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踏入太庙时,正见丽娘鬓发散乱倚在裴烈怀中。帝王铁青着脸将镇圭摔在案几,皇后扶额长叹的模样,倒与传闻中先帝在世时如出一辙。
踏入太庙时,正见丽娘鬓发散乱倚在裴烈怀中。帝王铁青着脸将镇圭摔在案几,皇后扶额长叹的模样,倒与传闻中先帝在世时如出一辙。
"太子妃来得正好!"帝王余怒未消,"这等荒唐事朕不愿沾手,你既已入主东宫,便由你处置!"
我提着裙裾缓步下拜,金镶玉步摇在晨光中划出柔婉弧度:"父皇明鉴,民间尚可纳妾,何况天家?不过添个侍妾罢了,何须动怒伤身。"
此言既出,帝王怒容稍霁,皇后看我的眼神亦多了几分赞许。待二圣拂袖而去,裴烈却猛地攥住我手腕:"谁要你假惺惺作态!若再跪半日,父皇定会允了侧妃之位!"
"殿下……"丽娘抽噎着攀上他脖颈,"能常伴君侧,丽娘已心满意足。"梨花带雨的娇颜惹得裴烈愈发怜惜,将人紧紧圈在怀中:"待皇祖母寿诞,孤定再请恩旨。"
我望着相拥的两人,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流云搀我出殿时仍在絮叨:"太子妃莫往心里去,不过是个……"
"你不懂。"我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晨风掠过空荡荡的袖口,"有些人,注定要刻进骨血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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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烈此举,实属莽撞。
身居东宫储君之位,竟沉溺于儿女情长,这等行径若传到圣上耳中,只怕要惹得龙颜震怒。若他执意要将那丽娘纳入后宫,怕是连条活路都不肯给那女子留。
踏着月色归返寝殿时,我已是心力交瘁,忙唤贴身侍女流云备下玫瑰浴汤。氤氲水汽缭绕中,我阖目倚在雕花浴桶边缘,任由温热泉水浸透每寸肌肤。这位当朝太子为博红颜欢心,竟罔顾礼制以良娣规格迎娶歌姬,「太子跪祭太庙求娶民女」的荒唐事早已传遍六宫,如今这般破例纳妾,分明是视祖宗家法如无物。
本该张灯结彩的喜宴竟门可罗雀,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竟无一人到场道贺。裴烈却浑不在意,只顾着凝望新娘时眼底漾开的柔波。我接过丽娘奉上的合卺茶,随手将整套暖玉头面置于案头:"既入东宫门庭,便当温婉贤淑,安守本分,尽心侍奉殿下,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对面美人忽然泫然欲泣:"那日冲撞了太子妃,妾身甘愿领罚。若您实在容不下我,明日我便剪了这三千烦恼丝,万万不敢因妾身之故,令您与殿下生了嫌隙。"三言两语便将当日僭越之举撇得干净,这番以退为进的做派,倒像是春日里最会蛊惑人心的白牡丹。
裴烈早已将佳人揽入怀中:"丽娘如今孤苦无依,唯有倚仗孤王庇护。往后若有人敢欺她半分,休怪孤王翻脸无情。"这番夹枪带棒的敲打,分明是冲着我这个正宫太子妃而来。不待我开口,他便拥着新妇拂袖而去,徒留满室胭脂香。
指腹摩挲着褪色的平安结,喉间泛起阵阵苦涩。曾几何时,那个会亲手为我簪桃木雕花、在桃树下许下白首之约的少年郎,如今竟连个活生生的影子都寻不见了。唯有这枚结扣,还残留着往昔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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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除我之外,尚有位司马良娣。太傅府嫡出的二小姐司马嫣然,生得明眸皓齿,恰似盛放的芍药。未出阁时便常与丽娘别苗头,如今借着太子偏宠,倒能与那歌姬平分秋色,端的不是个善茬。
中秋前夜,裴烈再度踏入我的寝殿。彼时我正着一袭月白寝衣,如瀑青丝随意披散,躺在紫藤摇椅上赏月纳凉。"孤王日理万机,你倒清闲得很。"他踱步至跟前,语气里带着三分讥诮。
作为中宫之主,我每日晨昏定省、打理宫务,还要应付各路命妇朝拜。难得皇后随太后往清凉寺清修,这才得空偷得浮生半日闲。我起身福了福身:"殿下说笑了,不知今夜驾临所为何事?"
裴烈负手而立,口吻如同差遣奴仆:"丽娘体弱,听说你这里有株天山雪莲,速速取来给她调养身子,孤王自会记你这份人情。"那雪莲乃御赐珍品,全宫仅三株,我成婚时圣上亲赏的这株,岂能轻易转赠他人?
