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自成在准备第三次进攻开封时，豫东一支以袁时中为首的起义军前来归顺。李自成对袁时中十分看重。为用婚姻来巩固他们的关系，宋献策和牛金星提议将健妇营副首领慧梅许配给袁，得到自成的采纳。慧梅本和小将张鼐互相有意，自成这一决定，使慧梅陷入极度痛苦。经人再三劝说，慧梅不

慧梅出嫁

【简介】李自成在准备第三次进攻开封时，豫东一支以袁时中为首的起义军前来归顺。李自成对袁时中十分看重。为用婚姻来巩固他们的关系，宋献策和牛金星提议将健妇营副首领慧梅许配给袁，得到自成的采纳。慧梅本和小将张鼐互相有意，自成这一决定，使慧梅陷入极度痛苦。经人再三劝说，慧梅不得已嫁给袁时中，但已播下悲剧的种子。

李自成攻破襄城

崇祯十五年二月，李自成攻破襄城，杀死明朝陕西三边总督汪乔年后，率部驻在襄城境内，一边操练人马，一边派牛金星去陈州，招降另一支由袁时中率领的起义队伍。

三月中旬的一天，春暖花开，李自成和高夫人一早打算看一看健妇营的操练。他听说最近健妇营训练得不错，慧梅做了红娘子的助手，十分得力。

一路上鸟语花香，流水潺潺，丝丝垂柳，麦苗青青，豌豆已经开花。自成难得这么悠闲，看了这春天的郊野景色，心情特别舒畅。

继续往前，听见前边山脚下有个女子喊操的口令声，娇嫩中带着威严和力量。高夫人笑着说，那是慧梅在督率全营操练。闯王说：“想不到三四年前一个幼女，竟成了一员得力女将。”

闯王问起女儿兰芝的武艺有没有进步，高夫人说：“自从她来到健妇营，武艺有长进，针线活也有长进。”闯王叮嘱高夫人还要让她多认字。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炮声，只见浅山背后荡起一阵灰烟。闯王知道，那是张鼐在练兵。高夫人不觉夸道：“这小子的炮兵近来练得很像个样子，人也越长得英俊了。”

闯王露出笑意，说：“这些孩子从小跟着我们，哪一个不是忠心耿耿？现在都已长大成人，他们的婚事我们应该操心了。”高夫人说她老是惦记着张鼐、双喜、慧梅、慧英他们。这却触动了高夫人的心事。她说：“我已经跟你说过，慧英配双喜，慧梅配张鼐，都是十分合适。他们都大了，这事情不能耽搁。”闯王表示不必急，等打下开封再说。

他们正说着，忽然双喜驰马来到闯王面前，禀称袁时中将军快要到了，请父帅就回行辕去。

闯王不打算再去健妇营了。高桂英叫慧琼去通知红娘子她们，随即和闯王返回老营。

慧琼奔到健妇营，向红娘子和慧梅传了高夫人的话。她俩都感到高兴，因为自从闯王起义以来，声势从未像今天这样壮大，闯营二十万，曹营二十万，现在袁时中又前来相投，真是百事顺利。

红娘子和慧梅把操练的事交给慧剑，和慧琼找了一个地方谈话。红娘子讲起袁时中的来历，说：“这人有许多长处，讲究军纪，能用一些读书人，看来是个有出息的人物。”

慧梅拍着膝盖说：“像这样多来几个，打进北京就更容易。”红娘子道：“开封还没拿下，已经想北京了。”慧梅想起刚才高夫人的话：一打下开封就让慧梅同张鼐成亲，不禁抿嘴笑起来。

慧梅问她笑什么，她只是不说，勾住慧梅的肩头往前边走。走了老远，仍然说不出来，只是一味痴痴地笑着。慧梅感到稀奇，推了她一把：“傻丫头，你哪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呀！”

这时，从山那边传过来一阵炮声，又腾起一阵硝烟。慧琼要去看张鼐操练炮兵，慧梅要她问一问红娘子去不去。红娘子说：“你们要去，我就同你们一起去。”

她们登上附近那个小山头，只见二里外的平川地方，硝烟弥漫，依稀中可见许多人马。慧琼感到很新鲜，但慧梅注视的并不是火光、硝烟、大炮，而是骑着高大白马的那个人头上的一朵红缨。

