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别人那样生活？

摘要：母亲骑着那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载着我在风雪中穿行。棉袄裹得严实，可寒风还是从领口、袖口钻进来，像刀子一样割着皮肤。我们刚从镇上的医院回来，弟弟发高烧，医生开了药，花了三百二十七块六毛。

——林小禾

那年冬天，我十二岁。

母亲骑着那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载着我在风雪中穿行。棉袄裹得严实，可寒风还是从领口、袖口钻进来，像刀子一样割着皮肤。我们刚从镇上的医院回来，弟弟发高烧，医生开了药，花了三百二十七块六毛。

回家的路上，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我们身边缓缓驶过，车窗降下一半，飘出淡淡的暖气和香水味。车里坐着同班的陈露，她穿着崭新的羽绒服，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里的动画片。

她看见我，笑着挥了挥手：“小禾，放学不一起走啊？”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进围巾里，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不只是从村东头到村西头的那条泥路，而是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墙那边是温暖、体面、从容的生活，墙这边是挣扎、窘迫、小心翼翼的活着。

我们家在皖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父亲早年在外打工，摔伤了腰，从此干不了重活。母亲一个人撑起整个家，种水稻、养鸡鸭、采茶叶、摘山核桃，一年到头，手脚不停。可即便如此，每年年底算账，总还是“赤字”。

小时候，我最怕开学。每次老师一提“交学费”，我的心就猛地一沉。我知道，母亲又要翻箱倒柜地凑钱，去亲戚家借，去小卖部赊，甚至把过年才杀的猪提前卖掉。

有一次，班主任在班上说：“下周春游，每人交80块钱。”

我回家没敢提。直到第三天，母亲在整理我书包时发现了通知单，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说：“妈知道了，你先去上学。”

那天晚上，我听见她在厨房里剁猪草的声音，一下一下，特别重，特别慢。后来我才知道，她把家里唯一一头能配种的母猪卖了，换来了那80块钱。

春游那天，同学们带的都是肯德基套餐、旺仔牛奶、巧克力派。我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冷掉的馒头，藏在桌洞里，等到大家都吃完才偷偷啃。

老师问我为什么不带零食，我说：“我不饿。”

可其实我很饿，也想吃。

但我更怕被看见——怕别人知道，我的家，连一盒牛奶都买不起。

中学时，班上开始流行MP4，用来听歌、背单词。同学们课间围在一起分享周杰伦的新专辑，而我只能借同桌的旧随身听，用一副断了半边的耳机，一只耳朵听。

高中住校，一个月生活费150块。我每天早餐吃馒头配咸菜，中午打最便宜的素菜，晚餐干脆不吃，只喝一碗免费的汤。为了省下钱买资料书，我连续三年没买过新衣服，校服破了就自己缝补，袖口磨得发白，膝盖处打着补丁。

有一次，我在食堂打饭时晕倒了。

校医说是低血糖，让我必须好好吃饭。班主任找我谈话，语气很温和：“小禾，你很优秀，但身体更重要。”

我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我说：“老师，我没事儿，就是昨晚没睡好。”

其实我想说：老师，我知道要好好吃饭，可我的饭卡里，真的没钱了。

后来，我靠国家助学金和勤工俭学，考上了大学。

大学四年，我没参加过一次聚餐，没谈过恋爱，没买过一件超过100块的衣服。我做过家教、发过传单、在图书馆值班、帮教授整理文献……所有的假期都在打工。

有一次，室友约我去商场逛街，试了一条裙子，问我好不好看。我说好看。她问我为什么不试，我说：“我只是陪你们来的。”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我羡慕她们可以毫无负担地喜欢一件衣服，而我，连喜欢都要小心翼翼。”

毕业后，我进了城市的一家出版社。

起初工资很低，租住在城中村的隔断间，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但我从不抱怨。因为我终于可以每月给母亲汇钱了，可以给弟弟买书包和球鞋了，可以在她咳嗽时说：“妈，我给你寄了药。”

十年过去了。

如今，我住在自己买的房子里，孩子在上幼儿园，每天放学都吵着要去麦当劳。我笑着点头，带他点汉堡、薯条、可乐，还加了一份儿童套餐的玩具。

我也会在双十一给自己买几件喜欢的衣服，会订一束鲜花放在书桌前，会在疲惫的夜晚点一杯奶茶，看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