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送来的风也是滚烫的。
我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发现那封录取通知书不见的。
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送来的风也是滚烫的。
我心血来潮,想整理一下书房那个积灰的老木箱。
那是我的嫁妆,里面装着我从少女时代到嫁为人妇的所有珍藏。日记,奖状,还有那封被我用塑料封套精心保存的,来自国内顶尖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我十八岁时,画到指节发白,熬过无数通宵换来的荣光。
也是我为了爱情,亲手折断的翅膀。
我嫁给沈超时,他说:“晚晚,你先在家,等我事业稳定了,你再去读,我供你。你的才华,不能被埋没。”
我信了。
这一等,就是五年。
五年里,我成了沈太太,成了他口中“温柔贤惠的后盾”。我的画笔落了灰,调色盘干裂,曾经能画出星辰大海的手,如今最熟悉的是锅碗瓢盆的温度。
箱子打开,一股樟脑丸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一件件往外拿,小心翼翼,像在拂去岁月。
日记本,在。
高中时得的绘画比赛金奖奖状,在。
那封红色的,烫着金字的录取通知书……
不在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
我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没有。
我又把整个书房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紧紧缠住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
沈超回来时,我正坐在空荡荡的木箱前,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
他看到我,笑得像朵花:“老婆,今天怎么这么贤惠,搞大扫除呢?累不累?”
他走过来,想抱我。
我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怎么了?”
我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沈超,我的录取通知书呢?”
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什么录取通知书?那么多年的东西了,谁知道放哪儿了。是不是你上次收拾东西,当废纸扔了?”
我的心更冷了。
那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扔掉?
“我从没动过它,它一直在箱子里。”我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后一次碰这个箱子,是什么时候?”
沈超的脸色彻底变了,有些不耐烦:“林晚你什么意思?怀疑我拿了?我拿那玩意儿干嘛?一张废纸而已,都过期八百年了!”
“废纸?”
这两个字像两根针,狠狠扎进我的心口。
我为他放弃的梦想,在他眼里,只是一张“废纸”。
我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我这样,语气又软了下来,过来拉我的手:“好了好了,别气了。可能就是不小心弄丢了,一张纸而已,至于吗?你要是真想上学,我支持你啊,你重新考就是了。”
重新考?
说得真轻巧。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五年没碰过画笔,我拿什么去跟那些十八岁的孩子们争?
他根本不懂,那张通知书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张纸。
那是我逝去的青春,是我未完成的梦,是我曾经闪闪发光的证明。
“沈超,”我看着他,眼神冰冷,“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是不是你拿了?”
他躲开了我的视线。
“你这人怎么钻牛角尖呢?都说了不知道。”他烦躁地甩开我的手,“我今天累了,不想跟你吵。”
说完,他转身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从黄昏坐到深夜。
心里的那个洞,越来越大,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第二天,沈超像没事人一样,照常上班。
临走前,还亲了我一下,说:“老婆,别胡思乱想了,晚上我早点回来陪你。”
我没理他。
等他一走,我立刻打开了他的电脑。
密码是许静的生日。
许静,沈超的青梅竹马,是他口中“体弱多病、需要照顾的妹妹”。
也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我早就知道,沈超对许静的心思不一般。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沈超对她比对我这个妻子还好。许静一个电话,不管多晚,他都会立刻赶过去。许静喜欢吃城西那家蛋糕店的提拉米苏,沈超会开车一个小时去买。许静说她怕冷,沈超衣柜里总备着一件给她的外套。
我不是没闹过。
可每次,沈超都说我无理取闹,说我小心眼。
“小静她身体不好,从小就依赖我,我只是把她当妹妹。晚晚,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他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心思龌龊的人。
久而久之,我也懒得再说了。
我告诉自己,只要他们没做出格的事,我就忍。
可现在,我那封失踪的录取通知书,像一个警报,在我脑子里尖锐地响着。
我打开了沈超的浏览记录。
一条条看下去,我的手开始发抖。
“A大旁听生申请流程。”
“A大教职工家属陪读名额。”
“如何补办大学录取通知书?”
