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春文|《长沙的秋,裹着露气的甜(外一篇)》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18 22:20 3

摘要:长沙的秋,是被院角那蔸老槐树喊醒的。天刚麻麻亮,露水珠就顺着槐树枝桠往下跳,"滴答滴答"打在青砖地上,像谁在暗处敲着碎瓷碗。我蹲在树根子前瞅,叶尖上的露水珠圆滚滚的,沾着点晨光,亮得跟娭毑梳妆盒里的铜顶针似的。一片叶子颤了颤,露水珠"啪"地砸在我手背上,凉沁沁


长沙的秋,是被院角那蔸老槐树喊醒的。天刚麻麻亮,露水珠就顺着槐树枝桠往下跳,"滴答滴答" 打在青砖地上,像谁在暗处敲着碎瓷碗。我蹲在树根子前瞅,叶尖上的露水珠圆滚滚的,沾着点晨光,亮得跟娭毑梳妆盒里的铜顶针似的。一片叶子颤了颤,露水珠 "啪" 地砸在我手背上,凉沁沁的,带着股子土腥气 —— 这口秋味,比白沙古井的水还清,比岳麓山的晨雾还薄。

风从湘江那边溜过来,黄透的槐叶就打着旋儿落。不是急吼吼往下扑的,是慢悠悠晃,像嗲嗲抽旱烟时吐的烟圈,绕着树影转半天才肯沾地皮。娭毑扛着竹扫帚出来,"哗啦哗啦" 扫成一堆,叶子在簸箕里挤得慌,黄中带点褐,边缘卷得像坡子街糖油粑粑烤焦的边。"晒晒当柴烧," 她颠了颠簸箕,竹篾子 "咯吱" 响,"火软和,炖萝卜正好。" 我捡片最大的,叶脉粗得像南门口老井的麻绳,往脸上一贴,凉得人直缩脖子 —— 这秋凉,比娭毑的蒲扇实在,贴在皮肤上就知道,夏天是真的躲进橘子洲头的芦苇荡里去了。

村西的稻田早被日头染成金的。稻穗子沉得压弯了腰,穗尖的芒上挂着露,太阳一照,白花花的,像撒了层浏阳的盐。三叔公牵着老黄牛在田埂上走,牛蹄子踩过带露的草,"噗嗤噗嗤" 响,像踩着泡软的棉絮。他挥镰刀割稻,"咔嚓" 一声,稻秆子断在手里,穗子上的露溅在胳膊上,混着汗珠子滚进袖管。"这秋黄,是攒了仨月的劲," 他直起腰,草帽沿的露水滴在稻穗上,"摊在场院晒透,太阳把露气吸干净,磨出的米才带甜。"

场院里的玉米堆成了山。剥了皮的棒子黄得发亮,像开福寺香炉里的金柱子;没剥的绿皮皱巴巴裹着,露点儿黄尖,像坡子街伢子偷瞅糖画的眼。嗲嗲蹲在堆旁,拿铁丝穿棒子,铁丝穿过玉米芯时 "吱呀" 响,跟他拉二胡的调子似的。"你看这芯," 他举着半根给我看,黄中带点红,"秋阳晒透了的,留着烧火,能暖一整夜的炕。"

日头爬到脑壳顶,秋露早被晒成了水汽,只有槐叶还在落,玉米堆的影子拉得老长。娭毑把晒好的槐叶塞进灶膛,火苗 "呼" 地蹿起来,带着股清苦的香。锅里的萝卜炖得 "咕嘟咕嘟" 响,混着玉米饼的甜,在屋里绕来绕去,像坡子街的糖画师傅在描圈。

我坐在门槛上,看一片黄叶轻轻落在嗲嗲的草帽上。草帽上还沾着稻田的露印子,黄叶子一盖,倒像秋把自己的颜色,一针一线绣在了上头。长沙的秋哪有凉飕飕的?是露的清、叶的黄、米的甜,混在一块儿,像娭毑缝的棉絮,看着薄,裹着日子,暖烘烘的,连风里都带着点糖油粑粑的甜。


