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赵卫国头也不抬，手里的锄头抡得呼呼生风，结实的肌肉在太阳下泛着古铜色的光。
01
“卫国，你这孩子，咋一回来就钻地里？歇歇，快歇歇！”
赵卫国的娘，端着一碗绿豆汤，满脸心疼地跑下田埂。
“娘，我不累。”
赵卫国头也不抬，手里的锄头抡得呼呼生风，结实的肌肉在太阳下泛着古铜色的光。
他刚从部队退伍回来三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不惯家里的田地被爹娘两个老实人伺候得有些荒疏，二话不说就下了地。
“不累也得歇！你看看你，黑得跟个炭球似的。”赵母把碗硬塞到他手里，“快，喝了！顺便跟你说个事儿。”
赵卫国咕咚咕咚几口喝完，用手背一抹嘴：“啥事？”
“你张大婶，想给你说个媒。”
“不说！”赵卫国把碗递回去，拿起锄头就要接着干。
“哎，你这孩子！”赵母一把拉住他，“老大不小了，二十二了！村里你这么大的娃都满地跑了！这事儿你爹也同意了，你必须去看看！”
赵卫国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声音又倔又硬：“不去！地里活儿还多着呢，没空。”
他这脾气，村里人都知道，看着闷不吭声，其实是头犟牛，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在娘俩拉扯的时候，村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快看快看，李月娥回来了！”
“我的乖乖，这气势，谁敢惹啊……”
赵卫国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衬衫的姑娘，身姿挺拔，柳眉倒竖，正追着一个男人打。
那姑娘，正是他们村的村花，李月娥。
也是全村闻名的——“母老虎”。
说起李月娥的“威名”，那可是村里小孩子听了都得止住哭声的程度。
她十二岁那年，邻村的无赖王大麻子，仗着家里兄弟多，看上了李家刚批下来的宅基地，三番五次上门骚扰。
一个深夜，王大麻子带着两个兄弟，想趁黑把李家的地界桩子给拔了。
结果，十二岁的李月娥，独自一人，点着一个火把，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地头，冷冷地说：“你们谁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这火把扔你们家柴火垛上，让你们全家都住露天坝！”
三个大男人，愣是被一个小丫头的狠劲儿给吓退了。从此，“火烧院墙”的威名就传开了。
等她长到十八岁，出落得越发水灵，十里八乡的媒婆差点踩烂了她家的门槛。
隔壁村的王大壮，家里开了个小卖部，自以为有点钱，上门提亲的时候，手脚就不太老实，想去拉李月娥的手。
结果，李月娥抄起院子里洗衣服的实木棒槌，硬生生把王大壮从村东头追到了村西头，一边追一边骂：“老娘的手是你能碰的吗？今天非把你这爪子打断不可！”
王大壮从此落下个病根，见着洗衣棒槌就两腿发软。
李月娥“棒槌退婚”的事迹，让她彻底成了无人敢惹的存在。
赵卫国看着远处那个矫健的身影，脑子里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全村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见着李月娥都绕道走。
唯独他赵卫国，从小就不怕她。
小时候，她抢他弹弓，他就敢往她辫子上拴癞蛤蟆。
长大了，她骂他“闷葫芦”，他就敢当着全村人的面说她“母夜叉”。
两人从小到大的“宿怨”，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赵卫国收回目光，对着他娘，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娘，我说了，我不去相亲。”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02
“赵卫国，你给我站住！”
一声清脆又带着火气的女声，在山路上响起。
赵卫国扛着一捆刚砍好的木柴，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月娥双手叉腰，挡在了下山的必经之路上，柳眉挑着，杏眼瞪着。
“有事？”赵卫国声音平淡，脸上没什么表情。
“当然有事！”李月娥走上前，围着他和他扛着的柴火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指了指他肩膀上的柴。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柴！”她下巴一扬，说得理直气壮。
赵卫国差点被气笑了。
这山是村集体的，什么时候成她李月娥的了？
“你讲不讲理？”他问。
“对你赵卫国，我从来不讲理。”李月娥哼了一声，“少废话，这山上最好的几棵硬柴，都被你砍了。你得分我一半。”
赵卫国看着她蛮横的样子，心里的火也上来了。
“凭什么？”
“就凭我今天也上山了，但我没你手快！”李月娥的理由总是这么清新脱俗。
两人就这么在山路上对峙着。一个闷着声不说话，一个瞪着眼不让路。
过了半晌，赵卫国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妥协了。
“行，分你一半。”他把柴火从肩上卸下来，放到地上。
李月娥得意地笑了起来：“算你识相。”
她弯下腰，开始挑拣那些又干又直的硬柴。
就在她挑得正起劲的时候，赵卫国突然开口：“哎，你看那边，是不是野山鸡？”
“哪儿呢？”李月娥下意识地一抬头。
就这一瞬间，赵卫国迅速抱起剩下的一大半柴火，扛上肩，迈开长腿就往山下跑。
“赵卫国！你敢耍我！”
身后传来李月娥气急败坏的叫声，但赵卫国头也没回，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李月娥反应过来，地上只剩下几根歪歪扭扭的细柴。
她气得直跺脚，冲着赵卫国消失的方向喊：“赵卫国，你给我等着！”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赵卫国自认不是小气的人，但对李月娥，他向来是“君子报仇，一天不晚”。
过了几天，他算准了李月娥要去后山采蕨菜的时机。
那片蕨菜地，是他小时候无意中发现的，长出来的蕨菜又嫩又肥，是村里最好的。
他提前“埋伏”在了李月娥回村的必经之路上。
