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待夜深人静,吾母悄声对吾道:“儿啊,事已至此,咱娘俩得赶紧处理这尸首,不然大祸临头。”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在山间救了只小狐狸,他说要以身相许,我嫌弃他老,“你做我爹吧。”
我爹被娘亲杀了,就埋在小狐狸站着的树下。
寡妇门前是非多,还是再找一个爹的好。
十来年后,我长大了,得嫁人。
看看小狐狸,“我现在要个相公,你给我当上门女婿吧。”
1
吾父常言,自个儿乃怀才不遇之寒门书生。
然其苦读十数载,竟连一首完整诗作亦难成。
他平日里最喜饮酒,酒后便如疯魔,动辄打人。
先是摇头晃脑背些“之乎者也”之文,随后便抄起家伙,对吾母与吾拳脚相加。
“你这蠢妇,饭都做不好,要你何用!”言罢,便是重重一巴掌。
“你这逆子,书也不好好读,将来有何出息!”说着,又一脚踢来。
吾与吾母,日日皆活在恐惧之中。
那一日,吾父竟起了歹念,欲将吾卖于人贩子,换些路费去赶考。
吾母听闻,悲愤交加,忍无可忍,趁其不备,一棍下去,吾父当场气绝。
待夜深人静,吾母悄声对吾道:“儿啊,事已至此,咱娘俩得赶紧处理这尸首,不然大祸临头。”
吾忙点头:“娘,我听您的,咱咋办?”
吾母咬咬牙:“咱把他拉到后边小山上埋了。”
于是,吾与吾母趁着夜色,拖着吾父尸首往后山去。
那埋尸之坑,吾母早有准备,已挖了许久,甚深甚大。
吾母喘着粗气,将尸首放入坑中,一边填土一边念叨:“你作恶多端,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自作自受。”
填完土,又倒了些水,吾与吾母用力踩实,生怕留下一丝痕迹。
埋人之时,吾于不远处忽闻一阵呜咽之声。
循声而去,见一只小狐狸摔断了腿,正可怜巴巴地哭泣。
吾心生怜悯,忙上前将其救下,轻声安抚:“小狐狸,莫怕,我救你。”
随后,吾为小狐狸上药包扎,又柔声道:“小狐狸,你快回家去吧,莫要再受伤了。”
小狐狸眼中满是感激,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岂料,两日后,那小狐狸竟又回来了。
它对着吾作揖,口吐人言:“人,你救了我,我愿意以身相许。”
吾闻言,又惊又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
小狐狸歪着头道:“我听那书生念的故事,上面写妖精对人类书生以身相许呢。”
吾撇撇嘴:“那都是书生做梦罢了。哪来的狐狸那么傻,路边遇见个穷书生就甘愿以身相许,不光要伺候书生一家子,还要给他变银子帮他考试?那不是狐狸,那是他娘!”
小狐狸听了,一脸茫然:“这……这故事里都是这般说的呀。”
吾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你既非要报恩,说不报恩影响修行,那我且问你,你能变成我爹的模样吗?”
小狐狸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道:“行。”
言罢,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小狐狸竟真变成了吾父的模样。
长相一般无二,只是神情大不相同。
吾父总是皱眉冷脸,一脸恃才傲物的不屑感,看吾与吾母的眼神满是不耐烦。
而这小狐狸所变之“父”,却讨好又小心地看过来,轻声问道:“怎么样,好吗,像吗?”
吾心中暗喜,点头道:“挺好。”
比起那个死鬼爹,吾更愿叫这傻狐狸一声爹。
吾笑着对小狐狸道:“你既成了我爹,那以后可要好好待我与娘。”
小狐狸忙点头:“那是自然,我定会护你们周全。”
吾又道:“你既变作我爹,那以后莫要再作恶,要多行善事。”
小狐狸拍着胸脯道:“放心放心,我定听你的。”
吾与吾母相视一笑,心中皆盼着这新的“爹”能给这个家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2
我将那小狐狸牵至娘亲跟前,娘亲乍见之下,唬了一跳,顺手抄起烧火棍便朝小狐狸打去。
小狐狸吃痛,“嗷”地一声,瞬间变回原形,抱着脑袋在院子里团团乱转,口中直喊:“疼煞我也,疼煞我也!”
娘亲见状,知晓了其中原委,沉吟片刻,终是应允道:“既如此,那你便留下吧。不过,你须得谨记,往后少言语,我让你做何事,你便做何事,切莫露出马脚,惹出是非。”
小狐狸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是是是,娘亲放心,我定当谨记于心,不敢有违。”
娘亲遂带着我与小狐狸出门去卖豆腐。
“唉,你爹他是个不中用的,不会赚钱养家。往昔家里尚有十多亩良田,日子倒也过得去,不愁生计。”娘亲一边走着,一边叹气道。
“可他呢,既要忙着赶考求功名,又嗜酒如命,花销巨大,渐渐地,便将那良田都卖了。”娘亲说着,脸上满是无奈。
“如今,家里就只剩下两亩旱地,勉强能种些粗粮和蔬菜,聊以果腹。其余的花销,全靠我做豆腐卖来维持。”娘亲的话语中透着几分辛酸。
“我一个妇道人家,若是独自出去叫卖豆腐,实在不安全,还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前来骚扰。无奈之下,只能等生意上门,如此一来,进项自然就少了。”娘亲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之前,我也曾让你爹出去卖豆腐,可他却说那有辱斯文,还动手打了我一顿。”娘亲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愤懑。
“如今好了,有了你这‘小狐狸爹’,往后便让你俩出去卖豆腐吧。逢集市之日,便在集市上摆摊售卖;不逢集市,便走街串巷,吆喝叫卖。”娘亲安排道。
“这豆腐啊,须得切得方方正正,每一块都一般大小,一块售三文钱。你俩只需负责收钱便好。”娘亲细心地叮嘱着。
小狐狸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此事颇为新鲜,出门之时,蹦蹦跳跳,欢快不已。
娘亲见状,又是一拳打在他头上,嗔道:“你乃读书之人,走路须得斯文些,这般蹦蹦跳跳,成何体统!”
小狐狸摸了摸脑袋,只得学着书生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走着,还转头问道:“娘子,如此走路,可行?”
