了信息给我。
「谢司曜正好在咱家附近,我让他去接你。」
……
我下楼时,黑色的迈巴赫已经停在路边了。
一身西装的谢司曜正打开车门往外走:
「你怎么自己下来了,还好吗?」
我勉强点头,坐进车里。
一路疾驰到医院,肚子疼得轻了些。
抽血检查完后,谢司曜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自己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等结果。
医院里的灯光惨白,冰冷的铁椅子上只有我和一对穿得朴实的小夫妻,两个人正在吃盒饭。
男人把肉挑出来夹给女人:「你怀着孩子呢,多吃点肉。」
女人就抿嘴笑,又挑回去:「我刚吃了一块么,你一会儿还得去上夜班,你吃。」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吃完了饭,男人搂着女人。
「躺我腿上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出了结果我叫你。」
「嗯。」
女人缩在医院冰冷的椅子上,头枕着男人大腿,很快睡熟了。
男人轻轻动了动,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女人身上。
我收回视线,打开手机。
手指在刷到姜霜霜朋友圈时一顿。
她发了一张病床上交握的手,配文:
「宝宝,爸爸和妈妈都在陪着你呢,你一定要好好长大!」
我盯着那张照片,没来由觉得那只手有些眼熟。
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阵风从走廊上的窗吹进,我后知后觉有些冷。
一件带着淡淡 tf 乌木沉香的外套落在我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谢司曜把热牛奶递给我,黑色的衬衫衬得他本就优越的身形更显挺拔,英俊立体的五官在灯光下轮廓分明。
我怔了一下:「谢谢。」
谢司曜不置可否:「邓野呢,他怎么不陪你来?」
「他谈生意呢。」
「是么?」谢司曜嘴角掀了掀,没再说话。
我披着他的衣服,难得觉得有点尴尬。
谢司曜是公司少数知道我和邓野关系的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
当年我和邓野还清了赌债后,邓野用剩下的钱去读了大学。
谢司曜是他同学,比他小几岁,但为人却很成熟,毕业时两个人理念相投,干脆一起创办了公司。
一开始打拼的时候两个人也曾经是兄弟,只不过邓野野路子出身,野心太大,安全感不够,总是不停地想把摊子铺大。
谢家三代经商,谢司曜算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为人冷静沉稳,好几次提醒过邓野再这么无节制扩张下去迟早会毁了公司。
两个人理念不合,关系也冷了下来,这些年公司也隐隐分成了以邓野和谢司曜各自为首的两派,暗暗竞争,邓野持有公司股份 33%,谢司曜 31%,两个人难分高下。
只不过因为我也拥有 8% 公司股份,和邓野一起才能压住谢司曜,当初选董事长和执行总裁我拉了几个元老都投给了邓野,谢司曜以一票之差败落成了副总。
因此此时这种情况和他一起,我难免觉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这么晚还穿这么正式,有约会吗?」我没话找话。
谢司曜淡淡道:「谈生意,正好在你家附近。」
「哦,今天谢谢你了。」
「没事。」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好在结果很快出来了,我松了口气,以为只是食物中毒或者什么其他小毛病。
然而医生只是扫了一眼报告单,就开口道:
「你怀孕了,已经一个月了。」
「这个孩子你要吗?」
4
邓野是第二天晚上回来的。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嘴角却一直扬着,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叫住他,把报告单递给他。
「邓野,我怀孕了。」
说出这句话后,我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说实话,我不知道邓野会做出什么反应。
20 岁出头的时候,邓野经常说以后有钱了一定会给我一场盛大的婚礼,说他想娶我。
可后来随着我们年纪越来越大,他慢慢却不再提起娶我这码事了。
有时候我旁敲侧击,他也只说工作忙,说让我等一等。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再笃定他对我的爱了。
果然,邓野眉头在瞬间微微皱起后骤然转换成笑脸,抱住我道:
「是吗,老婆,太好了。」
他的表情转换之快,让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然而我又分明看清,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
「你想要这个孩子吗?」我试探道。
「当然,」他笑了,随手摸了摸我的肚子:「如果像你,肯定很可爱。」
我的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他的语气里没有初为人父的兴奋和喜悦,似乎我和他讨论的只是一桩再日常不过的生意。
他很快扯着领带往屋里走去。
「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对了,你既然怀孕了,最近就先不要去公司,在家休息吧。」
……
因为手头还有个项目没完成,第二天我还是去了公司。