果然，没多久，就看见李月娥提着一个满满当当的竹篮，哼着小曲，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
赵卫国从一棵大树后闪身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李月娥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警惕地把篮子往身后藏了藏：“你想干嘛？”
“不干嘛。”赵卫国学着她上次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此路是我开，此……”
“停！”李月娥打断他，“赵卫国，你一个大男人，学我说话，要不要脸？”
“对你，不用要脸。”赵卫国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他指了指李月娥身后的篮子：“买路‘菜’，留下。”
李月娥的脸都气红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上次用过的招数，这么快就被赵卫国学了去，还用来对付自己。
“我、不、给！”她一字一顿地说。
“那可由不得你。”赵卫国说着，就作势要上前去抢。
李月娥知道自己力气没他大，真动起手来肯定吃亏。她眼珠一转，忽然捂着肚子“哎哟”一声蹲了下去。
“我……我肚子疼……”
赵卫国脚步一顿，皱起了眉：“又想耍什么花招？”
“谁耍花招了！疼死我了……”李月娥的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看起来不像装的。
赵卫国有些犹豫。
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秒，李月娥猛地把手里的篮子朝他脸上扔了过去，然后转身就跑！
赵卫国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篮子，等他反应过来，李月娥已经跑出老远了。
他看着怀里满满一篮子鲜菜，又看了看李月娥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03
“要我说啊，这李月娥长得是真俊，就是那脾气……啧啧，哪个男人敢要？”
“可不是嘛！娶回家那不是娶个媳妇，是娶个祖宗！”
“哈哈哈，谁要是能把她给收了，我老张头敬他一碗酒！”
村东头的张大婶家娶媳妇，摆了三桌流水席，村里的男人们凑在一块，几杯“烧刀子”下肚，话题就跑到了李月娥身上。
赵卫国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吃着菜，听着这些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承认李月娥是脾气大了点，是霸道了点，可也没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至少，她从来不欺负老实人，也从不占人小便宜……除了他赵卫国的。
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汉子，大着舌头说：“我跟你们打赌，李月娥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哪个男人受得了天天被棒槌追着打？”
众人哄堂大笑。
赵卫国“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你们懂个屁！”赵卫国的脸因为酒精和怒气，涨得通红。
酒壮怂人胆，也壮英雄胆。
他指着那帮说风凉话的男人，大着舌头说：“她……她那是没遇到能镇得住她的男人！”
“哦？卫国，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能镇得住？”有人开始起哄。
赵卫国一仰脖子，又灌了一口酒，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我……”他打了个酒嗝，大声嚷嚷道，“她就是欠人收拾！真要娶回家，不出三天，保管让她服服帖帖的！”
这话一出，整个酒席都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笑声和起哄声。
“好小子！有种！”
“卫国，我看好你！快去把那只‘母老虎’给收了！”
赵卫国被众人捧得有些飘飘然，完全没注意到，邻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村里最长舌的刘婆子，正悄悄地竖着耳朵，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酒席散后，赵卫国晕晕乎乎地回了家，倒头就睡，把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那番“酒后狂言”，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在村里进行着“艺术加工”和传播。
刘婆子从张大婶家出来，直接就拐进了李月娥的邻居家。
“哎呀，你听说了吗？咱们村的赵卫国，在酒席上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他要娶李月娥呢！”
这话传到第二个人的耳朵里，版本就变成了：
“赵卫国放话了，说他早就看上李月娥了，还说有信心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等这话绕了半个村子，传到李月娥的母亲李婶耳朵里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内容详实、细节丰富的爱情宣言：
“李家嫂子！大喜事啊！你们家月娥的好事定了！赵家那个当兵回来的小子赵卫国，公开扬言，这辈子非你家月娥不娶！还说就喜欢月娥这性子，别人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他说他有的是办法，保证把月娥当宝贝疼，绝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李婶听得一愣一愣的。
赵家那小子？
那个从小就跟自家闺女不对付的闷葫芦？
他……看上自家这只“母老虎”了？还非她不娶？
李婶半信半疑，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赵卫国这孩子，她是知道的，人踏实，能干，又是退伍兵，根正苗红。最关键的是，他是村里唯一一个不怕自家闺女的男人！
