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93年,我的红姑,因生活所迫,去街头摆摊抽彩头,遇一男生过来找茬,红姑说:谁说彩头不准,你觉得我怎么样?
93年,我的红姑,因生活所迫,去街头摆摊抽彩头,遇一男生过来找茬,红姑说:谁说彩头不准,你觉得我怎么样?
红姑命苦。
但,她的苦不是原生家庭造成的,是她自己为了爱情,找来的苦。
红姑是我大公的女儿,据说,她年轻时花容月貌,十里八乡的人谁见了不夸一声,长得俊。
这么俊的红姑,偏生爱上了一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读书先生。
大公不同意,在我们老家,说谁谁谁是读书人,褒奖的味道少,戏谑的意思多。
特别是对那些工不能工,农不能农,士不会士的人,更多了一分鄙夷。
我大公他们虽然也是农村人,但他们有农村人的底色,地种得好,庄稼伺候得好,年年岁岁吃得饱饭。
那读书人家里吃不饱饭,一家人天天做白日做梦,盼着儿子有出息。
谁承想,他家儿子不是个读书的料,几年学堂下来,别的没学会,学会照镜子,往头上抹胶水。
那头呀,一天到晚抹得溜而水滑,蚊子上去站不稳脚。
红姑喜欢他,是因为他不像一般农村人那样皮肤黝黑,说一口脏话,他说的全是红姑听不懂的“之之也,囷囷也”之类的文言。
红姑自己没读书,就喜欢这些文化人,没辙。
我大公气不过,与她断了父女关系,并且当众宣布,红姑以后的生死与他无关。纵使,她娘哭成了泪人,也没能改变我大公的心意。
红姑走的那天,天出奇的冷,寂冷潮湿的路上,就她一个人孤单单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读书先生一家东挪西借,凑了三桌,算是婚礼。
哪知道,两年光景,一场小感冒要了读书先生的命。
唉,都是穷惹的。
先期只咳嗽,想着扛扛就过去了,咳着咳着,开始发烧,土方子用了一大堆,愣是没留住他的性命,死的那年,刚好25岁。
红姑哭自己命苦,一切希望随着读书人去世,“啪嗒”一声完了。
她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又望着哭成一团的公婆,心中五味杂陈,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爬完。
孩子一岁半,红姑将他交给公婆,自己收山货,背到集市上去卖。
做了半年,赚得一些钱,她婆婆熬夜纳鞋底,冬日夜冷,靠在火塘边,烫坏了半张脸。
一下子,家里由赤贫变成了负贫,一家人长吁短叹、愁容满面,红姑赚的那点钱不够塞牙缝。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人一生,本就是一个拼搏的过程。
红姑每日每夜里想的都是赚钱的法子,光想,没本钱咋整?重要的是从哪里能赚到第一桶金。
90年代农村,不像现在这样富足、安逸,大部分人的日子并不好过。提留、学费像山一样压在人民头上。
越穷的年代,算命打卦的越多,现实中无法满足的,在虚妄中,可以看见希望,这小小的希望是火,也是人们不至于倒下去的动力,靠着这股动力,有人完成了涅槃,换来了重生。
红姑也学江湖算卦人那样,叠了些纸板,做成了签,有人来抽,上签5毛,包解签,下签不要钱,允许再抽2签,寓意,三锤定音。
她摆摊不在本镇摆,本镇摆没人信,遇见熟人三言两语事就黄了。
她去隔壁乡摆,那里人多,外来和尚好念经。
话说,这一天,一位蔫头耷脑的男青年走到她的摊子跟前,喊一声:抽签的,今儿这个签要不准,你的摊子,我掀定了。
红姑一听,糟糕,又碰上一地痞。
她赶紧低头哈腰应承道:怎么不准?不准我也不敢摆呀。今儿你是求财,还是求姻缘?包你心想事成。
那青年一听,呦呵,还心想事成?当即放出狠话:“算卦滴,你要说中了,莫说5毛1块,就是10块我也给,要是没说中,嘿嘿,莫怪我不客气。”
红姑将签筒递过去,叫他双手捧着,心中默念所求之事,一签抽出,上写:红鸾星动日,满园桃花生。
青年还未开口,红姑接过签,一连串地道喜声。
眼瞅着青年神情好转,红姑趁热打铁,拍着胸脯保证:不是我吹大话,一周之内,定有好事,下个集日,你还到这里来找我,看我说得对不对?
