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跟鞋踩在楼道水泥地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清脆,规律,像老式座钟的钟摆,一下一下,敲在我正在萎缩的心脏上。
那扇门又开了。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是她。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讨好的小心翼翼。
就像一只猫,想溜进不属于它的厨房,偷走案板上的鱼。
高跟鞋踩在楼道水泥地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清脆,规律,像老式座钟的钟摆,一下一下,敲在我正在萎缩的心脏上。
她手里肯定端着什么。
我能闻到味道,隔着门,隔着一道走廊,那股油腻的、混合着廉价香料的鸡汤味,还是霸道地钻了进来。
婆婆的拿手好戏,她管那叫“十全大补汤”。
我曾经也以为,那是为我炖的。
为了我,为了这个家。
现在我知道了,那汤,从来就不是只为我一个人。
“小陈在家吗?”
她开口了,声音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甜得发腻,像一块放久了的麦芽糖,黏黏糊糊地粘在人的耳朵里。
我没动。
我手里正拿着一块抹布,擦拭着玄关柜上那座小小的水晶天鹅。
结婚时,陈阳送我的。
他说,我们就是天鹅,一生一世一双人。
现在,其中一只的脖颈上,有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是我前天不小心碰倒的。
我当时就想,真巧。
“嫂子,在家吗?”
她又叫了一声,拔高了声调,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听见了。
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陈阳,也听见了。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他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大了两格。
一个体育频道,解说员正在声嘶力竭地吼叫。
那声音像一堵墙,试图把门外的声音隔绝。
也试图,把他自己和我,隔绝。
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陈阳没看我。
他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但眼神是涣散的,我知道他什么也没看进去。
他的手,紧紧攥着遥控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在紧张。
他在心虚。
门外的女人,还在坚持不懈。
“嗒、嗒、嗒。”
高跟鞋的声音,变成了敲门声。
“小陈,妈让我给你送汤来了!你开开门呀!”
她直接喊出了陈阳的名字。
她喊得那么自然,那么理直气壮,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而我,只是一个碍事的房客。
我看着陈阳。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终于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很复杂。
有闪躲,有乞求,还有一丝,被我看得无所遁形的恼怒。
他没说话。
他在等我表态。
等我像过去无数次一样,识大体,顾大局,站起来,微笑着去打开那扇门,然后接过那碗本该属于我的汤,再客客气气地把那个女人送走。
他以为我还会。
我心里冷笑一声。
我走到沙发旁,从茶几上拿起我的手机,然后,我当着他的面,按下了录音键。
我把手机轻轻放在水晶天鹅的旁边。
然后,我走向那扇门。
陈阳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真的去开门。
他更没想到,我会用这样一种方式。
我的手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是冰凉的。
门外,那个叫张曼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
“小陈,你是不是睡着了?妈说这汤要趁热喝才好,特地让我给你送过来……”
我猛地拉开了门。
张曼正把耳朵贴在门上,我的动作太突然,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脸上那副精心描画的妆容,因为惊愕而显得有些滑稽。
手里那个粉色的保温桶,和婆婆家里那个一模一样。
她看见我,愣住了。
随即,脸上堆起虚伪的笑。
“嫂子,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她说着,就要往里走。
我没动,就那么堵在门口。
我比她高半个头,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扑了厚厚粉底的脸上,那些细小的纹路,和眼角藏不住的精明。
“有事吗?”我问。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张曼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个……阿姨让我给小陈送点汤来,他最近加班辛苦了,得补补。”
她把手里的保温桶往前递了递,像举着一面通行令牌。
我没接。
我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那扇紧闭的门。
她就住我对门。
一个星期前刚搬来的。
一个带着五岁儿子的单亲妈妈。
搬家那天,婆婆比谁都热情,张罗着陈阳去帮忙搬东西,一趟又一趟。
我当时在厨房做饭,油烟机开得很大,但我还是听见了婆婆在客厅里对她说的话。
“以后就是邻居了,有什么事,尽管找小陈,别客气!就把他当你亲弟弟!”
