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苗苗家住在城郊一栋老式的三层楼房里,楼道里总飘着邻居家炒菜的油烟味。
张苗苗家住在城郊一栋老式的三层楼房里,楼道里总飘着邻居家炒菜的油烟味。
家里不算宽裕,父亲张强在一家小厂当电工,母亲叶翠萍在流水线上做包装工,俩人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七八千块收入,扣掉房贷和日常开销,攒不下几个钱。
可即便这样,夫妻俩对苗苗的期望却一点没打折。
从苗苗还穿着开裆裤开始,叶翠萍就认定,女儿得靠读书出人头地,绝不能像他们一样一辈子窝在厂里。
01
苗苗三岁那年,叶翠萍咬咬牙,报了幼儿园旁边的舞蹈班。
第一次上课,苗苗穿着粉色小舞裙,怯生生地站在教室门口,叶翠萍蹲下来,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苗苗,跳好了,将来当大明星,妈给你买好多新衣服!”
苗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迈着小短腿进了教室。
那会儿她还小,觉得跳舞挺好玩,可没过两年,兴趣班越报越多,书法、英语、画画,接踵而来。
每天放学,别的孩子在院子里追着跑,苗苗却被接送在各个培训班之间,小书包里塞满了课本和练习册。
“妈,我能不能少学点?我不想练书法了,手酸。”七岁的苗苗有天晚上写作业时,鼓起勇气小声说,眼睛盯着桌上的橡皮,不敢看叶翠萍。
叶翠萍正忙着收拾碗筷,闻言皱起眉,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酸啥酸?现在吃点苦,将来才能有出息。你看电视上那些大学生,多风光?你不学,别人学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她顿了顿,又放软声音,“苗苗,妈这都是为你好,懂不?”
苗苗低头“嗯”了一声,没再吭声。
她从小就乖,父母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哪怕心里觉得累,也不敢多抱怨。
叶翠萍看着女儿低头写字的背影,心里一酸,悄悄叹口气,转身去厨房刷锅了。
为了给苗苗交学费,夫妻俩省吃俭用。
张强戒了烟,衣服破了补了又补,叶翠萍连件新裙子都舍不得买。
有一年冬天,苗苗的英语班要交一万块的费用,叶翠萍硬是从牙缝里挤出钱,第二天却因为感冒发烧躺了两天。
张强心疼地埋怨:“翠萍,你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叶翠萍摆摆手,嗓音沙哑:“没事,苗苗成绩好,比啥都值。”
日子就这么紧巴巴地过着,苗苗慢慢长大了,个子窜得快,模样也出落得清秀,像朵含苞待放的小花。
到了高二,学业压力像座大山压下来,苗苗每天埋在书堆里,眼睛熬得通红。
叶翠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有一天晚饭桌上,她夹了块鸡腿放进苗苗碗里,试探着问:“苗苗,最近功课咋样?老师说你数学有点跟不上?”
苗苗咬着筷子,闷闷地说:“还行吧,就是题太难了,做不完。”
张强插话:“那得多练练,熟能生巧嘛。”
叶翠萍却皱眉,放下筷子:“光靠自己啃书哪够?现在竞争多厉害,隔壁小丽都请了家教,成绩蹭蹭往上涨。苗苗,妈给你找个老师,专门补习,行不?”
苗苗愣了愣,抬头看母亲,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但还是点了点头:“行,听您的。”
叶翠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这就对了。妈跟你爸砸锅卖铁,也得供你上大学。你好好学,将来考个好学校,咱家就翻身了!”
那天晚上,叶翠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着苗苗的成绩,想着厂里微薄的工资,想着自己腰酸背痛的老毛病,脑子里乱糟糟的。
张强察觉她没睡,翻身问:“咋了,又操心啥?”
“还能啥,苗苗呗。”叶翠萍叹气,“她成绩要是再不上,咋考大学?咱俩这辈子不就指望她了?”
张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苗苗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有啥用?没成绩谁看你努力?”叶翠萍语气急了,“我得赶紧给她找个好家教,砸钱也得砸出个名堂来!”
