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陪女儿用完晚膳,我以为今日沈瑜也去了妾室那儿,便早早梳洗入睡。
屋内其乐融融,我并未注意到。
窗外一个人影站了许久后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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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女儿用完晚膳,我以为今日沈瑜也去了妾室那儿,便早早梳洗入睡。
屋里香烛渐渐燃尽。
我刚有些睡意,就察觉到有人进来。
「谁?」
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正想起身,却被人抓住双手按在床上。
「王爷?」
我惊诧地看着沈瑜。
他像是喝醉了,不复往日的端方庄重。
双眼猩红,发冠也乱了。
带着檀香的墨发落在我的脸上,有些痒。
「王爷今日不是宿在妾室那儿吗?怎地大半夜过来?」
闻言,沈瑜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听闻你不喜妾室,特地来看看你睡得如何。」
「可你睡得很好。」
他仿佛迷茫无措地看着我:「阿弥,为何你不难过?」
没有期待,哪里来的难过?
我躲开他的目光:「王爷,你醉了,我去叫人端来醒酒汤。」
沈瑜拦住我,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阿弥,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好吗?」
他的语气里除了愤怒,还有委屈。
「我给了你正妃的尊荣,后院的妾室哪个都越不过你去。」
「那些庶子庶女也从未碍着你。」
「是,我们的开始或许并不美好,但我扪心自问,从未对不住你过!」
他紧紧掐着我的手臂,掐得我生疼:「你为何想离开我?!」
我反应过来:「下午我和愿儿说的话,你听见了?」
沈瑜默认了。
我心情复杂,没想到沈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低声说:「沈瑜,你没错,那我又有什么错?」
因为嫡姐的遗言,我放弃了当时的意中人,入了王府。
一边要照顾嫡姐的儿子,一边要学着管理王府、应付那些贵夫人。
那段时间我心力憔悴,也期望过沈瑜。
可有一次,我去送汤,在书房外,亲耳听见他对幕僚说:
「继妃终究是庶出之女,比不得元露,上不得台面。」
那时起,我对沈瑜再也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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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脸色煞白,解释道:「我曾经对你有过误会,以为你是那些攀龙附凤的女子……」
原来如此。
沈瑜以为我是趁着嫡姐逝世的机会,费尽心思地嫁给他。
「可后来,我总是不自觉被你吸引,目光在你脸上驻留,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沈瑜抱着我,袒露爱意,「每次和你同房,我都无比欢愉。」
「阿弥,我爱过元露,但我现在爱的人是你。」
可若我不是赵元露的妹妹,沈瑜当初又怎会对我另眼相待?
「你一边说你爱我,一边却可以与其他女人绵延子嗣。」
我推开他,含泪对他说:「沈瑜,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爱。」
难道沈瑜当初不爱嫡姐吗?
我相信,这般情话,洞房花烛夜时,他也一定对嫡姐说过。
「你想象一下,我曾经是别人的妻,为其他男子生儿育女……」
「住嘴!」沈瑜大怒,死死钳住我的肩膀,「你想嫁给谁?」
「当年那个和你通信的穷秀才吗?!」
我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沈瑜,你看,我只说了一句,你就受不了。」
「可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每每和沈瑜同房时,我都会不受控制地想。
他在床上对其他人也是这样温柔吗?
哪怕在古代生活的时间已经比前世还要久了,我的灵魂还是向往平等自由的。
这也是我的痛苦之处。
我望向沈瑜的手:「一想到,你这双手前一天都可能还爱抚着其他人,我都想吐。」
沈瑜抿了抿唇:「那我将她们都打发了,可好?」
「阿弥,你别哭。」
他抬手想给我擦泪,但顾忌我的话,又不敢动了。
看着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痛苦地笑着:「可是,那些妾室又有什么错呢?」
这封建社会是会吃人的。
尤其是女人。
就算她们不想,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们安分守己,自身难保。
我又何苦去为难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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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放我走吧。」
我花了整整十八年的时间完成嫡姐的遗愿。
十八年的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谁又知晓我的苦楚?
如今我已经三十六了,眼角有了细纹,早已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少女。
可我的内心始终向往着自由。
女儿的话重新燃起了我的希望。
我拿出一封休书,诚恳地看向沈瑜:「我知道皇家没有和离一说,所以我甘愿自请下堂。」
这个瑞王妃之位,困了我太久太久了。
沈瑜赤红着眼,恶狠狠地说:「你做梦!」
他夺过休书,撕了个粉碎。
「我放你走,让你去找那个老情人徐褚吗?」
沈瑜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他现在是江宁知府了,却至今未娶妻,怕是还念着你呢。」
我一听,内心复杂。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总是对我腼腆笑着的少年。
当年是我负了他。
他何至于此?