娘亲扶额,哭笑不得道:“你得唤我‘娘子’,还有,莫要学那女子走路,须得如此,大大方方,迈开步子走。”
小狐狸依言学了一会儿,这才稍稍像样了些。
我们三人来到集市,寻了个摊位摆下。小狐狸蹲在车子边,双手撑地,两眼紧盯着过往的行人。
每来一人,他便看一人;每走一人,他便再看下一个,活脱脱一个看家的小狗。
娘亲见状,又是哭笑不得,忙找了个板凳给他坐,吩咐道:“不许再那样蹲着了。”
“还有,也不许蹲在板凳上。”娘亲又补充道。
小狐狸无奈,只得规规矩矩地坐好,双腿并拢,双手搁在膝盖上,头不敢乱动,眼珠子却仍紧盯着路人。
每来一人,他便盯一人;每走一人,他便再盯下一个。
虽说看起来仍有些怪异,但总比之前那副模样要好得多。
“有个男人在,这麻烦事确实少了许多。”娘亲感慨道。
待豆腐卖完,娘亲说道:“下一次,便让你俩出来卖豆腐吧。我在家中做豆腐,下午还能歇一歇。”
“做豆腐可是个苦差事,天不亮就得起来干活。若是还得出来卖豆腐,那真是一天都不得闲,就算是个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娘亲说着,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我忙点头应道:“娘亲放心,我定当好好卖豆腐,绝不偷懒。”
娘亲摸了摸我的头,笑道:“乖孩子,娘亲信你。”
小狐狸在一旁紧盯着,见状也跟着点头说道:“娘子放心,我也定当好好卖豆腐,绝不辜负娘子的期望。”
说着,他便把头伸过来,眼巴巴地等着娘亲摸摸。
3
我娘瞧着小狐狸那模样,哭笑不得,轻柔地摸摸他的头,温声道:“若是不愿唤娘子,下次便叫夫人罢。”
据我娘所言,爹刚成亲那会儿,也曾有过那温柔缱绻之时。
爹乃读书之人,称呼自是与旁人不同,总是柔声唤我娘为夫人,还曾许下诺言:“待我考取功名,定让你过上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舒坦日子。”
我娘微微摇头,轻叹一声:“只可惜,一切不过是他随口承诺罢了。”
小狐狸歪着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脆生生应道:“好。”而后自己也伸手摸摸头,一脸心满意足之态。
自那之后,便是我与小狐狸一同出去卖豆腐。
有时在热闹集市摆摊,有时走街串巷吆喝叫卖。
有了收入,又没了那败家子爹的拖累,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偶尔还能改善伙食,吃上些肉。
一日,小狐狸吃了红烧肉,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姐姐,山上都未曾吃过这般好吃的肉。”
我笑着解释:“这是猪肉,自然好吃啦。听闻牛肉鹿肉更是美味,只可惜我从未尝过。还有那鸡肉,亦是极好吃的。”
小狐狸惊讶地张大嘴巴,难以置信道:“这竟然是猪肉?”
言罢,他匆匆吃完饭,便欢快地跑出去,悠悠然上山去了。
直至大半夜,突然“砰砰砰”地拍门。
我与娘赶忙出去一看,只见他旁边竟站着一头野猪。
那野猪瞪着我们,一脸莫名。
小狐狸指了指我娘,又指指野猪,兴奋地喊道:“夫人,猪肉,好吃!”
我娘微微一怔,还未开口,那野猪却气得暴跳如雷,狠狠瞪着小狐狸,破口大骂:“你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叫我下来竟是要吃我,你给我等着!”
言罢,猪蹄一蹬,跑得飞快。
小狐狸捂着头,望着野猪远去的方向,惋惜道:“真可惜。”
那野猪似乎听到,一个趔趄,跑得更快了。
因小狐狸爱吃肉,娘便对他说:“你若好好干活,有了钱便能买肉吃。”
见他实在馋得慌,娘便买了半只烧鸡给他解馋。
小狐狸咬一口鸡肉,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足道:“鸡肉,更好吃。”
这日,我唤他一同上山砍柴,他竟突发奇想,要去抓鸡。
抓了半天,却只抓了一嘴鸡毛,狼狈不堪。
我忍不住打趣道:“你可真丢脸,狐狸界的笨蛋。”
小狐狸垂头丧气,一脸沮丧。
我娘瞧着不忍,便买了许多小鸡仔回来,养在家里。
娘笑着对小狐狸说:“你好好养着,养大了便能杀来吃,还能吃鸡蛋呢。”
小狐狸吃了一回鸡蛋,觉得味道也不错,便不敢再偷摸吃鸡了。
此后,他整日里有空闲便去找虫子,喂给鸡吃,嘴里还念叨着:“小鸡小鸡,快些长大。”
可那小鸡太小,他抓的虫子太大,小鸡根本咽不下去。
他竟不管不顾,抓了鸡,掐住嘴,硬往里塞。
亏得我及时发现,不然这鸡都要被他噎死了。
我戳戳他的脑袋,没好气地说:“你可真是个笨蛋。”
我望着他,心中满是疑惑,忍不住问道:“你这样的,得修行多少年才能成仙呐?这般笨,上天去能干啥?”
4
小狐狸亦不知自己修行所为何事,只晓得若不勤加修行,迟早有一日要被那天雷轰得神魂俱灭。
“野物生出灵智,每百年便要遭一回天劫,若德行有亏,皆会被那雷霆劈死。”小狐狸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道。
言罢,它竟满眼羡慕地瞧着我,“人呐,你比我这狐狸可幸运多了。”
“起码,人不会每百年便遭此雷劈之劫。”小狐狸晃着脑袋,似在感慨。
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呀,都活不到被雷劈的时候呢。”
“这世间,能活到七老八十之人,少之又少,我等哪儿等得到那天雷来劈哟。”我无奈地摊了摊手。
小狐狸闻言,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道:“你竟如此年幼?五十年后,你便要命丧黄泉了?”
说罢,它竟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好似得知了什么天大的噩耗,满脸的糟心模样。
待它再看我娘时,眼中竟带了些许怜惜之色。
“还有三十多年。”小狐狸轻声嘀咕着。
我知它所言何意,它是说我娘还有三十多年便要离世了。
我娘不知它在念叨些啥,被它瞧得莫名其妙,不禁问道:“你这小狐狸,莫不是中了邪?”
我赶忙捂住小狐狸的嘴,低声斥道:“休要再提此事,以后不许乱说。”
“对我们人来说,五六十年已然很长啦。人生苦短,活那么久又有何用?”我叹了口气,说道。
自那之后,小狐狸倒是勤快了许多,看我们的眼神竟有种长辈对晚辈的慈祥之感。
不,更像是瞧着濒死之人的怜悯之态,真真叫人糟心。
一日,我与小狐狸在街头摆摊卖豆腐,忽遇几个书生。
他们盯着小狐狸,指指点点,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连兄,你一介读书人,怎会在此卖豆腐?”为首的书生满脸戏谑地说道。
“不过一块豆腐,你竟还收那一文两文之钱,真是有辱斯文呐。”另一书生附和道。
这帮人,皆是我爹往日的狐朋狗友,一样的读书不成,眼高于顶,又不好好赚钱养家。
我心中暗啐一口,拉着小狐狸,高声反驳道:“我爹赚钱养家,堂堂正正,有何可丢脸的?几位叔叔若觉得豆腐不值当什么,那便将我家的豆腐都买下来。”
“放心,我家豆腐好吃得很,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昂着头,一脸骄傲地说道。
这几人看着衣着光鲜,实则囊中羞涩,并无多少银钱。
他们不肯买豆腐,却喜欢在一旁指指点点,一会儿说我女孩子出来抛头露面丢人现眼,一会儿又说我爹不配做读书人。
我爹确实不配做个读书人,他不事生产,还时常打骂妻女,简直就不是个人。
而这帮人,亦是不配为人。
我并未与他们争吵,他们说的那些话,实在无趣,过了一会儿,便都悻悻地走了。
其中一人落在后面,小声对另一人说道:“连兄,你拿到银子后可要快些,春桃姑娘可等着你呢。”
春桃是谁?我心中暗自思量。
等人走了,小狐狸转头问我:“他们是疯子吗?”
我笑道:“正是。以后见了,莫要搭理他们。”
小狐狸点点头,说道:“人真是奇怪。明明如此短命,不好好修行,竟还有空上街来管别家闲事。”
我闻言,噗呲一声笑出来。
那些人可不就是爱管闲事吗?