这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李婶越想越觉得靠谱，当即就决定，明天一早就上赵家，把这门亲事给敲定了！
04
第二天一大早，赵卫国还在睡梦中，就被院子里的嘈杂声吵醒了。
“哎呀，亲家母！你这话说的，太客气了！快屋里坐！”这是他爹赵老实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狂喜。
“卫国他爹，你看看，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赵卫国觉得有点耳熟。
亲家母？
赵卫国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他赶紧穿上衣服跑出去，一到堂屋，整个人都傻眼了。
屋子正中间，坐着的赫然是李月娥的娘，李婶！
而她脚边，放着两条烟，两瓶酒，还有一包用红纸包着的糖。这在80年代的农村，可是提亲的重礼！
“爹，娘，这是干啥呢？”赵卫国一脸懵。
赵母看见儿子，笑得合不拢嘴，一把将他拉到身边，指着李婶说：“傻小子，快叫人！这是你李婶，来给你提亲的！”
“提亲？”赵卫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给谁提亲？”
“当然是给你和月娥啊！”赵父一拍大腿，乐呵呵地说，“你这臭小子，有这心思怎么不早跟家里说？还在酒席上嚷嚷得全村都知道了！还好人家李婶大度，不跟你计较，还主动上门了！”
赵卫国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想起了昨天在酒席上的胡话。
完了。
这下闯大祸了。
“爹！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那是喝多了胡说的！”赵卫国急得满头大汗，赶紧解释。
可他爹娘哪听得进去。
在他们看来，儿子能娶到李月娥这个全村最漂亮的姑娘，还是人家女方主动上门，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什么胡说！”赵父脸一板，“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能随便收回来！”
“就是！”赵母也跟着帮腔，“再说了，月娥那孩子多好啊，人能干，长得又俊，配你绰绰有余了！”
“我……”赵卫国百口莫辩，急得想撞墙。
李婶在一旁看着，笑呵呵地打圆场：“哎呀，亲家，孩子们脸皮薄，不好意思呢。卫国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我信得过！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
说着，李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递给了赵母：“这是月娥的生辰八字，你们收好。”
赵母也赶紧从里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赵卫国的生辰八字，跟李婶交换了“信物”。
“定了！定了！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赵父和李婶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两个人都笑得满脸褶子。
眼看着生米就要煮成熟饭，赵卫国急中生智。
他突然捂着肚子，痛苦地弯下了腰。
“哎哟……哎哟……我肚子疼，不行了，得去趟茅房！”
说完，也不等爹娘反应，夹着腿就往外冲。
赵父赵母和李婶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蒙了，但也只能让他先去。
赵卫国一路小跑冲进院子角落的茅房，把门一插，心跳得跟打鼓一样。
他可不是真的肚子疼。
他是想用这招“金蝉脱壳”，先溜出去再说！
他侧耳听着堂屋里的动静，等笑谈声再次响起时，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茅房门，猫着腰，贴着墙根，一点一点地往大门口挪。
近了，更近了！
大门就在眼前！
赵卫国心中一阵狂喜，总算能逃出生天了！
他蹑手蹑脚地拉开门栓，一只脚刚迈出大门……
05
“赵卫国！”
一声清脆又压着怒火的吼声，如同晴天霹雳，在他身后炸响。
赵卫国浑身一僵，迈出去的脚，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
他僵硬地转过头，只见李月娥就站在院子当中，不知何时来的。
她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那眼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吓人。
堂屋里的三个大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跑了出来。
“月娥？你怎么来了？”李婶惊讶地问。
赵父赵母也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一脸不解。
李月娥没有理会任何人，她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赵卫国的身上。
“你不是在酒桌上吹牛，说要娶我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卫国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否认：“我那是……那是醉话！”
“醉话？”李月娥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全村人都听到了！我娘今天为什么上你家门，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赵卫国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在了门框上，退无可退。
他看着眼前的李月娥，觉得她今天很不一样。
以前他们俩吵架，她虽然凶，但眼睛里总是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可今天，她的眼睛里除了愤怒，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