慧梅只要望见这朵红缨，就感到幸福和满足。过了一阵，红娘子催她俩回去。慧梅和慧琼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健妇营。

吃了早饭，慧琼看见慧梅在绣香囊，便说：“我知道你给谁做的，你年年都给人家做，就是不肯给我做。”慧梅装作不懂她的话，说：“好，以后给你做一个。这个我不给你。”

慧琼又玩了一阵，便告辞回老营。她要慧梅再送一段路。慧梅问她：“你今天怎么啦，老是望着我笑，心里有什么鬼？”慧琼的脸先红了，说：“梅姐，我告诉你一句话，你可不要打我。”

在慧梅的一再催逼下，慧琼终于说出了高夫人的打算。慧梅脸上火辣辣的：“你不要瞎说。我们一心为闯王打天下，现在开封都未下，哪里会谈这种闲事。你一定是听错了。”

慧梅一听说闯王叫高夫人作主，就放心了

慧琼分辩道：“不，我没有听错。真是夫人同闯王提起来，闯王说，你就同她们的母亲一样，这事由你作主。”慧梅一听说闯王叫高夫人作主，就放心了。她哪一刻不在想着张鼐？

两人又扯了几句，慧琼策马而去。目送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这时，慧梅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匹疾驰的马，骑马的是一个英俊的将领，帽上有朵红缨。

慧梅正在出神，忽听有人叫她，一看正是张鼐，不觉脸也红了。张鼐问她独个儿在这里干什么，慧梅说：“我送慧琼，顺便在这儿看看，很想过河到老营去看望夫人，可是我忘记骑马了。”

张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拘束和慌张，将自己的马鞭给她。慧梅问：“那你怎么办呢？”张鼐说他随便骑哪个亲兵的马都行，不碍事。

张鼐向慧梅要香囊。慧梅笑着说：“现在离端阳还早，节前给你就是了。今年要做好一点，往年做的你用后就丢掉了。”张鼐急着辩白，说慧梅每年给他的香囊，他都像宝贝一样藏了起来。

谈了一阵，张鼐说要去行辕，刚才中军传话说袁时中即将到来，闯王设宴招待，让他也去作陪。慧梅不知袁时中是什么样人，见闯王这么看重，便催张鼐快去。

张鼐到了元帅行辕，赶快去见闯王。闯王忙着批阅文书，望一望张鼐，觉得这小伙子满面红光，威武精神，真是可爱，便要他和众将领一起去迎接袁时中。心想：他配慧梅，真是天生佳偶。

一会儿，袁时中率领从人来到寨外，牛金星和李双喜、吴汝义在那里等候。袁时中赶快下马，趋前相见。行近行辕大门，又有高一功率领大小将领在门外等候。牛金星一一介绍，袁时中连连施礼。

双方行过礼，一同进入行辕。一直进到第二进院子，才见李自成率着牛金星、宋献策等人站在大厅的台阶上等候。他们见到袁时中，赶忙降阶相迎。

袁时中知道中间的大汉便是闯王，赶快躬身作揖，就要跪下磕头，被闯王拉住。袁时中一定要磕头，闯王只作揖还礼。袁时中又向其他将领行礼。

袁时中的两个军师刘玉尺和朱成矩也同大家一一行礼。闯王对袁时中和两位军师的光临表示欢迎，勉励他们同心协力，共建大业。袁时中也表示甘愿效忠。

进入大厅后，闯王强拉袁时中在客位就座。

闯王见袁时中谈吐文雅，又很谦逊，十分满意，便询问他的家庭情况。袁时中说：“末将幼年饥寒贫困，可怜父母双亡。有个亲叔父，不幸去年病故。目前只有一个堂弟袁时泰，随我做事。”

又谈了一阵，闯王派人请来曹操和吉珪，在大厅里摆开筵席，为袁时中等人接风。席上，牛金星和宋献策对袁时中的前来，说了许多鼓励和勉慰的话。

散席后，牛金星、宋献策陪同袁时中等去住处休息。闯王和曹操作别时，有意同他谈起袁时中来投之事。曹操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既然来了，大元帅不妨以诚相待；至于以后如何，还不知道。”

