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曾无数次幻想过那一天的到来，早早地就为顾圆圆订下了一件价格不菲的礼服。

而家长，也会被邀请观礼。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那一天的到来，早早地就为顾圆圆订下了一件价格不菲的礼服。

我还记得她试穿时，我激动得流下了骄傲的泪水，心想着，下一次看她穿上这样圣洁的礼服，恐怕就是她的婚礼了吧？

可笑的是，她满心期待的，却是和另一个女人共享这份荣光。那个女人，恰恰是毁了我整个家庭的人。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浮现在脸上。笑我这一厢情愿的付出，笑我这不自量力的母爱。十几年的含辛茹苦，到头来，竟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点开和上司的聊天框，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几行字。

【谢谢Boss给的机会，我已经决定了。】

【我去。】

既然为别人而活的人生已经崩塌，那么从现在起，我要试着为自己活一次。

即便这个决定来得有些晚，时机也不那么凑巧。

但这是十几年来，我第一次，重新做回我自己。

12

成人礼的前一天，周六，顾圆圆回来了。

她破天荒地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那家蛋挞，像只小猫一样黏在我身边，笑嘻嘻地说：「妈妈，我回来拿礼服啦。」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核对项目文件，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

「在你衣柜里挂着，自己去拿。」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卧室，随即爆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叹：「哇哦——妈妈，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你就是全世界最棒的妈妈！」

她抱着礼服走出来，眼神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明天……」

我没等她说完，便主动截断了她的话头。

「明天我临时有重要的事，没办法去参加你的成人礼了。」

我清晰地捕捉到，顾圆圆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随即又飞快地切换成一副故作生气的娇嗔模样。

「哼，就知道工作工作。」她嘟着嘴，「那……我只好麻烦爸爸和王姨陪我去了哦？你可不许怪我！」

听着她声音里那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不会的，你玩得开心就好。」

因为，明天，我也将踏上飞往德国的航班。

至于那个小白眼狼身边站着的是谁，我又何必在意呢。

或许是心里那点小九九得逞后有些心虚，顾圆圆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好久没吃到妈妈做的菜了，还真有点想念呢。」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长期吃外卖而略显浮肿的脸，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敷衍地回应：「去外面餐厅吃吧，现在买菜也来不及了。」

她「哦」了一声，眼神里有些失落。大概是想起了从前，无论多晚，只要她一句话，我都会立刻放下手头所有事，为她系上围裙，叮叮当当地做出一桌她爱吃的饭菜。

餐桌上，顾圆圆几次三番地冲我讨好地笑，我都视若无睹。

她终于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妈，你是不是……该给爸转点生活费了？」

「爸爸那边条件毕竟没你好，程程（顾意程，王清的儿子）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开销挺大的。我现在住过去，车接车送也麻烦他们，你给点钱，也算……」

我差点被她这番理直气壮的话给气笑了。

这些年我给她的零花钱足以让她拥有一个自己的小金库，可她偏偏要把我当成提款机，仿佛我的付出是天经地义。

「你爸这些年，给过我一分钱抚养费吗？」

面对我的反问，顾圆圆噎了一下，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耐烦：「那还不是你当初自己假清高，非要装……」

她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我也不想再听。

我只是平静地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给顾长泽转去了五万块钱。

就当是，买断了顾圆圆这最后一年的养育费用。

「谢谢妈妈！你最大方了！」顾圆圆看到转账成功的提示，立刻喜笑颜开，埋头大口地吃起饭来。

她不会知道，这会是我为她花的，最后一笔钱。

13

飞往德国的那天，是我的助理小徐开车送我到机场。

她是个聪明又勤快的姑娘，一毕业就跟着我，话不多，但做事稳妥。

告别时，她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

「李部，以前总听您提起您的女儿，我当时真的特别羡慕她。」小徐的眼眶有点红，「我是留守儿童，跟父母关系很淡漠。那时候我就想，能当您的女儿，该有多幸福啊。」

「上次在您家见到她……才发现，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也许，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知道您争取到这个交流机会，我先是惊讶，但马上就为您感到高兴。李部，您一直是我想要成为的那种独立又强大的女性。」

「我想说的是……祝您一路平安，在德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望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一往无前的自己。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谢谢你，小徐，等我回来！」

也祝你，不论有没有人爱你，都要先学会爱自己。

飞机滑行前，手机推送了一条我曾关注的顾圆圆学校的官方直播。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画面正好切到顾圆圆入场。

