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战略自主”（Strategic Autonomy）是欧盟在全球治理、地缘政治竞争和安全环境变化背景下提出的重要战略目标，其核心在于增强欧盟在外交、安全、经济等领域的独立性与自主决策能力（Michaels & Sus, 2024）。这一理念最早可追溯至冷战结束

欧盟战略自主历程：进展、困境与安全防务的挑战

引言

“战略自主”（Strategic Autonomy）是欧盟在全球治理、地缘政治竞争和安全环境变化背景下提出的重要战略目标，其核心在于增强欧盟在外交、安全、经济等领域的独立性与自主决策能力（Michaels & Sus, 2024）。这一理念最早可追溯至冷战结束后的欧洲一体化安全辩论，但在近年来国际形势的剧烈变化中得到了显著强化，尤其是在特朗普政府时期美欧关系的波动、英国“脱欧”以及俄乌战争爆发等背景下（Ünaldilar et al., 2025）。

欧盟战略自主的内涵并不局限于军事防务，还涵盖产业链安全、科技自主、能源独立以及全球战略话语权的提升。然而，在安全与防务领域的推进被视为其成败的关键指标（王明进, 2025）。本文结合中外学术文献，对欧盟战略自主的发展脉络、现实进展与面临的结构性困境进行综述，并探讨其对欧洲安全格局的影响。

战略自主的理念起源与演变

欧盟战略自主的思想基础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末的“欧洲安全与防务政策”（ESDP）倡议，以及2003年的《欧洲安全战略》（EES），这些文件首次明确提出欧盟应具备“在没有外部依赖的情况下采取行动”的能力（Cornish & Edwards, 2001, 2005）。

早期的战略自主更多是作为对美国安全政策的补充——在北约框架内增强欧洲防务能力，而非脱离跨大西洋安全体系（Biscop, 2013）。然而，随着国际秩序的不确定性增加，以及美国战略重心转向亚太，欧盟战略自主的语境从“补充”转向“防范过度依赖”，尤其强调自主制定和执行战略决策的能力（Meijer & Brooks, 2021）。

Pagán Sánchez (2024) 指出，中国崛起与美欧关系裂痕的叠加，使欧盟战略自主既包含传统的安全考量，也具有维护全球秩序多极化的政治意涵。

防务一体化的现实进展

欧盟防务一体化是战略自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主要进展体现在三方面：一是常设结构性合作（PESCO）机制的实施。自2017年启动以来，PESCO成为欧盟内部防务合作的制度化平台，涵盖军事能力建设、联合训练以及装备研发等多个领域（Michaels & Sus, 2024）。

二是欧洲防务基金（EDF）的设立。EDF旨在通过资金支持推动成员国联合研发军事装备与技术，从而减少对外部供应链的依赖（王明进, 2025）。三是战略指南针（Strategic Compass）的发布。2022年的《战略指南针》文件明确提出，到2030年欧盟应具备独立开展军事行动的能力，这标志着战略自主在防务领域的路线图进一步清晰化（Ünaldilar et al., 2025）。然而，这些进展在执行中仍存在显著差异化：部分成员国如法国、德国积极推动，而东欧国家由于对俄罗斯威胁的高度敏感，仍倾向依赖美国与北约的安全保障（张健, 2024）。

俄乌战争的冲击与安全防务格局的重塑

俄乌战争是对欧盟战略自主理念的重大冲击与现实检验。一方面，战争强化了欧盟安全一体化的政治意愿，使得防务预算增加、能源独立议程加速（Ünaldilar et al., 2025）；另一方面，冲突也凸显了欧盟在硬实力上的依赖，美国通过北约在军事情报、先进武器系统和作战指挥上的主导地位再次显现（Meijer & Brooks, 2021）。

Michaels & Sus (2024) 指出，俄乌冲突推动了欧盟在防务工业自主、联合采购以及快速反应能力建设上的突破，但这些措施尚不足以完全替代美国的安全承诺。这种“自主愿景”与“能力现实”之间的落差，是战略自主的核心困境之一。

