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脱口秀演员小蝶,曾在表演中调侃自己是“计划生育的法外狂徒”,火上了热搜。
脱口秀演员小蝶,曾在表演中调侃自己是“计划生育的法外狂徒”,火上了热搜。
她是妈妈在做完绝育手术(输卵管结扎)之后意外诞生的,一生下来就险些被送人。
“我能出生,代表手术失败了,因为医生的技术不够硬,没有我的命硬。”
“每个人出生之前都要经过输卵管这条赛道,而我的赛道是我自己挖的。”
“本来超生要罚钱,但我没有,因为我的出生证明性别一栏写着‘医疗事故’。”
然而在舞台下,那些被段子消解掉的伤害与痛苦,却在她的原生家庭周而复始地演绎着:
她从小就被情绪不稳定的妈妈羞辱、打骂和控制;
她的哥哥变得越来越像妈妈,会家暴自己的妻子;
她的姐姐也在重复着妈妈命运:未婚先孕、生子、怀孕、流产、宫外孕垂危……
甚至年幼的侄子,也在小蝶妈妈的隔代养育中,经历着小蝶童年时期相似的伤害。
在心理学上,我们称这样一种现象为“家庭创伤的代际传递”。
作为一个从农村考上211大学的孩子,小蝶曾幻想过拯救身后这个伤痕累累的家,
但在一次又一次徒劳过后,她最终只能选择「放下拯救者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其实,这不是小蝶一个人的无奈,而是无数在痛苦和创伤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共同的无奈。
小蝶妈妈是典型的农村贫困女性——
丈夫经常外出打工,她从20岁到45岁,一直困在怀孕、生产、带孩子的循环中。
她曾经有一个大儿子,名叫毛毛。
毛毛5岁那年误食了老鼠药,呻吟肚子疼。
当时小蝶妈妈急着去干农活,没将儿子的话当回事,说了儿子一顿便匆匆离开了。
没想到她回来的时候,儿子已经死了。
从心理层面来讲,这是一个很沉重的创伤事件;
但在那个年代,被生存压得喘不过气的她,早就丧失了表达情感和哀悼的空间。
毛毛去世时,她的二儿子2岁,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女儿(小蝶的姐姐),凑成了儿女双全。
随后她便去做了绝育手术(输卵管结扎)。
小蝶的诞生,属于手术不彻底造就的意外。
妈妈曾打算去做人工流产,大夫却告知她做不了——
因为她当时已经35岁,属于高龄产妇,而且胎儿个头太大,人流非常危险。
无奈之下,她决定将小蝶生下,然后送人。
当时已经有一对领养的夫妇开车过来接孩子,但很多围观的乡亲劝她:
“别给了,女儿养到20岁就可以嫁出去(换彩礼)了。”
她听进去了乡亲的话,想着“养一个女儿就是多一双筷子而已”,便拒绝了那对夫妇。
当然这只是现实层面的原因,而心理层面的原因则是:
妈妈对此有着非常矛盾的内心情感——
一方面,她想将小蝶留在身边,补偿她过去对大儿子照顾的疏忽;
另一方面,她心里也很害怕,害怕小蝶是大儿子的冤魂回来索命。
她甚至怕到有点“精神分裂”,晚上经常睡不着,情绪也很不稳定。
而这,也注定了她没办法以一个正常的母亲身份去关爱小蝶,呵护小蝶成长。
心理咨询师简里里说,
小时候经历过“被遗弃”的孩子,往往有很深的羞耻和不安全感。
Ta内心会觉得“因为我很糟糕,所以父母才不要我”。
而后期家庭怎么讲述这个事情,以及为什么跟孩子讲述这个事情,则会进一步影响孩子看待自我的方式。
有的家庭讲述出来,是为了表达对孩子的内疚:
“你很好,你没有错,是爸爸妈妈做错了,爸爸妈妈不该这样对待你。”
这样孩子内心的自我厌恶或许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消解。
而有的家庭讲述出来,是为了表达对孩子的贬低:
“我们本来就不想要你,你现在还能活着,是我们对你的恩典和礼遇。”
这样无疑会进一步加剧孩子内在的羞耻和不安全感。
小蝶的妈妈属于后者——
她一直觉得小蝶的命是她给的,并期待小蝶无条件顺从她,配合她,以此回馈她的恩情。
在小蝶成长过程中,她对小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
“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比如小蝶不肯吃饭,妈妈就会说:“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为什么不吃我做的饭?”
从心理层面来讲,那是一种很深的对孩子自我存在的否定——
它会让一个孩子在潜意识中觉得自己“不配活着”,或者说“活着是错误的”。
且这种感觉会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比如长期的抑郁、情绪空洞、自我攻击,甚至是对生命的轻视。
小蝶没办法反驳妈妈的话,陷入深深的痛苦和孤独。
在6、7岁的时候,她经常思考一个问题:
既然我永远都欠妈妈一条命,那我怎么能把这东西还给她?
那段时间她跟妈妈争执,当听到妈妈说“你的命是我给的”时,
她就会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给妈妈:“那我把这个命还给你!”