一进公司,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助理兴奋地告诉我:
「邓总这个月发了双倍奖金,说家里有喜事,让大家都跟着沾沾喜气呢!」
我一愣,心里泛起暖意。
原来邓野不是不在乎,只是不会表达罢了。
我脚步轻快起来,提着包进了办公室。
然而刚坐下没多久,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
我低着头看文件,在听到来人声音时有些意外地抬头。
穿着白色牛角大衣的姜霜霜慢慢关上门,站在办公室门口,她紧紧攥着双手,看得出来在强撑着镇定。
「宁安姐,我想和你谈谈。」
「我的孩子,是邓总的。」
5
我脑子嗡的一声。
跟着邓野打拼了这么多年,我自诩也见过无数大场面,从来都没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可这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连张嘴都忘了。
姜霜霜抬头看着我:
「宁安姐,我知道你和邓总的关系,我知道这话按道理不该我来说,他也让我给他时间说会处理好你们的关系。
「但现在我有宝宝了,邓总说会跟我结婚,宁安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可是为了孩子我没办法,拜托你退出吧。」
小姑娘站在那儿,满脸都是天真的理所当然。
一瞬间,曾经那些疑惑都有了答案。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蠢。
那些邓野说谈客户不归的深夜。
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
他那么着急地赶去医院,他那么高兴地给全公司发了奖金。
原来从来都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可是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啊。
我在一瞬间几乎无法相信,低头茫然看自己的手,怀疑我是在做一个噩梦。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话说出口,我就觉得可笑起来。
以姜霜霜二本的学历,按理说是不可能进公司学习的。
可是她还是来了,而且一进公司就在总助办公室,还能是谁的意思呢?
他们开始得一定比我想象中还要早。
「是在学校,邓总有一次去我们学校参加捐赠活动的时候认识的。」姜霜霜抿嘴:「宁安姐,一开始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一起。」
「后来呢?」我冷笑起来:「后来知道了,你不也继续当这个第三者了吗?」
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眼啄了眼。
这个在我看来单纯甚至有些蠢的小女孩,在我送她去医院保住她和我恋人孩子时,又是怎么在心里嘲笑我的呢?
姜霜霜急了,脸色涨红:「可他跟我说他已经不喜欢你了,只是因为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才继续和你在一起的,他喜欢的是我,我也喜欢他,现在我也有了他的孩子,宁安姐,你也是没过孩子的人,你就忍心看我们的孩子出生没有爸爸吗?!」
「而且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之前坐过台,谁知道你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说不定都不是邓野的,邓总不会娶你的。」
她不提孩子还好,一提起孩子,我彻底绷不住了,猛地起身揪住她衣领:
「我坐台?!你问问你的好男人,他投资的第一笔钱是哪儿来的,是谁给他还的赌债!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陪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是我一步一步陪他到现在的,你凭什么跟我说退出?!」
「你干吗?!——」姜霜霜急了,猛地推开我!
她正好推在我小腹上!
熟悉的疼痛针扎一般骤然袭来,我脚下一软,一个没站稳向后倒去,后腰正好撞在办公桌角上,剧烈的痛楚让我眼前一黑!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邓野冲进来,下意识先扶住了红着眼圈儿的姜霜霜:
「你怎么样——」
邓野皱眉看向我:
「宁安你干什么?!」
姜霜霜眼泪掉下来,看起来比我还委屈,大声道:
「你本来就坐过台,我难道说错了吗?!」
下一秒,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我看着没关上的办公室大门,又看着外面所有震惊地看向我的同事下属。
我突然说不出话了,肚子一抽一抽开始钝钝地疼。
那疼很快加剧。
邓野睁大眼睛。
顺着他的视线,我才感觉到身下的热流,带着浓重的铁腥气。
意识消失前,我看到邓野一把推开姜霜霜朝我扑来,目眦欲裂:
「宁安!——」
世界陷入黑暗。
6
有那么一瞬间,又或许是永远,我感觉意识很混乱。
我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流产的那个医院,邓野拿着借来的两千块钱,握着我的手流泪说会永远爱我。
可下一秒他突然抬起头,又变成了 29 岁的邓野,眼神是冷冰冰的不耐烦:
「她有了我的孩子,我已经不爱你了。」
抽痛和寒冷轮番折磨我,我浑身虚汗,猛地睁眼!