丽娘此举,分明是要借机离间我们夫妻情分。若应了这要求,崔氏门楣颜面何存?若不应,又恐遭太子问罪。我攥紧袖口,强压心头火气:"雪莲虽是珍品,却与丽美人症候相克。况且圣上本就对这桩婚事不满,若再生事端……"
话音未落,裴烈已沉下脸来:"这般推三阻四,倒像是孤王强人所难。崔幼仪,倒真是看错你了!"这句诛心之言,生生斩断了我对他最后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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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日,我与裴烈原本还算和谐的关系急转直下。
除了初一十五,他会来我这里陪我用餐,却从来不在我这里留宿。
而其余的时间,都被司马良娣和丽娘分了去。
我虽不曾有孕,但对二圣恭敬孝顺,对夫君温柔体贴,对妻妾一碗水端平,对下人松弛有度。
不到一年时间,我便在东宫站稳脚跟。
裴烈的外祖母,国公府的太夫人出了名地严苛,也挑不出我的半分不是。
甚至在中秋宫宴上,拉着我的手满是欣慰,说裴烈能娶到我,是他的福气。
只是不知何时,腕间的玉环竟有了丝丝裂纹。
镜中的自己凤眸含笑,与当年那个偷看少年郎的小女郎,到底隔着近十年的光阴。
「流云,明日是我阿娘的生辰,送给阿娘的白玉头面可准备好了?」
「回太子妃,给老夫人的贺礼都准备好了。奴婢和轻云还为老夫人亲手做了她老人家爱吃的糕点,是奴婢们的一点心意。」
我正欲开口,轻云面带焦急地走了进来;
「启禀太子妃娘娘,司马良娣和丽美人闹起来了,还......还动了手。」
说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奴婢无用,没有拦住,请太子妃责罚。」
我放下手上的账本,挑眉出声;
「起来,错不在你!」
我带着流云和轻云赶到时,两人已经偃旗息鼓。
一个坐在地上抹着眼泪;一个满脸羞愤,欲要寻死。
见我来了,两人连忙整理钗裙,跪在地上请安。
对于两人的请安,我视若无睹,而是坐在上位悠哉地喝着茶水。
「流云,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没看到两位贵人在给本太子妃请安吗?还不快拿软垫来,若是贵人们有个病痛,别怪我不留情面。」
跪在软垫上的两人面色涨红,原本还想分辩两句的两人,如今大气不敢出。
9
轻云是个有眼色的,把账本子和对牌都搬了过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跪着,直到一个时辰后我看完账本,才缓缓地看向两人。
司马良娣早已没了跋扈的样子,膝盖上传来的痛楚让她冷汗直流。
发髻散乱,鹅黄色的襦裙上染上大片的茶渍,看起来狼狈不堪。
丽娘也好不到哪里去,脸颊挂着明显的巴掌印,香腮挂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太子妃,太医到了。」
我点头示意,两位太医分别给两人诊脉。
「启禀太子妃,两位贵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待微臣开副方子,吃上两副就好了;至于丽美人的伤,只是皮外伤,微臣这里有祛瘀消肿的药膏,切记,伤口千万不可碰水。」
我眉眼弯弯,淡淡出声;
「丽美人自幼体弱,今日之事,可对她的身子有碍?」
太医语气恭敬;
「回禀太子妃,丽美人虽体弱,可这些年调养得当,今日之事,对丽美人的身子着实无碍。」
听到太医这样说,丽娘面色涨红,见我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更是一脸羞愤。
随着日头西斜,两人跪了将近两个时辰,身子摇摇欲坠。
就在快用晚膳之际,我才浅浅出声;
「都是我的不是,看账本忘了时辰。流云啊,你真是办事办老了的,也不提醒我,还不快把两位贵人扶起来。
「今日之事,我也听说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妹妹们又何必这般大动肝火??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妹妹们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来我那里坐坐,每日看些账本子实在是无聊呢!」
两人讪笑着应下,可我却看得出,两人的眼神中充斥着恐惧。
10
第一场春雨散落时,我正对着铜镜梳妆。
原本我只想带着对他的念想好好地活下去。
可有人偏偏不曾放过我。
「殿下,丽美人昏过去了。太子殿下已经带着太医赶过去了,您是否要过去瞧瞧?」
我摇了摇头:
「不用,太子会过来的。」
果然,一个时辰后,裴烈脸色冷冽,语气寒凉:
「你进东宫时孤便警告过你,如今你却将孤的话当成耳旁风,别以为你身后有父皇和崔家给你撑腰,你便可以为所欲为。
「不要忘了,这里是东宫,一切由孤说得算。
「等丽娘醒了去给她道歉,她要是愿意原谅你,孤也就不追究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眼前的男子,一字一句:
「妾身嫁入东宫后向来赏罚分明,从不曾有偏颇。此事,妾身无错,还望殿下明鉴。」
见我这般反驳,裴烈怒极反笑:
「崔幼仪,你竟敢忤逆孤!?