围观的人,见红姑话说得这么死,必定有几分把握,纷纷上前去抽,那一场,红姑赚了几场的钱。
5天后,又是一个集日,红姑刚把摊支好,就见到了那个男青年,他斜靠在红姑摆摊的屋檐下,一副不怀好意,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红姑心中“咯噔”一下,看眼神,就不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刚来第一个客人,他用手将来人拨开,站在红姑面前,大声道:红鸾心动日,说好的这几天,鸾呢?日呢?在哪?糊弄人是吧,赶紧的,滚!
周围人听他一闹,纷纷围了过来。
红姑又囧又恼,她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家人还等着她赚生活费呢。
她委屈得,想了半天没开口。青年继续逼问,旁边的人也跟着应和,说她招摇撞骗。
红姑气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半天,吐出一句:你看我怎么样?我看上你了。
青年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单纯的想整治一下这些算 命打卦的人,没想到还整出事来了。
他第一次将眼睛重新落在红姑身上,但见她,五官端正,身材修长,皮肤虽黑,但眼神清澈,他突然有些害羞,为自己这么为难一位年轻女子而羞赧。
众人起哄:既然人家看上你啦,赶紧答应吧。
青年逃也似的离开了,红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噗嗤”笑了,果然,女人只要放下脸皮,没有打不赢的仗。
一晃,两日过去了。
这天,红姑没外出,在家中跟公公两个割稻谷,远处的路上出现一个人影,弯曲的山路在树林映衬下,细得像一丝白发,人小得跟蚂蚁似的。
这条路是外面通往她家的唯一一条路。
红姑想,谁呢?
人到跟前,差点没吓出魂来,呀,怎么是抽签的那位青年啊?来谁不好,来他?
她埋头装没看见,弯着腰猛割稻谷,她听见公公与那人搭话,又听见公公喊她,她想装聋,来人抢过她手中镰刀,甩开膀子,“啃哧啃哧”割起来。
红姑傻了,站在那里像一截木桩,她在想对策。
平日伶俐的一个人,见着真家伙,心里紧张得不行。公公、婆婆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她感到自己腹背受敌,想跑,没地方。
明晃晃的阳光晒得她口干舌燥,她勉强同他打了声招呼:来了哈。
她没问他为什么来?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只要有心,天涯海角也能找到,这个不必问。
她走上田埂,从水壶倒出半碗水,递到他面前,他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完,两人熟稔得像认识多年的朋友。
公公没问,那人是谁?依附者的聪明,在于知道自己是谁,失去了儿子,他不想再失去媳妇。
三人各怀心事,默默割着,生怕一个喷嚏打破平静。
事,终归要做完,该面对的也总是要面对。
吃罢晚饭,几个人坐在门口的槐树下乘凉,红姑抱着孩子,那青年问红姑,考虑得怎么样?
红姑说,只要你没问题,我这边没问题,但有些话要说在前头,来之前,你应该打听了,我有公婆,还有一个孩子,这些,你都要考虑好。
青年笑着说,考虑好了,赶场的那日,我就打听清楚了,两天时间,足够我考虑。
婆婆躺在摇椅上,像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
远处漆黑如墨。
红姑将椅子朝公公坐的方向挪了挪,除“吧嗒吧嗒”的抽烟声,随忽明忽暗的火光响起,她猜不透公公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公公在整理牛栏,红姑走上前想同他商量,只听得“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板上。
红姑明白,公公是担心以后的生计。
她喊一声爹,又自言自语加一句,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扔下你们不管。
此话一出,公公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他招呼那青年,又问了许多关于他家中情况,像嫁女般,将亲家摸了个底儿朝天。
这年的腊月十八,青年入赘红姑家,这次有公公婆婆的祝福,有男方父母的祝福,又有自己父母的祝福,红姑开心到落泪。
婚后,两人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把个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公公婆婆走后,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从皮具到铜器,如今,60多岁的他们,早已随儿女定居杭州。
忘了说,他俩自己又生了一儿一女,上次我去杭州,我妈说,你有个红姑在那边,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没去,一来时间不允许;二来我根本不认识她。听我妈说,她家几个孩子全读出了书。
来源:丫儿忽必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