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一家之主:“我们商量好了,给你陪嫁一套房。首付我们出,就买在你们单位附近,上下班方便。”
引子
我把那张存着毕生积蓄的银行卡,轻轻推到女儿晓晓面前。
“这里头,是你妈和我攒了一辈子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客厅里老旧吊扇吱呀呀地转着,吹过来的风都带着一股闷热。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一家之主:“我们商量好了,给你陪嫁一套房。首付我们出,就买在你们单位附近,上下班方便。”
我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头却有点发虚,像踩在棉花上。
晓晓,我唯一的女儿,下个月就要嫁人了。那男孩叫陈阳,从农村考出来的,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当师傅,人老实,就是家底太薄。
我跟老伴张桂芬,都是老国企的退休工人,一辈子省吃俭用,就盼着女儿能过得好。她这叫低嫁,我们当父母的,再不给撑撑腰,怕她以后在婆家受委屈。
晓晓低着头,看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没伸手。
她那双跟我老伴一模一样的眼睛,此刻却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爸,妈,”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这钱,我们不能要。”
我愣住了。张桂芬也停下了手里削苹果的动作,刀刃悬在半空。
“你说啥?”我以为我听错了,“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房子我们自己会努力买,”晓晓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你们的钱,自己留着养老。还有……”
她顿了顿,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像是在嘱咐一件顶顶重要的事:
“爸,妈,你们记住,以后不管是对外人,还是对陈阳家里人,都别说咱们家有钱。一定要捂紧钱袋子,千万别露财!”
我脑子“嗡”地一下,像被谁敲了一闷棍。
这不是我养大的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进我心里,却没打开任何一扇门,反而把所有的暖意都锁在了外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帮?为什么要把家底藏着掖着,跟防贼似的?
我的心里,第一次对这个我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升起了一股浓重的疑云。
这婚,到底还结不结得成?
【内心独白】
我看着女儿决绝的脸,心里又气又疼。养儿防老,我没指望她什么,可我这当爹的,想让她风风光光出嫁,有什么错?她这态度,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我这点老脸,往哪儿搁?难道她觉得我和她妈给的钱,烫手?
张桂芬在旁边捅了捅我,示意我别发火。
“晓晓,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陈阳不让你收?”她换了种温和的口气,试图从女儿嘴里套出点什么。
“不关他的事,妈,这是我的意思。”晓晓的回答滴水不漏。
“你的意思?”我忍不住又开了口,声音高了八度,“你什么意思?嫌我们给的少,还是觉得我们当父母的,管得太多了?”
“爸!”晓晓也急了,眼圈泛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我冷笑一声,“等你结婚没个自己的窝,跟人合租,下班回来闻着别人家的饭菜味,用个厕所都得排队的时候,你就知道有没有必要了!”
这些话像刀子,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可话赶话,就是收不住。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老吊扇还在有气无力地转着,吱呀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累了,先回房了。”晓晓丢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僵在原地,胸口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张桂芬叹了口气,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桌上,果肉接触空气,很快就氧化成难看的黄色,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你跟孩子横什么,”她埋怨我,“有话不能好好说?”
“我怎么没好好说?”我一肚子火没处撒,只能冲她来,“你听听她说的那叫什么话!捂紧钱袋子,别露财!我们是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钱了?还是她觉得陈阳那家人会来抢?”
说到这,我心里咯噔一下。
陈阳那孩子,我们见过几次,手脚勤快,话不多,看晓晓的眼神里有光。可他那个家……我只听晓晓提过一嘴,父母在老家种地,底下还有个弟弟,没正经工作。
难道……问题出在那?
