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驶过北国八月连绵的田野,苏青葙的心也跟着这节奏,七上八下地颠簸着。她透过蒙着一层灰的玻璃窗向外望,满眼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绿,间或闪过几座低矮的红砖瓦房,一切都透着股陌生而质朴的气息。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驶过北国八月连绵的田野,苏青葙的心也跟着这节奏,七上八下地颠簸着。她透过蒙着一层灰的玻璃窗向外望,满眼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绿,间或闪过几座低矮的红砖瓦房,一切都透着股陌生而质朴的气息。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已经有些发软的信纸,上面是父亲苍劲有力的字迹,末尾一句是:“青葙,到了部队,要听陆家侄子的话,他是个稳重可靠的……”
【陆家侄子……】苏青葙在心里默念着这个称呼,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陆沉舟,一个只存在于父辈口中、一张褪色黑白照片上的名字。照片上的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眉眼英挺,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相纸。他们素未谋面,却因为爷爷辈一句“指腹为婚”的戏言,被命运牢牢捆在了一起。
三天前,父亲郑重地将一张汇款单和这张信交给她,告诉她,陆家那边来信了,希望她能去部队随军,先和陆沉舟培养培养感情,年底就把事办了。
在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大过天。苏青葙是个温顺的性子,即使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默默收拾好行囊,坐上了这趟开往未知的火车。
“下一站,红旗岭,有在红旗岭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广播里传来乘务员沙哑的声音。
苏青葙的心猛地一紧,红旗岭,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身上的确良白衬衫,又把垂在胸前的两条麻花辫往后拢了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火车停稳,热浪夹杂着机油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苏青葙提着沉重的行李箱,有些踉跄地挤下车。站台简陋,人声嘈杂,她站在原地,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信上说他会来接我,可……哪个才是他?】
她踮起脚尖,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看到的都是些扛着蛇皮袋的乡民,和零星几个穿着军装的战士,但没人朝她这个方向看。
就在她感到一丝恐慌时,一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是苏青葙同志吗?”
苏青葙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里。男人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两步远的地方,身姿挺拔如松,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也掩不住那股子凌厉的气势。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轮廓分明,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正是照片上的那个人,却比照片上更鲜活,也更……有压迫感。
他就是陆沉舟。
“我、我是。”苏青葙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脸颊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
陆沉舟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随即落到她脚边的行李箱上,言简意赅:“走吧。”
说完,他便伸出长臂,轻而易举地拎起了那个苏青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拖下火车的箱子,转身就走。他的手掌宽大,指骨分明,手背上布着一层薄薄的茧,充满了力量感。
苏青葙愣了一下,赶紧小跑着跟上。他的步子很大,她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尴尬得仿佛能凝结出水珠。
【他好像……不太高兴。】苏青葙偷偷觑着他冷硬的侧脸,心里越发忐忑。也是,谁会乐意凭空多出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呢?