吉珪接着说：“如能真心跟随大帅，当然很好。万一他三心二意，再设法除掉不迟。”闯王不愿听这种话，把话题转到进攻开封的事上去。

牛金星、宋献策陪袁时中及其亲随来到下榻地方，那是一所乡绅住宅，十分宽敞。闲谈一阵，牛金星、宋献策正要告辞，却被袁时中留住。袁时中对刘玉尺暗使眼色，刘玉尺颔首会意。

刘玉尺笑着对牛金星、宋献策说：“袁将军尚无正室夫人。听说大帅有一令媛，尚未许人，不知是否可以高攀？”朱成矩接口说：“如能缔结良缘，则袁将军数万部下更会一心相投了。”

宋献策当下表示此事甚佳，只是闯王女儿只有十五岁，未到出阁年龄。刘玉尺和朱成矩又说了些希望牛金星、宋献策玉成佳事的话。

宋献策和牛金星辞别袁时中，一同去见高一功，把刚才的谈话复述了一遍。高一功正色说：“不行。兰芝还小，不到出阁年龄。倒是最近从家乡米脂逃来一些人，其中有闯王两个侄女，似可考虑。”

宋献策听高一功对兰芝的亲事回绝得斩钉截铁，不好再说下去。他有一个移花接木的主意，但不马上开口，对高一功说：“既然如此，我们得再想一想，然后回禀闯王。”便和牛金星一同出来。

两人边走边谈

两人边走边谈。宋献策说：“闯王的两位侄女都不很俊，也太老实，未必会使袁时中满意。我们只是要借助结亲，使袁将军能忠心辅助闯王。如果嫁过去的姑娘庸庸碌碌，实非我们本意。”

牛金星点头说：“正是此理，倒不如在高夫人身边的姑娘中选一个，作为闯王养女下嫁袁将军，也是一个办法。”这正合宋献策的心意。

当天傍晚，牛金星、宋献策来见闯王，把结亲的事提了出来。自成道：“这事情不太好办。因为兰芝还小，纵然我答应，她妈也不肯答应。”

宋献策故意说在闯王的侄辈姑娘中是否可以挑选一个。闯王说：“侄女倒是有两个，但都是最近从米脂乡下出来的，人品一般，又不懂事，怕未必能使袁将军满意。”

牛金星说：“我们今日与袁将军结亲，务必从大处着眼。单单许配一个普通姑娘，也没有多大好处。倘若姑娘有容貌，有武艺，又有心计，结亲之后能使袁时中忠心闯王，那才算好姻缘。”

牛金星接着说：“这样的姑娘在老营中并非没有，只不知大帅和夫人是否舍得。”闯王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立刻想到慧英和慧梅，但今早高夫人已为她俩选定对象，于是他说：“此事让我再想一想吧。”

接着，他们转换话题，谈起如何向商丘进兵的事。

饭后，再谈结亲的事。闯王问老营中哪个姑娘配给袁时中比较合适。牛金星觉得慧英好。自成摇头：“目前夫人处处需要她做事，犹如左右臂膀，怕夫人不肯。”

宋献策提出慧梅来，说她外柔内刚，比慧英更俊，必会使袁时中满意。自成又摇摇头：“夫人已把她许给张鼐。何况她十分得力，红娘子怀孕，许多事情都是慧梅在管。”

宋献策问清了慧梅和张鼐的亲事并未说定，便强调要服从大局。他说慧梅在健妇营不过训练一些妇女；如许给袁时中，那他数万将士都将效忠闯王。张鼐少年英俊，还怕讨不到出色的姑娘？

闯王表示还得同夫人商量。宋献策又说：“明早我们陪袁将军观操，顺便看看健妇营，暗中告诉他，慧梅就是健妇营的首领。如他有意，这事在他那儿就算定了。那时就请大元帅和夫人决断了。”

闯王说：“为着创建大业，笼络英雄，看来也只好这么办了。只是慧梅和张鼐会心中难过，尤其慧梅！”牛金星举出唐太宗远嫁文成公主的故事来说：“慧梅纵然一时难过，日后必然是美满良缘。”

第二天早饭后，宋献策陪着客人们来到健妇营。红娘子已接闯王传告，出营迎接。宋献策替双方作了介绍，然后说：“袁将军久闻闯王这里有健妇营，特来看看操练。”