【内心独白】
这个念头像一颗野草种子,落进我心里的裂缝,瞬间就开始生根发芽。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晓晓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这么反常,一定有天大的理由瞒着我们。她不说是怕我们担心,可她不知道,她越是这样,我这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行了,别瞎猜了。”张桂芬收拾着桌子,嘴里嘟囔着,“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这事儿,缓缓再说。”
缓缓?我怎么缓得下来!这就像鞋里进了颗石子,不弄出来,每走一步都硌得心慌。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
窗外是老小区的各种声音,邻居关门的巨响,楼下野猫的叫春,远处马路上传来的汽车鸣笛。这些听了半辈子的动静,在今晚却显得格外烦人。
我决定了,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去弄个水落石出。我得知道,我女儿的“低嫁”,到底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第1章 那通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厨房里“当啷”一声脆响惊醒了。
是张桂芬,她把酱油瓶碰倒了,深褐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哎哟,人老了,手脚都不利索了。”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找抹布。
我心里一沉。这是个不好的兆头。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都有点迷信。
晓晓从房间出来,眼圈还是红的,显然昨晚也没睡好。她默默地拿过拖把,帮着张桂芬收拾地上的狼藉。
早饭桌上,谁也没说话。稀饭的温度刚刚好,油条也炸得金黄酥脆,可吃在嘴里,却一点味道都没有。
晓晓匆匆喝了两口粥,就站了起来。
“爸,妈,我上班去了。”
“等等,”我叫住她,语气尽量放缓和,“昨晚是爸态度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房子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晓晓背对着我,身子僵了一下。
“爸,真的不用。我们挺好的。”她说完,就开门走了,没再回头。
门关上的声音,把一屋子的热气都带走了。
我看着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的那颗石子,硌得更疼了。
“你看你,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张桂芬又开始埋怨我。
“这能怪我吗?”我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是她老子,我想让她过好点,我错了吗?”
“没错没错,你最有理。”张桂芬不想跟我吵,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觉得这住了几十年的家,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里,晓晓笑得灿烂,那时候她才上大学,无忧无虑。才几年工夫,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心事重重?
【内心独白】
我的心就像一口没盖严的锅,里面的事儿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随时都要溢出来。我这辈子,在工厂里当了三十年技术员,跟冰冷的机器打了半辈子交道,靠的就是一个“准”字。零件尺寸要准,操作流程要准。可现在,在女儿这件事上,我完全没了准头,像个没头苍蝇。
我坐不住了。换上外出的旧衬衫,跟厨房里的张桂芬含糊地说了声“出去转转”,就下了楼。
老小区的清晨,是最有烟火气的。王姐提着刚买的菜,大老远就跟我打招呼:“老林,遛弯啊?”李师傅在楼下摆弄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旧自行车。空气里飘着豆浆和油条的香气。
可我没心情理会这些。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陈阳的修理厂看看。
晓晓说过,陈阳的修理厂在城西,一个挺偏的地方。我倒了好几趟公交车,晃晃悠悠一个多小时,才在终点站下了车。
一股热浪夹杂着机油和橡胶的味道扑面而来。这里是城乡结合部,到处是低矮的厂房和杂乱的电线。
我按照晓晓之前提过的地址,拐进一条小巷。巷子尽头,一块褪了色的招牌挂在卷帘门上——“陈阳汽车修理”。
我没进去,就站在街对面一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下,远远地看着。
店面不大,卷帘门拉起一半,像一张打着哈欠的嘴。我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能隐约听到金属敲击的声音。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晓晓的身影出现了。
她怎么会在这?她不是应该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上班吗?
我赶紧往树后缩了缩。
晓晓行色匆匆,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饭盒。她直接钻进了修理厂。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她又出来了,饭盒已经空了。她站在门口,跟里面的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我看到她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塞了进去。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那沓钱,目测至少有几千块。晓晓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六千,她平时自己省吃俭用,一件衣服穿好几年。
她为什么要给陈阳钱?而且是这么大一笔钱?
难道,陈阳的修理厂根本不赚钱,全靠我女儿贴补?
这个念头让我后背发凉。我一直以为,陈阳虽然穷,但至少有门手艺,能养活自己。现在看来,我可能完全想错了。
晓晓走了,我还在原地站着,两条腿像灌了铅。
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发昏。可我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窟窿。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陈阳从店里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油腻腻的蓝色工作服,脸上带着疲惫,眼下的乌青很重。他走到门口的垃圾桶旁,扔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鬼使神使地,悄悄跟了过去,躲在旁边一堆废弃轮胎后面。
风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他的声音。
“……钱已经给你转过去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跟晓晓快结婚了,你别再来烦我们……”
“……什么叫我娶了城里媳妇就忘了本?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无奈。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陈阳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发白了。
“……行,我知道了。你别乱来!”