邓野正站在床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见我抬头,他微微侧脸避开了我的视线。
只这一眼我就明白了,我沙哑道:
「孩子,没了是不是?」
邓野低声道:「医生说你本来就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不能全怪霜霜推你那一下。」
话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过分,找补道:
「宁安,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我闭上眼睛,轻声道:
「出去吧。」
……
邓野一直守着没走,我也一直没和他说话。
当天晚上我出门上厕所时,隔着门缝听到了谢司曜的声音。
「你打算把姜霜霜怎么办,不提你们之间的私人关系,她这算是故意伤害了,公司不能留这种人。」
邓野立刻道:「霜霜她不是故意的,她胆子小,宁安说得太急了,她害怕!」
很少听到谢司曜这种人冷笑,他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嘲讽:「二十岁,已经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十二岁,邓野,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邓野坐在走廊上,拿出烟来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又扔掉。
谢司曜双手抱胸站在他身前:「邓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宁安跟了你这么多年,这些年一直对你掏心掏肺的,这个姜霜霜有什么好,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学生,学校里一抓一大把,你到底看中她什么了?!」
大概是实在憋得难受,邓野双肘撑着膝盖,叹了口气:
「我有什么办法,她 19 岁就跟我了,她还在身上纹了我的名字,一张白纸似的女孩子,我不能让她受伤。」
谢司曜冷冷道:「宁安跟你的时候还不到 19。」
邓野沉默许久。
死寂的走廊里,他声音再次响起时震耳欲聋。
「可我不能娶她,娶一个坐过台的女人,别人会戳我脊梁骨的。」
他抬头,神色难得出现了一丝茫然:
「霜霜她很像年轻时候的宁安,那时候我没本事,但现在我很想保护霜霜这么干干净净,开开心心地活着,我想……补偿她。」
谢司曜眉宇间浮现怒气和荒谬:
「你欠宁安的,现在却要补偿给另一个女人?
「邓野,你脑子没问题吧?
「那宁安怎么办?!」
邓野垂眸:「我已经对不起宁安了,不能再对不起霜霜了。
「宁安我会补偿她,我会养着她一辈子,让她永远衣食无忧。
「除了婚姻,我什么都能给她。」
谢司曜大概也是被邓野这套不要脸的理论气坏了,转身拂袖而去。
7
我靠在墙上。
说来奇怪,这一刻我没有暴怒或者伤心,只是觉得一切都好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丝毫没有真情实感。
我知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解离。
人体为了从巨大的、难以承受的难过中拯救自己,强行抽离意识。
我慢慢挪步到病床上。
小小的病床只有一米二,翻身都不方便。
曾经我和邓野住地下室时,两个人睡的也是这样的小床。
我已经很久没想起年少的时光了,现在那些时光却随着夜风呼啸而至。
彼时我爸妈刚离婚,我妈领走了弟弟,我爸组建了新家庭,没人要我。
我无处可去,没学历也没本事,去端盘子人家都看不上,最后没办法去了夜场当服务员,端果盘端酒。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灯光刺眼劣质,装修土洋不伦不类的酒吧里,女老板红姐鲜红的指甲夹着烟眯眼看我。
「怎么不陪酒呀,像你这样的陪酒两百一次,出台至少八百,还用得着像现在似的苦哈哈地干吗?」
我低头捻着裙子:「……我不想做那些。」
红姐也不恼,只是轻笑一声,操着一口方言骂我学生气。
「来了这儿的哪有不坐台的,以后我不逼你坐你都要求着我坐。
「姐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跟钱有仇的。」
我就这么在那个夜场留了下来,日子虽然苦也算过得去,偶尔也有难缠的客人不好打发。
那次我又被客人缠上了,中年男人喝多了让我出台被拒绝,觉得下不来台,当场要抽我。
他的巴掌落下来,我蜷缩着身体却没感觉到疼痛,慢慢抬起头,才发现他被人拦下了。
十八九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皮衣,手里拿着钢管,挑眉的时候痞里痞气。
「老板,你喝多了吧。」
男人骂骂咧咧想还手,被他揪小鸡仔似的揪了出去,他扫了我一眼,拎着男人转身出去了。
旁边一起陪酒的姐妹兴奋地掐住我的手:
「帅吧,那是红姐刚找来看场子的,听说可能打了!