袁时中笑着说：“早听说这里的姐妹们马术娴熟，武艺精湛，所以特意来，以广见闻。”红娘子问他们要看什么操。宋献策表示看看射艺。袁时中点头说：“很好，很想看看步射和骑射。”

红娘子命人告诉慧梅。慧梅立刻挑选一哨五十人的健妇，一声令下，一齐飞身上马，取出弓箭。慧梅骑的是昨天张鼐借给她的雄骏的白马。纯白色的马身，和骑马人的红装，在阳光下相映成趣。

慧梅又一命令，五十名健妇分成五组。第一组先策马奔驰，绕场一周后，便一齐弯弓搭箭，向着靶子射去，每个靶子各中一箭。

轮到第五组射箭将毕，慧梅忽然策马追去，马快手疾，连射三箭，箭箭中靶，惹起一片喝彩之声。袁时中看得入迷，不断地点头微笑。刘玉尺和朱成矩也连声赞叹。

骑射完毕，就是步射，接下来又是剑术。袁时中赞道：“今天饱览一番，方信是真正巾帼英雄。那位领头的女将真了不起！”宋献策说：“她就是健妇营的副首领慧梅将军。”袁时中称“钦佩”。

客人离去后，健妇营也收了操。大家因为今天得到客人赞扬，都感到高兴。慧梅却在用一把刷子替白马刷身，心中品味着张鼐对她的那份情意。

红娘子悄悄地挨近慧梅，问起昨天慧琼同她说的什么话。慧梅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低下头去一言不发。红娘子说：“我就像你的亲姐姐，你有话不该瞒着我。我知道了也好帮你准备准备。”

慧梅越发不好意思

慧梅越发不好意思。红娘子又说：“俗话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都少不了这件事。你同我说了，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慧梅终于鼓起勇气，悄悄地说：“红姐，就是你猜的那件事。”

红娘子高兴地点点头，说：“啊，我明白了。”她因近日身子不太舒服，打算到李岩驻兵的地方住几天，便把健妇营的事交给慧梅。

将近中午时，老营来了一个亲兵，向慧梅传话，说高夫人刚从行辕回来，叫她马上到老营去。慧梅感到诧异：为着什么事叫她这么急！

一回到老营，慧梅便嘻嘻哈哈地同姐妹们说笑。慧梅问慧英：“夫人叫我来，有什么事啊？”慧英回道：“夫人在等着你呢，你快去见她吧。我也不知有什么事。”

慧梅赶去，见高夫人好像有什么沉重的心事，便上前行了礼。高夫人笑了一下，但慧梅觉得这笑和往日不同，感到奇怪，可又不敢多问。

高夫人欲言又止，让慧梅在她的对面坐下。慧梅不安，心里越发诧异。过了一阵，高夫人勉强说：“我刚从闯王那里回来，他让我找你，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猜一猜？”慧梅两颊飞红，很不自在。

她说：“我从哪儿猜起呀？猜不出。”高夫人仍然绕着弯子：“你莫要不好意思。我说，是你的喜事。闯王想收你做义女，往后你就是我们的义女了。”

慧梅扑通跪在高夫人面前，说粉身碎骨也要尽忠尽孝。高夫人心中难过，不知这话应该怎么说下去才好。她用袖头擦眼泪说：“你起来吧，这事还要对大家说明，让大家庆贺一番。”

高夫人派人把老营中的将领、眷属和亲兵都找了来，把收义女的事向大家说了。大家纷纷向高夫人贺喜。李过的妻子黄夫人说：“我看闯王二叔和二婶娘只收慧梅做义女，不收慧英，你们知道为什么？”

郝摇旗的老婆范氏接着说：“人人都说夫人身边有两对金童玉女：双喜和慧英，张鼐和慧梅。双喜已是夫人义子，自不能让慧英作义女了。至于张鼐，他不是义子，就是为留待今日招为女婿……”

说到这里，慧梅害羞地跑了。妇女们哄堂大笑，称赞高夫人身边有这么好的两对金童玉女，真正难得。高夫人强作笑脸，心中酸楚，暗道：“唉，你们怎知道已经打碎了一个玉女！”