张强没再说话,屋里只剩窗外隐约的狗吠声。
叶翠萍盯着天花板,心里暗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得让苗苗走出一条光明路,哪怕自己累垮,也值了。
02
高二下学期一开学,苗苗的数学成绩又滑了一截,期中考试只考了八十几分。
叶翠萍拿到成绩单,脸沉得能拧出水来。
她没当着苗苗的面发火,只是默默把成绩单叠好塞进抽屉,晚上却跟张强商量开了:“老张,这可不行,苗苗数学再拖下去,高考铁定没戏。得找个家教,专门给她补。”
张强正端着搪瓷杯喝茶,闻言皱眉:“家教?咱家哪还有余钱?兴趣班的账还没还清呢。”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叶翠萍语气斩钉截铁,“厂里最近加班多,我多干几小时,慢慢攒。你别管了,苗苗的前途比啥都重要。”
第二天,叶翠萍就开始四处打听家教的事。
她先问了几个同事,可推荐的老师要么收费太高,要么时间对不上。
她又跑去学校咨询,班主任倒给了几个人选,但叶翠萍总觉得不放心。
她怕找个外人来家里,时间长了生出啥乱子,毁了家庭和睦。
这事在她心里成了块石头,吃饭睡觉都不踏实。
这天中午,厂里午休时,叶翠萍在食堂跟车间主任王姐聊了起来。
王姐嚼着花生米,随口说:“翠萍,你不是找家教吗?我家老黄教书十几年了,龙兴高中的老教师,经验老道。他在泰兴路开了个辅导班,专门给高三冲刺的学生补课,收费也不贵。你带苗苗去看看?”
叶翠萍眼睛一亮,忙问:“真的?黄老师教得好不好?靠谱不?”
“那还能有假?”王姐拍拍胸脯,“我家老黄带的学生,好几个考上重点大学了。他人稳当,讲课有条理,苗苗跟着他准没错。”
叶翠萍一听,心动了。
当晚她就跟苗苗提了这事。
饭桌上,苗苗正低头扒饭,听母亲说要报辅导班,手一顿,抬起头:“妈,又要上课?我现在作业都写到半夜了……”
“写到半夜咋了?”叶翠萍放下筷子,语气里带点急,“你数学才考多少分?不补课,高考怎么办?黄老师是老教师,带的学生都考得好,你去了肯定能赶上来。”
苗苗咬咬唇,没吭声。
她知道母亲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张强看女儿神色不太对,想缓和气氛,夹了块鱼放她碗里:“苗苗,去试试吧,学好了你自己也轻松点。”
“好吧。”苗苗小声应了,埋头继续吃饭。
周末一大早,叶翠萍带着苗苗坐了半个小时公交,到了泰兴路。
辅导班在一栋老居民楼的二层,门口挂着块简陋的牌子——“黄氏高考辅导”。
推门进去,教室不大,几张课桌拼在一起,墙上贴满了手写的公式和励志标语。
黄老师正站在讲台前整理教案,抬头见有人来,笑呵呵地迎上来。
他四十多岁,戴副金丝眼镜,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模样儒雅,说话慢条斯理。
“您就是叶姐吧?王姐跟我提过。”黄老师握了握叶翠萍的手,转头看向苗苗,“这就是苗苗?长得真水灵,听说学习挺用功的。”
苗苗被夸得有点脸红,低头“嗯”了一声。
叶翠萍忙接话:“黄老师,苗苗数学差了点,麻烦您多费心。她要是考不上大学,我这当妈的就没脸见人了。”
“放心,叶姐。”黄老师拍拍胸脯,“我教了十几年,啥样的学生没见过?苗苗底子不差,跟着我补几个月,成绩肯定上来。”
黄老师带她们参观了教室,还拿出一摞学生的高考成绩单给叶翠萍看。
叶翠萍翻着成绩单,见上面好几个名字后面写着“985”“211”,心里踏实了不少。
当场就交了三个月的学费,五千块,是她加班两个月攒下的。
从那以后,苗苗每周六下午和周日早上都要去辅导班。
黄老师讲课确实有套路,条理清楚,还会把复杂的题目拆成小块教,苗苗听着比学校轻松些。
头一个月,她的数学小测成绩从八十几涨到了九十多,叶翠萍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黄老师真神了,苗苗这回算找对人了!”