「要是能找个这样的男朋友,我出台养他都行啊!」
一边有人笑骂:「有这种好事还轮得到你?!他刚来的时候我就试过了,我说请他喝酒,结果他白我一眼让我走开!说不定他不喜欢女人呢!」
那后来,我和邓野一直也没什么交集,只有我被客人纠缠时他偶尔会出手帮我。
有一次他打架被我撞见,因为念着他帮我解过围,我拿了药箱给他上药。
他垂眸,有些不耐烦:「小伤,不用这么小题大做的。」
我轻轻把碘酒按在他破裂的额角上:
「小伤也疼啊。」
他怔怔看了我一眼,突然猛地扭过头。
路灯下,我看清他耳朵泛起微微的红。
那之后,每天回家我都会在巷口撞见邓野。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跟着我,等我到家门口再离开。
我特意去谢了他送我,他只是淡淡道:
「你想多了,顺路而已。」
后来我才知道,他租的房子在大北边,我在大南边,不用说顺路,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他是每天送我回家后,再自己走回家的。
少年人的感情来得炽烈不讲道理,也说不清是哪一次回家的时候,我看着双手插兜的邓野,突然问他:
「喂,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一愣,随后脸色猛地涨红,凶巴巴道:
「你说什么?!」
就在我以为是我自作多情时,他一把攥住我手腕,表情凶得不像是表白,倒像是约架。
「对,老子就是喜欢你,怎么了?!」
我抿抿嘴:「没怎么。」
「我也喜欢你。」
邓野怔住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吻。
月光下,少年的吻是薄荷万宝路味的。
……
和邓野在一起之后,我们有过一段很好的日子。
虽然大家钱都不多,但是他会攒钱买我喜欢的礼物,只因为我路过橱窗多看了一眼一条裙子,下个月那条裙子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条裙子的价钱,3000 块。
比邓野一个月工资还多 200,那 200 还是他找人借的。
我红着眼让他退掉,他却笑嘻嘻地把裙子吊牌咔嚓剪了扔在我身上。
「退个屁,一条裙子而已,穿上我看看。」
日子平淡却幸福,就在我幻想着攒点钱和他离开这里时,讨债的上门了。
家门口被泼了红漆,房东怒骂着让我们滚出去。
我这才知道邓野身上背了十几万的赌债,已经利滚利到了 30 万。
他从不像我以为的那样甘于安稳,他一直想赚大钱。
那天晚上我们拿着被扔出来的行李无处可去,只能坐在公园长椅上。
邓野让我躺在他大腿上,叼着烟沉默许久,突然沙哑道:
「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而我却连给你买条裙子都要借钱。」
「宁安,我真的过够穷日子了,我太想翻身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声音颤抖起来:
「宁安,我们分手吧,我不连累你。」
我默默起身靠在他身边,从他嘴里拿过烟吸了一口。
没我想象中那么好抽,烟雾好像刀子一样割过我的嗓子,刺刺的难受。
我就这么一边咳嗽着一边抽完了那根烟,把烟蒂按灭,轻声道:
「我不分。
「不就是三十万吗,我跟你一起还。」
三十万,对于后来的邓野来说只是他酒窖里一支红酒的价格。
可是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不啻一个天文数字。
我找到红姐,跟她说我愿意坐台陪酒,但我不出台。
红姐知道我和邓野的事儿,她抽着烟半晌没说话,最后骂了我一句:
「又一个傻子。」
我开始努力陪酒,一次次喝到扒着马桶吐到胃出血,只为了多拿一点儿提成。
邓野知道后跟我大吵一架,摔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最后颓然坐在满地狼藉里,双手盖着脸,一言不发。
我哭着抱住他:
「我保证只陪酒,我不出台的,邓野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帮帮你……」
他慢慢伸手抱住我,声音艰涩哽咽:
「宁安,是我对不起你。」
那之后邓野也开始找路子,不再做打手,开始跟着所谓的大哥「做生意。」
我们所有的钱都拿去还债,我们住一个月 600 块的地下室。
不知名的长着很多腿的虫子和老鼠在夜间窸窸窣窣,只有冬天会好一些。
可是我和邓野都不喜欢冬天,因为我们没钱买空调,只能买一床电热毯互相抱着取暖,不够厚的被子上压着两个人的棉衣。
晚上我们两个人分了一碗泡面,我没吃饱,听着肚子咕噜噜的声音。
邓野紧紧搂着我:
「老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跟你保证,我们不会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
我缩在他怀里笑起来。
「好。」
8
我站在窗前,紧了紧身上的病号服。
满城灯火通明,即使是晚上仍旧车水马龙热闹。
……