一种他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东西。
“赵卫狗，我问你，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她站定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问。
“不算！”赵卫国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是他的尊严，他的底线。他可以被爹娘逼，但绝不能被她李月娥逼着承认一件自己没想过的事！
听到这两个字，李月娥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着赵卫国，眼神里的火焰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灰烬。
周围一片寂静。
赵父赵母和李婶都看傻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卫国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可就在这时，李月娥突然笑了。
她抬起头，迎着赵卫国震惊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让在场所有人肝胆俱裂的一句话：
“好！好一个赵卫国！你今天敢从这个门走出去试试！”
06
“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赵卫国彻底懵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死？
这个字眼，从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月娥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陌生和骇人。
李婶和赵家父母也吓得脸色惨白。
“月娥！你胡说什么！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李婶冲过去想拉住女儿，却被李月娥一把甩开。
李月娥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但她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她死死地盯着赵卫国，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重复道：“我说，你今天敢走，我就死在你家门口！”
这不是威胁，这是哀求。
赵卫国从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听到了恐惧和无助。
他心头最硬的那块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声音干涩地问。
李月娥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亲家！亲家母！”李婶忽然“噗通”一声，朝着赵父赵母跪下了，嚎啕大哭起来，“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家月娥吧！求求你们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乱了套。
赵母赶紧去扶：“哎呀，亲家母，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快起来！”
赵父也急得团团转：“是啊，有啥事儿，咱们坐下说，别这样，别这样！”
赵卫国一个箭步上前，把李月娥拉进了院子，然后反手“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进去说。”他沉声对所有人道。
堂屋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婶被扶着坐在椅子上，断断续续地哭诉着，终于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个清楚。
原来，前几天，隔壁王家村一个叫王癞子的地痞流氓，托媒人来李家提亲。
这个王癞子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无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还打跑了两个老婆。谁家姑娘要是嫁给他，那等于就是跳进了火坑。
李家当然是一口回绝。
可谁也没想到，这个王癞子竟然是个疯子。
提亲不成，他就开始用下三滥的手段。先是半夜往李家院子里扔死鸡，然后又扬言，要是李月娥不嫁给他，他就……他就毁了她！
“他说，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李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家没个男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昨天下了最后通牒，说今天要是再不答应，他晚上就带人来抢亲！”
赵卫国听得拳头都捏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所以……”他看向李月娥。
李月娥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娘听说了你在酒席上的话，就……就想着，要是我跟你定了亲，成了你赵家的人，他王癞子或许就不敢再乱来了……”
原来是这样。
赵卫国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月娥今天会这么反常。
她不是在逼婚，她是在求救。
她那句“敢走试试”，不是母老虎的威胁，而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孩，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想起她从小到大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想起她用火把吓退无赖，用棒槌追打流氓……她一直都像个战士一样保护着自己和家人。