辅导班里还有七八个学生,都是高三冲刺的,气氛紧绷得像拉满的弓。
苗苗起初有点拘谨,但黄老师爱开玩笑,课间常跟学生聊两句,慢慢地她也适应了。
有次课后,黄老师单独留下苗苗,递给她一本习题册:“苗苗,这里面都是高考常考的题型,你拿回去多练练。有啥不会的,随时来问我。”
苗苗接过书,点点头:“谢谢黄老师。”
“谢啥?”黄老师笑眯眯的,“你好好学,将来考个好大学,老师脸上也有光。”
叶翠萍见女儿成绩有起色,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开始盘算着,苗苗要是能考个一本,哪怕砸锅卖铁供她读大学也值。
每逢周末送苗苗去辅导班,她都站在楼下等,抬头看二楼亮着的灯光,觉得那就是女儿的希望之光。
可苗苗自己却没那么轻松。
辅导班的节奏快,作业堆得像山,她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眼圈黑得像涂了炭。
偶尔她也会偷偷想,要是能少学点就好了,可一想到母亲期待的眼神,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03
高三一年,苗苗像根绷紧的弦,每天在学校、辅导班和书桌间来回奔波。
黄老师的课确实让她数学成绩稳住了,期末考甚至破天荒拿了个一百零八分。
叶翠萍乐得逢人就夸:“我家苗苗争气,照这样下去,一本没跑!”
可苗苗自己却越来越沉默,饭桌上话少了,眼神里总带着股藏不住的疲惫。
高考前一个月,苗苗的压力像洪水般涌来。
晚上她趴在台灯下刷题,常常做到凌晨,手腕酸得抬不起来。
有天半夜,叶翠萍推门进来送牛奶,见她眼睛红得像兔子,忍不住劝:“苗苗,早点睡吧,身体要紧。”
苗苗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妈,明天还有套卷子要做,睡不了。”
叶翠萍愣了愣,想说啥又咽回去,只默默把牛奶放桌上,出门时轻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苗苗心里那根弦已经快绷断了。
高考那天,烈日炙烤着考场外的柏油路。
叶翠萍站在校门口,攥着瓶冰水,眼睛死死盯着出口。
苗苗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书包带子耷拉在肩上。
叶翠萍迎上去,急切问:“考得咋样?数学难不难?”
苗苗低头摆弄书包带,声音小得像蚊子:“还行吧……题有点怪。”
“怪啥?黄老师不是押中好几道题吗?”叶翠萍追问,语气里透着不安。
苗苗没答,绕开母亲往公交站走。
叶翠萍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头一紧,总觉得哪里不对。
成绩出来的那天,家里像被泼了盆冷水。
苗苗总分刚过二本线,离一本差了三十多分,数学竟然只考了九十出头。
叶翠萍拿着手机查分数,手抖得屏幕都花了。
她猛地抬头,声音拔高:“苗苗,这咋回事?你不是说数学没问题吗?黄老师教了你一年,就考成这样?”
苗苗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低声说:“我尽力了……考试那天脑子一片空白。”
“尽力?!”叶翠萍气得站起身,“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为你花了多少心思?辅导班的钱是我加班熬夜攒的!你就拿这成绩回报我们?”
张强看气氛不对,忙打圆场:“翠萍,冷静点,孩子也不想这样。分数出来了,咱再想想办法。”
“想啥办法?”叶翠萍眼睛红了,嗓门更大,“她这分数,上不了好大学,还读啥?白费功夫!”
她转向苗苗,语气里夹着失望,“你说,你是不是没认真学?”
苗苗猛地抬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我认真了!可我真的学不动了……你们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学!”
这话像根针,扎得叶翠萍愣住。
她没料到向来乖顺的女儿会顶嘴,火气蹭地窜上来:“不想学?你翅膀硬了是吧?我们供你读书是害你了?”
