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87年前,亦是在这样的秋日,面对日伪军的重重包围和威逼劝降,8名东北抗联女战士挽紧手臂,以不屈姿态毅然迈进湍急的河水。从此,这条在满语中本意为“凶狠的河流”成了“英雄的河流”。8名女战士以女儿身铸就男儿志,用柔弱的臂膀架起一道血肉长城,那份力量足以托起一个民族
飒飒秋风生,东北大地的层层山峦遍染金黄。在黑龙江省林口县境内,乌斯浑河如同时光的见证者,蜿蜒流向历史的深处。
87年前,亦是在这样的秋日,面对日伪军的重重包围和威逼劝降,8名东北抗联女战士挽紧手臂,以不屈姿态毅然迈进湍急的河水。从此,这条在满语中本意为“凶狠的河流”成了“英雄的河流”。8名女战士以女儿身铸就男儿志,用柔弱的臂膀架起一道血肉长城,那份力量足以托起一个民族的脊梁。
无惧敌寇,舍己救众
1938年的东北大地正被日本侵略者的铁蹄无情践踏,硝烟弥漫之处,尽是血与火的悲歌。在日伪军重兵“讨伐”下,活动在松花江下游的东北抗联第二路军(1937年10月由东北抗联第四、第五、第七、第八、第十军等部队编成)处境日益困难。
为了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开辟新的游击战场,1938年4月,中共吉东省委决定:东北抗联第二路军所属部队东北抗联第四、第五军向西南方向的五常、舒兰远征,史称“西征”。
毅然随军出征的,还有东北抗联第五军妇女团、东北抗联第四军被服厂的30余名女战士。身为女子,她们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保家卫国的重担。行军途中,她们既英勇作战,又承担起照顾伤病员、宣传革命思想的任务。
远征之路险象环生,敌人如影随形地围追堵截。1938年夏季,当西征部队转战至苇河、五常境内时,遭遇敌人重兵围堵,东北抗联第五军第一师伤亡惨重。形势险恶,第一师决定返回牡丹江下游的刁翎地区(今属林口县)寻找第五军军部。
一路血战,无数战士永远倒在了黑土地上。到了9月末,随军出征的女战士中只剩下妇女团指导员冷云,班长杨贵珍、胡秀芝,被服厂厂长安顺福,及妇女团战士郭桂琴、黄桂清、李凤善、王惠民这8人。
1938年10月的一天,这支疲惫却顽强的队伍终于抵达牡丹江支流乌斯浑河边。夜幕降临,部队露宿在刁翎境内三家子村附近、乌斯浑河西岸柞木岗山下的柳条通(东北地区对生长在沼泽或河岸的密集柳树丛的俗称)中。
8名女战士围坐在篝火旁休息,年幼的王惠民依偎在冷云怀里安然睡去,火光映照着她们年轻而坚毅的面容。在这难得的宁静时刻,她们或许曾憧憬胜利后的日子——脱下戎装,做回寻常的女儿、妻子、母亲。然而,在这片被战火灼烧的黑土地上,就连这样简单的愿望,也被无情地碾碎。
火光不断跳跃,似乎预示着这个夜晚难以平静。果然,日寇的密探葛海禄发现河谷里闪烁的火光,断定有东北抗联部队在此宿营,随即向日寇驻刁翎司令熊谷大佐告密。
熊谷大佐当即调集日伪军组成“讨伐队”,趁着夜色扑向第一师的宿营地。为求“一网打尽”,敌人在到达宿营地附近后隐蔽驻扎,天亮后伺机发起攻击。
次日拂晓,大部队准备渡河。由于河水上涨、水流湍急,师部决定由水性较好的第一师参谋金世峰先下河探路,等他探出涉水通道后,再让8名女战士率先过河。于是,冷云等人在岸边等待,大部队则停在距河边尚有一段距离的柞木岗山脚下,等候渡河时机。
多年后,金世峰仍会梦回那个惊心动魄的清晨。
就在金世峰下河试探河水深浅时,突然,枪声四起。日伪军发动突袭,大部队仓促应战。这时,敌人的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主力部队方向,尚未发现隐蔽在柳条通中的女战士——她们完全可以就地隐藏,待战斗结束后再伺机转移。
生路近在咫尺。冷云望向苦战中的大部队,又看了看身边女战士们年轻而坚定的脸庞,此刻的她意识到,若无人牵制敌人,整个部队恐将全军覆没。
冷云迅速拔出手枪,带领身边的战友向敌人开枪,引敌过来,保护大部队。女战士们没有一丝犹豫,纷纷端起枪,向敌人猛烈开火。日伪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乱了阵脚,误以为掉入了东北抗联的包围圈,立刻调转部分火力向河岸方向还击……
东北抗联史实陈列馆内的主题雕塑《八女投江》 资料图
枪声破晓,绝境牵敌
枪声在河岸奏响生命的绝唱,每一发子弹都凝聚着视死如归的信念。如今,那个清晨发生的故事细节虽已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斑驳,只能从几名东北抗联老战士的零星回忆中拼凑出模糊的轮廓,但我们仍能想见:当8名女战士成功吸引敌人火力后,面对的是一场力量无比悬殊的生死较量。
大部队成功突围后,发现女战士们仍在河岸牵制敌人,当即组织反攻,试图营救。然而,子弹如飞蝗般射来,战士们接连倒下,鲜血染红了寸寸土地。
目睹战友牺牲,8名女战士心如刀绞。“同志们!冲出去!”在冷云的带领下,女战士们向着大部队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呼喊,“保住手中枪,抗日到底!”