我当时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走出去,她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婆婆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说不出的东西。
现在我懂了。
那是算计。
“他不需要。”我看着张曼,一字一句地说,“他想喝汤,我会给他炖。”
张曼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大概没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我身后的客厅。
陈阳还坐在沙发上,像一尊石雕。
“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姨也是一片好心……”
“她的好心,我心领了。”我打断她,“东西你拿回去吧。这么晚了,影响别人休息不好。”
说完,我没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靠在门板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快又重。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了。
一片死寂。
我转过身,看见陈阳站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发什么疯?”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门外的人听见。
我没说话,只是走到玄关柜前,拿起了我的手机,按下了停止键。
然后,我点开了那段录音。
张曼甜腻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出来。
接着,是我和她的对话。
每一句,都像一记耳光,扇在陈阳的脸上。
他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你什么意思?”他走过来,想抢我的手机。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没什么意思。”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八年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只是觉得,有些东西,需要留个纪念。”
“林舒!”他吼了我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我。
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叫我“舒舒”。
他说,这个名字,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妈不就是让邻居送碗汤吗?你至于吗?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以后邻里之间还怎么相处?”
他开始指责我。
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
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阳,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真的只是一碗汤那么简单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他心虚的防线里。
他躲开了我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不可理喻!”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走进了卧室,然后用力甩上了门。
又是一声巨响。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着那段录音,一遍又一遍。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我知道,战争开始了。
而我,不能输。
我不能输掉我的家,我的婚姻,我用八年青春换来的一切。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陈阳没有像往常一样等我一起上班,他自己开车走了。
我下楼的时候,在楼道里碰见了张曼。
她也正准备出门,身边跟着她那个五岁的儿子。
看见我,她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嫂子,早。”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的儿子,那个叫乐乐的孩子,却突然指着我说:“妈妈,就是这个阿姨,昨天不让你进门。”
童言无忌。
张曼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尴尬地拉了拉儿子的手,“别胡说!”
我看着那个孩子,他有一双和陈阳很像的眼睛。
大大的,双眼皮。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荒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我仔细地看着那个孩子的脸。
越看,心越沉。
鼻子,嘴巴,甚至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像,太像了。
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感觉自己的手脚开始发冷。
不会的。
不可能的。
陈-阳和张曼,明明是上周才认识的。
我这样安慰自己,但那个念头,像一颗疯长的种子,在我的脑海里生了根。
那天在公司,我一天都心神不宁。
我打开了陈阳的社交账号。
他很少发东西,最近的一条,还是我们去年结婚纪念日的合影。
照片上,他搂着我,笑得一脸灿烂。
配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盯着那行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张曼的社交账号。
她的账号是公开的,里面有很多她和儿子的照片。
一张一张翻过去,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有一张照片,是乐乐两岁生日时拍的。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餐厅。
那家餐厅,我认得。
是我们大学时,陈阳最喜欢带我去的一家西餐厅。
他说,那里的牛排,有初恋的味道。
我放大那张照片,仔細看。
照片的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
那个背影,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
那件衬衫,我记得。
是有一年陈阳生日,我送给他的礼物。
他说他很喜欢,穿了很久。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乱撞。
时间,地点,人物。
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婆婆为什么会对一个刚搬来的邻居那么好。
我终于明白,陈阳为什么会在我面前,那么心虚。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一见钟情。
而是,久别重逢。
或者说,是藕断丝连。
我关掉手机,趴在办公桌上,浑身发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下班的。
回到家,陈阳已经在了。
他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两菜一汤。
都是我喜欢吃的。
他看见我,站起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今天我特地提前下班给你做的。”
他想和解。
用一顿饭,来粉饰太平。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看着桌上那些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不饿。”
我扔下三个字,径直走回了房间。
我能感觉到他僵在身后的目光。
我不在乎了。
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陈阳陷入了冷战。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试图讨好我,给我买礼物,做我爱吃的菜。
我一概不理。
他开始变得不耐烦,开始晚归,甚至夜不归宿。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一次深夜,我被渴醒,下楼喝水。
路过阳台,我无意中往对面看了一眼。
张曼家的灯,还亮着。
窗帘没拉严,我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依偎在一起。
其中一个,就是我的丈夫。
那一刻,我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我的心,平静得可怕。
我拿出手机,对准那个窗口,按下了录像键。
我需要证据。
越多越好。
婆婆来的次数更勤了。
她总是在陈阳不在家的时候来。
每次来,都不空手。
有时候是水果,有时候是她自己做的点心。
她会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跟我说。
“小舒啊,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别跟陈阳置气了。”
“陈阳他工作压力大,有时候脾气是急了点,你多担待着点。男人嘛,在外面打拼不容易。”
“你看你,最近都瘦了。要不,我搬过来照顾你们吧?正好,也能帮你们调解调解。”
她句句都是关心,可我听着,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想搬过来。
她想搬过来,近距离地监视我,然后,找机会,把我赶出去。
我看着她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忽然觉得,她比张曼更可怕。
张曼是明枪,而她,是暗箭。
我假装被她说动了。
“妈,你说得对。是我太任性了。”
我低下头,挤出几滴眼泪。
“我们小两口的事,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您。您放心,我会跟陈阳好好谈谈的。”
婆婆见我服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拍了拍我的手,“这就对了。小舒你一向是最懂事的。”
送走她之后,我擦干了眼泪。
懂事?
