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前我没结婚的时候，还能跟他住一块儿，后来娶了媳妇，搬去了新房，就剩他在老小区的两居室里。

我叫张建军，今年三十六，在市里一家建筑公司做监理。

每天睁眼就是跑工地，闭眼还在想第二天要核对的图纸。

我爸张建国，今年六十八，头发白了大半，背也有点驼。

我妈走得早，十年前肺癌没的，从那以后，我爸就一个人过。

以前我没结婚的时候，还能跟他住一块儿，后来娶了媳妇，搬去了新房，就剩他在老小区的两居室里。

刚开始，我每周都回去两次，陪他吃顿饭，聊聊天。

后来媳妇怀了孕，孩子出生后，家里事儿多，我回去的次数就少了。

有时候俩礼拜才去一次，每次待不到俩小时就得走。

我爸总说 “没事，你忙你的，我挺好”，可我每次走的时候，都能看见他站在阳台往下瞅，眼神空落落的。

去年冬天，我爸突然跟我说想住养老院。

我当时正跟工地的包工头打电话，没太听清，问他 “爸你说啥？”

他又重复了一遍，说 “附近那家夕阳红养老院，我去打听了，环境还行，有护工，还能跟老伙计下棋”。

我挂了电话，愣了半天。

问他是不是在家里待着闷，还是我哪里照顾不周了。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我妈生前织的毛衣，笑了笑说 “不是，我就是觉得，养老院里人多，热闹。你看你天天忙，还要管孩子，别总惦记我”。

我不放心，跟他说 “家里又不是没条件，请个保姆多好，我每月给你钱，你想吃啥就让保姆做”。

他摆了摆手，说 “保姆哪有自己人贴心？再说了，我跟那些老伙计聊得来，你别瞎操心”。

我还想劝，可看他态度挺坚决，又想着他一个人在家确实孤单，万一出点事儿没人知道，就没再反对。

只是心里堵得慌，总觉得是自己没尽到孝。

送我爸去养老院那天，是个周日。

我提前跟工地请假，早上八点就去了他家。

帮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就装了一个帆布包，里面就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我妈的照片和他的退休证。

我问他 “爸，你的老花镜呢？还有你天天看的那本《水浒传》，不带着？”

他说 “养老院里有阅览室，啥书没有？老花镜我兜里揣着呢”。

我瞅了瞅他的兜，就一个小布兜，装着钥匙和几块零钱，哪有老花镜的影子？

可他不说，我也没再多问。

养老院离他家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

护工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挺热情，帮着把帆布包拎到房间。

房间是双人间，另一张床是空的，窗户朝东，能晒着太阳。

我爸跟护工说 “以后麻烦你多照应”，护工笑着说 “大爷您放心，我们肯定好好照顾”。

然后他转头跟我说 “你赶紧回去吧，孩子还等着呢”。

我站在门口，想说点啥，又不知道说啥。

他推了我一把，说 “走吧走吧，我这儿没事”。

我走到楼下，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他正站在那儿冲我笑，手还挥了挥。

那笑容看着挺轻松，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心里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更忙了，工地赶工期，天天加班到半夜。

我给养老院打了两次电话，都是护工接的，说我爸在跟老伙计下棋，挺好的。

我想周末去看看，可周六早上刚起床，包工头就打电话说工地出了点问题，让我赶紧过去。

等我处理完，天都黑了，只能再往后推。

第三周的周三晚上，我终于不加班了，想着给我爸打个电话，跟他说周末一定去。

电话接通了，还是那个护工大姐。

她说 “小张啊，你爸没在房间，下午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心里一下子就慌了，问 “他出去干啥了？没跟你们说吗？”

护工说 “他走的时候留了个地址，说要是你打电话来，就把地址给你，让你去那儿找他”。

我赶紧让她念地址，她念完，我脑子 “嗡” 一下 —— 那是我妈以前住的老院子的地址，在城郊，二十多年前拆迁，我还以为早拆没了。

我跟护工说 “我马上过去，要是我爸回来了，你跟他说我去找他了”。

挂了电话，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媳妇问我咋了，我跟她说 “爸可能在老院子，我去看看”，也没顾上她再说啥，开车就往城郊赶。

路上全是夜路，路灯稀稀拉拉的，我开得飞快，心里直打鼓。

我爸那么大年纪，晚上出门多危险？

再说那老院子早没人住了，他去那儿干啥？

越想越怕，手心全是汗。

开了差不多四十分钟，终于到了护工说的那条街。

街还是老样子，两边的杨树都快把路遮严了，路面坑坑洼洼的。

我按着门牌号找，在街尾找到了那个院子。

院墙是土坯的，有一段都塌了，门口的木门挂着个旧锁，没锁上。

我推开门，吱呀一声，吓了我一跳。

院子里长着不少草，墙角有棵老槐树，还是我小时候跟我爸一起种的，现在都快一人抱粗了。

堂屋的灯亮着，透过窗户能看见里面有个人影。

我走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应。

我又敲了敲，还是没声音。

我推了推门，门没锁，开了。

我走进去，然后就愣在那儿了。

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地上扫得没一点土，桌子擦得发亮。

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我妈年轻时的照片，扎着俩麻花辫，笑得特甜。

相框旁边放着一个搪瓷缸，上面印着 “劳动模范”，是我爸年轻时得的奖，我还以为早丢了。

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旧沙发，是我家以前的，我记得后来搬家的时候，我爸非要留着，说 “这沙发坐着舒服”，最后还是我硬拉着扔了，没想到他居然找回来了。