“伪造录取通知书,法律责任。”
A大。
许静今年考上了A大的研究生。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千万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浮了上来。
我颤抖着手,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许静的名字。
她的微博更新得很勤快。
最新的一条是三天前发的。
配图是A大的校门,文字是:“新的开始,未来可期。感谢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有你真好。”
下面有一条沈超的点赞。
还有一条评论,是沈超的大学同学留的:“哟,老沈这是要夫唱妇随,陪读去A大啊?牛!”
许静回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我的血,一瞬间凉透了。
原来,他说的“事业稳定了就供我读书”,是这么个“供”法。
原来,我珍藏的梦想,被他偷走,拿去给他心尖上的人,铺路了。
原来,我这五年的付出和牺牲,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关掉电脑,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
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冰冷的瓷砖上。
我恨。
我恨沈超的自私和虚伪。
我恨许静的理所当然和绿茶行径。
我更恨自己这五年的眼瞎心盲。
我哭够了,擦干眼泪,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睛红肿的女人。
林晚,你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被偷走的,不只是一张纸。
是你的人生。
你得,把它抢回来。
我打了个电话给我在A大当辅导员的大学同学,菲菲。
“菲菲,帮我个忙。你们学校今年是不是有个新生,叫许静?”
菲菲很快给了我回复:“有啊,艺术学院的研究生。怎么了?你认识?”
“不认识。”我深吸一口气,“我想问问,你们学校有没有什么‘家属陪读’之类的名额?就是,学生家属可以跟着一起上课,或者在学校里活动的那种。”
“陪读?”菲菲在那头笑了,“晚晚,你想什么呢?A大是什么地方,哪有这种好事。别说陪读了,就是家属想进校门,都得预约登记。我们管理可严了。”
我的心一沉。
“那……有没有可能,通过其他方式,比如……拿着一张很多年前的录取通知书,来换取一个类似旁听生的资格?”
“哈?”菲菲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开什么玩笑?录取通知书当年有效,过期作废啊!这跟过期的电影票有什么区别?拿着五年前的票想看现在的电影,保安不把你打出去?”
“那如果,有人就这么做了呢?”
菲菲沉默了几秒,语气严肃起来:“晚晚,你到底在说什么?如果有人用伪造的或者作废的证件进入学校,被查出来,那是要报警处理的。这属于诈骗行为了。”
报警处理。
好。
真好。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冷静地思考着下一步。
我不能直接去跟沈超摊牌。
以他的性格,他只会死不承认,然后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我身上,说我无理取闹,毁他名声。
我需要证据。
铁一样的证据。
让他无从抵赖。
我打开手机,订了一张去A大所在城市的高铁票。
出发前,我给沈超发了条信息。
“我回娘家住几天,散散心。”
他几乎是秒回:“怎么了老婆?是不是还在为那张纸生气?别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看着他虚伪的文字,我只觉得恶心。
我回了一个字:“滚。”
然后关机,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我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
A大坐落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南方城市。
我站在气派的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充满朝气的年轻面孔,心里一阵恍惚。
如果五年前我没有放弃,现在,我也该是他们中的一员。
也许,我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了。
而不是一个被丈夫偷走梦想,困在厨房里的家庭主妇。
我吸了吸鼻子,把涌上来的酸楚压下去。
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我按照菲菲给的地址,找到了招生办公室。
办公室里人不多,几个老师正在埋头处理文件。
我走过去,敲了敲门。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老师抬起头:“同学,有什么事吗?”
我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老师您好,我想咨询一个问题。请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一个叫沈超的男士,拿着一张我们学校很多年前的录取通知书,来办理过什么手续?”
女老师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仔细地打量着我。
“沈超?好像……有点印象。”她想了想,“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妻子,林晚。”
我的名字一出口,女老师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她上上下下地看了我好几遍,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同情?
