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随手按了接听,开了免提,继续慢悠悠地给叶片喷水。
电话响起时,我正在给我养的那盆绿萝浇水。
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随手按了接听,开了免提,继续慢悠悠地给叶片喷水。
“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请问……是林舟吗?”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是,你是哪位?”
“林工,是我,小李啊,生产部的。”
小李。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总是行色匆匆的年轻人的脸。他是我之前带过的一个实习生,技术还行,就是人有点怯生生的。
我被开除这件事,他大概是少数几个真心觉得惋ą惜的人之一。
“哦,小李,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淡。
自从一个月前,我被当时的上司王总监以“工作失职,造成重大设备故障”为由开除后,这家公司的任何人和事,于我而言,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林工,那个……”小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还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公司那台德国进口的F7光刻机,又……又停了。”
我拿着喷水壶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又是F7。
我就是因为这台宝贝疙瘩被扫地出门的。
“停了就修啊,”我淡淡地说,“你们不是请了德国原厂的专家吗?王总监当时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人家分分钟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的话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我自己都能听出来。
电话那头的小李显然也听出来了,他“呃”了一声,声音更低了:“专家……专家上周就来了,看了两天,说是控制器的一个核心模块老化,要更换。单子报上去了,从德国发货,最快也要半个月。”
“那不就结了,等半个月呗。”我转身把喷水壶放回窗台。
“等不了啊林工!”小李的声音猛地拔高,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现在生产线上所有的订单都压在这台设备上,下游好几个客户都在催货,每天的违约金都是个天文数字!李总……李总今天早上发了好大的火,把王总监骂得……总之,现在整个公司都快炸了。”
李总是公司的大老板,一个雷厉风行的人物。我能想象出他发火的样子。
至于王总监……我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他此刻那张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的脸。
真是幅有趣的画面。
“所以呢?”我问,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了。”
“林工,我知道……我知道您心里有气,”小李的声音带着点恳求,“但是现在真的只有您能救急了。王总监他……他也知道之前对不住您。是李总的意思,想请您回来,帮忙看看。”
“请我回去?”我几乎要笑出声了,“当初开除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一个月前,同样是这台F7光刻机,出现了间歇性停机故障。
作为设备部的核心工程师,我第一时间接手。经过两天两夜的排查,我发现问题并非出在硬件,而是设备的底层控制逻辑和我们生产线上的一种特殊材料产生了微小的参数冲突。
这种冲突在设备运行初期并不明显,但随着生产量的累积,误差会不断叠加,最终导致系统保护性停机。
我的解决方案是,编写一个外挂式的参数校准补丁,实时修正这个微小的偏差。
这需要一点时间,而且需要对设备的非公开端口进行操作,有一定风险。
我把完整的技术方案和风险评估报告递交给了王总监。
王总监,一个靠着PPT和人际关系爬上去的空降领导,对技术一知半解。他看到报告里“风险”两个字,眉头就皱成了一个疙瘩。
“林舟,你搞什么东西?外挂补丁?你当这是打游戏呢?”他把我的报告摔在桌上,“这台设备多金贵你知道吗?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
我耐着性子解释:“王总,这是目前成本最低、速度最快的解决方案。如果要等原厂,他们只会建议我们更换整个控制单元,费用高昂不说,周期也很长。”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他挥着手,一副不容置疑的派头,“我已经联系了德国原厂,他们会派专家过来!在这之前,你必须给我拿出一个常规的、没有风险的维修方案!”
我当时就觉得,和他沟通简直是对牛弹琴。
“王总,常规方案解决不了这个底层逻辑冲突。这就像一个人的基因里带了点小毛病,你光给他吃止痛药是没用的。”
我的比喻显然让他很不悦。
他沉着脸,盯着我看了半天,说:“林舟,我发现你这个人,团队合作精神很有问题。总喜欢搞一些别人看不懂的‘黑科技’,显得你很能干是吗?”
