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女人,为什么丈夫对她不好,却还生那么多孩子?答案就两个字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10 00:32 1

摘要:肥皂沫顺着我粗糙的指关节往下淌,凉飕飕的。王建强这件衬衫的领口,已经磨得起了毛边,一圈黄渍像地图上的国境线,顽固地印在那里。

引子

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搓洗一件旧衬衫。

肥皂沫顺着我粗糙的指关节往下淌,凉飕飕的。王建强这件衬衫的领口,已经磨得起了毛边,一圈黄渍像地图上的国境线,顽固地印在那里。

我叹了口气,手上加了劲。

客厅里的老式电话机固执地响着,一声比一声尖利,像催命。

“妈,电话!”小女儿静静在房里喊,声音奶声奶气的。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手,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心里琢磨着,这个点,会是谁。厂里不会有事,亲戚们都习惯用手机。

我抓起听筒,一股塑料被太阳晒过的味道钻进鼻子。

“喂,哪位?”

“是李慧娟家吗?”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粗嘎,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我是,你哪位?”

“你男人王建强呢?”对方不答反问,语气很不耐烦。

“他……他出车了,不在家。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我本能地撒了个谎。王建强已经两天没回家了,手机也关机。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但我的心还是悬了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

“跟你说?行啊。”男人冷笑一声,“王建强欠我们两万块钱,说好昨天还的。现在连人都找不着了。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两万?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像有几十只蜜蜂在里面乱撞。手里的听筒差点滑掉。我扶住墙,才没让自己软下去。

“你……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怎么可能欠你们两万?”我的声音抖得厉害,自己听着都陌生。上个月他偷偷拿了五百块去打牌,被我发现后,我们俩差点把房顶给掀了。两万,他把家卖了也凑不出来啊。

“搞错?”男人哼了一声,报出了我家的地址,门牌号都分毫不差,“李慧娟,我劝你别耍花样。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三天,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是见不到钱,也见不到人,我们就只能上门来‘请’了。你家里有老有小的,闹大了不好看,你说是不是?”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天灵盖,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我知道了。”我几乎是梦呓般地回答。

对方没再多说,啪地挂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像是在嘲笑我的无助。

我呆呆地站着,手里还攥着那个发烫的听筒。窗外,夏天的蝉鸣一阵接着一阵,吵得人心烦意乱。老旧小区的味道,饭菜香、下水道的馊味、还有邻居家飘来的吵架声,混杂在一起,闷得人喘不过气。

【内心独白】

两万块,不是两百块。这个天杀的王建强,他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我的心就像被扔进了一个破风箱,呼啦呼啦地乱响,堵得慌,又空得慌。家里所有的存款加起来,还不到五千。这日子,还怎么过?我拿什么去填这个窟窿?

“妈,你怎么了?”八岁的静静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拽着我的衣角,仰着小脸看我。她的大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映出我苍白慌乱的脸。

我猛地回过神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静静。一个……一个打错的电话。”

我不能让她看出来。不能让孩子们知道。这个家,天塌下来,也得我先顶着。

我转身走回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暂时盖住了我心里的慌乱。我把脸埋进冰凉的水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李慧娟,你不能倒下。你倒下了,你身后那三个孩子怎么办?

为了他们,我也得撑住。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憔悴、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的女人。四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却像老了十岁。这都是被生活磨的。

王建强,你到底在哪里?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狠狠压了下去。现在找他有什么用?找到了,除了吵架,还能有什么?

当务之急,是钱。

我关掉水龙头,重新拿起那件没洗完的衬衫。那圈顽固的黄渍,此刻看起来,就像我无法摆脱的命运。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一下地搓着,仿佛想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无助,都从这件破衬衫上搓掉。

可我知道,搓不掉的。

就像我的人生,已经被王建强这个男人,染上了洗不掉的底色。

第一章 紧锁的抽屉

接下来的两天,我活得像个贼。

白天在纺织厂上班,耳朵里是机器轰鸣的声音,脑子里却全是那通电话。我手底下是质检员的活儿,检查布料的瑕疵。一匹布从我眼前哗啦啦地过,我的眼神得像鹰一样,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跳线、一个污点。

可现在,我的眼神是散的。好几次,我都把一个明显的疵点给漏了过去,还是旁边的工友张姐提醒我,我才猛地惊醒。

“慧娟,你这两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张姐压低声音问我,她比我大几岁,平时挺照顾我。

我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天太热,有点闹心。”

“是跟建强又吵架了?”张姐一脸“我懂”的表情。

我摇摇头,没法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是刻在我骨子里的东西。何况,这已经不是家丑那么简单了。