他挂了电话,靠在墙上,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通电话,像一把凿子,在我心里的疑云上,凿开了一个小孔。
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内心独主】
我像个偷窥的小人,躲在阴影里,心脏怦怦直跳。那几句话,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什么叫“最后一次”?什么叫“别再来烦我们”?陈阳到底欠了谁的钱?那个“你”又是谁?我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出悬疑剧,而我的女儿,就是那个身处险境却不自知的女主角。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悄悄地离开了那条小巷,坐上返程的公交车。车窗外,城市的景象飞速倒退,我的脑子里却乱成一团麻。
回家的时候,张桂芬正在阳台上侍弄她的那些花花草草。
“回来了?去哪了,一身汗。”她递给我一杯凉白开。
我没说话,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老林,你不对劲啊。”张桂芬看出了我的异样,“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把今天看到和听到的,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张桂芬听完,脸色也变了。
“你的意思是……陈阳在外面有债?”她声音都有些发颤。
“八九不离十。”我沉声说,“而且,看样子不是一笔小数目。晓晓一直在用自己的工资帮他还。”
“这……”张桂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就说这事儿不对劲!”我一拳砸在茶几上,震得杯子里的水都洒了出来,“晓晓不让我们给钱,不让我们露富,就是怕债主找上门!她这是想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扛下来!”
“这傻孩子!”张桂fen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怎么这么傻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
【内心独白】
愤怒和心疼在我胸中交织,像两股激流在冲撞。我气女儿的隐瞒,更疼她的故作坚强。她以为自己是保护我们,却不知道,她这种报喜不报忧的做法,才是最伤父母心的。我们是一家人啊,有什么风雨,不应该一起扛吗?她把我们当成什么了?需要被保护在温室里的花朵吗?
“哭有什么用!”我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现在得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张桂芬六神无主,“要不,我们找晓晓摊牌?”
“不行!”我立刻否定,“她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现在去问,只会让她更难做。而且,我们还不知道那个债主到底是什么人,万一逼急了,对晓晓和陈阳不利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吧!”
我停下脚步,脑子里飞速运转着。
“我们得先搞清楚,陈阳欠的到底是谁的钱,欠了多少。还有,那个打电话的人是谁。”
“怎么搞清楚?我们又不能去问陈阳。”
“山人自有妙计。”我眯起眼睛,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我有一个老战友,叫老赵,转业后在公安系统工作,虽然现在也退了,但路子广,人脉多。这件事,或许他能帮上忙。
我拿出手机,翻出那个许久未曾拨打的号码。
这件事,不能再让孩子们自己扛了。我这个当爹的,必须得出手了。
第2章 老旧的修理铺
第二天,我没跟张桂芬说,一个人又去了城西。
这次,我没在街对面傻站着,而是直接走到了“陈阳汽车修理”的门口。
卷帘门依然只拉开一半,像个没睡醒的巨兽。我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混合着金属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修理铺里光线很暗,几盏昏黄的节能灯吊在顶上,地上到处是拆下来的零件和各种工具。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年轻人正趴在一辆打开引擎盖的旧捷达车上,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只留两条腿在外面。
“请问,陈阳在吗?”我开口问道,声音在空旷的修理铺里显得有些突兀。
那两条腿动了动,然后一个人影从车里钻了出来。他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在脸上留下一道黑色的油污。
是陈阳。
他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叔叔?您……您怎么来了?”他赶紧在油腻的工作服上擦了擦手,想过来扶我,又觉得手太脏,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我路过,顺便过来看看。”我撒了个谎,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铺子。
很乱,但乱中有序。扳手、钳子、螺丝刀,各种工具分门别类地挂在墙上的工具板上,虽然沾满了油污,但摆放得整整齐齐。地上拆下来的零件,也都用小盒子装着,旁边贴着标签。
这不像一个经营不善、濒临倒闭的铺子。反而,处处透着一股认真和专业。
【内心独白】
看到这番景象,我心里的疑惑又加深了一层。一个对工作如此一丝不苟的人,会是个不负责任、拖累我女儿的烂人吗?我有点看不懂了。这铺子就像陈阳这个人,外表看起来破破烂烂,不起眼,但内里却有自己的章法和坚持。这让我原本已经认定的“坏印象”,开始动摇了。
“叔叔,您坐。”陈阳搬过来一张还算干净的塑料凳子,又从角落里一个积了灰的饮水机上,用一次性纸杯给我接了杯水。
水是凉的。
“别忙活了,我就是看看。”我摆摆手,指着那辆旧捷达,“生意怎么样?”