我不希望牵连到无辜之人:「你可以去查,入王府后,我与他再无联系。」
沈瑜冷哼一声:「我知道,不然我早就以觊觎王妃的罪名将他下狱了。」
我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却又提起了心,因为沈瑜说:
「但我也没那么大方,让你们重续前缘。」
他突然抬手,点了我的穴。
我只感觉浑身一软,下意识向前倒去。
沈瑜接住我,搂进怀里:「阿弥,你是我的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我绝望地闭上眼。
沈瑜的骨子里到底流淌着皇家的血脉。
他说爱我。
可他不听我的话,不理会我的诉求,不在乎我灵魂的呐喊。
这样毫无尊严的爱,我要不起。
又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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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沈瑜软禁了。
好吃好喝地供着,奇珍异宝如流水一般送过来。
他甚至不顾京中流言蜚语,遣散了所有妾室。
无子女的给了金银打发到庄子里,有子女的送到外地的府上。
现在王府的主子,除了沈瑜,就剩沈曦和沈愿了。
一家四口,仿佛我们是寻常夫妻一般。
可我过不去内心的那关,始终不得开颜。
身体也一日比一日衰弱。
到最后,竟是连起床也困难。
去请太医,他把了脉,却没开药。
而是摸着白花花的胡子说:「殿下,娘娘这是忧虑过度,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
沈瑜最后还是妥协了。
撤了看着我的婢女和侍卫,允许女儿来见我。
女儿抱着我,泪眼朦胧地骂父王混蛋。
她和沈瑜的感情深厚,才能这般口无遮拦。
沈曦也日日带着儿媳来看望我。
他不久前刚成了亲,妻子与他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我不许沈曦成婚之前纳通房。
但成婚后的日子,还是要他们自己去过,我不会插手太多。
是以儿媳很敬爱我这个婆婆。
对我的心情,也能理解几分,但还是劝慰道:「娘,您莫要进了死胡同,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呢?」
是啊。
我有时候也恨不得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好过如今这样,进退两难。
待我身子好些了,沈瑜抱着我来到了王府中最大的那颗桃树下。
正值春日,桃花灼灼盛开。
沈瑜看着它,眼中有着说不上来的情绪。
这颗桃树,是嫡姐嫁入王府那年,他亲自种下的。
这么多年,一直叫人精心呵护着。
此时此刻,他却对我说:「阿弥,你若是介怀,我便将这颗桃树砍去。」
「这样,你是否能多爱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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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呢?」
我拒绝道:「你自己也清楚,我们走到今天这步,不止这个原因。」
沈瑜沉默半晌,将头靠在我的颈窝。
「可是阿弥,就算我是王爷,也无法改变过去的事。」
沈瑜成亲之时,我才十二岁。
地位和年龄,都不会让当时的他多看我一眼。
「但你连一个挽回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盯着我,语气里透露着委屈:「这不公平,阿弥。」
我望着漫天的桃花,轻叹一声。
「可我嫁给你,可曾有过公平。」
「沈瑜,你忘了十二年前的宫宴了吗?」
沈瑜听我提起旧事,沉默了。
我知道,这个时代中我仅剩的羁绊,都在这个瑞王府里。
若是狠心砍断,世间之大,我便如浮萍,无依无靠。
到底会有几分害怕和不舍。
可世事难料,丝毫不给我纠结的时间。
边关来信,北方蛮夷起了祸端。
朝中分成两派,主战派与主和派。
以太后母家、窦丞相为首的主和派提议,向北戎送去一位和亲公主,结两国之好。
初闻这个消息时,我两眼发黑。
当今天子无女。
而宗室中,既要身份尊贵又需年龄合适的郡主。
唯独我的愿儿符合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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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本就因那位侧妃之事不喜我。
隔日,她就诏我入了宫。
多年的养尊处优让她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站起身,慢慢悠悠地走到我身边:
「如今边疆战事频仍,百姓苦不堪言,唯有和亲能换来两国太平。」
「哀家瞧着,明珠那孩子温柔娴静、知书达理,是为不二之选。」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苍生,身为皇室宗亲,理应为国分忧……」
一字一句之间,尽是威逼利诱。
我跪在殿中,一言不发。
膝盖跪得生疼,心却越发下沉。
可我并未哀求。
她也绝不会因此回心转意。
好不容易,太后敲打完了,茗了口茶:
「你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哀家的懿旨便会到瑞王府。」
「若是识趣,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但要是不识好歹,抗旨不遵,可休怪哀家不顾情分,到时候,可别后悔莫及!」
出了宫,我颤抖着腿坐上马车,掌心已经攥破了皮。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实在太遭糕。
可现在没时间想这些。
一回府,我就去书房寻沈瑜,目光直直地望着他:
「沈瑜,这么多年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只这一件事。」
我声音哽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朝堂纷争,却让愿儿去承担后果,实在不公。」
面对我期盼的目光,沈瑜却移开视线:「阿弥,我也不想这样。」
「愿儿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心疼?」
「但太后也是我的母亲,我已经为了元露忤逆过她一回,这一次我真的无能为力。」
「愿儿享受了皇家多年的恩惠,也是时候回报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
前些日子还口口声声求我爱他的人,在被触碰到切实利益时,变得如此冷漠。
是我太傻,竟然心软地还抱有一丝幻想。
突然间,我完全冷静了下来。
「愿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就算舍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她嫁到北戎!」
蛮族蒙昧,不说生活习性,且看那子承父妻、弟承兄妻的制度,我就无法接受。
既然男人靠不住,那我就靠自己!