我无言以对。
两天后,F7在一次关键生产任务中彻底罢工。
所有的压力都涌向了王总监。
然后,我就成了那个完美的“责任人”。
在全公司的通报邮件里,我的罪名是“盲目自信,固执己见,未能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导致设备停机,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
HR找我谈话时,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惋惜:“林舟,你知道的,公司有公司的规定。王总监也是为了对上面有个交代。”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离职证明,走出那栋我工作了五年的办公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不是愤怒,也不是委屈,更像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荒谬感。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无法跟一个不懂技术却手握大权的人解释清楚什么是逻辑。
“林工?林工您还在听吗?”电话里,小李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回过神,走到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在听。”
“那……您看?”
我喝了口水,慢慢地说:“想让我回去可以。但有几个条件。”
“您说!您说!”小李的语气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第一,我不是以员工身份回去,我是作为外部技术顾问。按小时收费。”
“没问题!这个当然!”
“第二,费用。出场费十万,这只是我踏进你们公司大门的费用。如果问题解决了,再付八万的技术服务费。总共十八万,一分不能少。”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我能想象到小李此刻目瞪口呆的表情。
过了好几秒,他才结结巴巴地说:“十……十八万?”
“对,”我语气平静,“你们那台设备一天停产的损失是多少?客户违约金是多少?十八万,买一个立竿见影的解决方案,贵吗?”
“不……不贵……”小李喃喃道,“我……我得去跟领导汇报一下。”
“去吧。另外,告诉你们领导,特别是王总监。这个价格,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且,我只给你们半小时的考虑时间。半小时后,这个价格可能就不是十八万了。”
说完,我干脆地挂了电话。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云,心里一片平静。
我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报复。
这是一个技术人员应有的价值和尊严。
当初你们视我的专业意见为无物,随意践踏我的劳动成果,现在,就得用真金白银,把它一点一点地买回去。
手机放在茶几上,安安静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甚至有闲心打开电视,看起了财经新闻。
二十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
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我接起来。
“林舟吗?我是李总。”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有力,不怒自威。是大老板李总。
“李总,您好。”
“你的条件,小李都跟我说了。”李总开门见山,“十八万,没问题。你什么时候能到?”
“现在就可以出发,大概四十分钟。”
“好,我让公司的车去接你。”
“不用了,李总。我自己开车过去方便。”
“也行。到了直接来我办公室。”
“好的。”
挂了电话,我关掉电视,起身去换衣服。
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一排排整齐的衬衫和工装裤,那是我过去五年生活的全部印记。
我伸手越过它们,从最里面拿出了一件许久未穿的休闲外套。
镜子里的人,神色平静,眼神里却多了一些我自己才能读懂的东西。
那是一种挣脱了束缚后的从容。
四十分钟后,我的车准时出现在了公司大门。
保安还是那个熟悉的大叔,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小林,回来啦?”
“回来看看。”我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他利落地按下了起落杆。
车子缓缓驶入熟悉的园区,一切都和一个月前没什么两样。
只是,看风景的人,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我把车停在办公楼下,没有直接去李总的办公室,而是先拐向了生产车间。
隔着巨大的玻璃墙,我看到F7光刻机静静地趴窝在那里,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周围围着一圈人,个个愁眉不展,王总监赫然在列。
他正对着几名技术员说着什么,肢体语言丰富,看起来像是在发号施令,又像是在推卸责任。
我隔着玻璃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猛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惊讶、尴尬、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样在他脸上迅速变换。
我冲他微微扬了扬嘴角,没说话,转身走向了办公楼的电梯。
我知道,他会跟上来的。
果然,我刚进电梯,王总监就气喘吁吁地挤了进来。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微妙。
“林舟,你……”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王总监,好久不见。”我主动开口,语气客气得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他被我这句“王总监”噎了一下,脸色更不自然了。
以前在公司,我跟其他同事一样,都叫他“王总”。
“是李总让你来的?”他问。
“是的。”
“你……你提了什么条件?”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没什么,就是一点小小的咨询费。”我看着电梯门上倒映出的他的影子,轻描淡写地说。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楼。
门一开,李总的秘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林工,李总在等您。”
我点点头,跟着秘书走向董事长办公室。
王总监跟在我身后,脚步声显得有些沉重。
李总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风景。
他见我进来,从大班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
“林舟,来了,坐。”
“李总。”我颔首示意。
王总监也跟了进来,局促地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情况,小李都跟你说了吧?”李总指了指沙发。
“大概了解了。”我坐了下来。
“德国专家束手无策,生产线全面停摆,公司现在每天的损失都在七位数以上。”李总的语气很沉重,“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提的条件,我答应。只要你能让设备在今天之内恢复运转。”
我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在开始之前,我需要一份书面合同,明确双方的权利和义务,特别是费用支付方面。款项需要在我完成工作后,两小时内一次性付清。”
李总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他转向王总监:“老王,听到了吗?去法务部,马上拟合同,最高优先级!”