中饭还没有准备好，高夫人请大家暂回休息。单独留下慧梅，对她说：“我还有一句话，这是闯王让我跟你说的。他是一军之主，你做义女的要听啊！”慧梅表示：就是闯王要她死，她也甘心。

高夫人叹了口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来想打下开封再谈你们的婚事。可现在闯王已经有了主意，你的婚事得由他作主。”慧梅表示等打完仗再说。高夫人道：“不能为了打仗耽搁你的青春。”

慧梅呼吸急促起来。高夫人终于说道：“如今有个袁时中前来投顺，人品不错。今早到健妇营看操，想来你也见过。把你许配给他。我们很快就要攻开封，三天内你就要出嫁了。”

慧梅犹如一瓢凉水浇在脊梁上，她万万没有料到闯王会把她许配给这个姓袁的。她哭着说：“妈，我没有别的心愿，只想跟在你身边，永远也不嫁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将领我都不嫁，死也不嫁！”

高夫人越发难过，明晓得这件事是牛金星、宋献策出的坏点子，闯王决断得太仓促。她很想让闯王换个姑娘，但转念一想，万万不可。闯王已经决定，怎能随便更换！她只好让慧英带慧梅出去散散心。

又派人请来红娘子，将闯王的决定告诉她。红娘子也替慧梅难过。高夫人问道：“慧梅走后，你看谁能接替她做你的臂膀？”红娘子想了一阵，提出红霞，并要慧琼做健妇营的第二副首领。

高夫人要红娘子劝慧梅。红娘子叹口气：“我劝是要劝的，但不怎么顶用，慧梅心上的伤是治不好的。宋军师和牛先生乱点鸳鸯谱，闯王只想到袁时中对咱们有用，全不管她和张鼐的恩情。”

不一会，老营中摆好酒席，该到的家属都来了。慧梅躺在慧英铺上蒙头哭泣，红娘子和慧英劝她：“定亲的事暂且不谈。这酒席是为你做义女才办的，得出来给夫人磕头。”

慧梅心中仍然疼痛

慧梅虽然依她俩的话做了，但心中仍然疼痛。席上，大家都不谈定亲的事，只谈闯王和夫人认慧梅做义女，后来又谈起攻打开封。大厅内喜气洋洋，只有慧梅更加难过。

酒席散后，高夫人把红娘子和高一功、李过等的夫人留下，又一次问慧梅到底怎样向闯王回话。慧梅放声痛哭：“妈妈，你既然把我当作女儿，我死也不离开你。你救救我吧！”

红娘子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悲伤起来，高夫人也跟着流泪，说：“慧梅，你孤苦伶仃，我把你当成女儿看待。你为保护我流过血，如今这样伤心，我如何不心碎！我去找闯王，尽力为你求情。”

她接着说：“万一闯王坚持要你同袁将军结亲，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说到头来，婚姻都是命中注定的。”说了以后，高夫人带着慧英等人往闯王的驻地奔去。

到了行辕，高夫人才知道闯王带着牛金星等人往曹营议事去了。她把双喜叫来，问他张鼐是否知道慧梅和袁时中定亲的事。双喜摇摇头，说张鼐恐怕不知道。

双喜说：“妈妈要见父帅，是不是想把这门亲事打消？这怕办不到。父亲未作决定前，什么话都说；一旦决定，话就很难再说了。”高夫人道：“慧梅哭得死去活来，我怎不心痛？”

高夫人道：“我也尽尽我的心。最好能换个姑娘许配袁时中。万一不行，也要请你父帅亲自给慧梅说几句话。”正说着，李自成带牛金星、宋献策、李岩和高一功进来了。

宋献策一见高夫人，赶紧拱手说：“恭喜，恭喜！夫人如今是双喜临门，实在可贺！”高夫人故意问他什么是双喜临门。宋献策哈哈大笑：“既收了义女，又有了佳婿，岂不是双喜临门！”

高夫人说：“都是你跟牛先生撺掇的好事，让我作难死了！”牛金星听出话里带着抱怨和责备，忙问何以作难。高夫人道：“慧梅不愿出嫁，如今还在哭。这女孩子的心事你们怎么能知道。”

李自成担心高夫人说话过分使牛金星、宋献策难堪，便问：“你就是为这件来？”高夫人回道：“事情是你们决定的，让我作难。她死不肯出嫁，我不能绑着她扔进花轿！我不管，你们说咋办就咋办吧。”