可这一次，她遇到的敌人，是一个毫无底线的疯子。
她再强悍，也终究只是个二十岁的姑娘。
赵卫国沉默了很久，屋子里只听得到李婶压抑的哭声。
赵父赵母对视一眼，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
“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赵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赵母也气得直哆嗦：“这王癞子，真是个畜生！”
说完，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赵卫国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了李月娥。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里充满了忐忑、羞愧，还有一丝丝的期盼。
那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鹿，看得赵卫国心里一阵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李月娥面前。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这门亲事，我应了。”
07
“你说啥？”
李月娥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卫国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我说，这门亲事，我答应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赵卫国的媳妇，我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秤砣一样，沉甸甸地砸在人心里。
李月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委屈和……一丝暖意。
“卫国……”赵母欣慰地看着儿子，眼圈也红了。
赵父则重重地拍了拍赵卫国的肩膀：“好样的，这才是我赵家的儿子！”
李婶更是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赵卫国就要拜下去：“卫国，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婶儿，使不得！”赵卫国赶紧扶住她，“我跟月娥从小一起长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
一场天大的危机，似乎就因为赵卫国的这句话，暂时化解了。
李婶千恩万谢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赵卫国和李月娥，还有他爹娘。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那个……月娥啊，你别怕。”赵母拉着李月娥的手，慈爱地说，“以后这就是你家，有卫国在，没人敢欺负你。”
“嗯。”李月娥低着头，小声应着，脸颊红得像块布。
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赵卫国。
他还是那副闷葫芦的样子，站在那里，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他，看起来特别高大。
“爹，娘，你们先回屋吧，我跟月娥有几句话要说。”赵卫国忽然开口。
赵父赵母交换了一个“我懂的”眼神，笑呵呵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谢你。”李月娥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还是小小的。
“不用。”赵卫国拉了条板凳，在她对面坐下，“我不是为了你，我是看不惯那种人渣。”
话虽这么说，但李月娥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别扭。
这家伙，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嘴硬心软。
“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娶我。”李月娥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今天的事，算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等风头过去了，我会去跟你爹娘解释清楚，就说我们性格不合，把这门亲事退了，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不想趁人之危，用这种方式绑住他一辈子。
赵卫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她擦干了眼泪，眼神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亮和倔强。
“退不退，以后再说。”他难得地没有直接反驳，“眼下，是先把戏演足了，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是真的要定亲了，这样那个王癞子才不敢再来骚扰你。”
“演戏？”
“对。”赵卫国点点头，“从明天开始，你就……你就正常来我家串门，我也会去你家……帮忙干点活。总之，得让村里人都看见，我们俩好着呢。”
让“母老虎”和“闷葫芦”天天待在一起，还要表现得很亲密？
李月娥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我不会。”她有些为难地说。
“不会也得会。”赵卫国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学着村里那些对象的口气，生硬地说：“听话。”
李月娥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男人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你……”她刚想发火，却对上了赵卫国那双格外认真的眼睛。
