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正月里,三爷扛着豁了口的斧头去砍桐树枝。这活儿得趁冻土没化透时干,斧头下去,"咔嚓"一声,断口处冒着青气。随手往地头一插,过些日子就能蹿出新芽。庄里人都说,桐树命硬,跟咱庄稼人一个脾性。
文|南山天池
正月里,三爷扛着豁了口的斧头去砍桐树枝。这活儿得趁冻土没化透时干,斧头下去,"咔嚓"一声,断口处冒着青气。随手往地头一插,过些日子就能蹿出新芽。庄里人都说,桐树命硬,跟咱庄稼人一个脾性。
谷雨前,夜里总能听见"啪啪"的轻响。早起一看,桐树上的花苞都咧开了嘴,紫莹莹的花瓣上挂着露水珠。李豁嘴蹲在地头卷烟,顺手把掉落的桐花按进土里。"今儿种棉花,得让桐花给镇镇场子。"他说这话时,远处的抽水机正"突突"地响。
桐花开得最旺时,麦子刚开始灌浆。半大孩子挎着柳条筐沿水渠走,专捡带露水的桐花。周寡妇家灶屋整天冒着白烟,大铁锅里熬着桐花蜜,甜香味能把土蜂招来。村小学的黑板上写着:"三斤桐花蜜,换块窗户玻璃。"放学路上,孩子们举着粘满桐花的竹竿,跑起来像举着面紫色的小旗。
麦子快熟时,桐树的叶子能遮住半亩地。老牛拴在树下乘凉,尾巴一甩,打落不少桐叶,正好盖在麦堆上。打场用的梿枷是桑木做的轴,桐木做的板,抡起来"啪嗒啪嗒"响。李瘸子扬场是把好手,一木锨掀上去,麦粒混着桐花瓣,像下雨似的落下来。妇女们蹲着筛麦子,顺手把掉落的桐花收进布袋里——来年谁家孩子夜里哭闹,抓把陈年桐花塞枕头底下就好使。
收完麦子,桐树上挂满了青果子。娶媳妇的人家都来找老张头打桐木箱子,不要雕花也不要上漆。"能装下二十床棉被就成。"老人们则惦记着打寿材,三指厚的桐木板在场院里晒着,过路的人见了总要念叨两句:"桐木轻巧,躺里头不压得慌。"
城里人总说这地方没看头,他们哪知道桐树和麦子的交情。四月里桐花给麦苗挡寒气,六月里桐叶给割麦的人扇凉。等到了秋天,桐果裂开嘴,带着绒毛的种子飘到新播的麦地里,黄土地里又有了新盼头。
去年修高铁占了马家二亩地,马老闷蹲在树墩子上抽旱烟。他捏开个青桐果,绒毛沾了一手。"树挪死,人挪活。"开春后,水泥缝里硬是钻出棵新芽,根须扒着碎石块往外长——老桐树这是在给庄稼人做样子呢。
三爷走的那天,桐花开得正盛。桐木棺材里垫着他存了七年的桐花蜜,棺头上还摆了碗桐花麦饭。三奶奶说:"黄泉路上,桐花引路,麦饭管饱。"下葬时,全村的梿枷都在地上顿了又顿——黄土地里长大的汉子,最后还得靠桐木敲开通往下一程的路。
来源:南山天池杂谈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