她穿着那件价值上万的礼服，在聚光灯下笑得青春飞扬。主持人将话筒递到她面前：「今天爸爸妈妈都到场了吗？」

她笑得更灿烂了，指向身后：「来了，我爸妈都来了。」

镜头随之移动，顾长泽和王清从身后走出，一脸慈祥地搂着顾圆圆。

「哇，真是幸福的一家人！来，对你的成人礼说几句话吧。」

「大家好，我叫顾圆圆，青春如闪电划破长空……」

后面的话，我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

在空乘礼貌的催促下，我关掉了手机。

飞机开始加速，巨大的推背感传来，而我的心，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归于平静。

14

德国的进修生活比我想象的更顺利。

这里的同事专业且友善，我们一起交流，碰撞出了许多新的火花。在上司的支持下，我独立负责了几个重要项目，并且都取得了圆满成功。

而顾圆圆，是在我离开足足两个月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不在家了。

那天她打电话过来，理所当然地要我去学校接她。

因为时差，我错过了。

等我回拨过去时，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她撕心裂肺的哭腔。

「你走了？我回家碰到刘阿姨，她才告诉我你出国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为什么！」

她的哭喊尖锐又刺耳，隔着听筒都震得我头疼。

「这是公司的工作调动，没有必要事事向你报备。」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已经给了你父亲够用一年的生活费，你有什么需要，直接找他。」

顾圆圆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我不想在爸爸家住了！房子那么小，床也不舒服！」

「我连个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只能睡书房，还老是被人打扰！」

「王姨天天点那些难吃的网红外卖，油腻得要死！」

「顾意程还阴阳怪气地说我赖在他家不走……妈妈，呜呜呜……你快回来接我吧……」

我皱了皱眉：「你爸不管你？」

顾圆圆不回答，只是一味地哭。

「那你住校吧。」我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我不要！我不要！妈妈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看了一眼手表，和客户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我只能明确地告诉她，我不可能回去。

既然当初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她的父亲，就应该预见到现在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她已经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了。

我不可能因为她想一出是一出，就改变自己的计划。

15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曾几何时，我多么渴望成为顾圆圆唯一的依靠，可她却亲手将我推开。

如今我选择放手，让她去过她向往的生活，她却又哭着喊着要回来。

真是讽刺。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岁月终究是在眼角刻下了痕迹，但精心妆点过后，却沉淀出一种年轻时所没有的从容韵味。

人这一生，终究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

手机再度亮起，是崔志鹏发来的消息，问我准备好了没有。

自从他得知我来了德国，便开启了「美德周飞」模式，几乎每个周末都会从美国飞来看我。他坦诚地说，国内那次重逢后，他就对我念念不忘。

而我，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填补异国他乡工作之外的孤寂时光。

于是，我答应了他的约会请求。

或许是年少时那份朦胧的好感还在，如今的相处，竟也让我感到了久违的轻松与愉快。我们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一起吃饭，在莱茵河畔散步，看一场文艺电影。

至于未来，我没有想太远。

我只是想在被「母亲」这个身份绑架了十几年后，重新找回一点属于自己的、作为女人的柔情。

走出公寓，等候已久的崔志鹏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了一束娇艳的红玫瑰。

这些日子，他送我的鲜花足以开一个小型花店。尽管我一再说不必如此破费，他却依旧固执而温柔。

「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士，生活里每天都应该有鲜花作伴。」

我接过花，馥郁的芬芳瞬间将我包围。

16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到了我——顾圆圆的数学老师。

他大概是很久没和我沟通过，声音听起来有些拘谨。他说教务处留的家长号码一直打不通，这才想起来还加着我的微信。

我笑着向他解释，自己因为工作原因，近一年都会在国外。

他恍然大悟，随即语气变得沉重，告诉我顾圆圆最近的学习状态非常糟糕。

「前段时间突然闹着要从家里搬出来住校，您知道，这都高三下半学期了，学校好不容易才给她协调了一个插班宿舍，哎……」

原来，在我拒绝她之后，顾圆圆最终还是选择了住校。

只是，心思大概完全没在学习上。

原本稳定在年级前200名的成绩，最近一次模拟考，竟然断崖式地掉到1500名开外。上课总是魂不守舍，作业也经常不交。

数学老师在电话那头苦口婆心地劝我：「顾同学妈妈，我知道工作重要，但孩子的高考可一辈子就一次啊。她再这样下去，别说重点本科，可能连普通的民办本科都上不了。」

我轻轻笑了笑。

「这孩子从小被我宠坏了，老师，以后您不必再为她费心了。」我语气平静地说，「有需要的话，你和她爸爸联系吧，她现在都跟着她爸爸一起生活。」

老师叹了口气，说之前给她爸打过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好不容易在家长会上当面交流了一下，谁知顾长泽竟说：「考不上本科就读个专科嘛，技术学校出来还好就业。」

听到如此奇葩的言论，我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最终，只能在沉默中，匆匆挂断了电话。

是啊，高考只有一次，可我的人生，也同样只有一次。

为顾圆圆让步这件事，我已经做得够多了。现在的我，只想对对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

17

十个月的时光飞逝。

我圆满地完成了交流任务，在德国同事们的祝福声中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回国那天，恰逢高考出成绩。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明确拒绝她后，顾圆圆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只在高考前，