邓野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有能力,他用我陪酒的钱投资,跟着大哥赚到了第一桶金,我们很快还上了赌债,我不再需要拼命陪酒了,我们也搬出了地下室。
他结识了越来越多的人脉,开阔了越来越广的视野,他开始创业。
我和他一起经营公司,高中都没毕业的我开始自学财务和英文,和他一起陪客户应酬。
后来他越来越成功,公司规模越来越大,银行卡上的余额有了越来越多的零。
我们在全世界各地都有豪宅了。
我们再也不用吃苦了。
可原来地下室里的潮湿阴冷还在笼罩着我,从来都没消失过。
我手指死死捏住栏杆,迟来的意识开始归位。
理智被怒火彻底烧断,我只觉得心底涌起的火焰似乎要把我整个人活活烧死,所有的爱在烈火中变质扭曲,最后发酵酿成了恨。
我跟了邓野整整 12 年!
我把我所有的青春都倾注在他身上,他明明答应我不会辜负我。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冷风呼啸而至,我站在窗口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要被仇恨燃烧殆尽了。
我低头,冷冷俯视着这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
我能把他托举出来,也能把他打回原形。
邓野这么对我。
他必须付出代价。
9
出院第一件事,我就找上了谢司曜。
谢司曜一身白色衬衣扣到最上面一颗,严严实实,压着喉结。
和从小街头出身、不喜欢受拘束的邓野不同,谢司曜家教很严,永远都一丝不苟。
彼此都是聪明人,我开门见山。
「我可以帮你对付邓野。」
谢司曜却没接我的话,反而皱眉道:
「你身体恢复好了吗?流产不是小事儿,你该多休息几天。」
我一愣,他起身倒了杯热水放在我面前:
「新杯子,没人用过的。」
我握着杯子,感觉到温度顺着掌心一路蔓延。
谢司曜没问我为什么要对付邓野,坐定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认真道:
「你想怎么帮我对付邓野?」
我垂眸:「我手里掌握邓野一切信息,包括他之后两个项目的投标详细内容,我会想办法让他所有的项目流产,可能会对公司造成一定影响,但是年底就是董事会选举,我加上自己能拉到三票,到时候我会推举你成为新的董事长和执行总裁。」
谢司曜没有得意,只是看着我:
「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看着手里的杯子:「我要他彻底出局。」
「我要你和我一起想办法弄到邓野手里的股份,等你成为董事长后推举我做副总裁,彻底把邓野踢出公司。」
我抬起头直视他:
「我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谢司曜并没质疑嘲讽我,也没有指责我的心狠。
他只是伸手过来。
「成交。」
我看着那只修长干净的手,丝毫没犹豫握了上去。
……
我和邓野和好了。
我主动找的他。
回家后,我从背后抱住他:
「我不在乎你和她的事,邓野,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和你分开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再爱上别人,你和她结婚也好,生孩子也好,我都在这里等你,你记得回来看看我就好。」
邓野一顿,慢慢回身,他眼神复杂内疚,终于还是回抱住我。
「宁安,你总这样,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
「但是霜霜她还小,她不是故意的,你别跟她计较了。」
我面无表情,声音柔和:「……好。」
「我们在一起十几年,分开彼此都不好受,不如就这样,我不会让她知道,好不好?」
邓野把下巴埋在我肩窝里:
「好,宁安,你这样……我市中心有套独栋别墅过户给你吧,以后你上班也方便一些。」
我笑起来:「我和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钱。」
我轻轻抚摸着他结实的背肌,一晃十几年,他也从那个单薄的少年变成这么成熟。
他嫌弃我陪酒。
可是邓野,如果没有我拼死拼活陪酒赚的钱,你还是个背着一身赌债的混混,说不定早就被人打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
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你踩着我的血肉成功,回头却嫌弃我的心血腥气太重。
我慢慢收紧手指。
那就回去吧,回你该回到的地方。
我付出的,都要还给我。
11
我回到了公司。
公司开始传各种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揣测得很难听。
有人说我是坐台小姐起家,赚钱洗白了。
有人说我靠勾引邓野上位。
邓野没帮我澄清过,我都没在意,还是继续帮邓野做事。
他早就习惯了我对他掏心掏肺。
我很轻易地从他办公室里拿到了竞标底价,透露给了谢司曜。
谢司曜办事很利落,半个月后的竞标,对手公司以高出一线的价格成功竞得标的。
邓野规划了一年,投资巨额资金的项目打了水漂。
他在办公室发了好大的脾气,把东西砸了个遍!