「你别以为孤不敢动你,孤敢动周淮止,就敢动你们崔家。」
裴烈的大手抚过我的面庞:
「爱妃可知,周淮止改良的弩箭是恰好可以射穿他的铠甲?」
细雨夹杂着春寒,钻进了我的颈脖。
凉丝丝,冷冰冰,让我脑海中一片清明。
铜镜中映出我的疯态,慌忙找出妆奁内的令牌:
「流云,去找赵副将,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裴烈,在权力漩涡中挣扎的继承人,嫉妒与不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
随着周淮止的呼声越老越高,他害怕周小将军的光芒会将自己彻底映衬得黯淡无光。
他开始在君王面前,编织一张名为「忠诚」的网。
故意夸大周淮止的战功,将那些本该属于他的荣耀,一点点转移到我的小将军身上。
他深知,功高震主,是每一个君王最无法容忍之事。
我的少年郎,那位在沙场上拼死搏杀的小将军。
他的死,不过是一场被刻意安排的「意外」。
是裴烈在背后推动的那些关于他的谣言与挑拨。
那些个「莫须有」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刀,一点点割裂了周淮止与君王之间的信任。
裴烈,他才是杀害周淮止的罪魁祸首。
我捂着胸口低笑,心口如同被凌迟了一般。
裴烈,你够狠!
11
不出一刻钟,太子妃被禁足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殿下,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我掐下一朵开得正好的海棠,簪在鬓边:
「放心,明日午时前,宫里定会有人前来。」
我一直知道,东宫有圣上的眼线,今日发生的种种,瞒不过宫里的。
而对于此事的处理,我做得无可挑剔。
翌日,我刚用过早膳,便听闻宫里来了人。
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总管,身后跟着四个不苟言笑的大嬷嬷。
分别捧着四个托盘,一眼望去,都是格外精美珍稀之物。
见到我,几人一脸堆笑:
「皇后娘娘知道太子妃受了委屈,特意让老奴前来,为太子妃鸣不平。」
说话间,丽娘被宫人押了上来。
一起跟来的,还有裴烈。
丽娘美目含泪,我见犹怜,扯着裴烈的衣袖就要往他怀里钻:
「殿下,求你救救丽娘。」
眼见心上人受了委屈,裴烈双目通红,死死地瞪着我:
「有孤在,孤看谁敢动手?」
似乎早料到裴烈会如此,太子皮笑肉不笑:
「杂家不光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临行前还得了圣上的口谕,若是太子包庇,丽美人即刻杖毙。」
裴烈猛然一顿,眸中闪烁着不可置信;
丽娘面如死灰,摇摇欲坠。
「来人,打!」
丽娘被两个大嬷嬷抓着,另外两人左右开弓。
「噼里啪啦」落在了众人心里。
一时间,整个东宫噤若寒蝉。
几十个巴掌下去,丽娘早已昏厥,脸颊一片血肉模糊。
裴烈红了眼眶,连忙叫人去传太医,又亲自把人抱了回去。
这样一来,我和裴烈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裴烈,这才刚开始!
掌灯时分,听闻司马良娣的院中传来一阵琴瑟之音。
我笑着摇了摇头,吩咐人传话下去。
若是想良娣之位坐得稳,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太子的眉头。
转眼间,司马良娣的院中便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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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两人总算是学乖了。
而我的日子也过得越发舒心,是时候考虑子嗣的事情了。
事关皇储,宫里的贵人对东宫后院之事也格外关注。
每次进宫觐见太后和皇后,两人的目光皆落在我的肚子上,平日里赏下什么,都不忘送上两个方子。
一个是助孕的,是赐给我的;另外一张是避孕的,是让我赏给后院两个女人的。
不只是我,就连司马良娣和丽娘都时刻盼着遇喜。
听到流云传来的消息,两人分别托人弄了坐胎药,又使出各种手段,哄着裴烈留宿。
两人在后院斗得如火如荼,我则稳如泰山,坐山观虎斗。
「太子妃,咱们该如何应对?」
根本不需要应对,宫里的贵人向来看重嫡庶,若是后院两人有孕,此事根本就瞒不住。
到时候用不着我开口,宫里自会有人动手。
祖制如此,即便是身处高位的裴烈也无法逾越。
到底是丽娘技高一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搭裴烈一连三个月都歇在了她的院子。
转眼到了司马良娣生辰之际,我在院中摆了酒席,为她贺寿。
月影浮动,烛火通明。
本就是人比花娇,精心打扮一番,更是美得惊人。
不知裴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惹得她面带春色,娇羞不已。
一旁的丽娘醋海翻波,恨不得咬碎贝齿,上去抓花她的脸。
我冷眼瞧着三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正欲找个借口离去,丽娘却举着酒杯笑吟吟地站了起来。
「恭贺良娣姐姐生辰之喜,贺礼我已经让丫鬟送入你院中了,小小意思,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一股甜腻的香味从她的身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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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妻妾和睦,其乐融融,裴烈喜得眉开眼笑。
酒席高潮时,丽娘借口身子不适,要回院子稍作歇息。
说着,甩了甩帕子娉婷袅娜地走了出去。
回眸之际,丽娘媚眼如丝,直勾勾的眼神看着裴烈。
裴烈像丢了魂儿一般,一把推开怀中的美人,追了丽娘跑了出去。
司马良娣满脸羞愤,捂着脸跑回自己的院中。
我闻得真切,丽娘身上散发出来的甜香,便是宫中的禁物「玉春娇」。
曾有宫嫔为了争宠,用此物魅惑圣上,以至于龙体大伤。
圣上勃然大怒,下令处死那位宫嫔,并勒令宫中不准用此类药物,违令者幽居冷宫,终身不得外出。
丽娘自幼在宫中长大,见惯了阴私之事,她能想出这个法子,我丝毫不觉得奇怪。
这「玉春娇」里有楼兰的秘制香料,又加了淫羊藿等药材,男子长期使用,极易上瘾,因此亏损阳气,久而久之,便会掏空身体。
既然决定了,前面的路要自己走。
所以,我又怎么会让裴烈去掏空身体?