沙发上叠着一条被子，是我妈织的，蓝色的，上面有朵向日葵，我小时候总盖着它睡觉。

里屋的门帘是碎花的，也是我妈以前用的。

我掀开帘子走进去，床上铺着我妈最喜欢的床单，枕头旁边放着一本《水浒传》，正是我爸天天看的那本，书页夹着个书签，是我上小学时给他做的纸书签，都泛黄了。

衣柜里挂着几件我爸的衣服，还有一件我妈的外套，是她走之前穿的那件红色的棉袄，我爸一直没舍得扔。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收音机，正在播评书，是我爸最爱听的《三国演义》。

我走到外屋，看见桌子上有个保温桶，打开一看，里面是粥，小米粥，还冒着点热气，旁边放着一碟咸菜，是我爸自己腌的，我从小就爱吃。

桌子上还有一张纸条，是我爸的字，歪歪扭扭的，他年纪大了，眼睛花，写字不如以前利索了。

纸条上写着：“建军，爸知道你忙，不想给你添负担。养老院挺好，可爸总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你妈，想起咱们在这儿的时光。这院子是爸去年找熟人买回来的，一直没跟你说，就是想留个念想。你小的时候，总在这院子里追着鸡跑，你妈在厨房做饭，喊你吃饭，你总躲着不出来。那时候多好啊。爸不是故意躲着你，就是想在这儿待几天，跟你妈说说话。粥是爸早上熬的，你要是来了，就趁热喝了。爸在院子里浇菜，你过来找我就行。”

我拿着纸条，手都在抖，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原来他不是想住养老院，是怕我辛苦，怕我分心。

原来他偷偷把老院子买了回来，就是为了留住跟我妈、跟我的回忆。

我以前总觉得，给我爸钱，让他吃好喝好，就是尽孝了。

可我从来没问过他想要啥，从来没注意到他每次跟我打电话时，声音里的孤单。

我擦了擦眼泪，往院子里走。

老槐树底下有个小菜园，种着白菜和萝卜，是我爸种的，长得绿油油的。

我爸蹲在菜园里，手里拿着个小水壶，正在给白菜浇水。

他穿着一件旧棉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背比以前更驼了。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是我，笑了，露出嘴里的几颗假牙，说 “你来了，粥喝了没？还热着呢”。

我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声音有点哑，说 “爸，咱回家，别住养老院了，咱就在这儿住，我天天来陪你”。

他放下水壶，拍了拍我的手，说 “傻孩子，爸就是想在这儿待几天，没说不回去。你忙你的，不用天天来，爸挺好的”。

我摇摇头，说 “不忙，以后我不那么忙了，工地的活儿我跟领导说了，少接点，我天天来陪你吃饭，陪你下棋”。

他看着我，眼睛里也有点红，点了点头，说 “好，好，听你的”。

我扶着他站起来，他的手有点凉，我把他的手攥紧了，就像小时候他牵着我一样。

那天晚上，我跟我爸在老院子里吃了饭。

小米粥，咸菜，还有他下午炒的白菜，味道跟小时候一样。

我爸坐在对面，看着我吃，时不时给我夹一筷子菜，说 “多吃点，看你最近瘦了，工地上别太累了”。

我一边吃，一边跟他说家里的事，说孩子最近学会走路了，说媳妇做的红烧肉越来越好吃了。

他听着，笑着点头，时不时插一句，问孩子有没有感冒，问媳妇身体好不好。

吃完饭，我帮他洗碗，他就在旁边看着，说 “慢点洗，别摔了”。

洗完碗，我们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看着天上的星星。

我爸跟我说我小时候的事，说我三岁的时候，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哭着找妈，我妈抱着我哄了半天；说我七岁的时候，第一次上学，非要让他背着去，走到半路还睡着了。

我听着，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原来这些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我帮我爸把养老院的东西搬了回来。

护工大姐知道了原因，说 “大爷真是个好父亲，啥都为孩子着想”。

我跟我爸说，以后这老院子就好好收拾收拾，留着住。

他笑着说 “好，正好跟你妈作伴”。

从那以后，我每天下班都先去老院子。

有时候买点菜，跟我爸一起做饭；有时候他提前把饭做好，等着我回来。

周末的时候，我带着媳妇和孩子一起去，孩子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我爸坐在旁边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我把老院子的院墙修了修，换了个新木门，给窗户装了新玻璃。

屋里的家具还是老样子，我爸说 “这样好，看着亲切，就像你妈还在一样”。

现在，每天晚上，老院子的灯都亮着，透着窗户，能看见我跟我爸坐在桌子旁吃饭、聊天。

我知道，以前我做得不好，忽略了我爸的感受。

但现在，我想弥补。

我想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我们还有这个家，还有彼此。

有时候，我看着我爸坐在老槐树下，晒着太阳，听着评书，就觉得特别踏实。

原来幸福不是赚多少钱，不是住多大的房子，而是身边有牵挂的人，有一个能回去的家。

这个老院子，装着我们家的回忆，装着我爸对我妈的念想，也装着我对他们的爱。

以后，我会一直陪着我爸，守着这个老院子，守着我们的家。

来源：儒雅星球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