「他们怎么可能就比我们高了一线,肯定是有内鬼泄漏了我们的标价,给我查,到底是谁?!」
秘书小心翼翼抬头:「邓总,最后的竞标价只有您这里有详细资料,其他负责人都是临时才知道的。」
邓总猛地转头:「都有谁来过我办公室?!」
秘书小声道:「只有宁经理,还有……姜霜霜。」
邓野面色一变。
过了许久,他烦躁道:「把姜霜霜给我叫来。」
我的办公室就在邓野隔壁,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旁边传来的争吵。
邓野声音里夹杂着怒气:
「谁允许不经过同意私自进出我的办公室?!」
姜霜霜委屈道:「我们都在一起了,难道我来一趟你办公室都不可以吗?!你当时说喜欢我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
「公是公,私是私,你只是一个秘书助理,谁给你的权利随意进出董事长办公室?!」
姜霜霜难以置信道:「你怀疑是我泄漏了你的底价?!可是宁安也来了,为什么你就只怀疑我?!」
邓野提高音量:「我和宁安在一起十几年,谁背叛我她都不会背叛我!」
姜霜霜带上哭腔:「那难道我就会背叛你?!邓野,你别忘了,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几分钟后,邓野疲惫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我太着急了。」
姜霜霜还在哭。
「别哭了,给你买你之前看好的那个爱马仕白房子,算我赔礼道歉了。」
姜霜霜这才破涕为笑。
……
我坐在真皮座椅上,嘴角扯出讽刺的弧度。
邓野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说什么喜欢啊爱啊。
但其实他最爱的只有自己,一旦有人触犯了他的利益,他立马就会翻脸。
可惜我看清得太晚。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
邓野和姜霜霜不过认识两三年,这份脆弱的信任还能经得起几次怀疑呢?
他对她的爱,在焦头烂额的现实面前又能维持多久?
我很期待那一天。
12
我开始频繁以身体抱恙为由请假。
很多由我维护的老客户开始抱有微词,甚至拖延下单。
邓野不得不亲自登门去维护这些大客户。
之前由我经手决策的项目也全部停工,谢司曜借口忙不过来,邓野只能亲自接下负责。
一时间邓野忙得焦头烂额,好几次找到我希望我能赶紧恢复上班,可我都敷衍说流产后没有恢复好。
再加上我不停地泄漏信息给谢司曜,邓野手下很多核心项目开始出现问题,资金链一度几乎断裂,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和姜霜霜从一开始每天见面,到后来三天一次,一周一次,最后几乎一个月才能见到一次。
姜霜霜彻底忍不了了,到邓野办公室来找他。
一开始邓野还耐着性子哄她。
「我最近太忙了,你等我过阵子好好陪你。」
「过阵子过阵子,每次都说过阵子,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忙完!」
哄了一会儿后邓野也开始不耐烦:「我已经很累了,你让我清静一会儿行不行,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我手底下几千人要吃饭的!
「宁安就不像你这样,她以前——」
他话戛然而止,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然而已经晚了,姜霜霜尖锐道:「宁安宁安,你这么忘不了她还跟我在一起干什么?!