出了车站,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路边。陆沉舟将行李扔上后座,拉开车门,对她说了两个字:“上车。”
苏青葙坐进副驾驶,紧张地把手放在膝盖上。车内的空间很小,她能清晰地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皂角味,混杂着一丝阳光暴晒后的气息,干净又充满了男性荷尔蒙。
吉普车发动,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苏青葙不敢看他,只能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白杨树。
“喝水。”
一只搪瓷军用水壶递到了她面前。苏青葙一怔,抬头看到陆沉舟依旧目视前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谢谢。”她小声地道谢,接过水壶。壶身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一颤。她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也稍稍缓解了她内心的紧张。
车子开了约莫半小时,终于驶入一片被高墙和铁丝网圈起来的区域。门口站着持枪的哨兵,看到吉普车,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陆营长!”**
陆沉舟只是微微颔首,车子便顺畅地驶了进去。
营区里很安静,只有远处训练场上传来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一排排红砖营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
【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吗?】苏青そうですか、これが彼の住む場所ですか?苏青葙的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自己闯入了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车子在一栋挂着“家属临时招待所”牌子的小楼前停下。
“到了。”陆沉舟熄了火,“你的住处暂时安排在这里,一楼左手第一间。生活用品都准备了,缺什么,跟我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车拎行李,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青葙跟着下车,看着他将箱子提到房间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房间不大,但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带镜子的旧衣柜,便是全部的家具。床上的被褥是崭新的军绿色,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
“你先安顿一下,晚点我带你去食堂吃饭。”陆沉舟把行李箱放在墙角,转身就要走。
“等等!”苏青葙鼓起勇气叫住他。
陆沉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那个……谢谢你。”苏青葙绞着衣角,低着头说,“还有……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或许是被他浑身的疏离感刺激到了。
陆沉舟沉默了片刻,苏青葙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头顶。良久,她才听到他“嗯”了一声,声音比之前似乎柔和了一点点。
“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苏青葙一个人。她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那棱角分明的被子,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叫陆沉舟的男人,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可那块石头,却又好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悄悄为她挡了一下风。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葙渐渐适应了招待所的生活。陆沉舟说到做到,每天三餐时间,他都会准时出现在门口,带她去食堂。
部队的食堂很大,吃饭的人也多。每次苏青葙跟着陆沉舟走进去,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那些穿着军装的年轻战士们,一边扒着饭,一边偷偷地打量她,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善意的起哄。
“哎,看见没,那就是陆营长的对象,城里来的,长得真俊。”
“可不是嘛,白白净净的,跟咱们这儿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啧啧,陆营长可真有福气,就是不知道他那石头性子,会不会把人家姑娘吓跑。”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能传进苏青葙的耳朵里。她每次都窘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头埋进饭碗里。
而陆沉舟,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永远面无表情。他会帮她打好饭,不多不少,总有她爱吃的菜。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只要苏青葙没吃完,他就会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等着,不催促,也不说话。
这种沉默的陪伴,让苏青葙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这天晚饭,食堂里有红烧肉。陆沉舟照例给她打了满满一勺,还多加了一块他自己碗里的。
苏青葙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肉,小声说:“太多了,我吃不完。”
“吃不完就剩着。”陆沉舟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太瘦了。”
苏青葙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她低头扒着饭,用余光偷偷看他。他正专注地对付着碗里的饭菜,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显出一种粗犷的性感。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正吃着,一个穿着女式军装,英姿飒爽的女兵端着饭盒走了过来,径直在他们桌子旁坐下。
“陆营长,”她笑意盈盈地开口,声音清脆,“今天训练结束得挺早啊。”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苏青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嗯。”陆沉舟惜字如金。
“这位就是苏同志吧?”女兵主动转向苏青葙,伸出手,“你好,我叫白薇,是卫生队的。早就听说陆营长家属来了,一直没机会见见。”
“你好。”苏青葙连忙放下筷子,有些拘谨地和她握了握手。白薇的手很有力,笑容也很灿烂,但苏青葙总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些别的东西。
“苏同志是哪里人啊?在城里是做什么工作的?”白薇像是查户口一样,热情地问着。
“我是……金陵人,之前在街道办帮忙。”苏青葙老实回答。
“哦,街道办好啊,清闲。”白薇点点头,话锋一转,“我们部队的生活可是很苦的,白天训练,晚上学习,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像城里那么舒服。苏同志刚来,怕是会不习惯吧?”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但苏青葙却品出了一丝优越感和挑衅的味道。
【她好像在说,我配不上这里,也配不上他。】
苏青葙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沉舟突然开了口。
“食不言。”
他淡淡地扫了白薇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
白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有些讪讪地收了回去,“是,陆营长说的是。”
她扒了两口饭,大概是觉得自讨没趣,很快就端着饭盒走了。
一场无形的硝烟,就这么被陆沉舟三个字给掐灭了。
苏青葙偷偷看了他一眼,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可她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是在……维护我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青葙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吃完饭,两人并肩走在营区的小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个……”苏青葙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刚才谢谢你。”
“谢什么?”陆沉舟侧头看她。
“就是……白薇同志那里。”
陆沉舟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没什么。以后在部队,有事就找我。”
他的声音在黄昏的风里,显得格外沉稳可靠。
“你不用怕她们。”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又补充了一句,“你是我的家属,没人敢欺负你。”
**你是我的家属。**
这六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苏青葙的四肢百骸。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总是显得过分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竟映着夕阳的余晖,像是淬了火的星辰,深邃而温暖。
苏青葙的心,在那一刻,彻底乱了。
为了让苏青葙不那么无聊,陆沉舟开始有意识地带她熟悉部队的环境。他带她去看战士们训练,看他们顶着烈日站军姿,在泥地里匍匐前进,听着那一声声震天的呐喊,苏青葙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军人这两个字的分量。
他还带她去了营区的图书馆、俱乐部,甚至还有后山的小靶场。
周末的下午,靶场没什么人。陆沉舟从枪械室里领出了一把手枪,递给苏青葙。
“想试试吗?”