别人做什么,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因那几个人围着摊子,我们豆腐卖得慢了些,回家也晚了许多。
到家时,天已全黑,屋里亮着灯,娘却不在堂屋。
我心中一紧,赶忙冲进门去,却见娘倒在床上,浑身滚烫,邻居家婶子正在一旁帮忙照看。
“连锦你可回来了,下晌有个叫春桃的女子来家里闹,说是给你爹生了个儿子,要你娘腾位置给她,把你娘给气病了。”邻居家婶子一脸焦急地说道。
春桃竟是这么个春桃,我心中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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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睨着小狐狸,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哟,你当爹啦,可喜可贺呀。”
小狐狸闻言,顿时抱住头,一脸苦相:“哎呀呀,那我得赶紧给孩子垒个窝,可不能委屈了小家伙。”
我见他这般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抬手便给他一棒槌:“垒个屁窝,孩子又不是你生的,你急个啥劲儿。”
我娘在一旁,神色哀伤,缓缓开口:“锦儿,娘这心里难受啊。你爹之前说卖了你,根本不是为了赶考,而是为了给那春桃。”
我闻言,心中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卖亲女儿去养儿子,亏他想得出来,这心肠,当真是狠辣至极!”
想到此处,我喃喃自语:“儿子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不顾亲情,不顾人伦?”
我娘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爹死的时候,那孩子都还没出生,是男是女都未可知。可他,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确定的男孩,就把你卖到了那种腌臜之地。”
我冷笑一声:“哼,他倒是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连出生都不如。”
我娘见状,忙安慰我:“锦儿,你别难过。你爹他,他根本就不是人,他谁也不在意。对那春桃和那个孩子,也未必有多少真心。你呀,不比谁差。”
我抬头看向娘,笑道:“娘,我不伤心。锦儿有娘就够了,要那无情无义的爹作甚。”
我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锦儿能这么想,娘就放心了。从你很小的时候,娘就知道,你爹是指望不上的。”
我点点头,恨声道:“他一次次对我们母女拳脚相加,骂我们是拖油瓶,怎么不去死。又说我们是丧门星,连累他考不上。反正,都是别人的错,他自个儿一点错也没有。”
我娘轻抚我的头,柔声道:“锦儿,别把他当爹看,甚至,也别把他当人看。”
过了几日,娘的身体才慢慢好转。
她态度坚决:“这位置,我是不会让的。你爹都死了,让也没得让。”
春桃是个急性子,见状便在路上堵住了我们,开始闹腾起来。
她直接往小狐狸身上扑去,小狐狸吓得赶紧把人推开,拔腿就往家跑。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怒道:“连城文,你个混蛋玩意儿!你嫌弃我,不想负责了是不是?你连儿子也不要了?”
小狐狸边跑边喊:“那孩子不是我的,你别追了!”
春桃哪里肯信,气愤地追到家里来:“连城文,你没良心!我为你生了儿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小狐狸一叠声地解释:“那孩子真不是我的,你莫要再纠缠了。”
春桃却不听,坐在院子里拍着腿哭诉:“我为了给你生儿子,这一年多都没做生意,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可你,快活过了,裤腰带一系,就回来当你的好相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日子。我怎么办?我一个做暗门子的,带着个孩子我怎么过?”
我娘无奈,只得出来说道:“春桃,你莫要再闹了。不可能让你进门的,你就说要多少银子吧。”
春桃抹了把眼泪,说道:“把孩子给你们,另外再给我十两银子就好。”
我娘直摇头:“那孩子不可能进我家门。你爹都死了,我不可能给他养孩子。”
春桃闻言,哭闹得更厉害了:“你们心狠,不让我进门,也不管孩子。要是我爹不娶我,我就抱着孩子死在你家门前!”
我娘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春桃,你莫要如此。这样吧,你开个价,咱们一次性了结。”
春桃眼珠一转,说道:“给我二十两银子,咱们再无瓜葛。”
我娘闻言,直摇头:“二十两实在太多,我们拿不出。”
春桃却不依不饶:“拿不出?那你们就等着我天天来闹吧!”
我娘无奈,只得说道:“春桃,你莫要如此。我们眼下拿不出这么多钱,十天后先给你一部分,剩下的慢慢给,如何?”
春桃想了想,点头答应:“那好吧,十天后给我一部分。不过,你们得给我写个欠条。”
我娘点头应下,当即写了欠条给她。
晚上,娘一边磨豆子,一边把我爹骂了一遍又一遍:“人都死了,还留下这么大的麻烦。真是造孽啊!”
我安慰道:“娘,莫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我娘轻叹一声:“家里现在只有五两存银,前几天我生病又花了一两,只剩四两了。剩下的十六两银子,该从哪儿出呢?”
我沉思片刻,说道:“娘,莫要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总能凑齐的。”
我娘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希望这春桃,拿了银子后,能真的消停。”
6
小狐狸赤离在磨盘旁,一圈圈地转着,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只顾着帮忙推磨。
只因我娘骂人时,目光时不时扫向它,虽并非在骂它,可那眼神,直叫它心里直发毛,瘆得慌。
赤离被吓得声音都带着颤音,小声说道:“锦儿姑娘,听闻那山上藏着值钱的山参呢。要是能寻到一根拿去卖了,指定能换不少银子。”
赤离曾见过采参人进山寻参,故而知晓山参值钱。
我微微颔首,觉得这主意倒也不错,可随即又皱起眉头:“只是这人参哪是那么好找的呀。若人人都能轻易寻到,那大家岂不都富得流油了。”
我扭头看向赤离,问道:“你会寻这人参吗?”
赤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忙道:“不会不会,我哪会这个呀。”
我不禁有些恼,没好气地说:“那你还会个啥呀?”
赤离眼睛一亮,赶忙说道:“不过我娘会呀!我娘可厉害着呢。”
我微微一怔,诧异道:“你竟然还有娘?”
赤离挺了挺胸膛,骄傲道:“我自然有娘啦,我娘可厉害啦,本事大着呢。”
赤离拍着胸脯保证,说可以请它娘帮忙寻那山参,说完便大半夜地匆匆离去了。
待我们都睡下后,赤离又悄悄地溜了回来。
正巧我起身去茅厕,赤离便在暗处轻声唤我:“锦儿姑娘,锦儿姑娘。”
我循声望去,只见赤离一脸怯生生地,小声说道:“我娘可凶啦,我心里害怕。”
我忍不住笑骂道:“真是个胆小如鼠的狐狸。”
我拍着胸脯,豪气干云道:“莫怕,有我陪你去。走,咱们寻个筐子,再拿把砍柴刀,这就上山去。”
大半夜的,山上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静谧得有些吓人。
赤离摇身一变,又化作了狐狸模样,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探着路。
每回回头时,它那眼睛在黑暗中绿油油的,透着几分诡异。
其实这场景着实有些吓人,可我却一点儿也不怕。
只因赤离这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唠唠叨叨的。
“锦儿姑娘,你走快些呀。你看,那儿是我撒过尿的地方,可安全啦。我娘可好看了,就是性子凶了点儿,你见了肯定喜欢。”
我撇撇嘴,心中暗道:它这是在骗人,它娘可不止一点点凶呢。
不一会儿,我们便见到了赤离口中的“娘”——一只三尾狐。
这三尾狐体型巨大,堪比老虎,红色的皮毛油亮油亮的,在月光下泛着光泽,模样倒真是好看,只是那眼神,冷冽得如同寒冰,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我站在树下,只觉得两腿发软,心里直打退堂鼓,很想拔腿就跑。
可我吓得浑身哆嗦,双腿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三尾狐满脸嫌弃之色,伸出爪子轻轻一掀,便将赤离给掀翻了。
三尾狐没好气地说道:“赤离,我同你说过许多次了,我并非你娘。”
原来这小狐狸叫赤离呀。
赤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咧着嘴笑道:“娘亲,您瞧,您是红毛,我也是红毛,您肯定就是我娘呀。”
三尾狐听了,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也瞬间恍然大悟,敢情这根本不是它娘呀。
只是因为毛色一样,这赤离就强行把人家认作娘了。
我心中暗自嘀咕:这还求人家帮忙寻山参呢,不把我吃掉就谢天谢地了。
可赤离却一点儿都没觉得哪里不对,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娘亲,我去山下是为了报恩呢。锦儿姑娘家缺银子,您能不能帮我寻根山参,好换些银子呀?”