长沙故事:一城烟火,满心眷恋

巷口的青石板叫晨露泡得油光水滑,王娭毑的臭豆腐摊刚支起来,铁皮锅沿还挂着昨晚没擦净的油星子。她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槐叶,火苗 “呼” 地一蹿,带着股清苦的香,和着卤水的咸,在巷子里弥漫开 —— 这味儿,就是长沙的晨雾,比啥香水都勾人馋虫。

我就好蹲在摊前看她炸豆腐。白胖的豆腐块一下滚进热油,“滋啦” 一声,立马鼓起金黄的边儿,活脱脱像隔壁张嗲嗲晨练时鼓起的大肚腩。王娭毑手里的长筷子在油锅里翻得那叫个麻溜,竹篮里的辣椒面红得亮眼,她瞅我一眼,笑着问:“后生仔,加辣不咯?” 她的声音裹着水汽,软乎乎的,比湘江水还绵柔。

巷子里那棵老槐树,在那儿站了几十年咯,树皮上刻的 “1983” 早长进树纹里头去了。夏天,树影能铺半条街,张嗲嗲们搬来竹椅摆棋局,搪瓷杯里的茶泡得黢黑,棋子落在石桌上 “啪啪” 响,比麻将馆洗牌声还热闹。李婶端着菜篮子路过,总要凑过去瞅两眼,说:“张爹,你这马又走歪哒噻!” 张嗲嗲眼皮都不抬,回她:“你个女将懂啥,这叫声东击西。” 风一吹,槐树叶飘落在棋盘上,倒像老天爷凑热闹落了枚闲子。

往巷尾去,墙根下老蹲着几个修鞋师傅,锥子穿过皮革 “噗噗” 响,和远处橘子洲头传来的游船汽笛,凑成了长沙独有的二重奏。有回我鞋跟掉了,蹲在摊前等修,师傅一边缝一边说:“你看这针脚,得像湘江水,看着软,实则韧得很嘞。” 我瞧他指节上的茧子比鞋底还厚,可线脚走得比绣娘还匀实。

秋天一到,岳麓山是必去的。爱晚亭的红枫落下来,就像谁把胭脂洒在青石板上。我见过一对老夫妻,老头拄着拐杖,老太太牵着他袖口,一步一挪地数台阶。老太太笑着说:“慢点走嘛,枫叶又跑不了。” 这声音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过头顶的晚霞。下山时,听见老头哼《浏阳河》,调儿跑得没边儿,可老太太就那么轻轻跟着和,比啥合唱都好听。

冬天下雪,巷子里麻将声就挪进屋里。张嗲嗲家煤炉上总炖着腊肉,油香从窗缝钻出来,馋得隔壁小狗直扒门。李婶会端着碗甜酒冲蛋过来,瓷碗边结着层薄冰,说:“快趁热喝,不然要结冻哒。” 甜酒的醇和煤烟的涩混一块儿,暖得人鼻尖冒汗 —— 长沙的冬天,看着冷,实则透着股化不开的热乎劲儿。

如今我走南闯北,见过更热闹的街,尝过更讲究的菜,可冷不丁就会想起那条巷子:王娭毑油锅的 “滋啦” 声,张嗲嗲棋子的 “啪啪” 声,槐树叶打着旋儿飘进臭豆腐热气里。原来长沙不是地图上一个干巴巴的点,是巷口的那股子香,是老人们的拌嘴声,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见人就问 “呷饭冇”,吃辣得出汗才够味,过日子就得像炸臭豆腐,看着糙,内里却藏着滚烫的实在。

前几日王娭毑发微信说,巷口槐树又开花了,“香得很嘞,你啥时候回来?” 我望着窗外月光,一下子就想起她炸豆腐的样子:油星子溅在晨光里,像把碎金子撒进日子,亮闪闪,暖烘烘的。

这就是我的长沙,是摊前的烟火,是巷里的人声,是走得再远,一想起就心窝子发热的地方。


作者简介:卢春文,高级工程师。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毕业,文学学士学位。第十一届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从事部队的新闻宣传报道工作,先后在《空军报》《解放军报》《北京晚报》等军内外知名权威杂志和刊物发表、,工作中曾多次荣获军功。代表作《母亲的剪纸信》被拍摄成3集专题片播放。

(责任编辑:韩紫欣)

来源:新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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