“林晚……”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然后猛地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录取通知书上的名字,就是林晚!”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老师,您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女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显然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站起身,给我倒了杯水:“你先坐。这件事,说起来也蹊ll怪的。”
“大概是上周吧,那个叫沈超的男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孩子,一起来到我们办公室。”
柔弱的女孩子。
不用问,一定是许静。
“那个沈超,拿着一张我们学校零几届的录取通知书,说他是通知书上那个叫‘林晚’的学生的丈夫。他说,他妻子当年因为身体原因,没能来报到,一直是她这辈子的遗憾。”
我端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
身体原因?
我当年身体好得能打死一头牛!
“他说,现在他妻子的‘妹妹’,也就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女孩,考上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他想来问问,能不能用这张作废的通知书,给他换一个旁听生的资格,或者长期出入校园的证件。这样,他既可以照顾妹妹,也能替他妻子圆一个当年的大学梦。”
我被他这番颠倒黑白、情深义重的说辞,气得直想笑。
真是个好丈夫,好哥哥啊。
偷走妻子的梦想,去给自己的青梅竹马当护花使者,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那你们……同意了?”我紧张地问。
女老师看了我一眼,像是看一个傻子。
“怎么可能同意?”她没好气地说,“我们是A大,全国顶尖的学府,不是菜市场,还能讨价还价的?我当场就告诉他,这录取通知书早就作废了,跟废纸没区别。别说换旁听生资格了,就是拿这个当门票,保安都不会让他进。”
听到这里,我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还好,A大有原则。
“那他当时什么反应?”
“他还不死心啊。”女老师撇撇嘴,“一个劲儿地说他妻子多可怜,多遗憾。旁边那个女孩子也跟着帮腔,眼睛红红的,说她‘姐姐’身体多不好,全靠她‘姐夫’照顾,他们感情多深厚……”
“我当时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哪有丈夫拿着妻子的录取书,来给妻子的‘妹妹’办陪读的?这关系也太混乱了。而且,他一口一个‘我妻子林晚’,可那张通知书上的照片,跟他也对不上号啊。”
什么?
照片?
我怎么不记得通知书上有照片?
“老师,您确定通知书上有照片?”
“当然有啊。”女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们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会贴上考生的准考证照片。你看,这是我们留档的样本。”
她翻开,指给我看。
果然,在姓名和专业下面,有一个贴照片的位置。
我的脑子,又“嗡”的一声。
沈超拿着的,不是我的原件!
我的原件上,根本没有照片!
“老师,那张通知书……你们收了吗?”
“没有。我们当场就明确拒绝了,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他还想纠缠,我们就说再不走要叫保安了,他们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女老师顿了顿,看着我,问道:“所以,那张通知书,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你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老师,我的原版通知书,前几天在家失窃了。我怀疑,就是沈超拿走的。”
“失窃?”女老师的表情严肃起来。
“是的。而且,我非常确定,我的原版通知书上,绝对没有照片。”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沈超拿到你们这里的,很可能是一张伪造的通知书。”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另外几个老师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齐刷刷地看向我。
伪造国家高等院校的录取文件,这可不是小事。
那位女老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她立刻站起来,走到另一张办公桌前,跟一位看起来职位更高的男老师低声说了几句。
男老师听完,眉头紧锁,走到我面前。
“这位女士,你叫林晚,对吗?你确定你刚才说的话,都是事实?”
