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那时刚满二十,是村里少有的高中生。高考落榜后,我便回了村,整日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闷气。爹看我那副德行,把一柄镰刀塞到我手里:“别整天愁眉苦脸的,明儿个跟我下地收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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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六年的麦收时节,华北平原热得像个蒸笼。
我那时刚满二十,是村里少有的高中生。高考落榜后,我便回了村,整日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闷气。爹看我那副德行,把一柄镰刀塞到我手里:“别整天愁眉苦脸的,明儿个跟我下地收麦去!”
天还没亮透,我就被爹从床上拎起来。母亲往我怀里塞了两个馍馍和一壶水,我跟着爹和两个哥哥出了门。
麦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六月的麦子一片金黄,风吹过时掀起层层波浪,沙沙作响。男人们赤着膀子,女人们头戴草帽,弯腰挥镰,一片繁忙景象。
“看啥呢?赶紧干活!”爹在我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
我学着别人的样子,左手揽过一把麦子,右手挥镰割下去。才干了半个时辰,手上就起了水泡,腰酸得直不起来。太阳越爬越高,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痒得像有蚂蚁在爬。
“城里读几年书,就成了软脚虾了?”大哥笑话我,他割麦的速度是我的三倍还不止。
日头正当午时,队长吹响了哨子,大伙三三两找树荫歇息。我瘫在地上,咕咚咕咚灌了半壶水,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那不是林凤英吗?她家麦子还没割完啊?”忽然有人说道。
我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地里,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正独自弯腰割麦。她的动作很快,但那么大一片麦田,一个人不知道要割到什么时候。
“她婆家没人来帮把手?”我随口问。
二哥压低声音:“她公婆早没了,本来有个小叔子,去年进城打工再没回来。她男人死了三年了,留下个五岁的娃。这女人要强,不肯求人。”
我心里忽然不是滋味。林凤英我认得,村里人都叫她凤英嫂子。她男人在世时和我家还有点远亲关系。记得我上初中时,她还经常笑着问我读书累不累,说她娘家弟弟也爱读书。
“看啥呢?别瞎操心人家的事。”爹瞪了我一眼,“吃完歇会儿,下午还得干。”
下午的日头更毒了。我咬着牙继续割麦,手上水泡破了,血水混着汗水,疼得钻心。偷空抬头时,总不自觉望向凤英嫂子的方向。她一直没休息,一个人在那片麦地里忙碌着,身影在麦浪中时隐时现。
快到傍晚时,天色忽然变了。北边涌上来大片乌云,隐隐有雷声传来。
“要下雨了!赶紧把割好的麦子垛起来!”队长喊道。
地里顿时忙乱起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割下的麦子堆成垛,用草席盖好。我看见凤英嫂子一个人手忙脚乱,好多割下的麦子还散放在地里。
“爹,我去帮一下凤英嫂子。”我没等爹回答,就朝那边跑去。
爹在身后喊了句什么,被风声淹没了。
“凤英嫂子,我帮你!”我跑到她跟前时,第一滴雨已经落了下来。
凤英嫂子抬头,脸上全是汗水和惊讶:“不用不用,你快回去,雨要来了!”
话音刚落,大雨就哗啦啦泼了下来。我们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些麦子垛起来,但雨实在太大了,几乎看不清路。
“那边有个瓜棚!先去避避!”凤英嫂子指着田埂尽头。
我们一前一后冲向瓜棚。那只是个临时搭的简易棚子,种瓜人看瓜时住的,现在瓜季还没到,里面是空的。
挤进窄小的瓜棚,我们俩都湿透了。凤英嫂子拧着衣角的水,喘着气说:“谢谢你啊,小陈知青。要不是你,那些麦子全淋湿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完全贴在了身上,勾勒出成熟女性的曲线。我赶紧别开眼睛,脸上发烫:“没、没事,应该的。”
棚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瓜棚很小,我们不得不紧挨着站着,气氛有些尴尬。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会儿就这么点大。”凤英嫂子比划着,试图打破沉默,“现在都成大小伙子了,听说你书读得好。”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好什么,没考上大学。”
“那也比我们强啊,我连小学都没读完。”她说着,眼神忽然黯淡下来,“我家那口子倒是念过初中,他说以后要让孩子上大学......”