否则久不遇喜,我太子妃的宝座如何还能坐得稳?
裴烈昏厥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准备年下的节礼。
我带着太医赶到时,丽娘脸色苍白,披头散发地跪着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挥了挥手,命人将丽娘带下去梳洗,并严加看管。
经过太医的诊治,裴烈悠悠转醒,好在只是纵欲过度,阳气有些亏损,吃几服汤药,静养一段时日即可。
我将此事告诉裴烈时,他一脸不可思议。
可望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丽娘,裴烈终究还是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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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裴烈第一次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言语之间,带着些许讨好之意。
「丽娘想必是受了其他人的挑唆,才会做出这等事情,她也是一时糊涂,这次就算了吧!」
我心中一阵嘲讽。
我若是不成全他,那简直是太无情了。
我眉眼弯弯,大方得体;
「既然殿下发话了,那妾身也不再追究。妾身相信,丽美人不至于糊涂至此,定是信了奸人挑唆。
「来人,将丽美人身边的两个丫鬟杖毙;至于丽美人,御下不严,抄写《佛母心经》百遍。殿下,妾身这样安排您觉得是否妥当?」
裴烈神色松动,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次,孤欠你一个人情。」
魅惑太子,私用禁药,罪罪当诛!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裴烈看明白了,却也无可奈何。
此事若是不表态,恐怕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传入宫中。
到那时候,自己的心上人必死无疑。
而裴烈这般作为,实则是在自寻死路。
身为太子,公然宠妾灭妻,这般拎不清的人,又怎配成为下一任帝王?
他难道不曾发觉,自丽娘进了东宫后,从不曾有权臣踏入。
更别提,一些想要攀附权贵的人,早就歇了让族中女子进东宫的心思。
因为他们瞧得真切。
太子早已失了圣心。
裴烈叹了口气,怕自己受不了丽娘的眼泪攻势,连忙转过身去:
「太子妃处事极为公正。」
随着丽娘被带了下去,身边只剩我和裴烈两人。
「今日......孤谢谢你,就是不知此事会不会传入宫里......」
我挑眉一笑,冲着门外开口:
「春晓,进来奉茶!」
一位身材丰硕、修眉俊眼的婢女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顷刻间,我拔下头上的簪子插入她的喉间。
温热的血液洒落在我的衣裙,茶盏也随着躯体倒下,散落一地。
我看了一眼面带惊恐的裴烈,淡淡一笑:
「这样一来,宫里的贵人就不会知道了。」
裴烈不愧是有皇家风范,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看向我的目光神色冷冽:
「崔幼仪,你想要什么?」
我与裴烈四目相对,声音不卑不亢:
「那就请殿下赐臣妾一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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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为什么能知道春晓是宫里的人,那只能怪她自己不警醒。
春晓用的香粉,香味特殊,极为名贵,是宫中特供。
我这里也才只有皇后娘娘赏的两盒,我因不喜其香味,便将其束之高阁。
而春晓只是二等侍婢,不能贴身伺候,东宫更不会有人拿御赐之物赏赐于她。
试问,若不是得宫中贵人赏赐,一个二等侍婢又怎会有此等名贵之物?