他不是在调戏她，他是在教她“演戏”。
李月娥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闷闷地“哦”了一声。
看着她难得吃瘪又乖巧的样子，赵卫国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08
第二天，整个靠山村都炸开了锅。
“哎，你们看见没？李月娥去赵卫国家了！”
“看见了看见了！还提着一篮子鸡蛋呢！”
“我的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母老虎’还会给男人家送东西？”
“何止啊！我还看见赵卫国送她出门，俩人虽然没说话，但那气氛……啧啧，不一样了！”
村里的长舌妇们，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议论得热火朝天。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两个人，正尴尬地走在田埂上。
“你……你走那么快干嘛？”李月娥在后面追着，有点气喘。
“不是你说要演戏吗？”赵卫国头也不回，“离那么远，谁信我们是一对？”
李月娥一想也是，只好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他衣服的一角。
赵卫国身体一僵，脚步都顿住了。
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阵淡淡的皂角香，还能感觉到自己衣角传来的，那一点点柔软的力道。
他的脸，有点发烫。
“咳……就……就这样走。”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往前走，但步子明显放慢了。
两人就以这样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在村里“游街示众”。
效果是显著的。
到了下午，全村上下，从三岁小孩到八十岁老头，都知道了：赵卫国真的把“母老虎”李月娥给收了！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隔壁王家村，传到了王癞子的耳朵里。
“什么？定了亲？跟赵家那个当兵的？”
王癞子正在牌桌上，听到这话，“啪”地一下把手里的牌摔在桌上，满脸的横肉都在抖。
“他妈的，敢抢老子看上的女人！活腻歪了！”
旁边的小混混劝道：“癞子哥，那赵卫国听说是在部队里练过的，不好惹啊。”
“不好惹？”王癞子一脚踹翻了凳子，恶狠狠地骂道，“老子在这一片横着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一个当兵的就把老子吓住了？传出去我王癞子还怎么混！”
他眼珠子一转，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走！跟我去靠山村！我倒要看看，他赵卫国有多大的胆子，敢护着我王癞子要的女人！”
当天傍晚，王癞子就带着两个小弟，大摇大摆地闯进了靠山村，直奔李月娥家。
此时，赵卫国正在李家院子里，帮着劈柴。
李婶在屋里做饭，李月娥在一旁洗菜，偶尔抬头看一眼院子里那个沉默却有力的身影，气氛难得的温馨祥和。
“李月娥！你给老子滚出来！”
一声粗暴的吼叫，打破了院子的宁静。
王癞子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一双贼眼肆无忌惮地在李月娥身上打量。
李月娥的脸瞬间就白了。
李婶也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惊恐地护在女儿身前：“王……王癞子，你想干什么！我女儿已经定亲了！”
“定亲了？”王癞子不屑地吐了口唾沫，“老子看上的女人，就算嫁了人，我也能把她抢过来！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明天，老老实实把人给我送到王家村！不然，你们这破院子，就等着被烧成灰吧！”
“你敢！”
一声冷喝传来。
赵卫国放下斧头，缓缓站起身，挡在了李家母女面前。
他身材高大，常年在部队的训练让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眼神像刀子一样，冷冷地盯着王癞子。
王癞子被他看得心里一突，但仗着人多，还是壮着胆子叫嚣：“你就是那个赵卫国？我告诉你，别多管闲事！这个女人，老子要定了！”
赵卫国没有跟他废话，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一阵“咔吧咔吧”的脆响。
他向前走了一步。
王癞子和他两个小弟，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
赵卫国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们又后退了一步。
“我再说一遍。”赵卫国盯着王癞子，声音冷得像冰，“她，是我的女人。现在，带着你的人，滚出这个院子。不然，我不保证你们能自己走出去。”
09
王癞子被赵卫国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气势给镇住了，色厉内荏地放了几句狠话，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带人跑了。
但他并没有善罢甘休。
第二天，村里就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李月娥早就被那个王癞子给……给那个了，赵卫国这是捡了个破鞋啊！”
“真的假的？怪不得王癞子敢那么嚣张！”
“我看八成是真的，不然李月娥那么傲的人，怎么会急着跟赵卫国定亲？”
这些话，比刀子还伤人。
李月娥气得浑身发抖，躲在家里一天没出门。
赵卫国知道后，二话没说，直接找到了村里的大喇叭，刘婆子家。
刘婆子就是这次谣言的主要传播者。
“赵……赵卫国，你来干啥？”刘婆子看见他，有点心虚。
赵卫国也不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刘婶，你是看着我跟月娥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姑娘，你心里不清楚吗？”
刘婆子眼神躲闪：“我……我就是听别人说的……”