“还行,都是些街坊邻居的熟客生意。”陈阳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挣个辛苦钱。”
我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听晓晓说,你手艺很好,很多老师傅解决不了的毛病,你都能修好。”我决定换个方式,从他的专业入手。
提到修车,陈阳的眼睛亮了一下,那种光芒,和他看晓晓时的很像。
“也谈不上,就是喜欢琢磨。”他指着引擎盖里的一个零件,“就像这台车,怠速不稳,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没修好。其实就是这个进气压力传感器的数据不对,换一个就好了,几十块钱的事。”
他讲起车来,滔滔不绝,完全没了刚才的拘谨。他把一个复杂的机械问题,用最朴素的语言讲得清清楚楚。
我听着,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这是一个真正热爱自己工作,并且有“匠心”的人。这样的人,品性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那么,那通电话,和晓晓给他的那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这铺子,就你一个人忙活?不请个帮手?”
陈阳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快得几乎抓不住。
“小本生意,请不起人。”他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下去。
“我看你这挺累的,年轻人,别把身体搞垮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身体很单薄,但肌肉很结实。
“没事,叔叔,我习惯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那种表情,和昨天我在巷子口看到的一模一样,是混杂着厌烦、愤怒和一丝恐惧的复杂神情。
他下意识地想挂断,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铺子外面去接。
我竖起耳朵,但这次听不清他说什么了。只能看到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和电话那头的人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进来,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叔叔,不好意思,有点事。”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家里来的电话?”我试探着问。
他身体一僵,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内心独-白】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的疑团就越大。这电话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他想瞒,晓晓也想瞒,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风平浪静,却不知道,隐藏的危机才是最可怕的。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这颗看不见的炸弹威胁,我得想办法把它拆了。
我没再待下去。临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陈阳已经重新趴回了那辆捷达车上,昏暗的灯光下,他瘦削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我的心情很沉重。
一方面,我看到了陈阳踏实、能干的一面,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另一方面,那个神秘的电话,像一根刺,扎得我心里生疼。
晚上,老赵给我回了电话。
“老林,你让我查的事,有点眉目了。”老赵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我心头一紧:“快说。”
“陈阳这个小伙子,身家清白,没什么前科。但是,他有个弟弟,叫陈浩,在老家那边可是个‘名人’。”
“名人?”
“不是什么好名声。”老赵在那头叹了口气,“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前两年迷上了赌博,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三天两头被人追着打。他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管不住他。这些年,都是陈阳在外面打工,替他还债。”
老赵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所有的迷雾。
原来是这样!
晓晓不让我们露富,不是防着陈阳,是防着他那个无底洞一样的弟弟!
陈阳接到的电话,是陈浩打来的!
晓晓给陈阳的钱,是用来填那个无底洞的!
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这个陈浩,最近是不是又在要钱?”我急切地问。
“没错。我托人打听了,他最近又在外面欠了五万块,放话出来,要是他哥不给钱,他就到他哥结婚的城市来闹,让他结不成婚。”
五万块!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对我们这样的工薪家庭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对陈阳和晓晓来说,更是天文数字。
“这个混蛋!”我气得浑身发抖。
“老林,你先别激动。”老赵安抚我,“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是告诉晓晓你知道了,还是……”
我沉默了。
告诉晓晓?以她的脾气,肯定会继续自己扛着,甚至会为了不拖累我们,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比如……不结婚了。
不行,绝对不行。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了。之前对陈阳的那些不满和怀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情和敬佩。这个年轻人,一个人默默扛着这么大的担子,还要努力给我的女儿一个未来。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女儿没看错人。现在,该我这个老丈人,为他们做点什么了。
“老赵,谢谢你。”我定了定神,“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
张桂芬走过来,给我披了件外衣。
“查到了?”