“我确定。”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
男老师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
“小王,立刻去调取上周三下午,我们办公室门口走廊的监控录像。”
“好的,李主任。”
“另外,”李主任转向我,语气缓和了一些,“林女士,这件事性质比较严重。我们需要你提供一些证据,比如你当年的准考证号,或者能证明你确实被我校录取过的其他材料。当然,我们学校的档案库里应该也有存根,但核对需要时间。”
“我记得我的准考证号。”我立刻报出了一串数字。
李主任点点头,让另一个老师去核查了。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手心全是汗。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这不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
这是偷窃,是欺骗,是践踏。
沈超,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很快,监控录像调出来了。
屏幕上,清晰地出现了沈超和许静的身影。
他们站在招生办门口,沈超手里拿着一份红色的文件,正低头跟许静说着什么,许静则是一副柔弱无骨、楚楚可怜的模样,挽着他的胳膊。
接着,他们走进了办公室。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他们的口型和动作,完全可以还原当时的情景。
沈超滔滔不绝,许静在旁边附和,招生办的老师连连摆手。
最后,两人悻悻地离开。
“就是他们!”女老师指着屏幕说。
李主任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时,去查档案的老师也回来了。
“李主任,查到了。零八级设计学院,确实有一位叫林晚的新生,准考证号也对得上。但是……档案里显示的录取通知书存根,是没有照片的。”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沈超,不仅偷了我的原版通知书,他还根据原版,伪造了一份带照片的假货!
他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李主任深吸一口气,表情无比严肃。
“林女士,感谢你提供的线索。这件事,我们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伪造我校文件,试图蒙混过关,这已经严重损害了我们学校的声誉。我们会立刻向公安机关报案。”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同时,对于你个人因此事受到的伤害,我们深表同情。如果你需要,学校的法律援助中心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我站起身,对着几位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维护了原则和正义。”
走出招生办公室,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抬起头,眯着眼看着湛蓝的天空。
积压在心口多日的郁气,仿佛在这一刻,消散了大半。
天,还是蓝的。
路,还很长。
而我,林晚,才刚刚开始我的反击。
我没有立刻回老家。
我在A大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
A大报了警,警方很快立了案。
沈超和许静,是在A大情人坡的小树林里,被警察带走的。
据说,当时两人正依偎在一起,许静的头靠在沈超的肩膀上,画面“唯美”得像一出偶像剧。
当警察出现在他们面前,出示证件和传唤证时,两人都傻了。
尤其是沈超,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以为的“家事”,会上升到刑事案件的层面。
他更想不到,把他送进去的,会是我这个他眼中“柔顺听话”的妻子。
消息是菲菲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她发来一张照片,是别人偷拍的。
照片里,沈超和许静一左一右,被两名警察架着,脸上是同款的惊慌失措。
“干得漂亮,晚晚!”菲菲在微信里发来一串喝彩的表情,“对付渣男就该这样,直接送他进去踩缝纫机!”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很快,沈超的电话就打到了我关机前的那个手机上。
我换了新卡,但他显然不死心,一遍遍地拨。
我没接。
接着,是我婆婆的电话。
这个电话,我不能不接。
“林晚!你这个毒妇!你想干什么?你想毁了我们沈家吗?!”
电话一接通,婆婆尖锐的叫骂声就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等她吼完第一波。
“你还有没有良心?沈超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然去报警抓他!你是不是疯了!”
“妈,”我平静地开口,“他哪里对不起我,您应该去问他自己。”
“我问他?他现在都被你害得进去了,我怎么问他!林晚我告诉你,你立刻,马上去警察局,告诉他们是你搞错了,是你报了假警!不然,我跟你没完!”