【内心独白】

我怎么说?说我男人在外面欠了两万块的债,人都躲起来了?说催债的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我说不出口。在厂里,我一直是个本分、要强的人。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的狼狈。这份仅存的体面,就像我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虽然旧,但至少还是完整的。

下了班,我不敢直接回家。我绕到菜市场,在最外面的摊子上挑了几根蔫头耷脑的黄瓜,又买了最便宜的豆干。讨价还价的时候,我比平时更卖力,为了五毛钱跟摊主磨了半天嘴皮子。

每一分钱,现在对我来说都像救命稻草。

回到家,那个五层楼的老式居民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灯光昏暗。我一步一步往上爬,感觉脚上像灌了铅。

家里静悄悄的。大女儿王敏在省城上大学,要周末才回来。十六岁的儿子王涛,估计又跑出去跟同学疯玩了。只有小女儿静静,乖乖地在客厅的小桌子上写作业。

看到我,她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妈妈,你回来啦!”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点点。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作业写完了吗?”

“快了。”她献宝似的把作业本推到我面前。

我看着她本子上一笔一划写得工工整整的字,心里又酸又软。这么好的孩子,我怎么能让她跟着我受苦。

晚饭很简单,拍黄瓜,豆干炒肉末,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肉末是前天剩下的,我特意冻在了冰箱里。

王涛是踩着饭点回来的,一进门就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人往椅子上一坐,拿起筷子就扒饭。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给他夹了一筷子豆干。

他头也不抬,“妈,下周学校要交三百块的资料费。”

我的心猛地一沉,拿筷子的手僵了一下。

“知道了。”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米饭有点硬,硌得我喉咙疼。

吃完饭,我打发静静和王涛去看电视,自己一个人进了卧室。

这是我和王建强的房间。一张一米五的旧木床,一个掉漆的床头柜,还有一个笨重的大衣柜。整个房间里,最有价值的,可能就是那个衣柜了。

我走到衣柜前,拉开门,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的目标,是衣柜最下面那个带锁的抽屉。

那是王建强的小金库。

我知道他平时会藏点私房钱在里面,应付他的那些酒肉朋友。虽然不多,但现在,蚊子腿也是肉。

我蹲下身,抽屉上挂着一把小小的黄铜锁。钥匙,王建强一直贴身带着。

我不死心,从针线笸箩里找出一根最细的钢针,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捅进锁眼里捣鼓。捣鼓了半天,除了把锁眼划得不成样子,锁还纹丝不动。

我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内心独白】

李慧娟啊李慧娟,你真是没用。连个破锁都打不开。王建强把钱看得比命都重,他怎么可能让你轻易找到?我恨他,恨他把这个家当旅馆,高兴了就回来住两天,不高兴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我更恨自己,恨自己这么多年都离不开他,被他拖在这个泥潭里。

我靠着冰冷的衣柜门,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我不敢哭出声,怕孩子们听见。只能咬着自己的手背,把所有的声音都咽回肚子里。

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停了。我赶紧抹了把脸,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走出卧室,王涛已经回他自己房间了。静静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

我走过去,轻轻地把她抱起来。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像一团棉花。

我把她抱回她的小房间,给她盖好薄被。看着她熟睡的脸蛋,我心里的那点绝望,又被压了下去。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明天,明天我得想别的办法。

我回到客厅,关了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壁灯。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第一次开始认真地盘算,这个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能换成钱。

我的金戒指?那是结婚时我妈给我的,是我唯一的念想。

老电视?收废品的都不要。

房子?这是单位分的房改房,只有一半产权,想卖都卖不了。

我的脑子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我拿起来一看,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还有两天。”

简简单单四个字,像四把冰锥,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第二章 泛黄的存折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

跟车间主任说的时候,我低着头,说家里有点急事。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平时挺严肃,他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问,就批了条子。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假条,手心全是汗。

我没敢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离家三站地远的一家银行。我心里有个最后的、也是最不切实际的希望。

结婚那年,王建强曾经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要每个月存一百块钱,等我们老了,就拿着这笔钱去旅游。为此,我们还专门办了一张定期存折。

开始的一两年,他的确是这么做的。后来,随着大女儿出生,儿子出生,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那本存折,也被我压在了箱底,快二十年了,我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我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钱,也不知道还剩多少。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银行里人不多,冷气开得很足,吹得我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从包里最深处摸出那本已经泛黄、边角都卷起来的存折,递给了柜台里那个年轻的姑娘。

“你好,我想查一下这个存折的余额。”我的声音有点发干。

姑娘接过存折,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大概是很少见到这么古老的存折了。她把存折放进机器里,在键盘上敲打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阿姨,这里面……还有三千二百一十五块四毛。”姑娘抬起头,对我说道。

三千二百一十五块四毛。

这个数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虽然离两万块还差得远,但这笔钱,就像沙漠里的一杯水,至少能让我喘口气。

