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久前在母校哲学系聆听了讲座《麻醉与意识——一次医学与哲学的对话》,授课人是医学教授,麻醉领域权威人士,也是我的老朋友。前几年我做胃肠镜例行检查,就是由这位教授进行“深度麻醉”。记得当时,说着说着话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大约20分钟后醒来时,检查已经做完。检查结束
文 | 田东江
不久前在母校哲学系聆听了讲座《麻醉与意识——一次医学与哲学的对话》,授课人是医学教授,麻醉领域权威人士,也是我的老朋友。前几年我做胃肠镜例行检查,就是由这位教授进行“深度麻醉”。记得当时,说着说着话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大约20分钟后醒来时,检查已经做完。检查结束与被检查者恢复意识几乎同步,足见麻醉医生的高明之处。
综合辞书定义,麻醉乃是在外科手术或诊断性检查时,为解除病人疼痛并使肌肉适当松弛而采用的各种方法。最早运用麻醉来治疗的,公论为东汉华佗。《后汉书·方术列传》载,华佗行医,以方药、针灸为主,而“若(病人)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若在肠胃,则断截湔洗,除去疾秽,既而缝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创愈,一月之间皆平复”。神膏为何不得而知,麻沸散正是他所创用的麻醉药。
唐朝李贤注解这一段时引《华佗别传》又提供了一例。云河内太守刘勋“有女年几二十,左脚膝里上有疮,痒而不痛。创发数十日愈,愈已复发,如此七八年”。请华佗来看,华佗说“易疗之”。那些铺垫的“走马牵犬”一类的做法就不去说它了,奇奇怪怪,而其中的“以药饮女,女即安卧不知人”,显然也是进行了麻醉。
按《列子·汤问》所云,在华佗之前,春秋战国时的扁鹊已经运用了麻醉。“鲁公扈、赵齐婴二人有疾,同请扁鹊求治。扁鹊治之”。病好之后,扁鹊对二人说:“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府藏者,固药石之所已。今有偕生之疾,与体偕长,今为汝攻之,何如?”如今是治标,还需治本。二人说还是先听神医讲解。扁鹊乃谓公扈:“汝志强而气弱,故足于谋而寡于断。齐婴志弱而气强,故少于虑而伤于专。若换汝之心,则均于善矣。”动手术时,扁鹊“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既悟如初”。毒酒,该是用作麻醉的药酒。麻醉的祖师没有赋予扁鹊,在于此举实在怪诞吧。《列子》中充满了民间故事、寓言和神话传说,不乏科学幻想,列子的用意是借此阐明自己的哲学思想,后人自然不必当真,不可当真。
《水浒传》中有大量关于蒙汗药的情节,实则都是麻醉。“智取生辰纲”之外,著名的还有“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武松被刺配孟州牢城,路过孙二娘恶名远扬的黑店,故意找茬儿戏弄之。孙二娘有“十分香美的好酒,只是浑些”,武松嘴里叨咕“最好,越浑越好吃”,而悄悄地“把这酒泼在僻暗处”——他知道里面下了蒙汗药,但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好酒,还是这酒冲得人动!”当然,上当的是孙二娘。生活中,使用蒙汗药麻醉来达到预期目的的,也比比皆是。
魏浚《峤南琐记》云,其“官农部河南司时”碰到过一件事,龙曹长“一日曹事毕,遣吏承印还寓”。结果“吏途遇一人,云当赴曹投牒者。引去他处,饮以酒,吏即昏迷若寐。及觉,印为盗去矣”。几天后抓获盗贼,招供“用风茄为末,投酒中,饮之即睡去,须酒气尽乃寤”。问他从哪弄来的风茄,他说“此广西产,市之棋盘街鬻杂药者”,随便都能买到。魏浚说,风茄,“今土人谓之颠茄,风犹颠也,一名闷(曼)陀罗”。蒙汗药的麻醉原理,就是曼陀罗花的作用。《本草纲目·草部》指出:“八月采此花,七月采火麻子花,阴干,等分为末。热酒调服三钱,少顷昏昏如醉。割疮炙火,宜先服此,则不觉苦也。”在十字坡,武松要孙二娘把酒热了喝,孙二娘暗地里非常高兴:“这个贼配军正是该死,倒要热吃。这药却是发作得快。”她早知道热酒调服的功能。有趣的是,《梵天庐丛录》云:“清代囚徒之犯大辟者,思刑戮痛苦,往往私贿狱卒,取蒙花药酒饮之,至于不识不知,则受刑时绝不觉痛楚。”这种用麻醉减轻痛苦的办法,充其量权一时之需,麻醉酒失效之后呢?但狱卒借此发财了,“酒一瓻,狱卒有需索至数十金者”,其实这种酒无非掺进了“甚易得”的曼陀罗花而已。
《万历野获编》云:“嘉靖末年,海内宴安,士大夫富厚者以治园亭、教歌舞之隙,间及古玩。”有钱的还好,“不吝重赀收购”就是,有权的,如相国严嵩父子、太师朱希忠兄弟等“以将相当途,富贵盈溢,旁及雅道”的,就要祸国殃民了。果然,“严以势劫,朱以货取,所蓄几敌天府”。张居正当国,“亦有此嗜,但所入之途稍狭,而所收精好,盖人畏其焰,无敢欺之”。附庸风雅的自然不乏,“以临邛程卓之赀,高谈宣和博古图书画谱,钟家兄弟之伪书,米海岳之假帖,渑水燕谈之唐琴,往往珍为异宝”。又,“吴门新都诸市骨董者……其称贵公子大富人者,日饮蒙汗药,而甘之若饴矣”。于此可窥当时富豪生活的奢靡、无聊,麻醉自己而浑然不觉。
当年在孙二娘的黑店,押解武松的两个公人不能“忍得饥渴,只顾拿起来吃了”,旋即“天旋地转,禁了口,望后扑地便倒”。冰释前嫌之后,“孙二娘便调一碗解药来,张青扯住耳朵,灌将下去。没半个时辰,两个公人,如梦中睡觉的一般爬将起来”。解药究竟为何,没有交待。今日麻醉醒来,自有科学原理在内。余未咨询,深知即便友人讲了,自家也明白不了。而将麻醉上升到哲学命题,无疑更有助于深入地了解意识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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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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