我被她这种颠倒黑白的逻辑气笑了。
“妈,第一,我没有报假警,沈超伪造文件是事实。第二,这件事是A大报的案,不是我。就算我去,也撤不了案。第三,”我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我跟您,早就该完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世界清静了。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沈家不会善罢甘甘休。
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
但我不怕。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
我被他们夺走了一切,现在,我没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我开始着手准备离婚。
我联系了一位律师,是菲菲推荐的,专门打离婚官司,业内很有名。
律师姓王,是个雷厉风行的中年女性。
听完我的叙述,王律师冷静地分析:“沈太太,根据你目前的情况,离婚是肯定能离的。沈超的行为,虽然不属于法定的过错方,比如家暴、重婚,但已经严重伤害了夫妻感情,构成了感情破裂的事实。”
“我们现在的重点,是财产分割。”
提到财产,我心里一沉。
我们婚后买了一套房子,写的是沈超的名字。
一辆车,也在他名下。
沈超的工资卡,我从没碰过。家里的开销,都是他每个月给我一笔固定的生活费。
我这五年,没有一分钱的收入。
我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
王律师看出了我的窘境。
“你别急。”她安抚我,“房子是婚后财产,就算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也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你有权分一半。车子也一样。”
“关键是存款。你老公的收入,这五年都花在哪里了,你需要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他有没有可能,转移了财产?”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以沈超对许静的“慷慨”,他很可能早就开始为他的“真爱”铺路了。
“我会去查。”我咬着牙说。
“还有一点很重要,”王律师补充道,“你为了家庭,放弃了事业和个人发展,这属于一种牺牲。在离婚时,你可以要求对方给予经济补偿。尤其是,他偷窃并伪造你的录取通知书,这件事对你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你也可以主张精神损害赔偿。”
“虽然法院支持的金额可能不会太高,但这是你的权利,我们必须争取。”
跟王律师谈完,我心里有了底。
接下来,就是搜集证据。
我回了一趟我和沈超的“家”。
婆婆大概是没想到我还会回来,一开门看到我,愣了半天,然后就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朝我扑了过来。
“你还敢回来!你这个扫把星!”
我早有防备,侧身躲过。
她扑了个空,差点摔倒,更加气急败坏。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毁了我儿子!”
她张牙舞爪地又要冲上来。
我冷冷地看着她:“你再动我一下试试?我现在就报警,告你故意伤害。”
我的眼神,大概是太过冰冷,她竟然真的被我镇住了。
她站在原地,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你……”
“我回来拿我自己的东西。”我没再看她,径直走进书房。
我需要找到沈超的银行流水,还有他给许静花钱的证据。
我打开他的电脑,发现他所有的银行APP都需要指纹或人脸识别。
我打不开。
我转头去看书桌的抽屉,上了锁。
婆婆跟了进来,像个监工一样盯着我。
“你想干什么?偷东西吗?我告诉你林晚,这个家里的东西,你一样都别想带走!你净身出户都是便宜你了!”
我懒得理她,拉了拉抽屉,锁得很死。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墙角的高尔夫球杆上。
那是沈超为了附庸风雅,花大价钱买回来装样子的。
我走过去,拿起那根最重的1号木杆。
婆婆吓了一跳:“你……你想干嘛?你想造反啊!”
我没说话,走到书桌前,扬起球杆,对着抽屉锁,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
木屑飞溅。
婆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我没停,一下,两下,三下……
我把这五年来的委屈、愤怒、不甘,全都发泄在了这几下里。
抽屉被我砸得稀巴烂。
我扔掉球杆,蹲下身,在凌乱的木屑和文件里翻找。
婆婆大概是被我的疯狂吓傻了,呆呆地站在一边,忘了咒骂。
很快,我找到了一个文件夹。
里面是各种票据。
奢侈品店的购物小票,日期是我生日,但上面的包包,我从未见过。
高级餐厅的消费记录,双人套餐,好几次都是在我出差或者回娘家的时候。
还有一张……珠宝店的发票。
一条钻石项链,价值五万。
购买日期,是许静的生日。
我拿着那张发票,手抖得厉害。
五万块。
沈超每个月只给我五千块的生活费,让我负责全家的吃穿用度,还要精打细算,省下钱来还房贷。
而他,转头就给他的“好妹妹”,买了五万块的项链。
真是讽刺。
我把这些票据都收好,放进自己的包里。
然后,我又找到了一个日记本。
是沈超的。
我从不知道他还有写日记的习惯。
我翻开。
里面的内容,让我如坠冰窟。
“小静今天又不舒服了,脸色很差,我看着心疼。林晚却在这个时候跟我闹,说我关心小静比关心她多。她怎么能理解我和小静之间二十多年的感情?她太不懂事了。”
“今天陪小静去逛街,她看上一个包,两万多,舍不得买。我偷偷买下来送给了她。她收到的时候,笑得像个孩子。只要她开心,花多少钱都值。这笔钱,只能跟林晚说是我出差花了。”
“小静考上A大了,我真为她高兴。她说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城市有点害怕。我想陪她去,可我怎么跟林晚开口呢?她肯定又要闹。”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林晚不是一直念叨她那张A大的录取通知书吗?也许,我可以用这个,为自己争取一个‘陪读’的机会。虽然是对不起林晚,但为了小静,我只能这么做了。等以后,我再好好补偿她吧。”
“补偿”。
多么轻飘飘的两个字。
他毁了我的人生,偷走了我的梦想,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最后,只用一句“以后补偿”,就想心安理得吗?