争执像滚雪球,越吵越大。
叶翠萍翻出旧账,数落苗苗小时候兴趣班的花费,张强劝了两句也被她呛回去。
苗苗终于绷不住,站起身喊:“你们就知道让我学!舞蹈、书法、英语,我哪样喜欢过?你们管过我的感受吗?我不想读专科,更不想再让你们掏钱!”
“你敢!”叶翠萍气得脑子一热,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客厅里回荡。
苗苗捂着脸,泪水哗哗往下流,瞪了母亲一眼,抓起背包冲出门。
张强追到门口喊:“苗苗,回来!”
可巷子口早就没了人影。
门砰地关上,屋里死寂一片。
叶翠萍瘫坐在沙发上,手还停在半空,脸上怒气褪去,只剩后悔。
她喃喃道:“我……我咋就打了她?”
张强皱眉,语气沉重:“翠萍,你太急了。苗苗这几年压力多大,你看不出来?”
“我不急能行吗?”叶翠萍哽咽,“她考不上大学,咱家这辈子还有啥盼头?我就想她好……”
那天夜里,苗苗没回来。
叶翠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给她打电话关机,问了同学也没消息。
第二天一早,她拖着张强跑去派出所报案。
民警登记完,劝道:“小姑娘可能赌气躲起来了,过几天冷静了就回来了。你们先回家等着。”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苗苗像人间蒸发。
叶翠萍每天站在阳台望巷子口,盼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
夜里她睡不着,翻出苗苗小时候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眼泪打湿了相纸。
她想起苗苗七岁时练书法哭着喊手酸,想起她高三熬夜刷题的背影,心像被刀剜了似的。
张强劝她:“别太自责,苗苗懂事,不会走远的。”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咋活?”叶翠萍捂着脸,声音颤抖,“老张,我是不是真逼她太狠了?”
家里没了苗苗,像是被抽走了魂。
叶翠萍不再去厂里加班,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白了好几缕。
她开始后悔,悔不该一味逼女儿学习,悔那天的巴掌。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女儿走了,家散了,只剩空荡荡的房间和无尽的等待。
04
苗苗离家出走后,叶翠萍的生活像被按了暂停键。
她辞了厂里的活儿,每天除了买菜做饭,就是守着电话,生怕错过任何线索。
张强劝她出去走走,她却只摇头:“万一苗苗打回来呢?我得在家等着。”
墙上的挂历翻了一页又一页,日子在等待中变得模糊。
可一年过去了,苗苗还是音讯全无,派出所的反馈也渐渐冷淡,只说“还在找”。
叶翠萍的心像被掏空,只剩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壳。
这天清晨,电话铃声刺破了屋里的寂静。
叶翠萍一个激灵扑过去,抓起听筒,声音发颤:“喂?谁?”
“您是张苗苗的家属吧?”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男声,“我是南城宾馆的,苗苗在这儿住了段时间,欠了房费闹了点纠纷。您能过来一趟吗?”
叶翠萍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听筒差点滑落。
她哆嗦着问:“她……她没事吧?现在在哪儿?”
“人没事,在宾馆房间。您快来吧,具体情况见面说。”对方语气急促,挂了电话。
叶翠萍愣了几秒,猛地回神,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张强从厂里赶回来时,她已经坐上了去南城的长途车。
三个小时的车程,她攥紧手里的包,脑子里乱成一团。
苗苗还活着,这让她心头一松,可宾馆、欠费、纠纷,这些词又像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敢细想,只一遍遍默念:“没事就好,找到她就好。”
南城宾馆在一条老街尽头,招牌褪了色,墙皮斑驳。
叶翠萍推开玻璃门,前台小哥抬头看了她一眼,指着楼道:“301房,您直上。”
她没多问,脚步慌乱地爬上三楼,敲开301的门。
门一开,屋里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苗苗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头发乱得像鸡窝,身旁是个破旧的婴儿车,里面传来微弱的哭声。
叶翠萍愣在门口,腿软得差点跪下。
她冲过去,抓住苗苗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句:“苗苗!你……你咋在这儿?你这一年跑哪儿去了?”