王总监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李总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化作一个字:“好。”
他转身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背影有些萧索。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李总。
“林舟啊,”李总叹了口气,“我知道,老王之前对你,确实不公平。我作为公司的最高管理者,也有用人不当的责任。我向你道歉。”
他说得很诚恳。
但我心里很清楚,如果今天公司没有陷入这个困境,这个道歉我可能永远也等不来。
商业世界,从来都是结果导向。
“李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说,“我们还是谈谈设备的问题。”
“好,你说。”
“我需要F7的最高权限,包括所有的底层操作端口。另外,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维修期间,除了我指定的助手,任何人不得进入核心操作区,尤其是……”我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尤其是王总监。”
李总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没问题。我让小李给你当助手,他技术基础还行,人也踏实。现场我亲自盯着,保证没人打扰你。”
合同很快就拟好了,法务部的效率空前地高。
我逐字逐句地看完,确认无误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总也签了字,盖上了公章。
一式两份,一份在我手里,一份在公司。
白纸黑字,十八万。
这不仅仅是一份技术服务合同,更像是一份迟到的价值认证书。
拿着合同,我走进了那个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又有些陌生的生产车间。
李总亲自陪同,所有人都被要求退到了警戒线以外。
王总监站在人群中,脸色铁青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没再看他,径直走到了那台沉默的F7面前。
“小李。”我叫了一声。
“在!林工!”小李立刻跑了过来,手里拿着我让他准备的工具箱。
“把A区的防护罩打开,连接外部诊断接口。”我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是!”
我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我的私人笔记本电脑。
开机,一连串复杂的代码在屏幕上闪过。
这是我离职这一个月里,闲来无事时,根据记忆中的F7底层逻辑,重新编写和优化的一个诊断程序。
我当时只是出于一个技术人员的习惯,想把之前未完成的工作在理论层面做完。
没想到,它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电脑通过数据线和设备连接上。
我戴上防静电手环,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屏幕上,无数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滚过。
小李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大气都不敢出。
警戒线外,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整个车间安静得只剩下设备的散热风扇声和我的键盘敲击声。
我看到王总监在人群里,正和一个看起来像是高管的人低声交谈,不时地朝我这边指指点点。
我懒得理会。
我的世界里,此刻只有代码和数据。
五分钟后,诊断程序跑完了。
结果和我一个月前的判断,一模一样。
甚至,因为这一个月的持续错误运行,参数冲突导致的逻辑锁死现象更加严重。
德国专家所谓的“核心模块老化”,根本就是个笑话。他们只是用常规的诊断仪器扫了一遍,发现模块响应迟钝,就草率地得出了结论。
他们根本没有深入到底层数据流里,去看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模块的“假死”状态。
这就像一个医生,看到病人发烧,不想着去找病因,就直接说:哦,你的体温计坏了,换一个吧。
简直是荒谬。
“林工,怎么样?”小李紧张地问。
“问题不大。”我拔下数据线,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像U盘一样的东西。
这是我根据之前编写的校准补丁,做出来的一个硬件加载器。
“把C区的物理端口打开。”我说。
“C区?”小李愣了一下,“林工,那里是厂家锁死的区域,我们没有权限……”
“现在有了。”我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
小李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远处的李总。
李总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李不再迟疑,立刻动手,用特殊的工具打开了那个被铅封的端口。