「是啊,她坐台出身的当然有手段了,谁知道那些客户她是怎么拉来的,说不定是一个个床上睡来的——」
「够了!」邓野怒道:「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也能帮你,我不会比她差!」
邓野嘲讽道:「你能帮我什么,?知道怎么维护客户吗?你知道一个项目从立项到落地都需要哪些程序吗?你除了吃喝玩乐刷我的卡还会什么?!」」」
姜霜霜语塞,片刻后带上哭腔:「我只是想帮帮你而已,邓野,你干吗凶我啊,我和宝宝都很久没见过你了……」
邓野长叹一口气,声音软化下来。
「好了,我不该凶你。」
「无聊了就去买点喜欢的东西,我忙完这阵子一定好好陪你,你不是想去夏威夷吗?到时候我休假陪你去。」
……
邓野和姜霜霜没能去上夏威夷。
因为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邓野不得不开始重新拉投资。
这个投资公司的经理是我们的老相识,之前也投资过我们的项目,经过几轮谈判后对方也表现出了意愿。
正好对方公司办了一场商业晚宴,邓野让我一起作陪。
只是刚到了宴会厅,和投资公司的张总谈到投资项目前景的一半,我的话就被打断了。
穿着一身露背身 v 紧身晚礼服的姜霜霜化着精致的妆,一头大波浪走过来挽住邓野的手。
她满脸敌意挑衅,一把扯过邓野胳膊挽住,对我勾起红唇。
「宁安姐,邓野就不麻烦你了。」
张总是知道我和邓野关系的,见状一愣:
「这位是?」
还不等邓野说话,姜霜霜就迫不及待开始自我介绍:
「领导你好,我是邓总未婚妻姜霜霜。」
这不伦不类的称呼让邓野眉头微皱,张总视线在我和邓野身上梭巡了一圈儿,我捋捋一下头发,笑容些微落寞。
「让您见笑了,我和邓野已经分开了,不过张总您放心,我们之间的私人关系不会影响我们合作的专业性。」
张总嘴角笑容淡了些:
「嗯,宁经理的业务能力我还是认可的。」
说罢也没看姜霜霜,朝邓野淡道:「我那边还有熟人,去打个招呼,邓总请自便。」
说罢也不再听项目前景,转身离开。
我忍不住冷笑。
所有人都知道张总白手起家,当初他老婆家里条件好却从来没嫌弃过他,一直帮扶他的事业。
张总也是个好男人,成功后不仅没有抛弃糟糠之妻,夫妻俩还愈发情比金坚,他一向自豪于家庭美满,对有着和他相似经历的邓野也格外高看一眼。
这种场合邓野把小三这么高调地带出来,他自然是看不上眼。
邓野身边有了女伴,我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一只手突然伸到我面前。
身着身黑西装,领带束地整齐的谢司曜朝我礼貌示意:
「你也是一个人吗?」
他平时在公司也穿的一丝不苟,然而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宴会厅的水晶灯太闪耀的缘故,他简直好看得让我愣了一瞬。
和邓野蜜色的皮肤不同,谢司曜皮肤冷白,只有薄薄的眼皮和关节泛着淡淡的粉。
他总是礼貌得体的,看似一双杏仁眼丝毫没有攻击性。
然而那天在医院走廊上,我分明看到当他不刻意遮掩露出本相时,那双眼睛变成了带着冷意和嘲讽的瑞凤眼,似笑非笑,眼角上挑。
此时他又恢复了彬彬有礼。
我微笑,识趣地挎住他手臂。
邓野脸色难看下来,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很多来打招呼的合作公司负责人并不在乎这些,他们身边有的也带着情人,大部分情人都只起一个花瓶的作用,微笑不语。
然而姜霜霜不知道是不是想表现出她对邓野事业的帮助,不仅一个劲儿抢话说,还总说不到点子上。
看得出来她已经提前做过功课了,但大概是因为着急紧张,很多数据都出现了离谱的错误。
邓野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忍不住低声道:
「你闭嘴吧!」
姜霜霜还不服:「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宁安啊!」
这种场合吵起来实在是太难看了,邓野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对方老总打量了一下姜霜霜,突然看到她身上邓野名字的纹身。
「哟,还是邓总会玩,这身上还有你的盖章印戳呢,哈哈。」
其他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这个曾经让邓野心生怜爱的纹身,此刻已经成了让他避之不及的笑话。
邓野一把甩开姜霜霜,大步离开!