苗苗抬起头,眼圈红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叶翠萍低头一看,婴儿车里赫然躺着两个皱巴巴的小婴儿,裹在旧毛毯里,哭声细弱。
她脑子像被雷劈了,猛地松开手,退后一步:“这……这孩子是啥情况?苗苗,你说清楚!”
苗苗低头咬着唇,双手绞在一起,半天挤出一句:“妈……对不起。”
“对不起啥?!”叶翠萍的声音陡然拔高,气得胸口发闷,“你跑了一年后告诉我,你生了俩孩子?你才十九岁!这爹是谁?你跟谁搞出这事?”
苗苗缩在床角,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支吾着说:“我……我不敢说。”
“不敢说?”叶翠萍眼眶也湿了,怒火混着心痛烧得她发晕,“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找你找了多久?我头发都熬白了!你跑去生孩子,连句交代都没有?你还是我闺女吗?”
苗苗捂着脸,哭得肩膀直抖:“妈,我错了……我没想这样。我怕你骂我,怕你失望……”
“失望?”叶翠萍冷笑,声音里夹着绝望,“你现在这样,我不光失望,我心都碎了!”
她扫了眼婴儿车,两个小家伙还在哭,脸蛋红扑扑的,像在控诉这场混乱。
她胸口一紧,猛地问:“那男的是谁?你不说,我去查!总有法子弄清楚!”
苗苗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嗫嚅道:“妈,别问了……求你了。”
这反应更让叶翠萍火冒三丈。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测,街头混混?网上认识的骗子?还是哪个不靠谱的同学?
她越想越气,觉得这事不光毁了苗苗,也把她这些年的心血砸得粉碎。
床头柜上放着个果盘,旁边一把削果皮的小刀闪着寒光。
叶翠萍盯着那刀,脑子一片空白,
05
宾馆房间里,空气仿佛凝固,婴儿的啼哭和母女的泪水交织成一片刺耳的哀鸣。
叶翠萍瘫坐在床边,手边的水果刀躺在地上,像一枚冰冷的引线,点燃了她心底最后一丝理智的火花。
她抬头看向苗苗,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曾经是她全部希望的寄托,如今却成了她无法承受的耻辱。
婴儿车里两个小生命还在哭,像是对这场悲剧的无声控诉。
“苗苗……”叶翠萍的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带着颤抖,“你咋能让我到这地步?咱家啥都没了……”
她慢慢站起身,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魂。
苗苗缩在床角,护着婴儿车,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哽咽着说:“妈,我知道错了……你别吓我,咱回家好不好?孩子我来养,我不让你操心了……”
“回家?”叶翠萍苦笑,笑声里满是绝望,“你让我拿啥脸回家?邻居问我闺女呢,我说她带着俩来路不明的孩子躲在破宾馆?苗苗,你让我活不下去了!”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刀,手指攥得发白,刀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寒光。
苗苗瞳孔一缩,声音发颤:“妈,你干啥?放下刀!咱有话好好说!”
她想爬下床,却被身后的婴儿车绊住,只能无助地伸出手。
可叶翠萍已经听不进任何话。
她的脑子里只有这些年的付出——无数个加班的夜晚,为兴趣班攒下的每一分钱,苗苗小时候乖巧的笑脸,还有高考失利后那一巴掌的回响。
她觉得自己像被逼进了死胡同,女儿的背叛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她喃喃着,眼神涣散,猛地冲上前。
“妈!”苗苗一声尖叫,想躲,可狭小的房间无处可逃。
刀光一闪,鲜血溅在墙上,婴儿的哭声陡然拔高,像在撕裂空气。
苗苗捂着胸口,缓缓滑倒,眼神里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痛。
她伸出手,想抓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片虚空。
叶翠萍愣住了,刀从她手里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苗苗倒在血泊中,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婴儿车里的哭声还在继续,刺得她耳膜生疼。
她踉跄后退,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低沉的呜咽:“我……我干了啥?”
门外,前台小哥的敲门声变成了砸门:“喂!开门!再不开我报警了!”