我把日记本也放进包里。
这些,都是他背叛我的铁证。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婆婆终于回过神来,堵在门口。
“你拿了什么?给我放下!”
“让开。”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让!你今天休想从这个家拿走一针一线!”
“这是我家,我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我看着她,冷笑一声,“哦,不对,很快就不是了。等离了婚,这房子卖了,我分一半钱,到时候,您就得跟您那宝贝儿子,一起滚出去。”
“你敢!”婆婆气得浑身发抖。
“你看我敢不敢。”我一步步逼近她,“你现在最好让开,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毕竟,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我的眼神,一定很吓人。
因为婆婆,竟然真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再回头。
走出那个大门,我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再见了,沈家。
再见了,我那愚蠢又可悲的五年。
沈超的事情,处理得很快。
因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加上A大校方的态度非常强硬,他被以“伪造、变造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罪”提起了公诉。
虽然他请了律师,百般辩解,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不懂法”、“为了替妻子圆梦”,但法律是公正的。
最终,他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许静因为参与其中,但情节较轻,被处以行政拘留十五天,并被A大取消了研究生入学资格。
这个结果,大快人心。
他们的“神仙爱情”,终究是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我跟沈超的离婚官司,也开庭了。
法庭上,沈超穿着囚服,整个人憔悴不堪,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有怨恨,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悔意。
但,都太晚了。
我提交了所有的证据。
那些消费票据,那本日记,还有他转给许静的大额转账记录。
铁证如山。
沈超的律师试图辩解,说那些钱只是“朋友间的正常借贷”,说那本日记只是“个人情绪的宣泄,不代表事实”。
但法官不是傻子。
最终,法院判决我们离婚。
婚后房产,一人一半。因房子登记在沈超名下,他需要向我支付一半的折价款。
车子归他,他同样需要支付我折价款。
夫妻共同存款,平分。
最重要的是,法院支持了我的诉求。
鉴于沈超在婚姻中的种种行为,尤其是偷窃并伪造我录取通知书一事,对我的个人发展和精神造成了严重伤害,法院判决沈超需要额外支付我三十万元的经济补偿和精神损害赔偿。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我哭了。
这不是胜利的眼泪。
这是告别的眼泪。
我终于,为我那死去的五年,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卖掉了分到的房子。
拿着那笔钱,我没有去挥霍,也没有立刻投入新的生活。
我去了欧洲。
一个人,一个背包,一个画板。
我去了巴黎,在卢浮宫里待了整整一天,从《蒙娜丽莎》看到《胜利女神》。
我去了佛罗伦萨,在乌菲兹美术馆,看到了波提切利的《春》和《维纳斯的诞生》,美得让人窒息。
我去了荷兰,在梵高博物馆,看着他画里的星空和向日葵,感受着他那炙热又孤独的灵魂。
我每天都在画画。
画清晨的薄雾,画黄昏的落日,画街角的咖啡馆,画广场上喂鸽子的老人。
我的手,从生疏到熟练。
我的心,也渐渐被填满。
我不再怨恨,不再愤怒。
我开始明白,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旅途,走错一段路,没关系,只要及时掉头,风景,永远在前方。
在欧洲待了半年,我回国了。
我没有回老家,而是留在了A大所在的这座城市。
我租了一个带小院子的房子,把院子改造成了我的画室。
我重新拿起了我大学时的专业——纺织品设计。
我把我旅行时的画稿,都变成了布料上的图案。
那些明亮的色彩,灵动的线条,带着异域的风情和自由的气息。
我开了一家网店,卖我自己设计的布料和一些手作的家居用品。
一开始,生意很冷清。
但我没有放弃。
我每天都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我的设计,我的画,我的生活。
渐渐地,有了一些粉丝。
他们喜欢我设计里的故事感,喜欢我文字里的生命力。
我的小店,开始有了起色。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特殊的订单。
对方是一家知名的独立设计师品牌,他们看中了我的设计,想跟我合作,推出一个联名系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我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
我们合作的系列,叫“重生”。