关于此事,即便裴烈再不愿意,东宫的嫡子也必须从我肚子里出来。
他既然要保住心上人,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况且这个代价于我二人十分有益,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为了能让自己早日遇喜,我早在半年前就开始调理自己的身体,只为静待花开。
转眼也是春暖花开之际,裴烈的身体也逐渐痊愈。
上一次的放纵,着实让他怕了。
一连两个月都不近女色,连司马良娣夜半子时想要红袖添香,都被他赶了出来。
若不是裴烈下旨封了口,司马良娣恨不得将此事捅入宫中,将丽娘凌迟处死。
我生辰之际,裴烈为我请来坊间最有名的戏班,还送了我一套价值不菲的紫玉头面。
在外人看来,我们两人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可我们两人却心照不宣,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更漏声里,我抖开祭奠用的往生纸,笑出来眼泪:
「予安,你且看着,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夜凉如水,红烛高照。
我早早地沐浴完,坐在床上等着裴烈的到来。
烛火微动,映在窗纸的剪影上,我在裴烈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外面孤月高悬,屋内一片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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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肚子争气,这个孩子来得极合时宜,也让我松了口气。
得知我有了身孕,宫中的贵人欣喜万分,赏赐像流水般滑进了东宫。
前来祝贺的人,踏破东宫的门槛。
国公府的太夫人不请自来,代替我迎来送往,送礼还情。
如我所料,裴烈并不像我预想的那般开心,他更希望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和丽娘所生。
阿娘得知有了身孕的消息后,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是头胎,更要注意些,尤其是入口的东西,千万别被某些人钻了空子。」
我依偎在阿娘怀中,笑着应下;
「阿娘说的,孩儿都应下了,至于其他的,孩子只管安胎,自会有人替孩儿料理的。」
铜镜裂开蛛网纹的刹那,我抚着微隆的小腹轻笑。
予安教过的,真正的杀局要等猎物自己把软肋送到砧板上。
就像这块渐渐爬上血丝的玉镯,每一寸裂痕都将长出带毒的藤蔓,缠死东宫梁柱里蛀空江山的白蚁。
自从我有了身孕后,裴烈再也不来我的院子。
每日也只是派人问候,其余时间,皆被司马良娣和丽娘抢了去。
怀孕四个月之际,皇后娘娘从宫里派一位女官,来帮我打理东宫。
一同被赐下的,还有四位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
眼见东宫后院伺候之人为之甚少,圣上又给裴烈赐下两名江南美人。
都是官宦人家的庶女,一位容貌秀丽,一位清丽逼人,美得各有千秋,甚得裴烈欢心。
自古男人皆薄幸,裴烈也不例外。
每日下了差便会去两位美人的梅香小筑,几人夜夜笙歌,吟诗作对,十分快活。
每每丽娘借口请人,都被裴烈打发了回去。
「太子妃,丽美人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太子已经赶过去了,咱们可要去看看?」
我抚摸着凸起的肚子:
「既然太子过去了,那便无事了。」
听闻裴烈赶到时,丽娘正穿着一身素衣,撑着口气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那正是丽娘及笄时,裴烈特意为她编排的。
丽娘昏厥之际,口中还念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裴烈看着神色凄凉的丽娘,深感动容。
自此,裴烈再也不踏入梅香小筑,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情,整夜在丽娘院中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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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怀孕第六个月时,裴烈做出了一件惊人的决定。
他带着丽娘留书出走了。
信中提到,他许诺丽娘一世深情,两人相约携手相伴,一生一世一双人。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打理着一株即将绽放的牡丹。
听到这个消息,我手中的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正值晌午,日头格外刺眼,明晃晃地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流云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殿下,您没事吧!轻云,殿下身体不适,传太医来。」
我摆了摆手,长呼了一口气:
「不必了!轻云,前来送信的人何在?」
「殿下放心,奴婢已经命人看管起来了,至于怎么发落,还需殿下您亲自定夺。」
随着脑海逐渐清明,我也很快认清了现实。
裴烈,他真的走了。
我下令封锁消息,带着裴烈的书信匆匆入了宫。
看完书信的圣上面沉如水,略带疲惫的目光盯着我的肚子。
「太子妃,你可知你腹中这一胎事关国本......」
我捧着孕肚缓缓下跪,声音平静而坚定:
「父皇,前些日子儿媳去九龙寺还愿,了尘大师为儿媳把过脉,说儿媳腹中乃是龙凤胎。」
圣上沉默了半晌:
「传朕口谕,太子旧疾复发,需好生静养,任何人不得探视。」
为了以假乱真,圣上出门前还叫了几名太医回了东宫,又赏赐了诸多珍稀药材,让我带回去给裴烈。
裴烈和丽娘出走的消息,在东宫自然瞒不住。
我刚回到东宫,三位美人已经哭得双眼通红,在花厅等候了。
见我回来,几人也顾不上规矩了,忙围绕在我身边,询问着裴烈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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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太子他怎么可以这样?」司马良娣哭得最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一定要想办法找回他啊!」
「是啊,殿下您想想办法,求您派人去找太子殿下吧!」
三人哭得梨花带雨,既是哭太子,亦是哭她们。
我抓过手边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瞬间,一室静谧,针落可闻。
「可说够了?圣上口谕,太子旧疾复发,需要好生静养。以后你们几人没有本太子妃的吩咐,不得擅自闯入太子的院子。」
司马良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太子妃,您就再进宫求求圣上,命人找回太子吧!」
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怒意。
为了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让自己变得不人不鬼。
真是愚蠢至极!