“别人是谁？是王癞子那种人渣吗？”赵卫国声音陡然提高，“他的话要是能信，那母猪都能上树了！你跟着传这些话，不是等于拿刀子往我们自己村姑娘心口上捅吗？要是你家闺女在外面被人这么糟蹋名声，你心里好受吗？”
刘婆子被说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赵卫国缓和了语气：“刘婶，我知道你心不坏，就是嘴快。现在，只有你能帮忙了。”
“我……我能帮啥？”
“你把王癞子是如何逼迫月娥，我们俩是如何为了对抗他才假定亲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就说，是我赵卫国说的，我一个退伍兵，绝不会让咱们村的姑娘被外人欺负！”
刘婆子愣住了。
她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一股正义感和愧疚感涌上心头。
“好！卫国，你放心！”刘婆子一拍大腿，“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非得把那王癞子的名声搞臭，还月娥一个清白！”
刘婆子的战斗力是惊人的。
不到半天，一个新的版本，也是真相的版本，就传遍了全村。
“原来是这么回事！王癞子太不是东西了！”
“我就说嘛，月娥不是那种人！这孩子，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赵卫国真是好样的！是条汉子！”
村民们的风向瞬间转变，从议论变成了同情和愤怒。
大家开始自发地谴责王癞子。
卖豆腐的张大婶，公开宣布，以后王家村的人来买豆腐，一律不卖！
村里的壮劳力们，更是自发地组织起来，轮流在村口守着，扬言王癞子再敢踏进靠山村一步，就打断他的腿。
就连当初在酒席上开李月娥玩笑的那些男人，也都羞愧地跑到赵家道歉，表示只要赵卫国一句话，他们随时抄起家伙去王家村讨个公道。
整个靠山村，空前地团结了起来。
王癞子彻底成了过街老鼠，不仅在靠山村名声臭了，连他们自己村的人都开始对他指指点点。
他再也不敢来找麻烦了。
一场风波，在全村人的齐心协力下，终于烟消云散。
而所有人看着赵卫国和李月娥的眼神，也都变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和祝福。
他们觉得，这俩孩子，一个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一个是敢作敢当的烈女，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10
夕阳西下，给整个靠山村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赵卫国和李月娥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但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尴尬。
“谢谢你。”李月娥轻声说。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对他说谢谢了。
“没什么。”赵卫国看着远处的炊烟，“我们村的人，就是这样，看着爱吵吵闹闹，但真有事了，都向着自己人。”
“我知道。”李月娥笑了笑，那笑容，是赵卫国从未见过的温柔，“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
“赵卫国，之前我说，等风头过去，就去退了这门亲事……”
赵卫国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现在，危机解除了。”李月娥的脸在夕阳下泛着红晕，她鼓起勇气，问道，“那……那婚约，还算数吗？”
赵卫国看着她。
看着这个从小跟自己打到大的姑娘，看着这个在全村人面前泼辣强悍，却会在自己面前流泪求助的姑娘。
他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目光，已经离不开她了。
他想起她追着自己要柴火时，那副蛮不讲理的可爱模样。
想起她笨拙地抓着自己衣角时，那通红的耳根。
想起她得知自己被全村人保护时，那感动又骄傲的眼神。
原来，这颗心，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为她而跳动了。
他这个闷葫芦，第一次嘴巴比脑子快。
“算数。”
一个简单而清晰的回答。
李月娥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落满了星辰。
赵卫国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感觉自己那颗当了二十多年石头的心，彻底融化了。
他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坚定地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薄茧，却很温暖。
“李月娥。”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却无比认真，“以前，是我混蛋，没看清自己的心。我问你，你愿意……真的嫁给我吗？不是演戏，是过一辈子。”
李月娥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却是笑着流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一个月后，靠山村举办了十几年来最热闹的一场婚礼。
退伍硬汉赵卫国，真的娶了村里的“母老虎”李月娥。
婚礼上，有人起哄，让新郎官说说，以后家里谁做主。
赵卫国看了一眼身边笑靥如花的妻子，憨厚地笑了。
“在外面，我做主。在家里，我媳妇做主。”
满堂喝彩。
从此，村里人总能看到，那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母老虎”，变成了赵卫国身边最温柔的小媳妇。
而那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脸上也总是挂着藏不住的笑容。
他们知道，这两个人，是注定要纠缠一辈子，幸福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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