她没再说下去,我们都沉默了,只有雨点砸在棚顶的噼啪声。
忽然,她打了个喷嚏,接着又连续打了几个。湿衣服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得让人发抖。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担忧地说,“你会感冒的。”
“没事,庄稼人没那么娇气。”她说着,却又打了个寒颤。
我看着棚外丝毫没有减弱的大雨,脱下了自己的湿外套:“嫂子,你披上吧,好歹挡挡风。”
“那你怎么办?” “我年轻,火气旺,不怕冷。” 推辞了几下,她终于接过去披上了。外套在她身上显得很大,几乎把她整个裹住了。
又一阵雷声滚过,风夹着雨丝从棚口灌进来。我们不自觉地往里缩了缩,距离更近了。我能闻到她头发上雨水和汗水混合的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属于女性的味道。
“你那死鬼哥要是有你一半细心就好了。”凤英嫂子忽然说,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从来不会想到别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沉默着。
“结婚五年,他没给我买过一件衣服,没问过我一句累不累。”她继续说,声音有些哽咽,“就知道喝酒,喝醉了还......”
她没说完,但我明白那意思。村里早有传闻,说她男人喝酒后动手打人。
“嫂子,都过去了。”我笨拙地安慰道。
“是啊,都过去了。”她苦笑一下,“有时候想想,守这寡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没人打我了。”
她转过头来看我,眼睛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你比那死鬼强多了,知道疼人。”
我的心怦怦直跳,脸上烧得厉害。那时我二十岁,从没和女人靠得这么近过,更没听过这样的话。
凤英嫂子似乎也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低下头:“我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雨渐渐小了,但天也快黑了。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有人声隐约传来,像是在喊谁的名字。
“好像是我娘在叫我。”我侧耳听着。
“你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凤英嫂子说,“我再等会儿,雨停了就回去,孩子放在邻居家,不碍事。”
我犹豫着:“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又不是三岁小孩。”她勉强笑了笑,“今天真谢谢你了。”
我走出瓜棚,雨已经变成了毛毛雨。回头望去,凤英嫂子站在棚口望着我,身上还披着我的外套。在暮色中,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
那晚我失眠了,眼前总是浮现凤英嫂子湿着身子站在瓜棚里的样子,耳边回响着她说的“你比那死鬼强多了”。
第二天一早,我没跟爹去我家地里,而是直接去了凤英嫂子的麦田。
她看到我时很惊讶:“小陈知青,你怎么来了?你家麦子收完了?”
“我爹和哥哥们人手够用。”我撒了个谎,“队长说互相帮助,让我来帮你。”
凤英嫂子看着我,眼神复杂:“你不必这样的。”
“没事,我乐意。”我拿起镰刀就开始干活。
那天我帮凤英嫂子收完了所有麦子。她的手艺比我好得多,教我如何省力地割麦,如何捆扎麦秆。我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我给她讲书本里看来的故事,她给我说地里的趣事。
中午她拿出带来的干粮分给我,是白面馍馍夹咸菜,比母亲给我带的粗粮饼子好吃多了。
“你自己做的?”我问。 她点点头:“孩子小,得吃点细粮。” 我心里酸酸的。都知道凤英嫂子日子艰难,但她从不接受别人施舍,就靠自己一双勤劳的手。
麦收结束后,我经常找借口去凤英嫂子家。有时是送点母亲做的酱菜,有时是借口问农事。她总是客气地接待我,但保持着距离。
村里渐渐有了闲言碎语。有天晚上,爹把我叫到跟前:“你最近老往林凤英家跑?”
我低着头没说话。 “她是个寡妇,你是个大小伙子,要知道避嫌。”爹敲着烟袋锅,“再说,你高中毕业,将来总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我闷声道:“我就是帮帮忙,没别的意思。” “最好没有。”爹瞪我一眼,“以后少去!”