我眼光一凛,狠狠地给了司马良娣一巴掌:
「胡闹!圣上有意而为之,本就是为了保全皇室颜面,稳固江山社稷。
「你如今这般歇斯底里,是想闹得全天下皆知吗?还是说,你想要整个司马家给你陪葬?」
司马良娣瞳孔一缩,沉默许久,才挪动着步子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剩下的两人亦是大气不敢出,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你们也下去吧,约束好下人,若是让本太子妃听到有人嚼舌根,别怪我不留情面。」
寝店茶香弥漫,窗外细雨绵绵。
我索性不再开口,一杯又一杯的白水喝了下来,直至舌尖上布满了酸涩。
他曾说,本小将军平生有三愿!
「一愿:海晏河清!
「二愿:岁月静好
「三愿:与卿相守!」
予安,你放心,我会带着你的愿望好好地活下去。
为了自己,也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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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告诉轻云一声,那日前来给东宫递消息的人,可以送他上路了。记得告诉他,他的家人我会替他照顾。」
流云点头应下,转身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圣上之所以不派人找回裴烈两人,实则是对裴烈彻底失望了。
虽说圣上步入中年,可身体康健,神采奕奕,再培养个皇太孙绰绰有余。
太子病重,太子妃有孕,阿娘不放心我,便递了牌子来东宫看我。
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她惊讶之余瞬间忧心忡忡;
「真是苦了我儿,没想到太子他竟然这般荒唐,为了那个狐媚子,连江山社稷都不要了......我的儿,以后你可怎么办......」
我拉着阿娘的手,柔声安慰:
「阿娘多虑了,没有太子还有皇太孙,以后郢朝每一任帝王,骨子里都会流着咱们崔家的血。」
夜凉如水,青铜雁鱼灯在风里轻晃,晕开一团团橘色暖雾。
「殿下,您交代的事情属下都办好了。臣一路跟随两人去了江南,眼下这几个月,两人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据派出去的人回禀,说是裴烈带着丽娘去了姑苏,两人支起了小摊,卖起了字画生意。
日子过得清贫,倒也能糊口。
我倒是低估了裴烈的一番深情,既然如此,我若是不成全两人,岂不是太无情了?
早知道丽娘是个有野心的,却也是个蠢货。
自那次的罚跪事件之后,她一直惴惴不安。
论身份,她比不过司马良娣;论地位,她比不过圣上送来的两位美人。
她唯一能抓住的,也只有裴烈的宠爱。
只可惜,她浸淫后宫多年,却始终不知花无百日好的道理。
且不说,裴烈如今只是太子,身边有诸多美人;日后登基为帝,天下的美人都是他的,而她自己又当如何?
而眼下我又有了身孕,她这才慌了。
经不住我三言两语的刺激,竟以死相逼,哄得裴烈放弃江山,两人逃出皇宫,过起了神仙眷侣的生活。
就是不知,没有了金钱和权力的支撑,两人的日子会快活多久。
20
看着手上的纸条一点点地化成灰烬,我心中极为痛快。
我从未想过主动害人。
我所做的,从来只有顺水推舟罢了。
说起来,还是两人先种下的因,这才有了后来的果。
我崔幼仪,生来高贵。
比起缥缈的情爱,我更愿让自己手握无上的权力。
只有这样,我才有能力掌握自己的人生。
去保护那些让我牵挂的人。
我吩咐人时刻留意两人的动向,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来禀报。
或许是出于对我的愧疚,宫中的贵人赏赐的东西比往日厚了两倍。
我摸着那些冰冷华丽的珠翠,嘴角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裴烈,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自从裴烈离开后,东宫的天色好似一下暗了下来。
而我每日依旧忙得脚不沾地,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来探病的人。
直至暮色初合时,我才有半分属于自己的闲暇。
「这几日诸事繁杂,轻云你心细,若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记得提醒本宫。
「那几位可还安分?」
轻云点头开口:「殿下放心,流云一直派人看着呢!」
说着,又想到了什么:「殿下,听流云说,两日前司马夫人递了牌子来看了良娣娘娘。
「奴婢无能,没打听清楚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良娣娘娘在司马夫人走后,并没有让人传晚膳。」
我揉了揉眉心:「她也是个可怜人,虽张扬骄纵,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多找些人看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一连三日阴雨绵绵,院中的海棠早已凋零,残红零落成泥,被雨水冲刷得斑驳不堪。
我倒是十分感谢这场雨,给我带来难得的清闲。
再过两日,便是海棠花酿出窖的日子,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十分惬意。
这海棠花酿是我去年闲来无事酿下的,时隔一年,我竟迫不及待地想尝到它的味道。
然而,还不等我品尝到佳酿,司马良娣那边便出了事。
21
等我带着众人赶到时,司马良娣站在了临水阁的栏杆处,一条腿已经悬在了栏杆外围,看起来岌岌可危。
见众人赶到,她的神色越发激动,喃喃自语中,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殿下,嫣然对你痴心一片,为何你要这般狠心丢下我……」