姜霜霜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了,小跑着追上去撒娇道:
「对不起嘛老公,今天是我错了,我也是想帮你——」
邓野再也忍无可忍,暴怒道:
「滚开!」
13
我和谢司曜的项目也正处于紧要关头。
合作方的负责人很难缠,明明已经谈好了的合作,还一个劲儿逼我喝酒。
「早就听说耀华的宁经理是女中豪杰,今天你把这几杯都喝了,我就给耀华注资!」
早年为了拉投资,我也没少喝酒,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种人如果不给面子反而会生事,我下意识就拿起酒杯。
然而酒杯却被一把拿过,谢司曜淡淡道:
「我替她喝,不知道王总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肥头大耳的男人见到谢司曜神色就讪讪起来:「谢总说笑了,我开玩笑,开玩笑的。」
他怕的不是谢司曜副总的身份,而是他所代表的谢家。
有了谢司曜在我身边,一场晚宴下来,我看到的都是笑脸。
司机的车赶来时临时爆了胎,谢司曜顺路送我回去。
我该和他说说话表达一下感谢的,但不知道是最近太累了还是怎么,我困得要命,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车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舒缓的轻音乐,等我再醒来时,发现车已经停在了我家楼下,车厢昏暗,我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木质香气的西服。
谢司曜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没叫醒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睡了很久吗?」
「没有,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了。」谢司曜回头,暖黄的路灯灯光淡淡映照在他脸上,他神情柔和,近乎温柔了。
我一愣,下意识开始解安全带,气氛不对,让我觉得有些慌乱。
然而越着急安全带越解不开,扣子不知道卡在了哪里,怎么都按不动。
我急得出汗,谢司曜俯身过来:
「别动。」
咫尺间的距离,我甚至能看清他每一根纤长的睫毛,淡雅的木质香存在感明显起来。
呼吸交错间,我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剧,我脸一红,生怕他会听到我剧烈的心跳声。
就在我大脑一片混乱时,谢司曜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坐了回去。
「好了。」他把安全带解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把西服还给他。
临走前,我回头道:
「今天——谢谢你帮我挡酒了。」
谢司曜没笑,脸上是全然的认真。
「你不需要谢我,我希望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我知道你很优秀,也很有能力。」
「但我希望有时候,你也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分担。」
我愣住了。
这样的话,我从没有在邓野那里听过。
在邓野眼里,我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而不管我做了什么,在他那里都得不到承认。
他似乎很不喜欢我表现得太强,他喜欢的一直是姜霜霜那种能心安理得躲在他身后的人。
这也是这些年来我们渐行渐远的一个原因。
可现在有个人跟我说,希望能跟我并肩作战。
胸腔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回响,我垂眸掩饰住眼里的情绪。
「好。」
14
张总的投资被搞砸后,邓野和姜霜霜的关系迅速恶化下来。
姜霜霜每天都在打电话找邓野,一开始邓野还会接,到后来甚至连接都不接了。
他每天都回来,已经很久都没去见过姜霜霜了。
然而天天在家就意味着,我要去偷他的文件难度更高了。
又一次去他电脑里拷了他的秘密文件后,我出书房时正好撞上了邓野。
他眸色幽深:「你去我书房干什么?」
我淡定道:「有个文件要发一下,我电脑放在公司没带回来,用了一下你的。」
「是么,你手里是什么?」他没再说话,也没让开路。
我知道,邓野对我起疑了。
也是,每次都能精准拿到最核心的文件,这一定是姜霜霜做不到的。
他怀疑我也正常。
我自然而然拿出 U 盘:「U 盘,怎么,你要看吗?」
邓野定定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让开路:
「不用。」
我垂在睡衣袖子的手暗暗握紧。
我直接在邓野电脑上把文件发到了谢司曜邮箱,压根没有在 U 盘上留下痕迹,他即使要查我也不怕。
擦肩而过时,邓野突然叫住了我。
「宁安,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你会背叛我吗?」
我慢慢回身,轻轻抱住他:
「怎么会呢?你是我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你知道我愿意把心都掏出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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