“能……能全部取出来吗?”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可以的,您需要填一下单子。”

我拿着笔,在取款单上签字的时候,手抖得不成样子。“李慧娟”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当我把那叠厚薄不一的钞票塞进包里时,我感觉自己像是揣着一个炸弹。这笔钱,是我和王建强婚姻最初的见证,现在,却要被我拿去填他捅下的窟窿。

真是讽刺。

从银行出来,外面阳光刺眼,晃得我睁不开眼。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内心独白】

三千多块,加上我手里的积蓄,勉强能凑够八千。还差一万二。这一万二,我去哪里弄?跟亲戚借?我开不了这个口。当年我妈就不同意我嫁给王建强,说他油嘴滑舌,不是个过日子的人。我不听,一头扎了进来。现在弄成这样,我有什么脸回去求他们?

我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为了自己的生活奔波。这个城市这么大,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

我忽然想起王建强。想起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他还没学会喝酒,更没迷上打牌。他会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我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那时候,夏天的风都是甜的。

他会在我下班的路上等我,手里拿着一根冰棍。他会笨拙地给我讲笑话,逗我开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他第一次喝酒晚归开始?还是从他第一次输钱后跟我吵架开始?我已经记不清了。日子就像一把钝刀子,一点一点,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磨成了一个面目模糊、让我感到陌生的中年男人。

我正想着,手机又响了。

我吓了一跳,以为又是那个催债的。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王敏”两个字。是我大女儿。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敏敏。”

“妈,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女儿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没……没有。刚从外面回来,有点喘。”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回来?”

“我这个周末不回去了,学校有个活动要参加。”王敏说,“妈,你跟爸又吵架了?”

“没有,你别瞎想。”我立刻否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王敏才开口,声音低低的:“妈,我爸是不是又没回家?”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我以为我瞒得很好,其实他们什么都知道。

“他……公司派他出长途了。”我还在嘴硬。

“妈,”王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你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你是我妈,我长大了,可以帮你分担的。”

听着女儿懂事的话,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抽泣声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去。

电话那头的王敏急了,“妈,你怎么了?你哭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摇头,好像她能看到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平复下来,哑着嗓子说:“敏敏,家里没事。你好好上学,别担心。钱够不够用?不够妈再给你打点。”

“我够用,妈。我申请了助学金,还在外面做了份兼职。”

我的心更疼了。我的女儿,本该在大学里无忧无虑地读书、恋爱,现在却要为了这个不争气的父亲,早早地背上生活的担子。

挂了电话,我坐在长椅上,哭了很久。

哭完了,还得回家。日子,还得过下去。

我擦干眼泪,站起身,朝家的方向走去。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看起来孤独又疲惫。

第三章 阴影里的男人(第三人称视角)

城西的一家乌烟瘴气的小饭馆里,王建强正对着一盘花生米发愁。

饭馆里混杂着油烟、酒精和汗水的味道,让人作呕。墙上的电视机正放着一部闹哄哄的电视剧,没人看,只是个背景音。

王建强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戴着一根假金链子的男人。男人叫刘三,是带着王建强“发财”的合伙人。

“强哥,别愁眉苦脸的了。做生意嘛,有赚就有赔。”刘三叼着一根烟,吐出的烟雾熏得王建强直眯眼。

王建强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把杯里浑浊的白酒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烧得他喉咙火辣辣的疼。

“赔?刘三,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王建强把酒杯重重地墩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你说那个项目稳赚不赔,让我投两万块进去,半年就能翻一倍。现在呢?钱呢?”

刘三弹了弹烟灰,一脸无所谓,“意外,都是意外。谁能想到查得那么严呢?货被扣了,钱自然就打水漂了。强哥,这事你不能全怪我,你自己也点了头的。”

王建强气得胸口发闷。他是个开货车的司机,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四千来块钱。这两万块,是他瞒着老婆李慧娟,拿了家里房产证的一半产权做抵押,从刘三认识的“朋友”那里借来的高利贷。

他本想着,等赚了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还上,还能剩下不少。到时候在李慧娟面前,他也能挺直腰杆。

他太想证明自己了。

这些年,他在家里越来越没地位。老婆的眼神里,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失望。大女儿上了大学,眼界高了,看他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儿子更是跟他不亲,整天就知道伸手要钱。

他觉得憋屈。他觉得自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厂里有名的帅小伙,追李慧娟的时候,多少人羡慕他。怎么人到中年,就活成了一个?