三尾狐的眼睛,方才就时不时地朝我这里瞄一眼,此刻更是直接看过来,眼神冰冷,透着审视,还有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鄙夷。
三尾狐冷冷开口道:“要山参?哼,可这山参可不是那么好得的。需得用你的尾巴来换,你可愿意?”
赤离听了,下意识地甩了甩尾巴,惊道:“没了尾巴,我不就死了吗?”
三尾狐眯起眼睛,慢悠悠说道:“不会死,只是会永远做个小狐狸,一生都不能再修行,寿命也只有二三十年罢了。你想报恩,可报恩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总得付出点儿什么才行。”
赤离抱着尾巴尖,一脸犹豫之色。
要知道,凡人五六十年的寿命它都觉得短,更别说这二三十年了。
我哆嗦着上前,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赤离的尾巴上。
三尾狐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冷冷地盯着我。
赤离转头看了看我,又看向三尾狐,咬了咬牙道:“娘亲,我愿意,我……”
“愿意个屁!”我急忙扯住赤离的尾巴,大声说道:“她定然是在骗你呢,这你也信?快跑!”
说罢,我拉着赤离的尾巴,撒腿就跑。
7
就为那区区十六两纹银,竟欲毁去赤离一生苦修之功,但凡心怀一丝良善之人,皆断难做出此等恶事。
彼时,赤离竟还言此事尚有商量余地,我闻言,怒目圆睁,喝道:“你莫要再想,想都别想!”
“大不了,我们将那孩童带回抚养便是,又或是举家迁徙,避他个远远的,何苦为这点银子毁了你?”
唉,真不知那人是如何狠得下心,为些许银钱便要坏了赤离修行。
赤离这狐狸,性子倔得像头驴,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我忍无可忍,猛地挥出一拳,打在他身上,气道:“再这般啰嗦,你这报恩之事,便莫要再提!”
赤离这才耷拉着脑袋,乖乖随我回家。一路上,他委屈巴巴,活似我欺负了他一般,还小声嘟囔:“我不过是觉得此事或有转机……”
我瞪他一眼:“休要再言!”
即便如此,我心中仍觉不踏实,又郑重叮嘱:“赤离,你且记住,无论往后何人逼你舍了尾巴,都万万不可答应!”
赤离忙不迭点头,口中嗯嗯应着,可瞧他那傻乎乎的模样,我心里明白,他定然还是不服气。我不禁暗自腹诽:这狐狸怎如此愚钝?
待我们回去,恰遇娘因担忧我们,出门寻来。娘见我俩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道:“你们这两个小崽子,大晚上竟一声不吭跑出去,真当自己主意大得很呐!”
回到家中,娘手持竹条,将我俩各揍了一顿,边揍边骂:“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
待我们哭哭啼啼将事情缘由说与娘听,娘听罢,微微点头,道:“你此次做得极对,赤离,你亦要牢记,莫要为了所谓恩情,舍了尾巴与性命。这尾巴与性命,乃是你的根本,世间任何恩情,都比不得你自身重要。”
我忙附和:“娘所言极是,我不过是帮了赤离一点小忙,他能为咱们扮作爹的模样,省去诸多麻烦,已是极好。”
赤离却仍忧心忡忡,低声问道:“可是那些银子该如何是好?”
娘思索片刻,道:“虽咱们寻不到山参,但这山上好东西不少,各类药材亦能卖钱。赤离,你带我们上山寻药,一点点积攒,总能凑够二十两。”
赤离点头应道:“好,我听娘的。”
自第二日起,我们除每日卖豆腐外,便一同上山寻药。娘略懂一些药材,赤离却知晓更多,他得意道:“山上的野物,天生便识得药材,晓得哪些草能吃,哪些草吃了会丧命。”
我撇嘴道:“就你厉害。”
如此,我们三人在山上辛勤劳作半月有余,竟也赚了五百个钱。
然,天有不测风云。一日,山上湿滑难行,赤离与我一个不慎,皆摔了一跤,从山上滚落下来。
我疼得“哎哟”直叫,赤离亦满脸痛苦之色。
娘闻讯赶来,心急如焚,忙道:“快,快寻大夫来!”
待大夫为我和赤离诊治完毕,娘又忙着照料我们,那五百个钱,转瞬便花了出去,还额外搭进去三百钱。
如此一来,寻草药不仅未赚到钱,反倒赔进去三百钱。
因我和赤离伤了脚,无法再去卖豆腐,家中又少了许多进项。
娘在灶房煎药,眉头紧锁,满脸忧虑。
赤离低着头,声音低落:“要是我能像娘亲一般厉害,便不会如此了。”
娘轻轻摸摸他的头,温声道:“赤离,你才多大呀。此事本就不是你的错,你能留在此处,帮我们卖豆腐,为我们提供庇护,已是帮了大忙。若是没有你,咱们孤儿寡母,莫说卖豆腐赚钱,只怕还会遭遇诸多麻烦,就连你爹的死,都难以遮掩。”
赤离抬起头,眼中满是感动:“娘,我定会努力,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我亦道:“赤离,你莫要气馁,咱们一起想办法,总能度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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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踏入家门来讨要银钱之时,我娘翻箱倒柜,仅从那破旧木匣之中,颤颤巍巍地拿出了四两碎银。
“春桃姑娘呐,我实在是只有这些了。你便是将我们娘俩逼到绝境,也再拿不出多余的钱财了。还望姑娘能再宽限些时日,容我们缓缓。”我娘面带哀求之色,轻声说道。
春桃抬眼一瞧,只见我跟赤离皆瘸着腿,脸上还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禁嘴角上扬,发出一声嗤笑。
“瞧瞧你们这副凄惨模样,竟还是不肯娶我进门吗?你既如此嫌弃我,当初又为何要找上我,还信誓旦旦地许诺,只要我为你生下孩子,便许我进门为妾?”春桃越说越激动,眼眶泛红,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
说到伤心之处,春桃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悲声哭道:“你以为我愿意这般苦苦相逼吗?我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又能如何活下去?不过是想寻个依靠罢了。”
春桃哭得这般伤心,我娘在一旁看着,心中也不禁一阵难受。
“唉,这皆是那死鬼造的孽啊。春桃姑娘虽说行事算不得光明磊落,可一个女人在这世间,又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呢?”我娘暗自思忖,心中满是怜悯。
如今我们实在凑不出足够的银子,我娘心中便动了念头,想着干脆把那孩子留下算了。
只是,一想到那孩子是我爹与别的女人所生,而且我爹还妄图为了这孩子将我卖掉,我娘心中便如吃了苍蝇一般膈应。
我娘正犹豫不决之时,次日,她上山砍柴归来,脸上竟满是喜色,整个人还有些恍惚,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赤离啊,今日我在山上碰到你娘了。你娘生得三条尾巴,浑身赤红,煞是好看,可是如此?”我娘兴奋地拉着赤离的手,问道。
赤离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娘便是这般模样。”
我娘伸出手,掌心之中躺着一物,说道:“你娘给了我这个,还传给我一个做豆腐乳的方子呢。”
众人定睛一看,那三尾狐所赠之物竟是人参须。我娘赶忙拿着人参须前往药房询问,没想到竟是上千年的人参须子,卖得了二十两银子,不多不少,刚好解了燃眉之急。
春桃拿了银子,却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目光含情,依依不舍地看着赤离。
“赤离,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就这般嫌弃我,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要了?”春桃眼神中满是哀怨,轻声问道。
赤离被春桃这般直直地看着,心中害怕不已,一个劲儿地赔着不是:“春桃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是我不好。”
春桃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说道:“哼,如今你倒成了浪子回头的好男人、好相公了,只有我成了那十恶不赦的恶人,哈哈,真是可笑至极。”
我娘见状,赶忙上前劝道:“春桃姑娘,赤离他确实不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你也莫要再对他心存挂念了。好在如今你有了儿子,好好将孩子养大,日后也有个依靠。”
春桃冷笑一声,说道:“哼,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还用不着你来可怜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给这孩子找了个新爹。那人不能生养,刚好需要个儿子。连城文,你听着,你儿子马上就要叫别人爹了,我诅咒你连家断子绝孙,永无翻身之日!”