我把硬件加载器插了进去。
然后回到电脑前,重新连接数据线,打开了另一个程序界面。
“接下来,我要给设备重写一段引导逻辑,过程不可逆,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我扭头对小李说,“你看好现场,在我喊停之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扰我。”
“明白!”小李的表情无比严肃。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绿色的进度条开始缓缓地向前推进。
1%……2%……
我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程序写入,我需要根据实时反馈回来的数据,手动微调几个关键的校准参数。
这几个参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一旦有任何一个输错,轻则程序写入失败,重则可能导致整个控制系统崩溃。
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车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进度条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挪动着。
30%……
50%……
70%……
就在进度条达到90%的时候,异变突生。
“都让开!让开!”
一个急躁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被王总监请来的所谓“德国专家”,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正一脸怒气地拨开人群,朝我这边冲过来。
“What are you doing? Stop! This is my work area!”(你在干什么?快停下!这是我的工作区!)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公司的管理人员,以及脸色极为难看的王总监。
小李立刻张开双臂拦在了他面前。
“先生,请您不要靠近!林工正在进行关键操作!”
“Key operation? He is destroying the machine!”(关键操作?他是在毁掉这台机器!)
专家先生情绪激动,试图绕过小李。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李总的脸色沉了下来,厉声喝道:“老王!怎么回事!”
王总监擦着冷汗,急忙解释:“李总,是克劳斯先生……他说,他说林舟的操作非常规,有极大的风险,他必须立刻阻止……”
“胡闹!”李总的声音里带上了火气。
我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那最后10%的进度条上。
95%……
96%……
克劳斯先生还在外面大喊大叫,甚至开始跟小李发生了推搡。
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稳如磐石。
最后一个参数,输入。
回车!
屏幕上,进度条瞬间冲到了100%!
界面上弹出一个绿色的对话框:[Boot Logic Rewrite Successful]
成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我拔下加载器和数据线,对还在和小李纠缠的克劳斯先生,用英语平静地说:
“Sir, it’s done. You can check the machine now.”(先生,已经完成了。你现在可以检查设备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整个车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以及我身后那台刚刚经历了“开颅手术”的F7光刻机上。
克劳斯先生也愣住了,他狐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台设备。
“Impossible! You can’t fix the logic bug without the original source code from Germany!”(不可能!没有德国原厂的源代码,你不可能修复逻辑漏洞!)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走到设备的主控台前,按下了重启按钮。
设备发出一声轻微的蜂鸣,屏幕逐一亮起,系统开始自检。
所有指示灯,从红色,一个个地变为绿色。
[Control Module: Pass]
……
最后,屏幕中央显示出了一行醒目的大字:[System Ready]
整个过程,流畅得如同一首精密的交响乐。
车间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和欢呼。
“动了!动了!系统正常了!”
“天哪,真的修好了!”
小李激动得满脸通红,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李总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样的,林舟!没让我失望!”