所以,当刘三找到他,吹得天花乱坠的时候,他心动了。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哪怕知道这根稻草可能是毒草,他也顾不上了。

结果,他赌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刘三,那钱是高利贷,利滚利的。现在债主天天打电话,我连家都不敢回。”王建强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你得帮我想想办法。”

“我?”刘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强哥,我自己的钱也赔进去了,我拿什么帮你?再说了,借条上签的是你的名字,抵押的是你家的房子。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他说着,站起身,拍了拍王建强的肩膀,“强哥,你也别太上火。你老婆不是挺能干的吗?让她想办法呗。女人嘛,哭一哭,闹一闹,回娘家借一点,总能凑出来的。”

说完,他扔下几张零钱在桌上,算是付了酒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建强呆呆地坐在那儿,看着刘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饭馆里的吵闹声仿佛都离他远去了。他脑子里只剩下刘三那句“让她想办法呗”。

是啊,让李慧娟想办法。

这些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不都是她在操心吗?孩子上学的学费,老人生病的医药费,人情往来的份子钱……他好像除了每个月扔给她三千块钱,就什么都不管了。

他甚至连那三千块,都给得心不甘情不愿,总觉得她管得太严,让他没有一点零花钱。

【内心独白】

他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累。他想起李慧娟那双总是带着倦容的眼睛,想起她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而变得粗糙的手。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他甚至想不起来,她上一件新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

他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想回家,可他又怕回家。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慧娟,怎么面对那个被他亲手戳破的烂摊子。

他想,再喝一点,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他不想开机,不想接到任何电话。他就像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以为这样危险就看不见他了。

他不知道,他躲掉的不是麻烦,而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最基本的责任。

夜色渐深,小饭馆里的人渐渐散去。王建强趴在油腻的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翻倍……翻一倍……”

老板娘走过来,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推了推他,“哎,醒醒,打烊了!”

王建强毫无反应。

老板娘叹了口气,从他口袋里摸索出钱包,想找个联系方式。钱包里,除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只有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李慧娟抱着年幼的静静,笑得温柔。王敏和王涛站在两旁,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只有他,王建强,站在照片的最中间,咧着嘴笑,显得格格不入。

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边角都磨白了。

老板娘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烂醉如泥的王建强,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作孽啊。”

第四章 冰冷的铁门

日子在煎熬中来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催债人给的最后期限。

一整天,我都坐立不安。在厂里,我差点把一整匹有瑕疵的布给放了过去,被主任叫到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顿。

“李慧娟,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不想干了就直说!”主任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我只能不停地道歉:“对不起,主任,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我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出工厂。我不敢回家,那个家现在对我来说,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我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上坐着,看着天一点一点黑下来。邻居们下班的,买菜的,遛弯的,三三两两地从我身边走过,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慧娟,下班了啊?”

“哎,坐这儿干嘛呢?不回家做饭?”

我挤出笑容,一一应付着。我的笑肯定比哭还难看。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滋啦滋啦地疼。

我一直坐到天全黑了,小区里的人声渐渐稀落下去,才起身往家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黑漆漆的。我摸索着往上爬,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

我家门口,倚着两个男人。

一个就是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声音粗嘎。另一个又高又瘦,像根竹竿。两人都在抽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像两只鬼火。

我的心跳瞬间停止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僵在楼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是李慧娟吧?”那个粗嘎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显然也看到我了。

我没动,也没说话,浑身都在发抖。

“别躲了,我们等你半天了。”男人说着,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碾了碾,朝我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男人在我面前站定,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钱准备好了吗?”

我摇了摇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没准备好?”男人提高了音量,那个竹竿也走了过来,两个人像两堵墙,把我堵在楼梯中间。

“大哥,你再宽限我几天,我……我一定想办法。”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几天?我们已经给了你三天了!”男人很不耐烦,“没钱也行,那就让王建强出来。再不然,我们就只能按规矩办事了。”

他说着,朝我家的铁门扬了扬下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沉到了谷底。

王涛和静静还在家!

“不行!”我尖叫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们要干什么?孩子还在家!”

我张开双臂,死死地挡在他们面前,护着身后的家门。

“我们不干什么,就是进去坐坐,跟你孩子聊聊天,谈谈他们爸是个多么‘讲信用’的人。”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什么都忘了。忘了害怕,忘了那两万块的巨债,忘了王建强那个不争气的男人。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进去,绝对不能让他们吓到我的孩子。他们是我的命,是我活下去唯一的指望。谁要是敢动他们,我就跟谁拼命。

“我跟你们拼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朝那个粗嘎的男人撞了过去。

他没防备,被我撞得一个趔趄。

“妈的,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他骂了一句,伸手就来抓我的头发。

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你们干什么!”

是王涛。

他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门,手里还拿着一根棒球棍,是我前几年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男人。

静静跟在他身后,吓得小脸煞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两个男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冲出来,愣了一下。

“涛涛,你快带妹妹回屋去!快!”我冲他喊。

“我不!”王涛的眼睛红了,举着棒球棍对着那两个男人,“你们再敢动我妈一下试试!”