可屋里没人回应,只有婴儿的哭声和叶翠萍压抑的抽泣。
几分钟后,门被撞开,两个宾馆员工冲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倒退一步。
一个员工立刻拨了报警电话,另一个试图靠近婴儿车,却被地上的血迹吓得不敢动。
警察很快赶到,狭小的房间被拉上了警戒线。
叶翠萍被铐上手铐,眼神呆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民警问她:“为什么要杀人?”
她只是摇头,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她毁了我……我也没路了……”
婴儿被送往医院,暂时由福利机构照看,而苗苗的遗体被抬上担架,盖上白布,送往殡仪馆。
张强接到消息赶来时,只看到宾馆外闪烁的警灯和围观的人群。
他冲进警局,扑到叶翠萍面前,红着眼吼:“翠萍!你疯了?那是咱闺女啊!”
可叶翠萍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与世隔绝。
案件很快上了新闻,标题刺眼——“母亲因女儿未婚生子持刀行凶”。
街坊邻居议论纷纷,有人叹息,有人唾骂,说叶翠萍心太狠,也有人说苗苗不争气,害了全家。
张强整宿整宿睡不着,翻着苗苗小时候的照片,泪水打湿了衣襟。
他不明白,日子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绝路的。
叶翠萍被判了死刑,缓期执行。
她在狱中沉默寡言,偶尔盯着铁窗外的天空发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06
叶翠萍被送往监狱的那天,天空灰蒙蒙的,细雨如针,刺得人睁不开眼。
张强站在警局门口,撑着一把破旧的黑伞,看着警车远去,车尾的红灯在雨雾中渐渐模糊。
他没哭,只是低头点燃一支烟,烟雾混着雨水呛得他咳嗽不止。
苗苗走了,翠萍也走了,这个家像被一把火烧得只剩灰烬。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活,只觉得胸口空得像个无底洞。
回到家,张强推开房门,屋里冷得像冰窖。
桌上还放着苗苗高考前用过的习题册,封皮卷了边,旁边是叶翠萍没来得及洗的碗。
他颓然坐下,盯着墙上苗苗小时候的照片——她穿着红裙子,笑得露出两颗门牙。
那会儿她才五岁,抱着他的腿嚷:“爸,带我去吃冰棍!”
如今,照片上的笑脸像一把刀,扎得他心口生疼。
几天后,张强接到福利院的电话,两个婴儿被暂时安置在那里。
工作人员语气温和却公事公办:“张先生,孩子还小,情况特殊。您是直系亲属,得决定怎么办。”
张强握着听筒,手抖得厉害。
他没见过那两个孩子,甚至不知道她们长得像谁,可一想到那是苗苗留下的骨血,他的心就揪成一团。
“让我……看看她们吧。”他嗓子沙哑,像是费了好大劲才挤出这句话。
周末,张强坐了两个小时公交,来到城郊的福利院。
院子里种着几棵老槐树,孩子们在树下追着跑,笑声清脆。
他被领到一个安静的房间,两个婴儿躺在摇篮里,裹着淡蓝色的毯子,睡得正香。
护士轻声说:“大的叫小月,小的叫小星,是我们临时起的名字。挺健康,就是有点瘦。”
张强凑近看,两个小家伙脸蛋粉嫩,眉眼间依稀有苗苗的影子。
他喉头一哽,伸手想碰她们,却又缩回去,低声问:“她们……没人要吗?”
护士叹了口气:“亲戚来问过,但都说养不起。您要是不要,可能得送去寄养家庭。”
张强没吭声,盯着小月和小星看了许久。
离开时,他只说:“我再想想。”
可回去的路上,他脑子里全是那两张小脸,像两团微弱的火苗,在他灰暗的世界里晃动。
接下来的日子,张强开始重新拾掇生活。
他回了厂里干活,下了班就去福利院看孩子。
小月和小星渐渐认得他,每次他来,小星都会咧嘴笑,挥着小手抓他的手指。
护士开玩笑:“张叔,这小丫头跟你亲得很!”