等春桃气冲冲地走了,我娘还在一旁长叹短嘘。
“唉,都不容易啊。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哪个女人愿意去做那暗门子的营生呢?”我娘感慨道。
我心中有些不解,问道:“娘,你怎么还同情起她来了?我爹可是为了她,差点把我给卖了啊。”
我娘又叹了口气,说道:“傻孩子,那是你爹造的孽,怨不得旁人。只希望那男娃日后不要像你爹这般荒唐无道,能做个正人君子便好。”
9
春桃终究还是择了夫婿,嫁作他人妇,那孩子亦跟着新夫,唤了旁人作爹。
而我娘得了那三尾狐所赠之方,便着手做起豆腐乳来。此豆腐乳有二,一为红,色泽艳丽如霞;一为白,却是那带着异香的臭腐乳。
初闻之时,那气味着实怪异,似有股难以名状之味直钻鼻孔。然入口一尝,却觉滋味甚妙,口感醇厚,咸香适中。
如此佳品,自然颇受众人喜爱,卖得极好。
我娘见生意红火,便去定制了许多陶坛子。将那豆腐乳一小坛一小坛仔细装好,如此一来,竟还能卖给商行。且因包装精致,价格也比往昔卖豆腐高出不少,所赚之银钱,自是比之前多上许多。
此后,我们便只在逢集之日去集市摆摊,平日里则在家中齐心协力做腐乳。
日子便这般悠悠过着,家中境况也渐渐好了起来。
我娘常念叨:“咱可不能白拿了人家的方子,须得有所报答才是。”
于是,每月皆会托赤离带一只肥硕的鸡上山,送给那三尾狐吃,以表谢意。
赤离每次皆欢欢喜喜地应下,将那鸡带去。初时,他跑得那叫一个欢快,嘴里还嘟囔着:“娘定会喜欢这鸡的。”
只是去了几次之后,赤离便不再去了。
我忙问道:“赤离,怎的不去了?”
赤离垂头丧气,道:“我娘搬家了。”
说罢,他便漫山遍野地寻,可寻了许久,皆未找到三尾狐的踪迹。后来,他又多方打听,才知晓三尾狐已然搬家。
赤离伤心不已,整日里耷拉着脑袋,难过了好几日,连平日里最爱的烧鸡和红烧肉都吃不下。
到了半夜,他竟自己抱着烧鸡,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嘴里还念叨着:“我娘也不要我了。”
我跟娘见状,亦是心中难过,忙劝道:“赤离啊,你娘许是去修行了。你亦好好修行,你们皆活得年岁长久,总有再见之日。”
赤离听了,抽抽搭搭道:“真的吗?我还能再见到我娘?”
我娘摸摸他的头,道:“自然是真的,莫要伤心了。”
赤离难过得快,高兴得亦快。听了这话,很快便振奋起来,跑到灶房里,将剩下的红烧肉跟烧鸡一股脑儿都吃了,直吃得肚子滚圆,走路都有些摇晃。
只是过了几日,天气突变,电闪雷鸣,似是要下雨。
这大冬天的下雷雨,当真是奇怪至极。
赤离却十分警觉,耳朵都支棱得高高的,大声道:“是天雷,定是有狐狸要渡劫了!”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拔腿就朝着山上跑去。
我跟娘一琢磨,也明白过来,忙跟着他跑上去。
我们跑到半路的时候,那天雷已然劈了下来。
那雷声势浩大,凶猛异常,“咔嚓”一下落下来,只觉大山都在剧烈震动。
我惊叹道:“原来这就是天雷,竟如此凶险!”
娘也道:“是啊,得是什么样的生灵才能抵挡住这般凶险的天雷?”
我接道:“怪不得赤离如此害怕那百年雷劫。”
尽管心中害怕,赤离却还是越跑越快,嘴里还喊着:“娘,等我!”
我跟娘也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终于赶到天雷落地之处,只见平日里那高大威猛的三尾狐,此刻竟像个小幼崽一般,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随着那霹雳声不断哆嗦。
她那漂亮的皮毛,已被烧得焦黑一片,全然看不出原本的润泽光泽。
平日里不断摆动的三条尾巴,如今被劈坏了一条,还有两条无力地耷拉着。
“娘!”赤离猛然冲了上去,大声呼喊着。
随着他冲上去的动作,三尾狐疲惫地睁开眼,瞳孔猛然一缩,声嘶力竭地喊道:“滚!快滚!”
赤离却似未闻,依旧冲了上去,随着那惊雷一块扑到三尾狐身上,大声道:“娘,我不走,我要保护你!”
“咔嚓”一声,雷光瞬间将他们掩盖。
我见状,心中一急,忍不住也冲了上去,大喊道:“小狐狸!”