我点了点头。
“是陈阳他弟?”
我又点了点头。
张桂芬没再问下去,只是挨着我坐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老林,别太为难自己。也别为难孩子。”
我转头看着她,这个和我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最懂我。
“我知道。”我说,“我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受委_屈的。”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一个可能会让晓晓和陈阳生气的计划,但也是眼下唯一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计划。
我决定,请他们俩,来家里吃顿饭。
一顿摊牌的饭。
第3章 饭桌上的暗流
我让张桂芬去菜市场多买几个好菜。
“买只鸡,再买条鱼,晓晓爱吃你做的红烧鱼。”我叮嘱道,“陈阳那孩子太瘦了,得给他好好补补。”
张桂芬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担忧:“你真想好了?要在饭桌上说?”
“嗯。”我点头,“有些事,捂是捂不住的。脓包总要挑破了,才能好。”
张桂芬没再说什么,提着菜篮子出了门。
我把家里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擦桌子,拖地,把阳台上的花都浇了水。我想让这个家看起来更温暖,更有力量,能成为孩子们最坚实的后盾。
傍晚,晓晓和陈阳一起来了。
陈阳手里提着一箱牛奶和一个果篮,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叔叔,阿姨。”他拘谨地打着招呼。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张桂芬热情地接过东西,把他往里让。
晓晓跟在后面,脸色有些不自然。她大概猜到了,这顿饭不寻常。
“都坐,马上就开饭了。”我招呼着他们。
饭菜很快就摆满了桌子。四方的小桌,被塞得满满当当。红烧鱼,板栗烧鸡,油焖大虾……都是张桂芬的拿手菜。
“陈阳,多吃点,看你瘦的。”张桂芬不停地给陈阳夹菜,他的碗里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谢谢阿姨,够了,够了。”陈阳受宠若惊,脸都有些红了。
晓晓低着头,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很少夹菜。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我清了清嗓子,决定打破这片沉寂。
“陈阳啊,”我开口道,“你的修理铺,我前两天去过了。”
晓晓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陈阳夹菜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爸,您去那干嘛?”晓晓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
“我就是随便看看。”我没理会她,继续对陈阳说,“铺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你是个有心人。”
陈阳的脸更红了,他放下筷子,搓了搓手:“叔叔过奖了,就是瞎拾掇。”
“不是瞎拾掇。”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看出来了,你是个爱车、懂车的人。你对那些零件,比对人还上心。这是手艺人的根本,是好事。”
我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
陈阳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说这些。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感激。
晓晓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但依然紧绷着。
【内心独白】
我故意先扬后抑,先肯定陈阳,是想让他放下戒备。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在审问他,或者看不起他。我希望他明白,我们是一家人,他的难处,就是我们的难处。我这个老丈人,不是来找茬的,是来解决问题的。只有我们站在一边,才能共同面对外面的风雨。
“但是,”我话锋一转,“光有手艺还不行。我看你那铺子,设备有点旧了,地方也小。有没有想过,换个大点的地方,把生意做大?”
陈阳沉默了。他端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我给他倒的白酒,辛辣的液体让他咳嗽起来。
晓晓立刻给他递了张纸巾,眼神里满是心疼。
“爸,我们现在挺好的,不着急扩张。”晓晓替他回答。
“怎么不着急?”我看着她,“你们要结婚了,以后要养家,要养孩子。光靠那个小铺子,修修补补,能有多大出息?”
我的话有些重,晓晓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爸!”