而那个克劳斯先生,则完全呆住了。
他快步走到控制台前,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操作,调出了设备的后台日志。
当他看到那段被我重写进去的,完美无瑕的引导逻辑代码时,他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My God……This is……this is a masterpiece of coding……”(我的天……这……这是一段杰作般的代码……)
他喃喃自语,看向我的眼神,从最初的愤怒和鄙夷,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而王总监,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他站在人群的边缘,看着被众人围绕的我,看着一脸赞许的李总,看着失魂落魄的德国专家。
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我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我们之间,什么都不用说了。
事实,是最好的证明。
李总当场兑现了承诺。
他让财务总监亲自过来,走了加急流程。
不到一个小时,我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银行短信。
【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月x日15:32入账人民币180,000.00元,活期余额……】
看着那一长串数字,我心里很平静。
我收起手机,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林舟,”李总叫住了我,“今晚我做东,公司高层都在,算是给你庆功,也给你赔罪。”
我摇了摇头。
“谢谢李总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把笔记本电脑装回包里,“我只是个外部顾问,完成了合同里的工作,现在该下班了。”
我的态度很坚决。
李总看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坚持。
“也好。”他叹了口气,“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我们公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李总说,“职位、待遇,你随便提。只要你肯回来,王总监那个位置,就是你的。”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看到王总监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我身上。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回到我熟悉的公司,拿回本该属于我的尊重,甚至,坐上那个曾经把我踩在脚下的人的位置。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完美的复仇故事。
但我看着李总诚恳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期待、或嫉妒、或复杂的目光,最后,我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脸色煞白的王总监身上。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意思了。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谁的位置,也不是谁的道歉。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让技术人员安安静静搞技术,能让专业意见得到尊重的环境。
而这个环境,在这家公司,至少在目前,是不存在的。
就算我今天坐上了王总监的位置,明天,会不会有另一个“李总监”、“张总监”?会不会有下一次为了“交代”而牺牲掉某个“林舟”?
“谢谢李总,”我背上我的双肩包,微笑着对他说,“但我可能不太适合做管理。我还是喜欢跟这些机器代码打交道。”
“而且,”我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一个靠牺牲专业人员来平息问题的公司,它的根已经出了问题。今天坏的是一台机器,下次呢?我不想等到下一次了。”
我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李总的脸色微微一变,陷入了沉思。
而王总监,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了墙上。
我没再多说,转身向车间门口走去。
小李追了上来。
“林工!”
我停下脚步。
“谢谢你,林工!”他由衷地说,“你今天,给我们所有技术员都上了一课。”
我笑了笑:“好好干,技术才是咱们的立身之本。”
说完,我朝他挥了挥手,大步走出了车间。
外面的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身上。
我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走到停车场,我正准备上车,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林先生,请等一下。”
我回头,是那个德国专家克劳斯。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和敬佩。
“林先生,我为我之前的鲁莽向您道歉。您的技术水平,是我见过的最顶尖的。那段代码,简直是艺术品。”
他向我伸出手。
我握住了他的手:“没关系。”
“我能有幸知道您的联系方式吗?”他说,“我所在的德国总公司,有一个专门攻克疑难技术问题的精英团队。我们非常需要像您这样的人才。”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FSeries AG 首席技术顾问 克劳斯·施耐德】
我看着那张制作精良的名片,笑了。
“当然。”
我报出了我的手机号码。
生活,似乎在不经意间,为我打开了另一扇窗。
而且,窗外的风景,好像更加广阔。
我开着车,驶离了这个我奋斗了五年的地方。
后视镜里,那栋办公楼越来越小。
我没有回头。
一个月前,我被迫离开。
一个月后,我昂首而归,又潇洒离去。
带走的,是十八万的酬劳,和一个顶尖同行的尊重,以及一个更广阔的未来。
留下的,是一个亟待解决的管理烂摊子,和一个呆若木鸡的王总监。
我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
这不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价值和尊严的故事。
当你的专业能力足够强大时,你就有底气,对所有不公,说“不”。
你就有能力,把别人曾经夺走的东西,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车里的电台,正放着一首老歌。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该舍的舍不得,只顾着跟往事瞎扯。等你发现时间是贼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选择……”
我关掉了电台。
不,时间不是贼。
它只是一个公正的裁判。
它会淘汰掉那些投机取巧的人,也会最终奖励那些,一直坚持做正确的事的人。
我的选择,现在才刚刚开始。
来源:铃铛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