十六岁的少年,身板还很单薄,声音也还带着一丝稚气,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那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大概是觉得跟一个半大孩子动手传出去不好听,也怕事情闹大引来邻居。

“行,算你们狠。”粗嘎男人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王涛,“李慧娟,我再给你最后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来。要是还见不到钱,我们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他们转身下了楼。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一声声,都像砸在我的心上。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才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王涛赶紧扔了棒球棍过来扶我,“妈,你没事吧?”

静静哭着扑进我怀里,“妈妈,我怕……”

我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完了。

这个家,好像真的要完了。

我抱着他们,把头埋在他们中间,第一次,感觉到了彻骨的绝望。

第五章 一碗阳春面

那一晚,我们家没人睡得着。

我把王涛和静静都叫到了我的房间,让他们睡在我床上。我怕,怕那两个人去而复返。我搬了把椅子,堵在卧室门口,自己就靠在椅子上,睁着眼睛到天亮。

静静很快就在我怀里睡着了,还带着泪痕的脸上满是疲惫。

王涛却一直没睡。黑暗中,他轻声问我:“妈,到底是怎么回事?爸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我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他还是个孩子,我不该让他承担这些。

“涛涛,大人的事,你别管。”我只能这么说。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他是不是又去赌了?欠了多少钱?”

我没说话。

“我就知道!”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除了会给我们惹麻烦,还会干什么?他凭什么让你一个人来扛这些事?他算什么男人!”

儿子的质问,像一把刀,精准地捅在我最痛的地方。是啊,他算什么男人。

【内心-内心独白】

我该怎么跟儿子解释?说你爸爸其实不是个坏人,他只是想证明自己,结果被人骗了?这种话我说不出口。在孩子们面前,我一直努力维护着他那点可怜的父亲的尊严。可现在,这层窗户纸,被现实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我甚至觉得,王涛比我看得更清楚。

“别这么说你爸。”我疲惫地说,“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王涛没再说话,躺了下去,却是翻来覆去。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给孩子们做早饭。我煮了两碗阳春面,卧了两个荷包蛋。这是我们家在最困难的时候,能吃上的最好的早餐了。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沉闷。

王涛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面,什么话也不说。

我把我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了他。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默默地把荷包蛋夹回了我碗里。“妈,你吃。你脸色太难看了。”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我强忍着,对他说:“涛涛,今天放学早点回家,好吗?别在外面逗留。”

他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我送他们到楼下。看着他们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我没有去上班,我给主任打了个电话,说我辞职了。

主任在电话那头愣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慧娟,你想清楚了。现在找份工作不容易。”

“我想清楚了,谢谢你,主任。”

挂了电话,我感觉一阵轻松,又是一阵茫然。这个我待了二十年的工厂,这个我赖以生存的地方,就这么告别了。

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开始翻箱倒柜。

我把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都清理了出来。那台看了十几年的旧电视,吱吱呀呀作响的电风扇,还有一些王建强买回来就没用过几次的杂物。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的抽屉里。我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我打开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金戒指,还有一对银耳环。

金戒指是我妈给我的嫁妆,她说,女人得有个压箱底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我一直舍不得戴,只有在过年回娘家的时候,才会戴上那么一两天。

我拿起那枚戒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戒指的内侧,还刻着一个模糊的“福”字。

我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点力量。

我去了小区门口的回收站,把那些废品卖了。一共卖了七十五块钱。

然后,我走进了街角的一家金店。

金店里的灯光很亮,照得我有些睁不开眼。一个年轻的女店员热情地迎了上来。

“您好,想看点什么?”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首日志,打开,递到她面前。“你好,我想……我想把这个卖了。”

女店员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职业的微笑,“好的,您稍等,我给您称一下。”

戒指被放在一个精密的小电子秤上。我看着那个红色的数字跳动了几下,最后停在“3.8克”。

“阿姨,今天的金价是三百六一克,您这个戒指一共是……”她按着计算器,“一千三百七十二块八。给您算一千三百八十,您看可以吗?”

一千三百八十。

我妈给我的念想,就值这么点钱。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回答。

我看着她把我的戒指扔进一个盘子里,和其他金灿灿的首饰混在一起,很快就分不清了。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拿着那一千多块钱,加上我之前所有的积蓄,一共凑了不到一万块。

还差一万。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离那些人上门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我走到了王敏大学的门口。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只是想离她近一点,好像这样就能安心一些。

我找了个电话亭,用公用电话给她打了个电话。我不敢用自己的手机,我怕她问我为什么没去上班。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是王敏的声音。

“敏敏,是我。”

“妈?你怎么用公用电话打?出什么事了?”她立刻警觉起来。

“没事,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靠在电话亭的玻璃上,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他们脸上都洋溢着青春和希望。而我,却被困在生活的泥潭里,动弹不得。

【内心独白】

我多想告诉她,敏敏,妈妈撑不住了。我多想让她回来,抱着她大哭一场。可是我不能。她是我的希望,是这个家唯一的希望。我不能把她也拖下水。她应该有她自己的人生,光明的,灿烂的,而不是像我一样,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收拾烂摊子。

“妈,你别骗我了。”王敏的声音也带了哭腔,“你等我,我马上请假回去!”