10
我如离弦之箭般扑将上去的刹那,娘亲亦是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双手死死地将我往外扯拽。
怎奈那天雷已如狰狞巨兽般轰然落下,瞬间将我们母女二人一同笼罩,劈个正着。
这是我头一遭被雷劈中,第一反应竟是暗自思忖:被雷劈的合该是我那薄情寡义的爹爹才对,毕竟他所行之事,当真是天怒人怨,活该遭这五雷轰顶之刑。
可叹他已然命丧黄泉,再难受这雷霆之罚。
那天雷落在身上,那痛楚仿若万箭穿心,直钻骨髓,自小到大,我从未尝过这般钻心的疼。
但娘亲却如护雏的母鸟般,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将我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埋在她那温暖的怀抱里。
赤离亦在我身下,那小身子软绵绵的,嘴里还不停地哼哼唧唧,似在诉说着痛苦。
很快,那蚀骨的疼痛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软绵绵的奇妙感觉,恍惚间,我竟好似又回到了娘亲那温暖舒适的肚子里一般。
只听娘亲带着哭腔,轻声呢喃道:“孩子孩子,你没投生到个好地方,是娘对不起你呀。”
“锦儿锦儿,娘定会护你周全,往后绝不再让你受半分委屈,便是你爹在世,也休想再欺负你。”
“锦儿锦儿,莫怕了,不疼了,不疼了。”
待我悠悠转醒,抬眼便见三尾狐、赤离和娘亲皆满脸关切地凝视着我。
只见三尾狐和赤离的皮毛皆被烧得焦黑一片,模样甚是狼狈,可两狐却又都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那双眼眸亮晶晶的,直直地望向我。
娘亲面带温柔笑意,轻声问道:“锦儿,你醒啦?可觉着还有哪里不适?”
我缓缓起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只觉周身暖洋洋的,就连之前被爹爹毒打所留下的旧伤,竟也奇迹般地不疼了。
三尾狐瞪大了眼睛,气呼呼地冲我娘说道:“你怎的这般糊涂,怎可带着孩子涉此险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娘无奈地苦笑一声,回道:“你不也是如此吗,为了不连累孩子,处处避着他,躲着他,这般小心翼翼。”
赤离此时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凑到娘亲身边,抽抽搭搭地说道:“娘亲,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定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三尾狐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不是……唉,罢了罢了,随你吧,真是个傻瓜,一群傻瓜。”
赤离却丝毫不以为意,高兴得一下子扑到三尾狐怀里,即便碰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松开分毫。
后来,三尾狐与我娘闲谈时,神色认真地说道:“我当真不是赤离的娘亲。”
我娘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何故?”
三尾狐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赤离的娘亲是个痴傻的狐狸,年轻时懵懂无知,竟喜欢上了一个穷书生,心甘情愿地追随于他,为他洗衣做饭,供他读书识字,还操持家务,照料他全家老小。”
“可结果呢,跟所有被辜负的痴情狐狸一般无二,那书生一旦考取功名,便翻脸无情,舍弃了她。”
“不仅如此,还找了那修道之人,污蔑她是妖孽纠缠,蛊惑人心,定要将她收了去。”
我娘听闻,不禁蹙眉问道:“那后来呢?”
三尾狐接着说道:“可她那时候已然怀了赤离,在重伤之际产下此子。那道士瞧出其中端倪,心生不忍,未下杀手,而是将她母子二人带回山上。”
“只是她重伤难愈,没过多久便香消玉殒了。赤离在山上四处乱跑,遇到了我,瞧我与它母亲有几分相似,便认定我是他娘,整日里紧紧跟着,甩都甩不掉。”
三尾狐总说赤离的娘傻,连带着也觉得赤离必然也傻,不想要这么个傻乎乎的孩子,平日里总是嫌弃他。
我娘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真的想舍了他,有千百种办法,何苦如此纠结?”
一个活了三百年的三尾狐,怎会舍不掉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崽子?
三尾狐深深看了我娘一眼,说道:“赤离比他娘幸运。”
娘亲拉过我的手,轻声说道:“锦儿,她之前不肯帮忙,实则是为了试探我们。若你当时真的让赤离舍了尾巴换人参,估计我们此刻早已死在她手上了。”
“后来见我们真心待赤离,即便生活艰难,上山挖药材受伤,也从未舍弃他,更没想过用他去换取什么好处,三尾狐这才肯出手帮我们。”
娘亲又道:“还是得好好谢谢人家。”
三尾狐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如此客气。”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棵大人参,递给我们,说道:“此乃五百年的好东西,权当感谢你们帮我渡过此劫。”
“我曾杀过人,若不是你们,这一次我定然难逃一死。上天不公,不管杀了谁,都要赔上性命。”
我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你杀了谁?”
三尾狐哼了一声,目光看向赤离的方向。
我心中虽有猜测,却也并未说出口,更没有跟赤离讲过此事。
11
自那日从山上归来后,日子仿若一汪静水,依旧按着旧日的轨迹缓缓流淌。
娘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珍贵的人参藏于隐秘之处,并未拿去换取银钱。
娘轻抚着藏人参的盒子,轻声对我道:“锦儿,咱们如今靠着做豆腐乳赚的银子,已然够用,这人参便不必急着动它。人参难得,关键时候还能救命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赤离在一旁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道:“若是没有了,便找娘亲再要便是,等我长大了,定也能寻得人参。”
娘笑着摸了摸赤离的头,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人可不能贪得无厌呀,自己辛辛苦苦赚到的,用着才踏实。以后若是有人理所当然地跟你要人参,要这要那好东西,你就离这人远一点,可记住了?”
人呐,总是贪心的,要了这个,还想着那个,娘是怕赤离以后吃了亏。
赤离懵懂地点了点头,脆生生应道:“知道了,娘。”
因着咱家做的豆腐乳卖得极好,这日子也是越过越红火。
咱家盖起了崭新的房子,还买了几亩肥沃的田地。
娘亲年纪渐长,做豆腐的活计大多便交给了我和赤离。
时光匆匆,我也慢慢长大了,很快便到了十六岁的年纪。
因着我家里日子好过,且我爹多少也算是个读书人,一时间,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娘也觉得我到了说亲事的年纪,拉着我的手道:“锦儿呀,你把手艺带过去,以后的日子定不会难过。”
我却满脸的不愿意,皱着眉头道:“娘,万一我遇见个像我爹那样的,可如何是好?”
娘听了,顿时没了话。
思索片刻后,娘又道:“那便找个上门女婿。”
我指了指正埋头拉磨的赤离,无奈道:“娘,那阿离怎么办?”
赤离在我家多年,我们早已处出了深厚的感情,自然不愿让他这么快就离开。
况且,他自己也不肯走。
娘亲听了,不禁发愁起来,眉头紧锁,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我琢磨了一番,眼睛一亮,道:“娘,不如,让我爹真的死了吧。”
娘听了,一脸惊愕,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这是何意?”
我忙解释道:“让‘我爹’死掉,然后让赤离变成个年轻模样,给我做上门女婿。如此一来,既全了这名义,又不影响咱们现在的日子。”
娘只觉得这办法荒谬至极,头疼地扶了扶额,道:“你……你莫不是喜欢阿离,要跟他过日子?”
我连连摇头,道:“娘,不是这样的,就是跟现在一样过日子,只是他假装成我相公的模样。反正他一直想叫你娘,做了我的赘婿,便能名正言顺地叫了。”
娘听了,只觉头疼欲裂,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去问问阿离的意见吧。”
我找到赤离,将想法说与他听。
赤离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问道:“那我还要跟你生孩子吗?”
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给了他一拳,道:“假装,假装,懂不懂?你这孩子,想些什么呢。”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性,哪里懂得生孩子这般复杂的事儿。
我如今看他,更像是看自己的弟弟,哪里能让他稀里糊涂地就当了爹。
三尾狐曾说过,赤离得一百多岁后才算成年,相当于人类的十六七岁,现在的他,就是个孩子,如同人类的八九岁一般。
谁能跟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生孩子呢?
赤离又歪着脑袋,问道:“还是一样过日子,一样吃红烧肉烧鸡,一样做豆腐吗?”