闯王说：“我已同袁时中说定了，不能再有二话。不久要围开封，恰好袁时中前来随顺，平添了几万兵马。把慧梅嫁出去，也是为她定了终身大事嘛。”高夫人说：“万一夫妻没缘分，以后怎么好！”

闯王说：“什么缘分不缘分！做姑娘的，出嫁从夫。生了儿子，养了女儿，夫妻间自然就有缘了。”高夫人道：“你们为着打开封，八字没一撇，先丢一个好姑娘，说不定还要丢了她的命。”

李自成神色严厉：“真是女流之见！自古公主还要下嫁，何况慧梅？出嫁就在后天。喜事办完后，她和袁时中回到他们队伍中去，一同去打商丘。将来只要我打下天下，决不会亏待他们。”

高夫人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忍气对牛金星、宋献策说：“你们早给我通点风声，也不至于到此地步。”宋献策赶紧陪笑，承认疏忽。高夫人只得请高一功和她同去再劝劝慧梅。

正好这时，张鼐来到行辕。闯王问他有什么事。张鼐恭敬地回答说：“我来找总管的。火器营有许多大炮，可是骡子不够，我来问问，能不能再派给我们一批骡子。”

闯王说：“你现在不是孩子了。我知道你和慧梅合得来，本想打下开封后替你们定亲，可是现在袁时中提出婚姻之事，我同军师们合计了一下，决定把慧梅许配给他。”

闯王又说：“你心里没有疙瘩就好，如有疙瘩，也应该解开。你是男子汉，不要把儿女情放在心上。”张鼐脊背发凉，竭力掩盖内心的痛苦，说他没有想过亲事，只想着赶快为闯王打下江山。说罢就走。

高夫人感到一丝安慰，随即同高一功一起回老营去。走到半路上，她叫慧英到健妇营去一次，命慧梅的亲兵把她的东西都检视检视，带到老营，并让慧剑挑选两百名健妇，护送慧梅出嫁。

回到老营，高夫人问亲兵们慧梅这半天有什么情况。亲兵说，她已不像以前那样痛哭，可是不吃饭，也不说话。高夫人对高一功说：“你看，这都是军师和牛先生做得好事！这孩子多可怜啊！”

高一功觉得不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要从大处想，为着我们打江山，不能不结这个亲。”高夫人把慧梅叫来。慧梅泪痕满面，勉强对高一功行了礼，叫声“舅舅”，眼泪刷地流下来。

慧梅低头不语

慧梅低头不语，盼舅舅救她一把的希望落空了。高夫人说：“我们如今内外都不那么如意，官军不会甘休，曹操也反复无常，所以这次袁时中来投，闯王十分看重。你要体谅闯王的一番苦心啊！”

见慧梅仍旧低头不语，高夫人继续劝道：“你不要再说不出嫁的话了。你不能永远跟着我，至于张鼐那儿……”慧梅红着脸，赶快说：“妈，不要提小熊子。他是他，我是我。”

高夫人继续说：“不管你心中有没有那个疙瘩，我说明了也没有什么坏处。等打下开封后，我想把慧琼许配给他，让你放心。”慧梅没有说话。高夫人叫高一功让姑娘们把袁家送来的纳彩礼物拿出来。

礼物确实排场，有各样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四宝。不管大家怎么赞叹，慧梅连看也不看，打算今夜悄悄自尽。高夫人见慧梅无动于衷，心中凄然。

高一功有事要走，对慧梅说：“你是闯王的养女。闯王吩咐从健妇营中挑两百名健妇，从行辕标营中挑两百名男兵，算作你的亲军，再派邵时信做你的亲军总管。这样，你也不会太寂寞。”

高夫人又劝慰了一阵。慧梅深受感动，噙着眼泪说：“妈，我自幼受你们抚育之恩，一身难报。我实在舍不得离开你们。既是闯王吩咐，无可挽回，我只好听从。”

晚上，高夫人忙着为慧梅准备嫁妆。慧梅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觉得她如果自尽，一则有损闯王声望，二则招惹别人猜疑她和张鼐的关系。可是活下去，怎么能同张鼐的恩情一刀两断？