苏青葙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我不敢。”
“我教你。”陆沉舟的语气不容拒绝。
他走到她身后,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整个笼罩住。他伸出双手,从后面环住她,握住她拿着枪的手。
“别紧张,放松。”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让她一阵战栗。
苏青葙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的胸膛宽阔而坚硬,像一面山壁,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看前面,三点一线。”陆沉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他的手包裹着她的手,调整着她的姿势。他的掌心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老茧,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苏青葙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他身上好闻的皂角味和耳边沉稳的呼吸声。
【天啊……他离我太近了……】
“准备好了吗?”
“嗯……”苏青葙蚊子似的应了一声。
“我数三二一,就开枪。”
他握着她的手,稳稳地瞄准了远处的靶子。
“三……二……一……”
砰!
一声巨响,枪的后坐力震得苏青葙整个人都往后一仰,结结实实地撞进了陆沉舟的怀里。
陆沉舟闷哼一声,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地固定在怀中。
“没事吧?”他低头问。
苏青葙摇摇头,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分不清是刚才的枪声吓的,还是因为这个结实的怀抱。她挣扎着想站直身体,陆沉舟却没立刻松开。
他低头看着怀里满脸通红、眼神躲闪的姑娘,眸色深了深。她很娇小,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像雨后初晴的青草,闻着让人心安。
两人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静默了足足有十几秒。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在噼啪作响。
最后还是陆沉舟先松开了手,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打得不错,上靶了。”
苏青葙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朝靶子望去,果然,在靶纸的边缘,有一个小小的弹孔。
“真的!”她有些惊喜地叫出声,一时间竟忘了刚才的尴尬。
看着她脸上绽放出的灿烂笑容,像一朵被阳光照亮的向日葵,陆沉舟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个极浅、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天的夕阳格外温柔,给靶场上的一对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苏青葙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沉舟的目光,追随着她雀跃的身影,久久没有移开。
他们的关系,就在这一次次的接触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苏青葙开始习惯了每天和他一起吃饭,习惯了走在他身边时那份独特的安全感。她发现,他虽然话少,但心思却很细腻。她随口提过一次招待所的灯泡有点暗,第二天晚上,他就提着工具箱过来,给她换上了一个新的、更亮的。她洗的衣服晾在外面,眼看要下雨,他会一声不吭地帮她收回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她房间门口。
这些不动声色的关心,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地渗透进苏青葙的心里。
而陆沉舟,也渐渐习惯了生命里多出的这个身影。他开始会在训练间隙,下意识地朝招待所的方向望一眼。会在吃饭的时候,把她不爱吃的香菜默默夹到自己碗里。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和嘴角的梨涡。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并不讨厌。
中秋节那天,部队里组织了联欢晚会。食堂里挂起了彩灯,桌子上摆满了月饼和水果,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苏青ঞ্জার知道了,部队里举办了中秋晚会。食堂里挂起了彩灯,桌子上摆满了月饼和水果,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苏青葙被陆沉舟带到了他所在营队的位置坐下。战士们看到她,都热情地喊着“嫂子”,把最大最圆的月饼往她手里塞,闹得她很不好意思。
晚会上有拉歌的环节。陆沉舟他们营和隔壁营卯上了劲,一首接一首,歌声嘹亮,气势如虹。苏青葙坐在下面,看着台上那个指挥大家唱歌的陆沉舟,有些出神。
脱下军帽的他,头发剪得很短,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平日里冷峻的脸庞,在热烈的气氛中也柔和了许多。他唱起军歌时,声音雄浑有力,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平时沉默寡言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青葙的心,不受控制地为他而悸动。
晚会结束后,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今晚的月亮特别圆,清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霜。
“今天……开心吗?”陆沉舟忽然问。
“嗯,开心。”苏青葙点点头,“你们唱歌真好听。”
“以前在军校,天天唱。”他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
一阵风吹来,带着夜晚的凉意。苏青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陆沉舟看在眼里,默默地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苏青ঞ্জার看着,默默地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苏青葙的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