“别!”我急忙阻止她,“你千万别回来!听妈的话,好好上学,什么都别管。妈能处理好。”

我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怕再多说一句,我就会崩溃。

挂了电话,我蹲在电话亭里,把脸埋在膝盖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第六章 女儿的存折(第三人称视角)

省城大学的女生宿舍里,王敏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心急如焚。

电话里,母亲那疲惫、压抑,甚至带着绝望的声音,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心上。她知道,家里一定出大事了。

她立刻开始收拾东西,把几件衣服胡乱塞进背包里。

“敏敏,你干嘛去?不是说周末有活动吗?”室友好奇地问。

“我家里有点急事,得马上回去一趟。”王敏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上了锁的小铁箱。

这是她的秘密。

从上大学开始,她就拼命地兼职。发传单,做家教,在餐厅端盘子。她省吃俭用,把每一分钱都存了下来。她知道那个家,就像一个无底洞,父亲王建强就是那个不停往里扔石头的人,而母亲,则是那个默默填坑的人。

她想为母亲分担,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打开铁箱,里面是一沓沓用皮筋捆好的零钱,还有一本银行存折。

她把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在桌子上数着。一百,两百,一千,两千……加上存折里的钱,一共是八千六百块。

这是她两年省下来的一切。

室友看着桌上那堆钱,惊得说不出话来。“敏敏,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王敏没时间解释,她把钱一股脑地塞进背包,拉上拉链,“借我点钱坐车,我回来就还你。”

“嗨,说这个干嘛。”室友连忙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她,“路上小心点,有事打电话。”

“谢谢。”

王敏背上沉重的背包,冲出了宿舍。她一路跑到校门口,直接打了一辆车,对司机说:“师傅,去长途汽车站,麻烦快点!”

坐在飞驰的出租车上,王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爸爸还没开始酗酒,妈妈的脸上也总是有笑容。爸爸会用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前面载着她,后面载着弟弟,妈妈跟在旁边,一家人去公园。那是她记忆里最温暖的画面。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就只剩下争吵和沉默了呢?

她恨父亲的不争气,恨他一次又一次地让母亲失望。但她也知道,母亲离不开他。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容忍这样一个丈夫?

她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不离婚。

母亲只是摸着她的头,苦涩地笑了笑,说:“敏敏,你不懂。有了你们,这个家就散不了。”

那时候她不懂,她觉得母亲是为了他们三姐弟在忍耐。

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那不仅仅是忍耐。那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一种她还无法完全理解的牵绊。

【内心独白】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后退,像一道道流光。王敏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她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回去。她不能再让母亲一个人面对。她已经长大了,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她有责任站出来,和母亲一起,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两个小时后,长途车在小城的汽车站停下。王敏背着包,几乎是跑着回家的。

当她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看到家门口那紧闭的铁门时,她的心都揪紧了。

她拿出钥匙,手抖得半天都插不进锁孔。

门开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母亲李慧娟就坐在沙发上,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妈!”王敏冲了过去。

李慧娟缓缓地抬起头,看到女儿,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敏敏?你怎么……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别回来吗?”

“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个家都自己一个人扛了?”王敏说着,把背包往茶几上一放,拉链一拉,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

花花绿绿的钞票和那本存折,堆在了茶几上。

李慧娟愣住了。

“妈,这里有八千六百块。是我这两年攒的。”王敏看着母亲,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李慧娟看着那一堆钱,又看了看女儿因为奔跑而通红的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女儿的脸,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她觉得自己不配。她是个没用的母亲,把孩子也拖进了这潭浑水。

“傻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她终于说出了话,声音嘶哑。

“妈,我们是一家人。”王敏握住母亲冰冷的手,“告诉我,到底欠了多少钱?”

李慧娟的心理防线,在女儿坚定的目光和温暖的手掌中,彻底崩溃了。她抱着女儿,放声大哭,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委屈和绝望,都哭了出声。

“两万……你爸在外面欠了两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砰砰砰”的砸门声。

那个粗嘎的男声再次响起,带着不耐烦和狠厉:“李慧娟,时间到了!开门!”