反复考虑后，她放弃了自尽的念头，只盼出嫁后能够使姓袁的永远效忠闯王。第二天，各家将领都有礼物送给慧梅。尚炯深叹婚事定局，也不想用空话劝慰，只派两名亲兵送去数色礼物。

大门外鼓乐声起，不断有人前来添箱。张鼐的亲兵王新牵来一匹白马，向高夫人磕头贺喜，又向慧梅行礼。这白马是昨天慧梅派亲兵还给张鼐的，今天张鼐特意送来为慧梅添箱。

慧梅忍不住说：“王新兄弟，这马我不要。小张爷在战场上很需要这样好马。你回去吧，就说我心领了。”高夫人赶快说：“世上哪有逢喜庆送礼不收的道理！”叫王新把白马拴在柳树上。

过了一会儿，男家送礼的一行人来了。礼品共有十盒，十分贵重，另有一匹高大的甘草黄骗马，头鞍俱全。慧梅回避到里间，想着张鼐送来的白马，心中刺痛，不觉流出眼泪。

众人交口称赞“甘草黄”，慧梅忍不住隔窗看了一看，确是好马，但她发誓说：“千好万好，我永远也不骑！”虽然声音极小，却被慧英听进了，暗道：嫁了身子没嫁心，往后日子怎么过啊！

到了出嫁这天，高夫人把邵时信叫来叮嘱一番，让男女亲兵头目王大牛和慧剑领着四百名男女骑兵先走，以便早到袁时中的驻地扎营。

高夫人又叫吕二嫂跟去照顾慧梅，向她叮嘱了一番。这时，慧梅已打扮好，云鬓如雾，桃脸照人，可惜一双平时明如秋水的眼睛却红肿着。大家七言八语赞个不停，慧梅听了心中就像刀割一样。

下午，闯王来到老营。慧梅在吕二嫂的搀扶下给闯王夫妇磕头，说不出话来。闯王面带微笑说：“慧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要难过。”

慧梅说：“我跟随养父母多年，生死不离。现在虽然打发女儿出了门，可是我身在袁营，心在闯营，变成鬼魂也不会离开养父养母。”说罢，泣不成声。闯王皱了皱眉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鼓乐声、鞭炮声震耳欲聋，花轿来了。袁时中用他家乡风俗，请刘玉尺代他迎亲。慧梅由两个姑娘搀着向外走去，她哭得很伤心。

三眼铳响了，花轿被抬起来。慧梅恨不得用头去碰花轿。她不知道张鼐如今在什么地方，不禁放声痛哭。高夫人和众家夫人、红娘子送到大门外，都不免落泪。

双喜是送亲的，率领二十名亲兵骑马走在轿后。他替慧梅难过，也替张鼐难过，紧皱双眉默无一言。花轿走在坎坷的大道上，渐渐远去。

婚后第二天，慧梅叫她的女兵护卫新婚的临时公馆，并让两百男骑兵驻扎在公馆左右的院落，不许袁时中的将士留住在公馆大院内。这使袁时中有点不安。

新夫妇回门了

第三天，按照当地风俗，新夫妇回门了，无非是拜见、庆贺、请酒那老一套。红娘子看出慧梅仍然伤心，劝她说：“我看袁姑爷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他以后不会离开闯王的。”

接着，慧梅单独同兰芝在一起。兰芝谈到张鼐，说：“你出嫁的那天中午，袁姐夫请酒，给闯营和曹营的大小将领都下了请帖。张鼐推说头痛没有赴席，却带着十几个亲兵打猎去了。”

兰芝又说：“他事后曾对王新说：人活在世上没意思，在去打猎的路上想着不如叫老虎咬死的好。谁知遇到老虎，忽然勇气百倍，把老虎除掉了。”慧梅听了更加感到酸痛，默然无言。

过了一阵，她才小声说：“你见到张鼐哥，要劝他保重身体，日后在战场上为闯王出力。”兰芝问：“我对他说这话是你说的，行不行？”慧梅没有做声。但兰芝从她眼神中知道她心中同意。

按照风俗，新婚夫妇应留在老营住三天，然而目前大军即将行动，第二天早上袁时中就要离开。马夫牵来三匹马，问慧梅要骑哪一匹，慧梅随口说：“白马。”