就在这时,陈阳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刺耳的铃声。
陈阳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比晓晓还白。他飞快地按了静音,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但已经晚了。
客厅里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铃声,像一条冰冷的蛇,缠住了饭桌上刚刚升起的一点点暖意。
“怎么不接?”我盯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没事,一个推销电话。”陈阳的声音有些发抖。
“是吗?”我从口袋里,也掏出了我的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朝上。
我给老赵发了个信息,让他把我查到的那个号码,发过来。
信息很快就来了。
我把屏幕转向陈阳。
“这个号码,你认识吗?”
陈阳看着我手机屏幕上那串熟悉的数字,整个人都懵了。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晓晓也看到了,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爸!您调查我们?”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还有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恐慌。
气氛,在这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内心独白】
看到女儿受伤的眼神,我心里不是不疼。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伤她的心,也显得我这个做父亲的很多疑、很多事。但长痛不如短痛。这个脓包今天必须挑破。如果不把陈浩这个隐患彻底解决,他们未来的生活就会像走在沼泽地里,随时可能陷进去,万劫不复。
“我不是调查你们。”我看着女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我是关心你们。”
我转头看向陈阳,他的头埋得很低,肩膀在微微颤抖。
“陈阳,我知道,给你打电话的,是你弟弟,陈浩。”
陈阳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最近,是不是又找你要五万块钱?”
这句话一出口,晓晓的眼泪瞬间就决堤了。她不是愤怒,而是崩溃。她所有的坚强伪装,在这一刻被我无情地撕开,露出了里面脆弱无助的内核。
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陈阳的头埋得更低了,我甚至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张桂芬赶紧过去抱着晓晓,轻轻拍着她的背。
饭桌上的菜,还在冒着热气,可谁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叔叔……阿•姨……对不起。”过了很久,陈阳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我没处理好家里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也连累了晓晓。”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
“这婚……要不,就先不结了。我不能……不能把晓晓拖下水。”
他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晓晓听到这话,哭得更凶了。
我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我站起身,走到陈阳身边,把手放在他颤抖的肩膀上。
“傻孩子,”我说,“我今天把话说开,不是要拆散你们。”
“我是想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你们的事,不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是我们一家人的事。”
【内心独-白】
我看着他们俩,一个哭,一个颓丧,心里又气又爱。这两个孩子,都太善良,也太倔强。他们想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问题,却不知道,有些坎,不是光靠善良和倔强就能迈过去的。家庭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在这种时候,成为彼此的依靠吗?我今天就是要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
第4章 邻居的闲言碎语
其实在我摊牌之前,邻居王姐的闲言碎语,早就给我敲响了警钟。
那是在我第一次去完陈阳修理铺的第二天。
我心里装着事,睡不着,一大早就下楼去买油条。刚到楼下,就碰到了提着菜篮子的王姐。
王姐是我们这栋楼的“消息中心”,谁家孩子升学了,谁家夫妻吵架了,谁家买了新电器,不出半天,全楼都知道。她人倒不坏,就是嘴碎,爱操心。
“哎,老林,愁眉苦脸的,这是咋了?”王姐的大嗓门在清晨的楼道里格外响亮。
“没啥,没睡好。”我敷衍道。
“是不是为晓晓的婚事闹心呢?”王姐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我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闹什么心。”
“哎哟,你还跟我装。”王姐拍了我一下,“我可都听说了,晓晓找的那个对象,家里条件不咋地。你跟桂芬,是不是不太满意啊?”
“没有的事。”我矢口否认。
“你就嘴硬吧。”王姐撇撇嘴,“我跟你说老林,这孩子结婚,可不光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男方家里的情况,一定得打听清楚了。”
她说着,神神秘秘地朝四周看了看,又凑近一步。
“你还记得三单元那个老刘家吗?他家闺女,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工作也好。结果呢?找了个外地的小伙子,也是看着人老实。可谁知道,那小伙子家里就是个无底洞!”
王姐说得绘声绘色,唾沫星子都快飞到我脸上了。
“他家有个弟弟,不学好,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三天两头来找姐姐姐夫要钱。开始几千,后来几万。老刘家闺女心软,都给了。结果呢?胃口越来越大。最后一次,直接要二十万,说要买房娶媳妇。拿不出,就躺在他们单位门口不走,又哭又闹,你说这叫什么事!”