第七章 活着

砸门声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李慧娟和王敏的心上。

王涛和静静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恐。

“妈,他们又来了!”王涛手里又拿起了那根棒球棍。

李慧娟一把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后,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她看着那扇被砸得砰砰作响的铁门,感觉那不是门,是她人生的绝境。

“别砸了!钱……钱我们正在凑!”李慧juan冲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喊道。

“凑?老子不等了!今天见不到钱,我们就自己进去拿东西抵!”门外的声音更加嚣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声音响了起来。

“住手!”

是王建强。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道里,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脸色苍白,胡子拉碴,看起来狼狈不堪。

砸门的两个男人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

“哟,正主回来了?”粗嘎男人冷笑着,“王建强,你还真有种,躲了这么多天终于敢露面了。”

王建强没有理他们,他推开两人,用钥匙打开了门。

当他看到屋里的一切时,他愣住了。

妻子李慧娟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护着三个孩子。大女儿王敏一脸决绝,小儿子王涛举着棒球棍,小女儿静静吓得直哭。茶几上,还散落着一堆零钱和一本存折。

这个画面,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

“你们……你们……”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爸!你还知道回来!”王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声音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建强,你这个天杀的!”李慧娟也终于爆发了,她冲上去,用拳头一下下地捶打着王建强的胸膛,“你死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找到家里来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们娘儿几个啊!”

王建强任由她打着,一声不吭。他看着妻子苍白的脸,看着孩子们惊恐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羞愧和悔恨淹没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他只会重复这三个字。

门外那两个催债的,像是看戏一样看着这一幕。

“行了啊,别演苦情戏了。”粗嘎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王建强,钱呢?今天要是再拿不出来,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王建强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他们说:“钱,我没有。要命,我有一条。”

说着,他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当着自己老婆孩子的面,给别人跪下了。

“大哥,求求你们,再宽限我一段时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把钱还上。你们别为难我老婆孩子,他们是无辜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这一跪,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李慧娟愣住了。她认识王建强二十多年,他一直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她从没想过,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王敏和王涛也愣住了。在他们心里,父亲虽然不负责任,但一直是个“大男人”。眼前这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男人,让他们觉得无比陌生。

李慧juan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住,疼得无法呼吸。她恨他,怨他,可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又觉得心疼。这个男人,是她爱过的,是她孩子的父亲啊。

“你起来!王建强,你给我起来!”李慧娟冲上去拉他,“你算什么男人!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扛!你跪给他们算怎么回事!”

“就是!不准跪!”王涛也扔了棒球棍,过来拉他。

一家人,在门口乱成一团。

催债的两人对视一眼,大概也觉得事情变得棘手了。

就在这时,王建强突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慧娟,嘶吼道:“扛?你怎么扛?拿什么扛?要不是你非要生那么多孩子,我们家会这么穷吗?要是就一个孩子,我用得着出去想这些歪门邪道吗?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李慧娟的头上。

她松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建强。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看着这个自己跟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看着他那张因为羞愤和推卸责任而扭曲的脸,突然就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荒谬。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顿地问,“是因为我生了太多孩子?”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慢慢地走到茶几边,拿起那本女儿的存折,又拿起自己卖掉戒指换来的那叠钱,走到王建强面前,劈头盖脸地朝他扔了过去。

“王建强,你看着!这是你女儿省吃俭用给你还债的钱!这是我卖了嫁妆给你还债的钱!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她指着王敏,指着王涛,又指了指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静静。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自己的心。

“我告诉你,我为什么生他们。”

“生下敏敏,是因为刚结婚,我觉得日子有盼头,我觉得你会是个好父亲。”

“生下涛涛,是因为你开始喝酒,开始晚归,我怕,我怕这个家冷了,我想用一个孩子,把你拉回来。”

“生下静静,是因为你夜不归宿,是因为我们俩一个月都说不上一句话。我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家,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我需要一个寄托,需要一个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的理由!”

她伸出两根手指,戳在自己的心口上。

“我生他们,不是为了你王建强,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让我自己,在这没盼头的日子里,能活下去!”

“答案就两个字,‘活着’!”

“每一个孩子,都是我的一根救命稻草!他们让我觉得,我李慧娟这一辈子,不是白活的!我不是谁的附庸,我是一个母亲!你懂吗?”

她喊出了最后那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整个楼道,死一般的寂静。

王建强呆呆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女人。

那两个催债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住了,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内心独白】

原来是这样。我从来没想过。我一直以为,她生孩子,是因为传统,是因为想要个儿子,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站在她的角度想过。原来,在我一步步把这个家推向深渊的时候,是她,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一次次地为这个家,也为她自己,寻找着活下去的支点。我,王建强,我算个什么东西!