我的懂事,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好欺负的代名词。
我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一个律师的联系方式。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我需要专业的帮助。
我约见律师的那个下午,天阴沉沉的。
我把这些天收集到的所有东西,都带上了。
录音,视频,照片。
律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王,看起来很干练。
她很耐心地听我讲完了一切,然后仔细地看了我带来的那些“证据”。
“陈太太,”她看着我,表情很严肃,“从法律上讲,这些东西,可以作为你丈夫婚内出轨的辅助证据,但并不足以让他‘净身出户’。”
我心里一沉。
“那……那个孩子呢?如果我能证明那个孩子是他的……”
王律师摇了摇头。
“亲子鉴定,必须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你丈夫和那个女人,是不可能同意去做的。”
我的心,彻底凉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王律师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对我说:“陈太太,有时候,打败一个人,不一定非要通过法律。”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你婆婆,你丈夫,还有那个女人,他们最在乎的是什么?”
我愣住了。
最在乎的是什么?
钱?房子?
不。
我想起了婆婆在亲戚面前,总是把陈阳挂在嘴边,说他多有出息,多孝顺。
我想起了陈阳,在他那些同事和朋友面前,总是扮演着一个爱家爱老婆的好男人形象。
我想起了张曼,她努力地想融进这个小区,想让所有人都接受她。
我明白了。
他们最在G乎的,是脸面。
是他们苦心经营的,那些光鲜亮丽的“人设”。
王律师见我懂了,点了点头。
“有时候,舆论的压力,比法律的制裁,更让人痛苦。”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天开始下雨了。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脸上,我却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我要的,不是离婚。
我要的,是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我开始了一场漫长的,不动声色的布局。
我不再和陈阳冷战。
我开始对他笑,像以前一样,给他做饭,等他回家。
他以为我回心转意了。
他以为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了。
他对我,放下了戒心。
他开始毫无顾忌地,在我面前接张曼的电话。
他会说:“我在家呢,不方便,晚点打给你。”
然后对我解释:“是公司的同事,问工作上的事。”
我微笑着点头,“嗯,工作要紧。”
心里却在冷笑。
我买了一个小型的录音笔,很小,像一个U盘。
我把它放在客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它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个家里,所有的声音。
婆婆还是会来。
她见我们“和好如初”,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她开始当着我的面,夸赞张曼。
“小舒啊,不是我说,对门那个小张,真是个好姑娘。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还那么热心肠。”
“前两天我腰疼病犯了,还是她开车送我去的医院呢!比亲闺女还亲。”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我的反应。
我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
“是啊,张小姐人是挺好的。改天我得好好谢谢她。”
婆婆大概觉得,我已经彻底被她拿捏了。
她开始越来越大胆。
有一次,她甚至当着我的面,把陈阳换下来的衣服,连同张曼家门口的一袋衣服,一起拿走了。
她说:“我拿回去一起洗了,省得你们年轻人麻烦。”
我看着她提着那两袋衣服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这是在干什么?