决绝的呼喊声在密林上空回荡。部队指挥员还想再作一次努力,然而,看到继续僵持只会造成更大牺牲,只得忍痛带领部队撤退。
日伪军的所有火力猛地向冷云等人集中过来,子弹在空中交织成密集火网。面对蜂拥而至的敌人,女战士们临危不乱,在绝境中筑起最后的防线。
天色渐明,阵地的绝境愈发清晰:东面和北面是湍急的乌斯浑河,西面和南面被敌人重重包围,作为屏障的柳条通也被炮火轰击得七零八落。
经过一番苦战,女战士们有人负伤,有人打光了子弹,火力越来越弱。随后,她们相互搀扶,撤退至河边的土坎下。
敌人发现枪声渐稀,判断出我方已经弹尽,便肆无忌惮地围拢过来。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一直顽强阻击的竟然只是几名东北抗联女战士,不禁恼羞成怒:“赶快投降!投降!”
身前是步步紧逼的敌人,背后是波涛汹涌的河水——而女战士们都不会游泳。河水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仿佛在叩问每个人的灵魂:是屈辱地生,还是壮烈地死?
山河永记,烈女标芳
生死关头,女战士们奋力将仅剩的手榴弹掷向敌人。硝烟弥漫中,她们挽紧手臂,向着汹涌的河水中走去。
秋风拂过她们沾满硝烟的脸颊,吹动破碎的衣襟。她们或许未曾言语,却从彼此眼中读懂了相同的决心。在生与义的天平上,她们不约而同地将最后的砝码放在了民族大义的一端——用生命换取一个民族挺直的脊梁。
没有人知道她们在作出这个抉择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也许她们也曾渴望活下去——想着远方的亲人与战友,想着还未实现的梦想和平凡生活的温暖。
子弹从背后呼啸着飞来,无情地击中了涉水的女战士们,但她们没有停下脚步。当冰冷的河水漫过脚踝、膝盖、腰际,她们未曾回头,坚定的身影被倾泻的晨光镀上金辉,铸成永恒的雕像。
日伪军被这决绝的一幕震慑,不断喊话劝降。回应敌人的,只有女战士们始终向前的步伐。她们用最壮烈的方式,诠释了“宁死不屈”的真正含义。鲜血染红了河水,她们的身影最终消逝在波涛中。这悲壮的一幕,既是对侵略者的最后抗争,更是对生命价值的崇高注解:有些选择,重于生命;有些牺牲,永垂不朽。
8个年轻的生命永远融入了乌斯浑河,其中年龄最大的冷云和安顺福23岁,最小的王惠民只有13岁。
8名女战士中,只有冷云的身世较为清晰。她原名郑香芝,1915年生于桦川县,毕业于县立女子师范学校。1934年,她怀着“致力于造福人民”的理想加入中国共产党,3年后毅然离开伪警察丈夫,投身抗日。在部队里,她与战友结为夫妻,却在生下女儿后不久便经历了丧夫之痛。西征前夕,她将襁褓中的孩子托付给他人,从此天人永隔。
至于其他女战士,她们的生平大多湮没在战火之中,只能从战友的记忆片段中拼凑出大致经历:杨贵珍出身凄苦,丈夫早逝后参加东北抗联;胡秀芝作战勇敢,曾炸毁日军据点;黄桂清来自东北抗联“堡垒户”(承担掩护地方抗日干部、伤病员以及抗日机关、组织、物资等重要职能的农户),全家投身抗日;安顺福常为战士们缝衣补被,大家亲切地称她为“安大姐”;郭桂琴牺牲前刚与东北抗联第五军教导团分队长冯文礼订婚,新娘的红装还没有做好;而年龄最小的王惠民,晚上还要抱着战友的胳膊才能入睡……她们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却因为共同的理想信念走到了一起。
东北抗联第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在得知八女投江的壮举后,在日记中悲愤地写下:“乌斯浑河畔牡丹江岸将来应有烈女标芳。”这不仅是对女战士们的最高褒奖,更是一个民族对英雄的永恒承诺。
冷云等8名女战士的照片及画像 资料图
如今,在位于林口县的八女投江遗址纪念馆里,人们驻足在8名女战士的照片及素描画像前,仿佛能从线条的走向间循迹她们的一生。但很少有人知道,除冷云外,其余7人甚至没能留下一张照片。多年后,有关部门依靠她们的战友和亲人的模糊记忆,为她们绘制了画像。画笔在纸上细细勾勒,每一笔都凝结着无尽的思念。当画像完成时,曾见过8名女战士的冯文礼凝视着那些依然年轻的面庞,不禁潸然泪下——时光或许会模糊记忆,却永远抹不去那份刻骨铭心的痛。
只要有人记得,她们就永远活着——1982年,林口县人民政府在乌斯浑河畔竖起了一座三米高的纪念碑,时任黑龙江省省长的东北抗联老战士陈雷挥毫题写“八女英魂 光照千秋”。八个大字,字字千钧,饱含深情。
当朝阳再度升起于乌斯浑河畔,恍惚间仍能听见她们不屈的呐喊——那声音穿越时空,跨越苦难,迎向胜利,在民族记忆深处久久回荡。
来源:全国党媒信息公共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