王建强看着满地散落的钱,看着妻子那张泪流满面却异常坚毅的脸,看着孩子们那复杂难言的眼神,他突然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楼道里回响。

“对不起……”他哽咽着,泪水夺眶而出,“慧娟,我对不起你们……”

李慧娟看着他,没有说话。眼泪还在流,但她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平静。

有些话,说开了,心里那块堵了二十年的石头,好像也松动了。

她转过身,对那两个催债的说:“钱,我们一定会还。房子,我们卖。请你们,给我们一点时间。”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粗嘎男人看着这一家子,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钱,最后叹了口气,对王建强说:“行,看在你老婆孩子的面上,再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连本带利,两万五。少一分,我们就不是上门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带着另一个人,转身走了。

铁门外,终于安静了。

屋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沉重。

李慧娟没有再看王建强一眼,她蹲下身,开始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钱。王敏和王涛也默默地蹲下来,帮她一起捡。

静静走到王建强身边,伸出小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爸爸,你别哭了。”

王建强看着女儿那清澈的眼睛,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女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这一天,这个家,碎了。

但好像,又在废墟之上,看到了重建的可能。

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是李慧娟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红烧肉,清蒸鱼,番茄炒蛋,还有一盘翠绿的青菜。

这在他们家,是过年才有的待遇。

气氛很压抑。

王建强坐在那里,头埋得很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王敏和王涛也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静静,还不懂大人的世界,开心地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到李慧娟碗里。

“妈妈吃肉。”

李慧娟看着女儿,笑了笑,把肉又夹回她碗里。“静静吃,妈妈不爱吃肉。”

她说着,自己却夹了一块,放到了王建强碗里。

王建强猛地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全是血丝。

“吃吧。”李慧娟淡淡地说,“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吃完了,我们商量一下,这日子,往后怎么过。”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指责,也没有怨恨。

王建强看着碗里的那块肉,肥瘦相间,泛着油光,就像他们这么多年的日子,有好,有坏,有甜,有苦,全都搅和在了一起。

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放进嘴里。他已经不记得肉是什么味道了,只觉得咸,咸得发苦。

“房子……卖了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这是单位的房改房,我占一半产权。卖了,应该能值个二十多万。还了债,剩下的钱,我们租个小点的房子,还能剩下点。”

“卖了我们住哪?”王涛立刻反对,“这是我们的家!”

“总比被人天天上门砸门强。”王建强低吼了一句,随即又软了下来,“涛涛,是爸对不起你们。”

“我同意。”王敏开口了,“这个地方,留了太多不好的回忆。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也好。”

李慧娟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最后,她放下筷子,看着一家人,说:“好,就这么定了。”

她顿了顿,又看向王建强,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怨怼,只有一种看透了的平静。“王建强,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

“从今往后,这个家,我说了算。你,每个月的工资,全部上交。我给你留三百块零花钱,喝酒可以,一滴都不能多。打牌,一次都不行。你要是同意,这个家,就还能继续过下去。你要是不同意……”

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王建强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穿着红嫁衣,一脸娇羞又倔强的姑娘。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没变。变的,是自己。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同意。”

这顿饭,是他们家这几年来,吃得最沉重,却也最像一家人的一顿饭。

没有争吵,没有冷战。只有压抑的平静,和一丝丝破土而出的希望。

吃完饭,李慧uan在厨房洗碗。王建强默默地走进去,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灶台。

他已经很多年没进过厨房了。灶台上的油污积了厚厚一层,很难擦。他用尽了力气,擦得满头大汗。

李慧娟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说:“明天,你去把工作辞了。”

王建强擦拭的动作一顿,“辞了?那我干什么去?”

“跟我一起,去菜市场卖菜。”李慧娟说,“我有个远房亲戚在那边有个摊位,他年纪大了,正想转手。我们盘下来。虽然辛苦,但挣的是干净钱,踏实。”

王建强没有立刻回答。让他一个开了十几年车的“大男人”,去菜市场当个小贩,他拉不下这个脸。

“怎么?不愿意?”李慧娟的声音冷了下来。

王建强看着她洗碗的背影,那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却又异常坚定。他想起了她在门口嘶吼着喊出“活着”那两个字时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脸面这个东西,是自己挣的。他已经丢了二十年了,不差再丢一次。

“我干。”他说。

李慧娟洗碗的手停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水哗哗地流着,盖住了所有的声音。

夜深了。

李慧娟躺在床上,身边是王建强的呼吸声。他睡得很沉,还带着轻微的鼾声。这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没有喝醉,睡得这么安稳。

李慧娟却毫无睡意。

她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噩梦。但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

她不知道,卖了房子,去菜市场卖菜,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要把这个家的方向盘,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为了那三个孩子,也为了她自己,为了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她侧过身,看着窗外。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清冷的光,照亮了漆黑的夜。

天,就快亮了。

来源:洒脱熊猫GF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