她在用这种方式,向我示威。
她在告诉我,她已经把张曼,当成了这个家里的另一个女主人。
我没有戳穿她。
我只是默默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还做了一件事。
我以小区业委会成员的名义,组织了一次“邻里互助”的公益活动。
活动的内容,是为小区里有困难的家庭,提供帮助。
张曼,自然成了我们第一个“帮助”的对象。
我带着几个热心的邻居,敲开了她的家门。
她很意外,但又不好拒绝。
我们帮她打扫卫生,修理坏掉的水龙头。
我趁着她不注意,拿到了她儿子乐乐的一根头发。
那根头发,是我在沙发缝里找到的。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密封袋里。
然后,我又找了个机会,拿到了陈阳的头发。
我把这两份样本,送到了一个匿名的鉴定中心。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是我这辈子最煎熬的日子。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梦里,所有的人都指着我,说我是个疯子。
陈阳和张曼,带着他们的孩子,站在一旁,冷冷地嘲笑我。
我常常在半夜惊醒,一身冷汗。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陈阳,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无比迷恋的脸,只觉得陌生又可怕。
我不知道,这张脸皮底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肮脏的心。
结果出来的那天,是个晴天。
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看着鉴定报告上那句“亲缘关系概率大于99.99%”,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我的手,抖得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
证实了。
我最坏的猜想,被证实了。
那个孩子,真的是陈阳的。
他们,欺骗了我整整八年。
从我们相爱,到我们结婚。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我趴在桌上,放声大哭。
我哭我逝去的青春,哭我错付的真心,哭我这可笑又可悲的婚姻。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现在,我拿到了最关键的证据。
是时候,收网了。
我选的日子,是婆婆的六十大寿。
那天,陈家所有的亲戚,都来了。
家里摆了三桌酒席,热闹非凡。
婆婆穿着一身红色的唐装,满面红光,被众人簇拥在中间。
陈阳像个孝顺的儿子,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
张曼也来了。
她带着乐乐,以“好邻居”的身份。
她给婆婆准备了一份贵重的礼物,是一条金项链。
婆婆当着所有人的面,戴上了那条项链,拉着张曼的手,亲热得不行。
“哎呀,你这孩子,太破费了。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两个人一唱一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亲母女。
有不明真相的亲戚问:“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长得真水灵。”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我们家对门的邻居,小张。人特别好,特别能干。”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我正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看到了她眼神里的轻蔑和得意。
她在向我炫耀。
炫耀她找到了一个比我更让她满意的“儿媳妇”。
我没有理会她。
我把水果放在桌上,然后走到了电视机前。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U盘,插了上去。
“妈,大家静一静。”
我拿起话筒,微笑着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
陈阳皱了皱眉,“小舒,你干什么?”
“别急。”我对他笑了笑,“我给妈,也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一份大礼。”
我说着,按下了播放键。
电视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我家客厅的画面。
是录音笔记录下的那些日常。
婆婆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小舒啊,不是我说,对门那个小张,真是个好姑娘……”
……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婆婆的脸,白了。
她大概没想到,自己私下里说的话,会被我录下来,还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放出来。
陈阳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他冲过来,想关掉电视。
我躲开了他。
“别急,后面还有更精彩的。”
画面一转。
变成了深夜里,对面张曼家的窗口。
虽然模糊,但依然能看清,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影。
其中一个,就是陈阳。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亲戚们的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那不是陈阳吗?”
“他对面那个女人是谁?”
“天哪,这……这是怎么回事?”
婆婆的身体,开始发抖。
她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曼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她抱着儿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大家是不是很好奇,这个女人是谁?”