“陆沉舟。”她忽然停下脚步,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轻声叫他的名字。
“嗯?”
“你……你觉得我怎么样?”她仰起头,借着月光,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陆沉舟的身形一震。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的脸颊在月色下白得像玉,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盛满了紧张和期待,像一头误入林间的小鹿。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过了很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很好。”**
简单两个字,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苏青葙感到心安。她笑了,眼睛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那一刻,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虽然没有被完全捅破,却也已经薄如蝉翼,透出了里面朦胧而温暖的光。
秋意渐浓,天气一天天转凉。苏青葙来部队已经快三个月了。
这天,她收到了家里的来信。信是母亲写的,家长里短说了一堆后,在末尾小心翼翼地问她和陆沉舟处得怎么样,家里的意思是,要是两人没问题,国庆节就让他们把证领了,也算了却两家老人一桩心愿。
看着信,苏青ঞ্জার的心里乱成一团麻。她和陆沉舟之间的气氛是越来越好了,可……结婚,她还没想过这么远。她不知道陆沉舟是怎么想的。他对自己好,是出于责任,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
她揣着信,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晚上,陆沉舟照例来找她吃饭。他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有心事?”他问。
苏青葙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母亲的信递给了他。
陆沉舟看完信,久久没有说话。他站在窗边,背对着她,只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苏青葙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果然是不愿意的吧……】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没关系,我会跟家里说清楚”的时候,陆沉舟转过了身。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苏青ঞ্জার,你愿意吗?”
苏青葙猛地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只有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
“我……”苏青葙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紧张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沉舟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苏青葙,”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不知道怎么说那些好听的话。我只知道,这三个月,你在这里,我很高兴。每天训练完,想到能见到你,心里就踏实。看到你笑,我觉得整个营区都亮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以前,我以为结婚就是完成任务。但现在,我想跟你结婚,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命令,只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过日子。”
**“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青葙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木头一样的男人,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比她听过的所有情话,都要动听一百倍,一千倍。
她看着他满是真诚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我愿意。”
得到肯定答复的那一刻,陆沉舟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他一把将苏青ঞ্জার拉进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
这个拥抱,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苏青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感受到他手臂上传来的微微颤抖。她知道,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和她一样,内心也充满了激动。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任由幸福的泪水浸湿他的军装。
国庆节那天,天高云淡。
陆沉舟开着吉普车,载着苏青葙去了镇上的民政局。苏青葙特意穿了一件红色的新裙子,陆沉舟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拍照的时候,两人并肩坐着,都有些拘谨。摄影师笑着说:“新郎官,靠近点,搂着你媳妇儿的肩膀啊!”
陆沉舟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但还是听话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苏青葙的肩上。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却充满了珍视。
快门按下的那一刻,记录下了他们青涩而幸福的笑脸。
两本红色的结婚证,像两张滚烫的烙印,将两个人的命运,从此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从民政局出来,苏青葙看着手里的红本本,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就这么……结婚了?嫁给了这个认识才三个月的男人?