发布会那天,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闪烁的灯光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穿着自己设计的长裙,裙摆上,是佛罗伦ën萨的落日,是阿姆斯特丹的运河,是我走过的每一段路。
我对着话筒,说出了我的故事。
关于那个被偷走的梦想,关于那段失败的婚姻,关于我如何一步步,把自己从废墟里,重新拼凑起来。
我说:“很多人觉得,我失去了五年。但我不这么认为。那五年,让我看清了人心,也让我看清了自己。它像一场高烧,烧掉了我所有的天真和依赖,但也让我获得了免疫力。”
“所以,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受害者。而是一个幸存者。”
“‘重生’这个系列,送给所有曾经在黑暗中行走,但依然没有放弃寻找光的人。”
“愿我们,都能在废墟之上,开出最美的花。”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到菲菲在第一排,哭得像个孩子。
发布会结束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李主任,A大招生办的那位主任。
他老了一些,但精神很好。
“林晚同学,”他笑着跟我握手,“虽然你最终没能成为我们A大的学生,但你今天,比我们任何一个学生,都更让我们骄傲。”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我有些疑惑。
“我们学校的客座讲师聘书。”李主任说,“我们艺术学院的领导看了你的发布会,非常欣赏你的才华和你的经历。他们希望,你能定期来学校,给学生们讲讲你的设计理念,和你的故事。”
我拿着那份薄薄的聘书,手却觉得有千斤重。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它关上了一扇门,却在多年以后,为我打开了一扇窗。
我答应了。
我第一次去A大讲课,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我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求知欲的脸,就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下课后,我抱着教案,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迎面走来一个女生,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匆匆想从我身边走过。
我认出她了。
是许静。
她瘦了很多,也没有了当初那种楚楚可怜的气质,眼神里满是疲惫和黯淡。
她大概是,过得很不好吧。
被A大开除,又留下了案底,她的人生,恐怕也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她想躲,我却叫住了她。
“许静。”
她浑身一僵,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
“林……林老师……”
她竟然,叫我老师。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恨,也没有同情。
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我只是平静地对她说:“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说完,我没有再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身后,传来她低低的啜泣声。
但我没有回头。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这一次,每一步,我都会为自己而走。
我的工作室越做越大,从线上走到了线下。
我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品牌店。
开业那天,高朋满座。
菲菲拉着我的手,感慨万千:“晚晚,你现在可真是人生赢家了。”
我笑了笑。
是不是人生赢家,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幸福。
这种幸福,不是谁赐予的,是我自己,一针一线,一笔一画,为自己缝制出来的。
它无比坚韧,无比温暖。
晚上,送走所有的客人,我一个人坐在店里。
灯光下,那些美丽的布料,流光溢彩。
我仿佛看到了,十八岁的我,坐在画室里,满怀憧憬地画着未来的模样。
也看到了,二十六岁的我,站在A大的校门口,迷茫又坚定。
我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图是我店里的照片。
文字是:
“谢谢你,十八岁的林晚。谢谢你,没有放弃。”
很快,下面就有了很多点赞和评论。
我看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空白的,名字是一个句号。
我点了通过。
对方很快发来一条信息。
“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
然后,我笑了。
我回复他:“你是谁?”
我知道他是谁。
沈超,他出狱了。
但他已经,不配再拥有我的姓名。
我拉黑,删除。
然后,关掉手机,走出店门。
夜色温柔,星光璀璨。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
真好。
来源:天哥教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