我不住地点头,道:“没错没错,一切都不变。”
他听了,顿时高兴起来,拉着我的手道:“那锦儿高兴吗?”
我笑着道:“高兴呀。”
他听了,也跟着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到我娘那里,扑到娘怀里,奶声奶气地喊道:“娘,娘亲。”
12
我为“我爹”操办了一场葬礼,自此,他便算是正式离了这人世。
虽说他再也不可能躺进那棺材之中,可我们为他购置的棺材,却是顶好的。
上好的木料,散发着淡淡的沉香;上好的石碑,刻着工整的字迹;还有那坟地,亦是选了风水绝佳之处。
如此好的归宿,他却无缘享用,想来也是讽刺。
而后,赤离扮作那逃难而来的穷苦后生,被我娘偶然间捡到,而后便留在我家,做了上门女婿。
我们办了一场虽简单却也热闹的婚礼,还特意请了乡亲们来吃酒。
婚宴之上,众人围坐,酒过三巡,便有人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这十里八乡的好后生多了去了,她偏生找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汉子,既不知根又不知底的,也不怕把她们母女俩给害惨了。”一年长妇人撇着嘴,满脸不屑道。
“就是就是。我娘家那外甥,多好的一个人啊,都不嫌弃她抛头露面地做生意,她竟然还嫌弃我外甥长得矮。真是不知好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另一妇人附和着,语气中满是愤懑。
“之前那眼眶子高得,还以为她要找个多能耐的呢,结果就找了这么个,哼,小白脸一个,能有什么出息。”又有一人嗤笑道。
赤离正按照我娘所教,与众人寒暄着,忽闻此言,竟转头笑道:“没错没错,我脸就是特别白,锦儿她就喜欢我这小白脸,你们羡慕不来的。”
吃酒之人闻言,顿时愣住,面面相觑,不知谁说了一句:“原来是个傻子,怪不得呢。”
他这般模样,倒是免去了我们日后对他那些离谱行为的解释之苦。
其实啊,这些人不过是眼馋我家的银钱与那宽敞的大瓦房,想着若把我娶了,我家的这一切便都是他们的了。
如今愿望落空,便只能在背后里诋毁我们,真是可笑至极。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说呢,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与他们何干?关他们屁事!
成亲几日之后,家中却是来了不速之客。
是春桃,还有她那相公。
那人唤作许三,长得瘦巴巴的,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满脸皆是精明之色。他一进门,便盯着我家的大瓦房与那宽敞的院子,目光中满是贪婪。
他一把将一个男孩推到前面,呵斥道:“去,叫姐姐。”
那男孩约莫八九岁的模样,一脸的不情不愿,拉着春桃的衣服,死活不肯上前。
许三见状,顿时怒从心起,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骂道:“忤逆不孝的玩意儿!老子供你吃供你穿,让你干点啥你还敢违逆?反了你了!”
说着,他又一巴掌打在正心疼儿子的春桃脸上,骂道:“都是你教的好儿子!老子娶你真是瞎了眼,白养你们这么多年!”
那孩子见娘被打,顿时急了,挡在春桃前面,大声喊道:“不许打我娘!”
母子俩抱在一起,看着倒是心齐得很。
许三被气笑了,指着我说:“小妮子,你听好了,这是你亲弟弟,是你爹的种。如今你爹死了,这家里的东西,合该他继承才对。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
13
许三那厮,简直是白日做梦!
我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且说说,有何证据能证明那是我爹的骨肉?”
许三眼珠一转,将目光投向春桃,喝令道:“春桃,你来说!”
春桃紧咬嘴唇,面色惨白,咬牙不肯吐露半个字。
许三顿时怒不可遏,对着春桃便是拳打脚踢,口中骂骂咧咧:“你爹生前那些朋友,哪个不知他与你的苟且之事?若我前去告官,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我劝你们识相些,赶紧滚蛋!”
他这一闹,我娘却毫不畏惧,冷冷道:“你尽管去告!我夫君在世时尚未认下的孩子,难不成死了还要认下不成?”
许三回去后,气急败坏,对春桃和那孩子又是一顿毒打,非要逼着他们来要钱要房子。
有一日,许三竟带着春桃一块来了。春桃一见到我们,便“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对不住,对不住啊!”
那男孩却没来,瞧春桃那惧怕的模样,想来是被许三不知弄到何处去了。
春桃也是没了法子,为了儿子,只能苦苦相求。
我跟娘却心意已决,不肯松口。若此时心软,我们母女便没了立足之地。
许三见我一直站在前面撵人,顿时怒从心头起,冲上前来便要打我。
我一时不察,竟被他狠狠打了两拳。
娘见状,急忙上前拉扯,也被他推搡着打了几下。
恰在此时,赤离出门砍柴归来,一眼瞧见这幕,气得浑身发抖,如离弦之箭般冲上来,一口咬在许三的胳膊上。
许三疼得嗷呜一嗓子,拼命甩开了赤离,惊吓得接连后退,口中大喊:“你,你是妖怪!”
原来是赤离太过气愤,眼睛变得赤红如血。
许三吓得嗷嗷叫着,转身就跑。春桃还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着。
“对不住,我也是没办法啊。他抓了长明,还说要杀了长明。我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怎会落得如此境地?”春桃哭得肝肠寸断。
我娘看着也是心中难受,长叹一声道:“许三这事若不解决,他定会再来闹腾。”
我思忖片刻,上前道:“我们帮你找到长明,你带着他离开,从此再也不要回来了。”
没了春桃和长明,许三也就没了再闹事的由头。
春桃感激涕零,连声道好。
我便让赤离帮忙寻长明的下落。赤离是狐狸,嗅觉灵敏异常,很快便找到了被关在地窖里的长明。
那地窖里憋闷异常,又没水又没食物,找到长明时,他已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差点就没了性命。
我们赶忙将他送到医馆,好不容易才将他救了下来。
春桃抱着长明,哭得撕心裂肺:“他太心狠了,到底是养了几年,怎会半点感情也没有?”
春桃眼中渐渐有了恨意,将长明托付给我们,说道:“麻烦你们帮忙照看三天,我很快便回来。”
她又跟长明说了几句话,便急匆匆而去。
我们跟长明大眼瞪小眼,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他带回去。
只是到了第二天,便传来消息,许三死了。
邻里跟我们讲起此事,皆是唏嘘不已:“许多人都瞧见了,他喝醉了酒跟春桃打架,不小心撞到墙上。那墙上刚好有个挂干菜的长钉,就这么直直扎进后脑勺,当场就扎死了。”
“你们知道吗,许三那厮真是疯了,昨天还在街上大闹,说看见妖怪了,要找人来抓妖呢。”邻里又补充道。
将长明送回去后,我们倒是松了口气。许三死了,便没人再提赤离是妖怪之事。
想来他平日里便不着调,死前说的话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我娘则是深深看了春桃一眼,说道:“你过几日来,我教你做豆腐,好好过日子吧。”
春桃抱着长明,呜呜哭起来,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都没再把许三的死放在心上,只叮嘱了赤离:“以后绝不能咬人,也不能再露出狐狸的特性,免得惹来麻烦。”
14
那道士满脸浓密大胡子,模样粗犷不羁,竟径直上门来讨水喝。
赤离这傻狐狸,浑然不知危险,竟乐呵呵地让他进了门,还殷勤地端了水来。
待我和娘发现时,这道士已然大剌剌地在院子里坐下了。
我娘见状,吓得脸色煞白,赶忙将赤离挡在身后,急声嘱咐他道:“赤离,你且上山去砍些柴来,再顺便带只鸡去看看三娘。”
娘这是想让赤离去寻那三尾狐,盼着能护他周全。
赤离懵懂地点点头,拿了鸡和柴刀便要出门。
我见状,也急忙挡在前面,还顺手摸了根棍子,心中暗自盘算着,若这道士敢有何异动,便随时给他来一棍子。
那道士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说道:“别白费力气跑了,我并非来收他的。真是的,怎的跟你娘一般傻?”