我不顾沈瑜在后面的呼喊,径直冲出了门。
没走两步却撞上了女儿。
「我都知道了。」
她双目含泪,面上毫无血色,颤抖道:「我……我愿意去和亲!」
「娘,你不要为了我,害了自己……」
看着女儿仓惶的模样,我心痛到难以附加。
「愿儿你放心,娘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我让婢女带女儿先回去,我要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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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沈瑜却又追了上来。
「胡闹!你一介妇人知道什么?!还想去骚扰皇兄!」
他拉住我的手,软了口气:
「阿弥听话,莫要因一己之私,毁了万千百姓的家。」
说得好听。
不过是为窦丞相争权夺利的遮羞布罢了。
毕竟若是起战事,武将必然大受重用。
这让如今凭借太后之势,在朝廷上一家独大的窦家无法接受。
「你们是不是只会趴在女人身上吸血?有了太后不够,还想牺牲我的愿儿为你们铺路!」
我冷笑连连,「沈瑜,你知道我们第二个孩子是为什么没的吧?」
沈瑜浑身一颤,脸上闪过痛楚。
十二年前,先帝病重,太子之争进入白热化。
一次宫宴上,我刚喝了口茶,突然腹痛,下身血流不止。
好不容易保住了命,却失去了腹中的孩子,甚至从此不能生育了。
后来我才知道,太后清楚那杯茶,被做了手脚。
却故意将它送到我桌上,待出了事,借此攻讦其他对手。
最让我心寒的是,沈瑜也默许了此事。
反倒是先帝为了安抚我,赐了我一个恩典。
沈瑜眼眶微红,意识到了什么,渐渐松开了手。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真的没有,迂回的余地了吗?」
我转身就走,「沈瑜,你从未真正站在过我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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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的恩典一出,太后也无法说什么。
主战派乘胜追击,说服了皇帝派兵。
毕竟先帝可是一位马上皇帝,曾经御驾亲临陪着先祖打天下的。
作为他的子孙,却要送和亲公主求和,这也太懦弱无能了。
既然不用和亲了,我就用恩典求了与沈瑜和离。
当时,沈瑜脸色苍白,死死盯着我:「臣不愿!」
皇帝也有些为难。
皇家并无和离先例。
但太后支持我们和离。
她本就因为我三番五次顶撞她, 厌恶极了我。
巴不得我走得远远的。
所以最后, 我和沈瑜成为了皇家第一位和离的夫妻。
我带着女儿去封地的那天。
沈瑜骑着马闯了城门。
「阿弥,别走!」
「你明明是我的瑞王妃, 怎么可以离开我?!」
他在我身后大喊,却很快被追上来的侍卫按住。
皇帝答应我, 不会让沈瑜再打扰我。
而我, 对沈瑜也无话可说。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请愿上战场了!求你不要离开我……」
距离太远,他的声音随风飘散。
我放下帘子, 不再回头看。
这世上只有丰平君,再无瑞王妃了。
很久之后,沈曦给我送了一封信。
先是告诉我战事大捷,北戎灰溜溜地被赶回去了。
然后说, 战场刀剑无眼,沈瑜瘸了腿,不能来追我, 就天天入宫。
皇帝烦得要死,问我要不要回去看看沈瑜。
说沈瑜现在跟个望妻石一样, 除了入宫哭诉就是到城门站着等我。
我只简单回了句:「不要。」
20
番外:
我没想到, 还能再遇到徐褚。
我和女儿到处游玩, 被认了出来。
徐褚脸上压抑着激动, 克制地行了一礼。
我细细打量着他。
二十年不见, 那个俊秀少年变成了有着山羊胡的美大叔。
「好久不见。」
我微微一笑:「徐大人,你把江宁治理得很好。」
百姓安居乐业,市井熙攘繁荣。
听见我的称呼,徐褚的眼神微微一暗,却很快释然一笑:「过誉了, 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当年下官考取功名, 就是为了能回报家乡百姓。」
我从他身上看见了当初少年的影子。
真好, 他一直没变。
微风吹起我身上的绸缎。
我却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女了。
对视一眼, 半晌无言。ťŭⁱ
我们都清楚,天意弄人,错过就是错过,早就回不去了。
在外人眼前, 我和徐褚只是偶然遇见, 寒暄了几句。
走之前, 我问了他一个问题:「徐大人,你为何这么多年一直不成婚?」
徐褚摸了摸胡子:「下官年轻时也有过意中人, 但她不得已嫁与他人。」
我睫毛微颤。
但他又对我笑了笑:「不过, 那姑娘的母亲也给予了我补偿,助我回到家乡做官。」
「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 在我心中, 黎民百姓要大过儿女私情。」
「所以, 我从未怨恨过那位姑娘。」
只是,难免遗憾罢了。
最后,徐褚送我上了马车, 低头行礼:
「愿丰平君所求,皆如愿以偿。」
我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微笑点头:「借你吉言。」
「也祝徐大人德政昭彰、青云直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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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甜炒栗子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