另外,妈妈对小蝶除了言语操控,还存在肢体暴力。
她会打小蝶,且打的方式极具侮辱性,比如她把小蝶的裤子拽下来,拿老虎钳拧大腿。
小蝶从小喜欢看书,但妈妈从来不会给她买书。
每次她开口向妈妈要钱买书,都要在心里做很多铺垫,提前想好怎么跟妈妈沟通,但多半还是要不到钱。
于是她就偷偷去妈妈放零钱的柜子里拿。
她测试过, 5毛钱以上妈妈都能发现,且一旦被发现,她就会挨打。
有一回,柜子里少了一千块钱,妈妈认定是小蝶拿的。
她把小蝶逼到墙角,用缝纫机上的针扎小蝶,逼小蝶把钱拿出来。
小蝶没办法,只能拿头撞墙,撞了好几下,撞得整个人神志不清,连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被吓到了,便不再逼问了。
后来妈妈在柜子里面把钱找到了,原来是她自己把钱放错地方,冤枉小蝶了。
但她没有向小蝶道歉,而是将愧疚转化成一种更强的控制欲望——
第二天早上,她六点半就做好了早饭,掀开被子强行将小蝶弄起来,逼小蝶吃早饭。
小蝶不想吃,她就将一碗稍微有点烫的小米粥,直接从小蝶头上倒下去……
从心理学层面来讲,这属于一种“内疚转化”的自我保护机制——
她无法面对自己的错误,于是用更强的控制来掩盖自己的脆弱。
小蝶自己也能明显感觉到妈妈的矛盾心理:
“可能哥哥(毛毛)去世是她的一个遗憾,她想从我身上补回来。
但是她又用特别强势的手段去补偿,那些补偿在我来看完全没有必要,且都不是我需要的,
而我真正需要她支持我买书,她又不愿意。”
从某种意义来讲——
妈妈或许从未把小蝶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
而是把她当作一个承载自己内在恐惧和缺憾的工具人。
小蝶10岁时,哥哥跟嫂子结婚了。
她问嫂子:“你为什么要嫁到我家来?”
一开始嫂子以为小蝶是不喜欢她,后来她才慢慢明白:
小蝶是希望她远离这个家,远离这个家所带来的伤害。
果不其然,嫂子嫁进来半年肚子没动静,就被小蝶妈妈骂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
后来嫂子怀孕六、七个月,又在吵架时被小蝶妈妈直接推倒。
更可悲的是——
小蝶发现,婚后的哥哥跟妈妈越来越像,竟然会帮着妈妈去打自己的妻子。
侄子出生那天,全家人都很高兴,小蝶却非常难过。
她不理解:“家里面这么乱,天天吵架,为什么还要生孩子?”
侄子一岁多的时候,哥哥嫂子都忍不了这种家庭环境,出去打工了,把孩子丢给小蝶妈妈养。
每当侄子哭着找妈妈,小蝶妈妈就会对他说:“你妈死了!”
如果侄子哭得更厉害,小蝶妈妈就会用暴力的方式让他闭嘴,让他不敢哭。
有一回,侄子一直在哭,小蝶妈妈哄不住,就一直在旁边骂孩子、骂媳妇,但没有骂小蝶的哥哥。
小蝶实在受不了了,走过去掐住侄子的脖子:“你再骂他试试。”
妈妈还是一直骂,小蝶就越掐越紧,她当时心里想着:
与其看着妈妈这样折磨侄子,还不如弄死他,然后她也死了算了。
后来妈妈怕了,再也不敢当着小蝶的面骂侄子了。
小蝶知道侄子在承受她小时候的伤害,但无奈侄子没有她那么聪明,不懂得用看书的方式来排遣痛苦。
果然,侄子后来变得非常内向,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有时还会自言自语,跟人没法沟通,还留了级。
再后来,嫂子忍受不了丈夫“在外吃喝嫖赌、在家打老婆”的恶习,想跟他离婚,并把全家人删了,然后消失了。
同时在这个家庭的另一端,小蝶的姐姐也在复刻着妈妈年轻时的命运——
20岁未婚先孕,紧接着生子、而后又怀孕、流产、而后再宫外孕病危……
在脱口秀段子火了以后,小蝶家里还像连续剧一样,不停地出现新的闹剧。
她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决定回家跟妈妈聊一聊。
她想当面问问妈妈:
对生育是什么态度?
绝育后怀孕是怎样的心情?
对哥哥嫂子的事情是什么想法?
但聊的过程并不顺畅,
因为妈妈跟她的思想认知本身就不在同一维度,且妈妈还会习惯性回避问题。
比如妈妈会否认自己重男轻女——
她对小蝶说:“如果我真的重男轻女,当初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她觉得自己内心虽然有“把女儿养大后要孝敬我、换彩礼”的想法,但这不算重男轻女。
比如妈妈有时会前言不搭后语——
小蝶:你当时为什么想做绝育手术。
妈妈:(我)已经有一儿一女了,不想再生了。
小蝶:你觉得女的一定要生孩子吗?