吕二嫂笑着小声对她说：“袁姑爷刚才嘱咐，请你骑‘甘草黄’，这是给你的马，你骑，他心中会有疙瘩。”慧梅口气坚决：“白马是我娘家人送的，我不能一出嫁就忘记娘家人！”

慧梅上马之后，袁时中策马来到，笑着问她怎么不骑“甘草黄”。慧梅说自己骑惯了白马。袁时中说：“你试试不行么？”慧梅回道：“以后试吧。”随即启程了。

袁时中觉得慧梅难以对付。暗想：也许是她自以为闯王养女，身份高贵，瞧不起他这个土字头的义军首领。也许是她刚出嫁有点害羞。但今天她拒绝骑“甘草黄”，使他有点生气。

第三天黄昏时候，袁时中的人马到了陈州境内。新婚夫妇住在一所乡绅住宅中，宅子内外仍由慧梅的男女亲兵守卫。袁时中和刘玉尺等人笑着说：“我们小袁营中如今来了个小闯营。”

晚饭前，慧梅听说袁时中今夜不一定回来，心中明白他定是借故与众首领商议军事，要和他那个姓金的小老婆欢度一夜。慧梅为此心中很不愉快。

晚饭后，根据礼节，袁时中两个小妾——孙氏、金氏要来拜见正室夫人。慧梅从吕二嫂口中知道孙氏老实，金氏工于心计，几乎是专了袁时中的宠。她俩来了以后，慧梅故意不急于相见。

等了好一会，吕二嫂才领着两人进来。慧梅没有阻止她们磕头行礼，自己还了半礼，然后吩咐给她们倒茶。金氏先开口说：“三天来，我们天天盼着姐姐驾到。”

吕二嫂事前得到慧梅嘱咐，陪笑插言说：“请金姨太再不要叫她姐姐。一则她比你们小，二则她是正室，你们是偏房。按规矩，你们要称她太太，她称你们姨太。”金氏心中说：“果然厉害！”

谈话中间，慧梅又说了几句杀一杀金氏气焰的话，然后推说鞍马劳累，不能久陪，让她们回去。

三月二十一日下午，小袁营奉了闯王的命令，到达睢州城外，归曹操指挥，协同曹营进攻睢州。小袁营被指定的驻地在城西北一带，其余三面都归曹营人马驻扎。

袁时中把安营扎寨的事交给副军师朱成矩照料，自己和军师刘玉尺驰赴三里店去见曹操。曹操暗笑闯王玩的是美人计，希望袁时中早日脱离自成。

见面时，袁时中、刘玉尺向他恭敬行礼，他却随随便便地还礼，然后打着官腔说：“时中，你是第一次随我曹营大军攻城，定要严守军纪。大帅把你交给我调遣，弄得不好，我的老脸也没有光彩。”

袁时中又沮丧又生气，装出唯命是从的样子，连声称“是”，接着又说：“小侄有一救命恩人唐铉，住在睢州城内，时中想保护他一家性命，不知是否可行？”曹操敷衍着答应了他。

袁时中、刘玉尺吃了晚饭，立即辞回本营。谈起罗汝才，大家十分不平，记室刘静逸说：“将军原是一营之主，发号施令，悉由自主；而今寄人篱下，恐怕自存也非容易！”

有几个原来不赞成投闯的，这时纷纷说话，有的抱怨，有的愤恨，有的甚至要拉走。刘玉尺和朱成矩主张暂且忍耐；袁时中也知道曹操和闯王貌合神离，认为闯王看重小袁营，不能轻举妄动。

大家都认为有道理，决定暂时忍耐。刘玉尺对袁时中说：“此事万万不能在太太面前泄露，不然就……”袁时中赶快说：“今晚谈的话，只有在座的人知道，对任何人不许泄露！”

刘玉尺又劝袁时中

众人散后，刘玉尺又劝袁时中说：“请将军不要多到姨太太帐中歇宿。将军恩爱太太，即所以拥戴闯王。敬祝灶神，无非指望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太太是闯王养女，岂可使她心中不满？”

袁时中吞吞吐吐，说他已对金氏讲了，今晚还要住在她的房中。刘玉尺说：“望将军以事业为重。”袁时中点点头，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真是一个智多星！”然后向慧梅的公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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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谁还不会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