赤离愣了一下,随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我们拦都拦不住。
他一脸好奇地问道:“你认识我?”
道士长叹一声,说道:“你小时候,我还曾抱过你呢。”
赤离一听,更是兴奋,竟凑过去问道:“那你是我爹?”
我闻言,赶忙扯了他一下,心中暗骂:你是不是傻?这怎么可能?
道士笑着摸了摸赤离的头,说道:“傻狐狸,我怎会是你爹?你爹他啊……”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乃是个人面兽心的出生。”
“……”赤离听了,倒也不伤心,转头指了指我,说道,“就像锦儿的爹一样?”
道士闻言,一脸诧异,说道:“你这孩子,怎的如此说话?”
我却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一样的。”
赤离一听,高兴得直拍手,说道:“那我跟锦儿一样,都有个出生爹,我俩有缘。”
我心中暗自腹诽:这算个毛的缘?
道士看了看我们关切的模样,笑道:“小狐狸,你比你娘运气好。”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坠子,递给赤离,叮嘱道:“将这坠子挂在脖子上,便不会被看出本相,以后也当心些。”
道士走后,我们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日,春桃来学做豆腐,看到赤离时,不禁觉得奇怪。
她皱着眉头说道:“总觉得你这女婿看着跟之前不同了,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春桃学得很快,没几日便学会了做豆腐的手艺。
而后,她竟带着长明搬了家。
临走前,她对我娘说道:“省得他长大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我现在有了这做豆腐的手艺,也不怕饿死。”
说罢,她跪在我娘面前,郑重道歉道:“对不住,是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遭报应也是活该。多谢您不嫌弃,还教我本事,下辈子我给您做奴婢,报答您的恩情。”
我娘赶忙扶她起来,说道:“快起来,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就别再想了。”
以后的日子,如流水般匆匆而过。
我娘年纪渐渐大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
这一年,她活到了六十六岁,过完大寿后,便安然离世了。
赤离第一次经历这生离死别之苦,跪在床前,哭得撕心裂肺,还求我娘吃人参。
娘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傻孩子,生老病死乃是常事,莫要难过,都有这一遭。我走了,你们也要好好活,娘这辈子有你们,足够了。”
我将娘葬在爹坟头相反的方向,即便那是个空坟,我也不愿两人的名字挨着。
我心想:他不配。
又过了几年,赤离渐渐长大,神情与之前大不相同,成熟了许多。
三尾狐看着他,对我说道:“他乃是人跟狐所生,比一般狐狸长得快,如今已是成年了。”
说罢,她深深看了我一眼,说道:“他懂得男女之情了。”
他虽懂得了男女之情,可我已经老了。
15
搭伙过日子,悠悠数十载,往昔岁月如流水般悄然逝去。
近日,赤离却似变了个人,突然热情似火起来。
他每日清晨,便会去那山野之间,精心摘回娇艳的花朵,插于我窗前的瓷瓶之中,笑言:“锦儿,这花配你,正相宜。”
又或是,他会特意去集市,买回我最爱的点心,轻轻放在我面前,温柔道:“锦儿,尝尝这新出的点心,可还合你口味?”
不仅如此,他还扯了上好的花布,说要给我做身新衣裳,眼中满是期待:“锦儿,这花布颜色鲜亮,做出来的衣裳,你穿上定是美极了。”
更令我惊讶的是,他竟还学起了帮我梳头画眉,动作虽略显笨拙,却满含深情:“锦儿,让我来为你梳妆,让你每日都如花儿般娇艳。”
若我还是二十出头的懵懂姑娘,面对他这般深情厚意,定会心动不已,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可如今,我已五十多快六十,岁月在我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余生已无多少时日好过,怎能再耽误了他?
我轻叹一声,缓缓开口:“赤离,你若是喜欢上别家姑娘,我定会帮你细细查看人品,定不让你受了委屈。”
赤离闻言,却猛地摇头,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只喜欢锦儿,旁人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
我苦笑着摇头:“可我已经老了,不复当年模样。”
赤离却深情地望着我,眼中满是柔情:“锦儿才不老,在我心中,锦儿还是那个与我一同砍柴、卖豆腐的小姑娘,纯真可爱,令人心动。”
他竟还为了与我相配,将自己也变成了衰老的模样,问我:“锦儿,这样我们可是相配了?”
我望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却满是感动。
说半点不心动,那自然是假的。我自幼被爹的事吓到,一生都未曾想过真正嫁人之事。
可如今,若真有个人满心满眼都是我,我又对他熟悉亲近,又怎会不动心呢?
我终究是没抗住这诱惑,与他做了十多年的真正夫妻。
这十多年里,我越来越老,皱纹爬满了脸庞,可我们的感情却越来越深,如那陈年老酒,愈发醇厚。
等我油尽灯枯、行将就木之时,他紧紧抱着我,轻声安慰:“锦儿,莫要着急,很快,我便会去陪你了。”
我闻言,心中一紧,紧紧抓着他的手:“阿离,你莫要做傻事,要好好活着。”
他点头应下,可神情却依然执拗:“锦儿放心,我定会好好的。”
可我却知道,他这是在骗我,他心中早已有了决绝之意。
我琢磨一番,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便找到三尾狐询问。
三尾狐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赤离快要经历百岁雷劫了。”
我闻言,愣住,这才明白他为何会说会来陪我。
若是他不好好抵抗雷劫,必然会被那雷霆之力劈死。
这个混账玩意儿,怎如此傻?
天上雷云滚滚,如那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我循着方向找去。
只见三尾狐已经在这里陪着他,神色焦急。
赤离却躲在坑洞里,不肯出来,还对着三尾狐喊道:“你快走,莫要管我!”
任三尾狐如何劝说,他都无动于衷,仿佛铁了心要独自面对这雷劫。
三尾狐气得直跺脚:“怎么跟你娘一个样,死脑筋!这雷劫岂是你能独自抗下的?”
我蹒跚着走到坑洞前,望着他,轻声劝道:“阿离,我来了,你莫要再躲了。”
赤离闻言,从坑洞里缓缓出来,却推着我走:“锦儿,你快走,这雷劫凶猛,会伤到你的。”
可走到这里,我已经用尽所有力气,最终倒在他怀中。
我望着他,气息微弱:“阿离,人有转世投胎,你若是还念着我,便等等我。我刚投胎,若是过得不好,你便去寻我,帮我撑腰。可好?”
赤离闻言,眼睛亮了,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等你,我定然去寻你,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找到你。”
说着,他将道士送的玉坠子小心翼翼地戴在我脖子上:“你戴着它,我以此为信物,定然能寻到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雷劈死,还是油尽灯枯死掉的。
只记得死前,还看到赤离那满是深情的脸庞,心中满是安宁。
雷劫过后,天空渐渐放晴,万里无云,真是个好天气。
阿离还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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