张强笑笑,眼角却湿了。
他开始攒钱,盘算着把孩子接回家,哪怕日子紧巴巴,也不能让苗苗的骨血流落在外。
可生活从不轻易放过他。
厂里效益不好,裁员名单上赫然有他的名字。
张强拿着微薄的遣散费,站在厂门口,风吹得他脊背发凉。
他没告诉任何人,默默跑去菜市场摆摊卖水果,早出晚归,风吹日晒。
晚上回家,他点一盏小灯,翻出苗苗的旧日记本,里面字迹稚嫩,写着她小时候的愿望:“长大要当老师,带爸妈去旅游。”
他读着读着,泪水滴在纸上,晕开墨迹。
社区里开始有人议论,说张强命苦,摊上这么个家。
隔壁王婶有次送来一碗饺子,劝他:“老张,别太犟了。你都这把年纪,养俩孩子多累?不如让福利院处理,你也轻松点。”
张强摆摆手,闷声说:“那是苗苗留下的,我不能不管。”
他开始跑手续,想正式收养小月和小星。
过程繁琐,证明材料堆了满桌,还要接受社工的家访。
社工来家里时,看到墙上的奖状和苗苗的照片,叹了口气:“张先生,您这情况不容易。我们得确保孩子有稳定环境。”
张强点头,声音低沉:“我没啥本事,但拼了命也会给她们一口饭吃。”
与此同时,监狱里的叶翠萍像一尊石像,沉默得让人害怕。
狱友私下嘀咕,说她疯了,可没人敢问。
她每天机械地干活,缝衣服、叠纸盒,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有次心理辅导,狱警问她:“后悔吗?”
她愣了许久,低声说:“悔……可晚了。”
那晚,她梦见苗苗小时候,穿着舞裙转圈,笑着喊“妈”。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半年后,张强终于办妥了收养手续。
他把小月和小星接回家,买了个二手摇篮,挤在客厅一角。
夜里孩子哭,他笨拙地哄,喂奶、换尿布,忙得满头汗。
小星特别黏他,睡前总要抓着他的手指才肯闭眼。
张强看着她们,心底生出一丝暖意,像在废墟里找到一株新芽。
可命运又给了他一击。
体检报告显示,他肺部有阴影,医生说是长期吸烟和劳累,建议住院观察。
张强攥着报告,苦笑:“这时候还来这出?”
他没告诉任何人,偷偷把药藏在抽屉里,照常摆摊、带孩子,只盼能多撑几年。
一个雨夜,张强推着婴儿车回家,路过老巷子,抬头看见家里的窗户亮着灯。
小月在车里咿呀叫着,像在回应他的疲惫。
他突然想起苗苗小时候,也爱在雨天趴窗台上等他。
那一刻,他鼻头一酸,低声说:“苗苗,爸会把她们养大,你放心。”
小月和小星慢慢长大,成了巷子里最活泼的姐妹花。
张强头发白了,背也驼了,但他从没后悔接她们回家。
社区里有人捐了旧衣服,有人送来奶粉,日子虽苦,却有了温度。
他偶尔会带孩子去福利院,回访时跟护士聊起苗苗,笑着说:“她要是看见这俩丫头,肯定高兴。”
至于叶翠萍,狱中的她渐渐学会写信,字迹歪歪扭扭,寄给张强。
她写道:“老张,我错了。孩子你多费心,我这辈子还不了了。”
张强从不回信,但每次收到,都会默默收好,藏在抽屉深处。
巷子口的槐树又开了花,风一吹,香气飘进窗台。
小月和小星在院子里跑,笑声清脆,像春天的回响。
张强坐在门口,点一支烟,看着她们,觉得这灰烬里,总算生出了点新希望。
07
时间像流水,悄无声息地淌过五年。
小月和小星已经六岁,变成了巷子里最招人喜欢的双胞胎姐妹。
她们长得像苗苗,眉眼弯弯,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每天放学,俩丫头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跑回家,嘴里嚷着:“爷爷!今天老师表扬我画画了!”
张强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眯着眼笑,粗糙的手摸摸她们的头:“好,画得好,晚上加个鸡蛋!”
张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肺病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
药瓶子藏在床底下,每天晚上趁孩子睡了才偷偷吃两片。
他没再回厂里,靠摆摊和社区补贴维持生计。
水果摊虽小,却成了巷子口的一道风景,邻居们路过总爱买点苹果,顺便跟他聊两句。
有人问:“老张,俩孩子养得累不?”