妈妈:要命啊!(然后不说话开始看手机)。
小蝶:生孩子有什么好?
妈妈:(你)能把人气死!
妈妈还说:生孩子太凶险了,十个里有两三个难产,生完以后整个人就像神经病一样。
小蝶推测妈妈之前可能患过产后抑郁。
又比如妈妈会前后矛盾&双标——
她年轻时讨厌被婆婆催着生孩子,但她后来又天天催着媳妇生孩子。
她很认同小蝶爸爸所说的:
即便离婚,儿媳也不能带走孩子,因为孩子跟这个家姓,儿媳是外人。
她很清楚儿子在外面干的荒诞事,甚至还在微信骂过儿子“不是个男人”,
但她转身就原谅了儿子,继续排斥儿媳,并试图用孩子捆绑儿媳……
确认了父母对哥嫂离婚的态度以后,小蝶退出了家庭群。
听完小蝶讲述她的原生家庭故事,我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悲哀。
这不是一个普通农村家庭的内部矛盾,而是一个被历史、文化、贫困与创伤层层包裹的代际循环。
小蝶妈妈作为一个长期处于生存压力下的农村女性,她的心理世界可能早就被现实压得支离破碎。
早年丧子对她来说,是很沉重的心理创伤,
但这种创伤却没有机会被表达、被哀悼、被疗愈,而是被压抑进了她的潜意识深处。
她后期对生育的恐惧,其实就是一种深层的心理防御机制——
她害怕再次失去,害怕再次陷入无法承受的痛苦。
但这种恐惧并没有让她变得柔软,反而让她变得冷漠、控制、甚至有些偏执。
小蝶的出生是一场意外,但从某种意义来讲,也是妈妈内心的一种“修复尝试”。
妈妈把小蝶看作是去世儿子(毛毛)的替身,这让她获得了某种心理安慰;
但与此同时,她对小蝶的存在也充满了恐惧,害怕小蝶是毛毛的“冤魂”。
当她带着过去未被疗愈的创伤抚养孩子时,就会无形中将小蝶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
一方面,小蝶不得不“扮演”哥哥的化身,迎合妈妈的补偿需求;
另一方面,小蝶不得不面对妈妈的矛盾、冷漠、暴力和极端控制欲。
这是一种典型的代际创伤传递。
妈妈在贫困与创伤中挣扎着生存,却没有足够的心理空间进行自我疗愈,
她通过回避的方式,将内在的痛苦、愧疚、矛盾和恐惧投射给儿子、女儿、儿媳和孙子,任由伤害蔓延。
这种代际创伤就像一条看不见的绳索,
紧紧地缠绕着家庭中的子孙后代,令他们在无意识中重复着同样的模式。
透过小蝶的故事,我深深地体会到——
原生家庭的创伤往往不是一日形成,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治愈。
它像一条看不见的河流,悄无声息地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影响着我们的命运走向。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更需要去看见它、理解它,而不是逃避它。
因为只有真正面对这些伤痛,我们才能有机会走出代际循环,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命道路。
那么,对于那些像小蝶一样在痛苦和创伤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具体该如何做呢?
首先,我们要允许自己不再扮演「拯救者」的角色。
要牢牢记住,在家庭序列里,父母是大人,我们是孩子。
在父母缺乏自省和成长的情况下——
我们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去改变父母的命运,也无法拯救身后的原生家庭。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
放下“改变父母、拯救家庭”的执念;
尊重彼此的心理界线,过好自己的人生。
这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对自己生命的尊重。
小蝶在跟妈妈交谈过后,退出了家庭群,说明她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承认自己的无力,承认自己的痛苦,不再试图改变妈妈、拯救家庭。
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勇气。
其次,我们还需要学会面对那些「未被表达的情绪」。
关于原生家庭带给我们的种种痛苦与创伤——
我们可以试着去写日记,或通过艺术创作的方式,把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感受表达出来;
我们还可以找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或心理咨询师去倾诉内心的痛苦,而不是独自承受。
小蝶通过脱口秀的方式去讲述自己的原生家庭故事,就是一种非常聪明的自我排解。
当她在舞台上讲述一个个段子时,观众会在爆笑之余获得一种情感的共鸣与回甘。
从某种意义来讲——
这不是小蝶一个人在痛苦中挣扎,而是一群有相似经历的人在痛苦中共同崛起。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我们要重新建立起与自己的链接。
成年以后,我们需要面对一个关于原生家庭的真相:
有时候最深的伤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我们最亲近的人。
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原生家庭,但需要跟它进行心理分离,不再被“应该”和“必须”所绑架。
在分离过程中,我们要尊重自己的感觉,接纳自己的感受,并诚实地问问自己:
“我是谁?”
“我想要什么?”
“我真正渴望的关系是什么?”
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能够让我们获得一种新的力量,一种从内而外的掌控感,从而帮助我们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命路径。
我知道,对于一个在痛苦和创伤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来说——
要想彻底走出原生家庭的桎梏,真正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请别害怕,也别放弃,在自我疗愈的道路上,你并不孤单,我会一直与你同在。
来源:左右图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