战略文化与制度困境

Cornish & Edwards (2005) 将欧盟战略文化描述为“多元化、共识驱动但行动缓慢”。在防务决策上，欧盟采取一致同意原则，这使得安全政策容易受制于内部政治分歧。

此外，Bargués et al. (2023) 强调，欧盟安全政策的合法性依赖于维护自由主义国际秩序，但在全球秩序碎片化的背景下，这种依赖可能削弱其战略自主的执行力。防务能力的建设还受制于成员国国防工业利益分化，导致装备标准不一、资源分散（Biscop, 2013）。

Egeland & Pelopidas (2020) 进一步指出，在核威慑领域，欧盟缺乏统一的核战略与指挥体系，法国的核武库虽可视为欧洲战略资产，但政治上难以被视为“欧盟的核威慑”。

结语

欧盟战略自主的提出与推进，反映了欧洲在全球权力结构变化中寻求“安全与身份”的双重追求。从理念演变、防务一体化到俄乌战争的现实考验，战略自主已从一个战略宣言转化为具体政策议程。然而，其实现过程面临结构性困境：成员国安全利益差异、军事能力不足、对美国依赖难以削减等。

未来欧盟能否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战略自主，将取决于三方面：第一，能否在防务工业与军事能力建设上形成合力；第二，能否在制度设计上减少一致同意原则的制约；第三，能否在应对全球安全挑战中形成统一而有执行力的战略文化。在可预见的时期内，欧盟的战略自主更可能是“有限自主”——即在部分领域具备独立行动能力，但在核心安全防务上仍需依赖跨大西洋关系。

参考文献：

1.Bargués, P., Joseph, J., & Juncos, A. E. (2023). Rescuing the 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 Crisis, resilience and EU security policy. International Affairs, 99(6), 2281–2299. https://doi.org/10.1093/ia/iiad222

2.Biscop, S. (2013). Peace without money, war without Americans: Challenges for European strategy. , 89(5), 1125–1142. https://doi.org/10.1111/1468-2346.12063

3.Cornish, P., & Edwards, G. (2001). Beyond the EU/NATO dichotomy: The beginnings of a European strategic culture. , 77(3), 587–603. https://doi.org/10.1111/1468-2346.00208

4.Cornish, P., & Edwards, G. (2005). The strategic culture of the European Union: A progress report. , 81(4), 801–820. https://doi.org/10.1111/j.1468-2346.2005.00485.x

5.Egeland, K., & Pelopidas, B. (2020). European nuclear weapons? Zombie debates and nuclear realities. European Security, 30(2), 237–258. https://doi.org/10.1080/09662839.2020.1726297

6.Meijer, H., & Brooks, S. G. (2021). Illusions of autonomy: Why Europe cannot provide for its security if the United States pulls back. International Security, 45(4), 7–43. https://doi.org/10.1162/isec_a_00405

7.Michaels, E., & Sus, M. (2024). (Not) coming of age? Unpacking the European Union’s quest for strategic autonomy in security and defence. European Security, 33(3), 383–405. https://doi.org/10.1080/09662839.2024.2376603

8.Pagán Sánchez, A. J. (2024). The rise of China and the US-Western Europe alliance: A crack in the liberal building? European Security, 34(1), 21–43. https://doi.org/10.1080/09662839.2024.2317705

9.Ünaldilar, S., Aydoğan Ünal, B., & Kumova Metin, S. (2025). Navigating the storm: The impact of the Russia–Ukraine war on EU’s quest for strategic autonomy. European Security, 1–22. https://doi.org/10.1080/09662839.2025.2517031

10.王明进. (2025). 欧盟战略自主下防务一体化的进展与困境. 当代世界, (06), 21–27.

11.张健. (2024). 欧美关系失衡加大与欧盟战略自主前景. 现代国际关系, (12), 19–38+144.

作者：刘睿琦，国政学人编译员，研究生毕业于都柏林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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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国政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