他笑笑,摆手:“累啥?有她们闹腾,我这日子才有点味儿。”
小月性子活泼,爱爬树掏鸟窝,小星安静些,喜欢捧着旧绘本看半天。
张强看着她们,总觉得苗苗的影子在眼前晃。
有天晚上,小星抱着他的胳膊,奶声奶气问:“爷爷,妈妈去哪儿了?为啥不回来看我们?”
张强一愣,心口像被针扎了。
他摸摸小星的头,低声说:“妈妈在远地方忙,忙完了就回来。你们好好读书,她就高兴了。”
小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钻进被窝睡了。
可张强自己却睡不着。
他翻出苗苗的日记本,借着台灯的光又看了一遍。
最后一页写着:“爸妈老了,我想让他们享福。”
字迹模糊,像被泪水晕开。
他合上本子,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得再撑几年,至少把俩丫头送进大学。
社区里渐渐有了新变化,巷子口修了小公园,槐树下多了几张石桌椅。
周末,张强常带小月和小星去玩,姐妹俩追着蝴蝶跑,他在旁看着,偶尔跟老邻居聊几句。
王婶有次拉住他,压低声音说:“老张,听说翠萍在狱里改得不错,写了啥申请减刑的信。你咋想的?”
张强愣了愣,摇摇头:“她的事,我管不了。孩子的事,我得管好。”
叶翠萍的信依然断续寄来,每封都短,字迹却比以前工整了。
她写:“老张,听说孩子上学了,你多注意身体。我不求啥,只盼她们别恨我。”
张强读完,沉默许久,把信塞回抽屉。
他没回过一封,但每次看到信封上的字,心底总会泛起涟漪。
他不恨翠萍,只是觉得那段日子像场梦,醒来只剩满地伤痕。
这年春天,张强的咳嗽越发厉害,夜里常被憋醒。
他瞒着孩子,悄悄去医院复查,医生皱眉说:“张先生,病灶扩大了,得住院。”
他却摆手:“我还有俩孩子,不能躺医院。”
医生叹气,开了一堆药,让他至少别再熬夜。
可生活哪能让他歇着?
小月和小星的学费年年涨,摊子的生意又赶上淡季。
张强咬牙接了份夜市清扫的活儿,每天收摊后推着扫帚走街串巷。
深夜的路灯下,他的身影佝偻得像棵老树,风一吹就晃。
一个冬夜,雪花飘得满天都是。
张强推着婴儿车改装的简易摊位回家,路上咳得停不下来。
小月和小星早睡了,他轻手轻脚进屋,怕吵醒她们。
点灯时,他瞥见桌上放着张画,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家:三个火柴人手拉手,旁边写着“爷爷小月小星”。
他鼻子一酸,咳嗽更凶了,赶紧捂住嘴,生怕咳出声。
第二天清晨,小月跑来摇他:“爷爷,起床啦!今天学校有活动!”
可张强没动,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小星吓得哭起来,邻居闻声赶来,七手八脚把他送进医院。
医生诊断是肺病恶化,进了ICU。
小月和小星守在病房外,攥着彼此的手,小声抽泣。
张强醒来时,俩丫头趴在床边,眼眶红红的。
他费力挤出笑,声音虚弱:“别哭……爷爷没事。你们要听话,好好上学……”
小月哽咽着点头,小星抓着他的手不放。
那晚,张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护士叫来,交代:“孩子……托给社区。别送福利院,她们得有个家……”
话没说完,他眼一闭,手滑了下去。
病房里只剩监护仪的滴声,小月和小星扑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张强的葬礼很简单,邻居们凑了份子,送他最后一程。
小月和小星穿着白衣,站在墓前,手里攥着那张画。
社区帮她们联系了远房亲戚,暂时收留,可姐妹俩始终记得爷爷的笑,记得他推摊位时哼的小调。
岁月继续流转,巷子口的槐树年年开花。
小月和小星长大了,一个学了医,一个当了老师。
她们从不提过去,只在清明时回老巷子,站在那栋空房子前,静静放一束花。
来源:学习幼儿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