“陆沉舟,”她轻声叫他。
“嗯?”
“现在……我是你媳妇儿了。”
“嗯。”陆沉舟看着她,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你是我媳妇儿了。”
他伸出手,不再是试探,而是无比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暖意从交握的地方,一直流淌到心底。
回到部队,他们的婚事立刻传遍了整个营区。陆沉舟的婚房也早就分配下来了,就在家属院里,一个带小院子的一楼。战友们热情地帮他们搬家,布置新房,屋子里贴满了大红的喜字,充满了欢声笑语。
晚上,送走了闹洞房的战友们,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红色的床单,红色的枕套,连灯光下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
苏青葙坐在床边,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虽然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但一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心如擂鼓。
陆沉舟去洗漱完出来,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毛巾,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还挂着水珠,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苏青葙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把头低了下去,脸颊烧得厉害。
陆沉舟走到她面前,在她身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他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水汽,将她团团包围。
“青葙。”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
“嗯……”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幽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怕吗?”他问。
苏青葙诚实地点了点头。
陆沉舟忽然笑了,胸膛微微震动。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别怕。”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然后,那个吻,带着无尽的珍重和怜惜,缓缓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小院的葡萄架上。屋内,红烛摇曳,一夜春色无边。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甜蜜。
苏青葙很快就适应了军嫂的身份。她学着操持家务,把他们的小家收拾得井井有条。她会去后山开垦一小块菜地,种上青菜和西红柿。她还会跟着家属院里其他的嫂子们学做针线活,给陆沉舟缝补训练时磨破的衣服。
每天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傍晚时分,站在院门口,等着陆沉舟训练回来。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路口,苏青葙就会笑着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帽子,跟他说今天家里发生了什么趣事。
而陆沉舟,也以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却真诚地爱着她。
他所有的工资和津贴,都会一分不剩地交给她保管。他会把部队里分的肉和水果,都留给她吃。他看她喜欢看书,就托人从省城给她买来最新的小说和杂志。他记得她的所有喜好,她不爱吃姜,他就把菜里的姜都挑出来;她喜欢向日葵,他就在小院里种下了一整排。
他从不说爱,但他的每一个行动,都在说“我爱你”。
有一次,苏青葙不小心切菜切到了手,流了很多血。陆沉舟回来看到,二话不说,黑着脸把她打横抱起,一路冲向卫生队。那紧张的样子,把卫生队的白薇都吓了一跳。
包扎完伤口,回家的路上,陆沉舟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
苏青葙知道他生气了,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沉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被纱布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手指,眼底满是心疼。
他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闷闷地说:“以后不许再进厨房了。”
苏青葙在他怀里失笑,“那谁做饭?”
“我做。”
从那天起,只要陆沉舟在家,厨房就成了他的地盘。一个在训练场上叱咤风云的营长,系上围裙,拿起锅铲,像模像样地学着炒菜。虽然一开始做得不怎么样,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但苏青ঞ্জার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一脸幸福。
他们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只有这柴米油盐里的细水长流。
转眼,冬天来了。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一场大雪过后,整个营区都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
这天,陆沉舟所在的部队接到了紧急任务,要去边境参加一场为期一个月的冬季拉练。
临走的前一晚,陆沉舟抱着苏青葙,久久没有说话。
苏青葙能感觉到他内心的不舍,她主动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我等你回来。”她说。
“好。”陆沉舟的声音有些嘶哑,“在家照顾好自己,天冷,多穿点。”
他一遍遍地叮嘱着,像个不放心的老父亲。苏青葙一一应着,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陆沉舟就走了。苏青葙站在窗前,看着军车消失在茫茫的雪色中,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长时间的分离。
陆沉舟不在的日子,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苏青ঞ্জার每天除了料理家务,就是掰着指头数日子。她开始给他写信,把每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写在信里。她知道他可能收不到,但她还是坚持写着,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
一个月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拉练结束的那天,苏青葙一大早就等在了营区门口。寒风凛冽,吹得她脸颊通红,她却丝毫不在意。
当熟悉的车队出现在视线里时,她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膛。
车子停稳,战士们陆续下车。他们一个个都晒黑了,也瘦了,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但精神依旧饱满。
苏青葙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终于,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也瘦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有些憔悴,但那双眼睛,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间亮了起来。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奔向彼此的脚步。
苏青葙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回来了。”陆沉舟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味道,冰冷刺骨,可他的怀抱,却是那么的温暖。
周围的战友们善意地吹起了口哨,起着哄。
“嫂子,营长可想你了,天天晚上抱着你照片看呢!”