「司马嫣然,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就为了一个凉薄的男人,你就放弃了自己?你对得起你小娘的在天之灵吗?」
司马良娣并非司马夫人的亲女,而是姨娘所生。
司马夫人生了嫡长子后便伤了身子,而嫡长子自幼身体孱弱,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这才挑了长相颇为出挑的司马嫣然。
她小娘病逝后,才正式过继给司马夫人成为嫡女。
「我小娘……哈哈,我小娘早就死了……早没人在意我了……我喊了十二年的母亲,竟然将我视为我那残疾大哥的垫脚石。
「哈哈,太子跟那个狐媚子跑了,我待在东宫还有什么用……我没有家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着疯疯癫癫的美人,到底于心不忍。
「你我容貌、家世、才情旗鼓相当,可圣上却钦点我为太子妃,你可知这其中是何缘故?」
她怔怔地抬头,眼中尽是迷茫与绝望。
「因为你蠢!因为你拎不清!爱别人永远胜过爱自己,今日我便与你说个明白,等你听完之后,再决意想死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
「你可知道,这世间最锋利的剑,往往是在烈火中千锤百炼而成?」我缓步走近,袖中暗香浮动。
「你小娘虽早逝,而你却出落得这般出色;你喊了十二年的母亲虽待你不公,却也让你学会了在这深宅大院中生存的本事。」
我执起她的手,一片冰凉。
22
「裴烈负你,是他有眼无珠;东宫困你,是它配不上你的风华;但我需要你记住,这世上最坚固的靠山,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你可知那悬崖上的青松?」我眺望远方,语气铿锵,「它不靠沃土,不依春风,却能在绝境中傲然挺立;而你比它强得多,你有才情,有容貌,更有这一身傲骨,又何必依附于他人?」
我取出一方锦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今日之痛,不过是让你看清了这世道的真相。你只需记住,你司马嫣然,从来都不是谁的垫脚石,你只是你。」
我转身回眸,目光冷冽:
「今日之事,但凡有半个字传了出去,我先叫你们死。
「夜里风大,待会儿本宫命人送去姜汤,好好照顾你们家良娣。」
伴随着掠过耳畔的风,夹杂着司马嫣然的一声「多谢」。
我没有回头,脚步坚定而决绝地走向漆黑的夜。
因为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了。
瓜熟蒂落之际,我如愿生下一对身体康健的龙凤胎。
孩子百日时,圣上和皇后亲自驾临东宫,为孩子赐名「宸曦」「灵韵」。
宸,帝王的象征;曦,升起的朝阳。
圣上抱着白白胖胖的宸曦,越看越爱,给了宸曦最大的贺礼。
顺昌五十二年花朝节,年仅一岁的宸曦被封为「皇太孙」,灵韵被封为「金城公主」。
同年六月,太子薨逝,举国哀悼。
曾经的裴烈已经成了过去式了,属于宸曦的时代即将到来。
为了培养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圣上在宸曦过完两岁生辰之际,将他抱入宫中亲自抚养。
自从裴烈的死讯昭告天下,偌大的东宫陷入了死水一般的冷寂。
司马良娣在裴烈下葬的那日,以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两位美人也穿起了淡蓝色的缁衣,在梅香小筑安置起小佛堂,整日闭门不出。
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却要过上青灯黄卷的日子。
世人常说,哀莫大于心死。看到几人的抉择,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那个自私凉薄的男人。
23
窗外的雨声渐密,打在青石板上,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我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这漫漫长夜,竟比那绵绵秋雨还要难熬。
东宫越发冷寂了,我每日除了照看灵韵,便是整日侍弄花草。
得空时,我会去宫里看看宸曦,去府上看看阿娘和阿兄。
就在前几日,阿娘递来消息,说阿兄刚得了一个玉雪粉嫩的小糯米团子。
洗三的日子,我带着灵韵去了。
怀中的胖娃娃格外喜人,嘴边还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长大后必定会是个水灵的美人。
不知不觉,两年的光景转瞬即逝。
我在桃花缤纷的季节,送走了司马嫣然。
当年她假死脱身,被我安置在了别院,只等风波过去,再另作打算。
「不穿那些劳什子,倒是越发显得清丽了。」
司马嫣然扫了一眼身上的衣裙,抿嘴一笑:
「倒是要多谢你,若是没有你,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尘世了。」
望着她那神采奕奕的双眸,我的心情也格外畅快。
鼓囊囊的包裹里面是丰厚的银票,足够她富足一生。
「以后有什么打算?」
司马嫣然浅浅一笑:「我想去江南看看。放心,等我安顿好了,会给你送信的。
「风光正好,我该走了!崔幼仪,你保重!」
落花纷飞,随风而散,暗香犹存,却再无归期。
司马嫣然终于自由了。
「殿下这是羡慕嫣然姑娘了?」
我摇了摇头:「流云,你吩咐下去,一定要礼待后院那两位美人,千万不可委屈了。」
她们曾是春日里最娇艳的花,却在家族的荣光与责任下,悄然凋零。
四方的宅院,高墙深锁,隔绝了外界的繁华与自由。
这才是最沉重的枷锁。
我也给过两人机会,只可惜她们并不似司马嫣然那般决绝。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罢了!