我听得心惊肉跳,手心都出汗了。王姐描述的场景,仿佛就在我眼前上演。
“那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还能怎么样。闹得人尽皆知,两口子天天吵架,班也上不好了。最后,婚离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王姐叹了口气,总结道,“所以说啊,老林,这‘扶弟魔’的家庭,可千万不能沾。那就像个黑洞,多少钱都填不满!”
“扶弟魔”……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它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这不就是陈阳家情况的翻版吗?
【内心独白】
王姐的话,像一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我所有的担忧。之前那些零碎的线索——晓晓的反常、陈阳的电话、那笔钱——瞬间都串联了起来。我感觉后背发凉。我害怕我的女儿,正在一步步走向王姐口中那个老刘家闺女的结局。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绝对不能。
“王姐,我……我先回去了,油条不买了。”我魂不守舍地跟她告别,转身就往楼上走。
“哎,你这人……”王姐的声音被我关在了门后。
我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张桂芬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我把王姐的话学了一遍。
张桂芬听完,也沉默了。
“这……不会这么巧吧?”她喃喃自语,但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说,“晓晓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外柔内刚。她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要是真铁了心要帮陈阳填那个窟窿,我们拦都拦不住。”
“那可怎么办啊!”张桂芬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下定了决心,必须要把事情的真相彻底搞清楚。这才有了后来我去找老赵帮忙,以及那顿摊牌的晚饭。
现在,饭桌上,晓晓和陈阳的反应,印证了我最坏的猜想。
王姐口中那个不幸的故事,差一点点,就要在我的家里重演。
我看着哭泣的女儿和颓丧的准女婿,心里一阵后怕。
幸好,幸好我多管了闲事。幸好我没有听之任之。
我深吸一口气,把思绪从回忆里拉回来,重新聚焦到眼前。
“陈阳,”我看着他,“你说,你想跟晓晓暂时不结婚,是因为你不想拖累她,对吗?”
陈阳红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说明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肯定地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才是对晓晓最大的伤害?”
陈阳不解地看着我。
“你以为你放手是为她好,可你问过她的意思吗?她选择了你,就做好了跟你一起吃苦的准备。你现在说放弃,是把她之前所有的付出和坚持,都当成了笑话!”
晓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阳,用力地摇着头。
“还有你,晓晓。”我转向女儿,语气严厉起来,“你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你把爸妈当成什么了?是外人吗?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瞒着我们,我们心里越是难受!”
“爸……我……”晓晓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内心独白】
看着他们俩的样子,我的心软了下来。我知道我的话重了,但有些话,必须说透。这个家,不能再有秘密。信任的墙一旦有了裂缝,就很难修复。我今天必须把这道裂缝,用水泥给它结结实实地填上,让它比原来还要坚固。
我放缓了语气,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们俩中间。
“孩子们,听我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陈浩的事,是你们的坎,也是我们家的坎。”
“但是,逃避和隐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问题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现在,我们把问题摆在桌面上,一家人,一起想办法。”
我看着陈阳,问道:“那五万块钱,你打算怎么办?”
陈阳沉默了半晌,艰难地开口:“我……我把铺子盘了,应该能凑个差不多。”
“不行!”晓晓立刻尖叫起来,“那是你的心血!”
“那你说怎么办?”陈阳也激动起来,“难道真让你去借高利贷吗?我做不到!”
“我……”晓晓哑口无言。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铺子不能盘。”我斩钉截铁地说,“那是你吃饭的家伙,是你们未来的希望。”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银行卡,就是我之前给晓晓,她又还给我的那张。
我把它放在桌子中央。
“这钱,本来是给你们买房子的。现在,先拿去,把陈浩的债还了。”
“叔叔,不行!”陈阳像被烫到一样,立刻拒绝,“这钱我们绝对不能要!”
“爸!”晓晓也不同意。
“都给我闭嘴!”我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威严,“听我说完!”