“就是就是,做梦都喊着你名字!”
陆沉舟的脸难得地红了,他抱着苏青葙,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们回家。”
回到家,陆沉舟先去洗了个热水澡,刮了胡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当他重新出现在苏青葙面前时,又恢复了那个英挺俊朗的模样。
他从行李包里拿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着的东西,递给苏青葙。
“这是什么?”苏青葙好奇地打开。
手帕里,是一朵用子弹壳做成的花。花瓣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在灯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虽然粗糙,却充满了别样的美感。
“拉练休息的时候,闲着没事做的。”陆沉舟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别嫌弃。”
苏青葙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她可以想象,在冰天雪地里,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是如何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点点地将冰冷的子弹壳,打磨成这朵代表着他心意的花。
“我很喜欢。”她把子弹壳花紧紧地攥在手心,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陆沉舟,我想你了。”
陆沉舟的呼吸一滞,随即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分别一个月的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唇齿间的缠绵。
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第二年春天,苏青葙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陆家都沸腾了。陆沉舟更是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苏青葙转了好几个圈。他变得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不让她提重物,不让她碰凉水,把她当成国宝一样呵护着。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苏青葙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陆念安。
孩子的出生,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了更多的欢声笑语。陆沉舟这个铁血硬汉,在儿子面前,也化作了绕指柔。他会笨拙地给儿子换尿布,会把儿子高高地举过头顶,会用自己扎人的胡茬去逗得儿子咯咯直笑。
岁月就在这平淡而温馨的日子里,缓缓流淌。
苏青ঞ্জার在部队里开了个小小的缝纫铺,帮家属们改改衣服,做做被褥,既能打发时间,也能补贴家用。陆沉舟也因为表现出色,一路晋升,从营长到团长。
他们的家,从家属院的一居室,换到了更大的两居室。儿子念安也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了一个穿着小军装、满院子乱跑的皮小子。
时光荏苒,苏青葙鬓角也染上了一丝风霜,陆沉舟的眼角也爬上了几道皱纹。但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却一如当年,充满了爱意和温柔。
一个夏日的午后,苏青葙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那张他们初见时的黑白照片,和那朵早已失去光泽的子弹壳花。
陆沉舟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
“看什么呢?”
“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苏青葙笑着说,“那时候你啊,像块冰块一样,我都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笑了。”
“那不是后来被你给融化了吗?”陆沉舟轻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贫嘴。”苏青葙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甜得像吃了蜜。
她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和自己相伴了半生的男人,抚上他依旧硬朗的脸庞,轻声说:“陆沉舟,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一辈子的爱和安稳。
陆沉舟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眼神里满是宠溺。
“傻瓜,应该我谢谢你。”
谢谢你,苏青葙,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原本黑白的世界。
窗外,阳光正好,院子里的向日葵开得正艳。儿子陆念安在院子里追着一只蝴蝶,发出一串串清脆的笑声。
苏青葙靠在陆沉舟的怀里,看着眼前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觉得这一生,已然圆满。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一场身不由己的军婚,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开出了最真挚、最动人的爱情之花。这朵花,历经风雨,依旧在时光里,静静绽放,散发着淡淡的、幸福的馨香。
来源:雪中开心留痕的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