予安,一切都快结束了!
24
端午节过后,太后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为此,我向二圣请旨,前去九龙寺为太后祈福。
征得二圣同意后,我带着灵韵去了九龙寺上香祈福。
为了避免惊动百姓,我化装成世家大族的诰命夫人,只用一队人马护送。
我向往人间烟火,看着沿途的风景,我便带着灵韵下了轿辇。
然而,就在一家客栈的门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若不是我对他实在太过熟悉,我真的很难想到,眼前这个浑身破烂、散发着恶臭的人,会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裴烈。
只是不知,裴烈是怎样从江南又回到了京都?又为何不见丽娘的踪影?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于炽热,裴烈猛然抬头与我四目相对。
在客栈的雅间,裴烈再也忍不住了,饿急眼的他风卷残云般大快朵颐起来。
直至桌上的菜所剩无几,这才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儿,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室内静谧,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良久,裴烈才将将开口:
「崔幼仪,你去禀告父皇,就说孤知道错了,孤想要回宫!」
染着丹蔻的指尖戳向他心口,笑得讽刺:
「你曾说我是佛龛里的泥胎,那你呢?你又是何物??
「剥去一身太子华服,你裴烈还剩几两为君为父的骨头??
「顺昌五十二年六月,太子薨逝,举国哀悼。
「裴烈,你回不去了!」
他最看重自己的太子之位,我便让他亲手葬送了。
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沦为臭不可闻的乞丐。
这样才够诛心!
我不会让他死。
有时候,生不如死才最可怖。
予安,你看到了吗?
我做到了。
25
就在我转身离去之际,裴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丽娘......在百花楼,请你......救她出来。」
后来我方知,两人到江南后确实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
好景不长,柴米油盐的生活打破了风花雪月,因为钱财紧张,两人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
在一帮狐朋狗友的挑唆下,裴烈被人忽悠着借着印子钱。
心高气傲的裴烈指望着自己的书画能还上这些钱,可他太过于自负。如今他只是平民百姓,哪还有众人去追捧,去争先讨好。
眼看着到了还钱的日子,裴烈别无他法,尝试沟通无果后,地痞们便打起了丽娘的主意,要将她卖入青楼抵债。
丽娘誓死不从,地痞们放出狠话,要么打断裴烈的双腿,要么要丽娘跟他们走,两者选其一。
可这个虚伪自私的男人,不顾丽娘的苦苦哀求,选择了保全了自己。
丽娘面如死灰,看着绝情的裴烈,冷笑一声,便跟着地痞们走了出去。
从此,百花楼里多了一位红倌人,贩夫走卒皆可入她的红帐。
我将丽娘从百花楼赎了出来时,她已经染上了不治之症,浑身上下长满了脓疮,臭不可闻。
「殿下,这位姑娘已经病入膏肓了,左不过还有一个月的光景。下官只能先拿药吊着,其余的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我去见了丽娘最后一面。
见到我时,丽娘失声痛哭,忏悔自己做下的蠢事,更痛恨自己识人不清。
临终之际,她向我道歉,不该自己仗着宠爱生出不敢有的心思。
可她不知,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恨过她。
半个月后,黄泉路上,又多了一位孤魂野鬼。
26
顺昌六十三年,当今圣上驾崩,年仅十二岁的宸曦继位,年号「长治」。
我被宸曦尊为「明孝太后」,并从东宫搬进了寿康宫。
先帝大行后,太皇太后的身体越发不好了,整日缠绵病榻。
就快入冬时,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我时常带着灵韵去陪伴她。
十二岁的灵韵继承了我的优点,端庄大方,处事果断又得体,让我十分欣慰。
太后终究是没有熬过开春。
宸曦仁孝,又感念太后对先帝一世深情,打破祖制,让两人合棺而葬。
小小年纪,便已有帝王风范,心思细腻、手段狠辣,像极了先帝的缩影。
宸曦年幼,不宜过早选秀,整个皇宫极为冷清。
他曾问过我,他的父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时无语凝噎。
对于裴烈,我相信先帝肯定会向宸曦提起过,他的心里自会有一杆秤去评价,不用我再去多说什么。
只是,从那以后,宸曦再也不曾提起裴烈的事情。
又是一年中秋节,我带着宸曦和灵韵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欣赏着万家灯火,袅袅炊烟。
「母后,孩儿以后一定要像皇爷爷般成为千古明君,守着郢朝的江山,也守着您和妹妹。」
「母后,孩儿亦然,陪着您和哥哥。」
我望着两个眼神坚定的小人儿,十分欣慰。
予安,你看到了吗?我的孩子们日后一定会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多年后,郢朝四海升平,八方来贺。
一个普通的冬夜,我睡了极安稳的觉。
梦里,我的小将军英气逼人,站在海棠树下对着我笑。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两人相识的模样。
那时候,我的眼睛还没有看不清楚。
我们两人手牵着手,走进盛开的花海。
他摘下一朵开得最艳的花,簪在我的发间:
「四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