但我忍不住。凤英嫂子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我。她和我认识的姑娘都不一样,成熟、坚韧,又带着一种脆弱的温柔。
七月的一天,我听说凤英嫂子的孩子病了,发高烧。我偷偷从家里拿了些退烧药,趁夜送去她家。
孩子烧得小脸通红,躺在炕上哼哼。凤英嫂子急得眼圈都红了:“怎么办啊,卫生所都关门了。”
我打来井水,浸湿毛巾敷在孩子额头上,又按剂量喂了药。守了大半夜,孩子的烧终于退了。
凤英嫂子送我到门口时,突然哭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嫂子,以后有困难就找我,别一个人扛着。”
她抽回手,摇摇头:“不行,这样对你不好。你该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
“我觉得你就是好姑娘。”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凤英嫂子愣住了,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良久,她轻声说:“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我心里堵得难受,但还是转身走了。那之后我真的没再去她家,路上碰见了也只是点点头。
八月里,我听说有人给凤英嫂子说媒,是邻村一个丧偶的木匠,人老实,条件也不错。我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一天傍晚,我在村头小河旁散步,远远看见凤英嫂子坐在河边发呆。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嫂子。” 她回过头,眼中有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来:“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要嫁人了?”我直直地问。 她低下头,没承认也没否认:“女人家,总得有个依靠。” “我可以......”话没说完,我就知道自己冲动了。我一个高考落榜的农村青年,拿什么给人依靠?
凤英嫂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苦笑道:“小陈知青,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你才二十,我都二十五了,还带着个孩子。你爹娘不会同意的,村里人也会说闲话。”
“我不在乎!” “我在乎。”她看着我的眼睛,“我不能耽误你前程。听说你要去县里补习,明年再考大学?”
我愣住了,这事我还没决定,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 “去吧,读书才有出息。”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那木匠人不错,答应供孩子上学。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她转身要走,我急忙叫住她:“那天在瓜棚里,你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凤英嫂子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雨太大,说过什么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里空落落的。
九月,我去了县里补习班。走之前,听说凤英嫂子和那木匠定了亲,年底过门。
补习生活很枯燥,我埋头苦读,但偶尔还是会想起凤英嫂子。想起她在麦地里的身影,想起瓜棚里那个湿漉漉的雨天。
过年回家时,我听说凤英嫂子已经嫁过去了。邻居说她过得不错,那木匠对她和孩子都很好。
有一天我去镇上赶集,远远看见她和那木匠在一起。她穿着新棉袄,脸上有了笑容,正低头和孩子说什么。那木匠在一旁看着她们,眼神温和。
我躲到一旁,没有上前打招呼。心里虽然酸楚,但也为她高兴。
第二次高考,我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临走前,我收到一个包裹,是一件手织的毛衣,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谁送的。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省城工作,成了家,有了孩子。每年回家探亲,偶尔会听到凤英嫂子的消息:她又生了个女儿,孩子读书用功,木匠对她很好......
时光飞逝,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今年母亲去世,我回老家办丧事。丧礼上,我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站在角落,依稀是凤英嫂子的模样。
丧礼结束后,她走过来:“小陈知青......节哀顺变。” 我惊讶地看着她:“凤英嫂子?你怎么......” “听说老太太走了,来看看。”她轻声说,“你娘是个好人,当年没少帮我。”
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这些年的光阴在我们之间流淌。 “你过得好吗?”我终于问。 她点点头:“挺好,老头子前年走了,孩子们都成家了。你呢?” “我也挺好。”
又一阵沉默后,她忽然说:“那年麦收,谢谢你。” 我鼻子一酸:“也谢谢你那件毛衣,很暖和。” 她似乎有些惊讶:“你还留着?” “留着,舍不得穿。”我顿了顿,“有句话憋在心里很多年了......那天在瓜棚里,你说的话,我一直没忘。”
凤英嫂子苍老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摆摆手道:“老糊涂了,说过什么早不记得了。” 但她的眼神告诉我,她记得。
临走时,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给我:“留着做个念想吧。” 我打开一看,是颗已经干瘪的麦穗。
回省城的路上,我一直握着那颗麦穗。妻子好奇地问是什么,我说是青春的记忆。
夜里躺在宾馆床上,我忽然想起那个雨天的每一个细节。凤英嫂子湿漉漉的身影,雨点击打瓜棚的声音,还有她那句“你比那死鬼强多了”。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段这样的记忆,无关风月,只关乎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夏天,和那个曾经年轻的自己。
我小心地把麦穗收好,如同收起一颗被岁月风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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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内容为虚构。
来源:小豪民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