「妈妈可以祝我考试加油吗？」

我想起她小时候，每次大考前，我都会早起为她准备一份「加油餐」：两根炸得金黄的火腿肠拼成100分，配上一个爱心形状的荷包蛋，再用番茄酱挤上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告诉她，我的女儿是最棒的。

这些年，我一直对她说：「无论你考多少分，妈妈都爱你。」

可悲的是，我现在发现，似乎无论她考多少分，那份爱也已经消磨殆尽了。

母女一场，竟走到了这一步。

于是那天，我只是公式化地回复了四个字：「祝你成功。」便再无下文。

反倒是数学老师，主动给我发来了顾圆圆的高考分数。

总分三百出头，一个尴尬的数字，大概率只能选择一个普通的专科院校。

他在微信里惋惜地说，顾圆圆基础明明不差，可惜高三这最关键的一年，彻底荒废了。

我有一瞬间的晃神，忽然在想……

如果当初我没有走，而是选择留下，任劳任怨地陪她走过这三百个日夜，结果又会是怎样？

或许她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又或许她会幡然醒悟，发现我的好，然后和顾长泽那边一刀两断？

……算了，无论如何，都与我无关了。

18

推开久违的家门，我意外地发现顾圆圆竟然在。

一年不见，她胖了许多，油腻的刘海黏在额头上，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青春痘，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她抬头看到我时，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无措，几乎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我。

「妈妈？」

她愣了几秒，随即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你回来啦！」

她殷勤地跑过来给我拿拖鞋，又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然后紧挨着我坐在沙发上，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嫌隙，又回到了她黏在我身边撒娇的小时候。

那时她总会在家门口等我下班，为我唱「我的好妈妈」，还会用她的小拳头笨拙地给我捶腿。

可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生疏和别扭。

我平静地看着她：「不必这样惺惺作态了，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

顾圆圆的脸色瞬间白了，急切地辩解：「可你是我的妈妈啊！我是你的女儿！」

我摇了摇头，目光像淬了冰。

「在我知道你诅咒我去死的那一天，我们之间的母女情分，就已经结束了。」

「你又偷看我、日记！」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下意识地就想指责我。

「那就算我给你道歉吧。」我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抛出了一个更重的炸弹。

「我要和崔志鹏结婚了, 未来会有我自己的新家庭。」

「这套房子，你可以继续住着，但产权在我名下，你只有居住权。」

顾圆圆彻底慌了，她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妈妈你听我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或许在顾长泽家的这一年，她已经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自私和那个女人的虚伪。

或许她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愿意将她捧在手心，用自己的人生去托举她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她念及了我的好，可惜，太迟了。

那些被她弃如敝履的好，我会一点一点，悉数收回，然后加倍地用在自己身上。

19

我冷静地和顾圆圆交代了这些年我以她的名义购买的保险和存下的教育基金。

那是我，为曾经那个我深爱着的顾圆圆准备的礼物和保障。

无论她是选择去读专科，还是决定复读，这些钱都足够她安稳地度过大学生活。

但再往后的人生，就与我无关了。

这些年，我在她身上倾注了无数金钱、爱与精力。钱可以再赚，但被辜负的爱与精力，却再也回不来了。

幸运的是，现在醒悟，一切都还来得及。

顾圆圆依旧不肯接受我真的不要她了的事实，她哭着说我一定还在生她的气，保证以后会好好对我。

「那些男人都是图你的钱！妈妈，我求你别不要我……」

我叹了口气，最后问了她一个问题。

「如果这些年，我一无所有，不能给你优渥的生活，你当初还会选择跟着我吗？」

顾圆圆的沉默已经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或许在她心里，我这个母亲的价值，就是用钱把她从父亲身边「抢」过来的。她一边享受着我提供的一切，一边又向往着顾长泽那个所谓的「平凡幸福」的家庭。

却不知，那份幸福，本就是从她的人生中窃取走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贪心的人，最终会失去所有。

我简单地收拾了几个重要的证件和私人物品，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我最后看了她一眼，只留下一句：「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关上门的瞬间，我听到了屋内传来她压抑不住的，崩溃的哭声。

曾几何时，她的第一声啼哭，让我初为人母，满心悸动。

如今，也让这声哭泣，为我们这段早已千疮百孔的母女关系，画上一个句号吧。

再见了，我的女儿。祝你未来，一路顺风。

虽然这条路上，可能再也没有人为你的船，挂起顺风的帆了。

20

小区的林荫道下，崔志鹏的车安静地等在那里。

看到我出来，他立刻下车迎了上来，温柔地接过我手里简单的行李。

我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抬头的一瞬间，竟又碰到了那位热心的刘姐。

「哎哟，我就说嘛！」刘姐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笑得合不拢嘴，「我这眼光，一看就知道你俩般配，肯定能成！」

我和崔志鹏相视一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过去种种，皆为序章。

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全文完】

来源：一颗小白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