我拿起话D筒,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她叫张曼,是我家的邻居,也是我婆婆,给我丈夫,精挑细选的‘第二春’。”
“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拿捏的软柿子。”
我的目光,扫过陈阳,扫过婆婆,最后,落在了张曼和她儿子乐乐的身上。
“他们还有一个秘密,一个隐藏了六年的秘密。”
我顿了顿,然后,我举起了手里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这个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他是我的丈夫,陈阳,的亲生儿子。”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阳的父母,亲戚,朋友。
他们看着陈阳,看着张曼,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鄙夷,和愤怒。
“不!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婆婆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像个疯子一样,朝我扑了过来。
陈阳也冲了过来,想要抢我手里的报告。
场面,瞬间乱成了一团。
我没有躲。
我任由婆婆撕扯我的头发,任由陈阳抢走那份报告。
因为,我已经把复印件,发给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手机上。
还有一段录音。
是我和王律师的对话。
王律师的声音,冷静而专业。
“根据婚姻法规定,婚内出轨,并与他人生有子女,属于严重过错方。在离婚财产分割时,无过错方有权要求多分财产,并可以主张精神损害赔偿。”
一切,都结束了。
那场寿宴,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陈家的脸,被我亲手撕下来,扔在地上,踩得稀碎。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我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身后,是婆婆的哭嚎,亲戚的指责,和陈阳绝望的咆哮。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的世界,一片清静。
离婚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陈阳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房子,车子,存款,大部分都判给了我。
他还得支付一笔不菲的精神损害赔偿。
他试图挽回。
他来找过我很多次,在我家楼下等我,去我公司堵我。
他哭着求我原谅,说他是一时糊涂,说他最爱的人还是我。
我看着他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只觉得可笑。
“陈阳,”我平静地对他说,“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在你和她旧情复燃的那一刻,在你默认你母亲把她带到我面前的那一刻,在你选择欺骗我的那一刻。”
“爱?你的爱太廉价了。我嫌脏。”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听说,他很快就和张曼结了婚。
大概是迫于那个孩子的压力,也或许,是破罐子破摔。
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陈阳因为这场丑闻,在单位里抬不起头,很快就辞了职。
他找了很久的工作,都处处碰壁。
这个城市太小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婆婆也病倒了。
她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名声,毁于一旦。
亲戚朋友对她避之不及,邻居们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昂着头,在小区里炫耀她那个“有出息的儿子”了。
至于张曼,她虽然如愿嫁给了陈阳,却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生活。
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小三”,走到哪里都被人戳脊梁骨。
她和陈阳,和婆婆,三个人挤在一个屋檐下,每天为了柴米油盐和旁人的白眼争吵不休。
听说,那个叫乐乐的孩子,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这些,都是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听到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波澜。
我离开了那座城市,去了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我换了工作,租了一个小小的公寓。
公寓有一个朝南的阳台,我种了很多花。
有茉莉,有月季,还有一盆小小的多肉。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搬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晒晒太阳,看看书。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过去。
想起那个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对我微笑的少年。
想起他曾对我说过的那些情话,许下的那些诺言。
我会觉得心痛。
但那痛,已经很淡了。
像一道早已愈合的伤疤,虽然还在,却已经不会再流血。
我没有再恋爱。
我开始学着,和自己相处。
我报了瑜伽班,去学了插花,周末的时候,会一个人去看电影,去逛美术馆。
我发现,一个人的生活,也可以很精彩。
那天,我在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出了那座水晶天鹅。
那道裂痕,依然清晰可见。
我看着它,看了很久。
然后,我把它,连同那些不堪的过去,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我想,我终于可以,和过去,做一个彻底的告别了。
我不再是陈阳的妻子,不再是那个忍气吞声的林舒。
我就是我。
一个全新的,自由的,为自己而活的,我。
阳台上的花,开了。
是白色的茉莉。
风吹过来,满室清香。
我深吸一口气,笑了。
我知道,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那之后,我过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而舒展的生活。
我不再需要为了迎合谁而改变自己,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我开始重新拾起大学时的专业——设计。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线上工作室,接一些散单。
一开始很艰难,没有客户,没有名气。
我就从最小的设计开始做起,一个logo,一张海报。
我把每一个作品,都当成自己的孩子,用心去打磨。
渐渐地,我的客户多了起来。
我的作品,也开始在一些小圈子里,有了一点名气。
我赚的钱,虽然不如以前陈阳给我的多,但每一分,都是我自己挣来的。
花得踏实,也花得开心。
我用自己赚的第一笔大单的钱,给自己报了一个去西藏的旅行团。
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陈阳总说,等我们有时间了,等我们有钱了,就带我去。
可我们,永远都没有那个“有时间有钱”的时候。
现在,我一个人,背上行囊,出发了。
我在布达拉宫前,晒了很久的太阳。
我在纳木错湖边,看了一整夜的星空。
我在珠峰大本营,感受着世界的辽阔和自己的渺小。
那些曾经让我痛不欲生的背叛和欺骗,在面对这壮丽的雪山圣湖时,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给一个朋友寄明信片,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世界很大,我很好。”
旅行回来后,我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我的设计,开始有了灵魂。
我不再拘泥于客户的要求,而是开始在作品里,融入我自己的思考和情感。
我设计的一个公益广告,意外地火了。
那是一个关于女性力量的广告。
画面上,是一个女人的剪影,她从一片荆棘中,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来,走向一片光明。
广告的文案,是我自己写的:
“别怕,你脚下的每一步,都会开出花来。”
很多人被这个广告打动了。
他们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希望。
我收到了很多私信。
有正在经历婚姻危机的女人,有在职场上受到不公待遇的女孩,还有一些,只是单纯地觉得生活很累,看不到方向的人。
我一封一封地,认真回复。
我跟她们说我的故事。
我说,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我说,你要相信,你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强大。
我说,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真正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不知道我的话,对她们有多大的作用。
但我知道,在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也在治愈我自己。
我的工作室,越做越大。
我租了新的办公室,招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
我们一起熬夜,一起为了一个好的创意争得面红耳赤,也一起在项目成功后,开怀大笑。
我喜欢这种感觉。
充满了朝气,充满了希望。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迟疑的,苍老的声音。
“是……是小舒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我的前婆婆。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弄到了我的电话号码。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冷淡。
“小舒啊……”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你回来看看吧。陈阳他……他快不行了。”
我握着电话的手,紧了一下。
“他怎么了?”
“是肝癌。晚期。”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肝癌。
我记得,陈阳的父亲,就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这个病,有家族遗传史。
“他想见你最后一面。”婆婆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他说,他对不起你。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我沉默了。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有震惊,有唏嘘,但唯独,没有了恨。
那些曾经刻骨的恨意,早已在时光的冲刷下,变得模糊不清。
“小舒,我求求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好不好?”
我挂了电话。
那个下午,我坐在办公室里,什么也没做。
窗外,车水马龙。
我想起了很多事。
我想起大学时,陈阳为了给我买一个我喜欢的蛋糕,冒着大雨,跑遍了半个城市。
我想起我们刚结婚时,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他抱着我说,以后一定要让我住上大房子。
我想起他生病时,像个孩子一样,赖在我怀里撒娇。
那些画面,曾经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光。
后来,这束光,熄灭了。
我挣扎了很久。
最后,我还是决定,回去看他一眼。
不为原谅,只为告别。
和我自己,那段无法抹去的过去,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我买了第二天的机票。
再次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市,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在病房门口,看到了张曼。
她比我记忆中,憔悴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
她看到我,眼神很复杂。
有怨恨,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绝望。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陈阳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
曾经那张英俊的脸,如今只剩下一张蜡黄的皮,包着嶙峋的骨头。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亮了一下。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走过去,按住了他。
“别动了。”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眼泪,从他的眼角,滚落下来。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他的床头。
是那座水晶天鹅。
我最终,还是没有舍得扔掉它。
我把它粘好了。
虽然,那道裂痕,依然清晰可见。
“陈阳,”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不恨你了。”
“真的。”
“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挺可悲的。”
“你用谎言,毁了我们的八年。也毁了你自己的一生。”
“而我,曾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以为婚姻,就是我人生的全部。”
“我们都错了。”
“错得离谱。”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冰冷,没有一丝力气。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对……不……起……”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
“再见了,陈阳。”
我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
我没有再见任何人。
我直接去了机场,离开了那座城市。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那座越来越小的城市,心里一片空濛。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放下了。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王律师的信。
信里说,陈阳去世了。
他在遗嘱里,把他名下仅剩的一点财产,都留给了我。
他说,这是他欠我的。
张曼为了这份遗嘱,正在和陈家打官司。
信的最后,王律师写道:
“林舒,恭喜你,你活成了自己最好的样子。”
我合上信,笑了。
是啊。
我活成了自己最好的样子。
独立,坚强,自由。
不再依附于任何人,不再为任何人而活。
我的人生,终于牢牢地,掌握在了我自己的手里。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大学的校园。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对我微笑。
我看着他,也笑了。
然后,我转过身,向着另一条路,大步地,走了下去。
那条路的尽头,是灿烂的,属于我一个人的,阳光。
来源:春野间赏景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