他们俩都安静了下来。
“这钱,不是给你们的。”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是借给你们的。”
“等以后你们有钱了,要连本带利地还给我和你妈。利息,就按银行的定期利率算。”
“而且,我有一个条件。”
第5章 不速之客
我的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剧烈敲门声。
那声音又急又重,不像是正常的访客,倒像是来砸门的。
我们一家人都被吓了一跳。
“谁啊?”张桂芬紧张地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会这么巧吧?
“我去看看。”我站起身,示意他们别动。
我走到门后,通过猫眼往外一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头发染得黄一块黑一块,像一棵营养不良的玉米。他穿着一件紧身的黑T恤,手臂上露着劣质的纹身,嘴里叼着一根烟,正不耐烦地用脚踢着我家的门。
他的眉眼之间,和陈阳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天差地别。陈阳是质朴和疲惫,而他,是流里透着一股邪气。
是陈浩!
他怎么会找上门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陈阳和晓晓的脸色已经煞白。他们显然也猜到了来人是谁。
“老林,是谁啊?”张桂fen还在问。
我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对陈阳说:“他怎么知道这里的?”
陈阳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晓晓替他回答了:“我……我之前为了让他别再烦陈阳,偷偷给过他一次钱,是用我的手机转的账……他可能……可能通过我的账号信息,查到了我的单位地址,然后一路问过来的。”
我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个傻丫头!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门外的踢门声更响了。
“开门!我知道你们在里面!陈阳!林晓!给老子滚出来!”
他的叫骂声,粗俗不堪,在安静的楼道里传得格外清晰。我仿佛已经能感觉到邻居们从猫眼里投来的好奇目光。
我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今天,算是被丢尽了。
“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张桂芬慌了神。
“不能报警!”陈阳立刻说,“他是我弟弟……家丑不可外扬。”
【内心独白】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家丑不可外扬”!这个老实孩子,被亲情和道德绑架得太深了。他不知道,对付这种无赖,你越是退让,他就越是得寸进尺。今天如果让他尝到了甜头,那我们这个家,以后就永无宁日了。
“报警。”我做了决定,拿出手机。
“爸!别!”晓晓按住我的手,哭着求我,“他要是被抓了,陈阳他爸妈在老家怎么办?他们就这么两个儿子!”
我看着女儿,又看看一脸痛苦的陈阳,手里的手机,重如千斤。
门外的陈浩还在叫嚣:“再不开门,我可就把你们的事,都嚷嚷出去了!说我哥傍上城里富婆,就不要乡下的爹娘了!说你们林家为富不仁,看不起我们农村人!”
这些话,句句诛心。
他不仅要钱,还要毁了我们的名声。
“开门。”我下了决心。
“老林!”张桂芬拉住我。
“躲是躲不掉的。”我推开她的手,“今天,必须当面把这件事解决了。”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房门。
陈浩正抬着脚准备再踹,门突然开了,他差点一脚踹在我身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哟,您就是林晓她爸吧?老丈人?”他故意把“老丈人”三个字说得又长又怪。
我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冷冷地看着他:“有事?”
“没事我能大老远跑来吗?”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碾了碾,然后大摇大摆地就想往屋里闯。
我伸出胳膊,拦住了他。
“就在这说。”
“嘿!”陈浩被我顶了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老头儿,你还挺横啊?行,就在这说。我也不跟你废话,我哥呢?让他出来。五万块钱,今天必须给我。少一分,我就在你们这楼道里住下了!”
“我们家没钱。”我说。
“没钱?”陈浩笑了,笑得极其夸张,“没钱你们家闺女能穿得起名牌?没钱能准备买婚房?你骗鬼呢?”
他显然是做了“功课”来的。
“那是我哥辛辛苦苦挣的钱,跟你没关系!”晓晓从我身后冲了出来,愤怒地瞪着他。
“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陈浩看到晓晓,眼睛一亮,语气也变得油滑起来,“我哥的钱,不就是我们家的钱吗?我现在有困难,他当哥的,能不帮吗?”
“你那叫困难吗?你那是赌债!”陈阳也走了出来,他站在晓晓身前,把她护在身后。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强硬。
“哥,你怎么跟嫂子说话呢?什么赌债,那么难听。我就是手气不好,周转一下。”陈浩嬉皮笑脸地说,“你赶紧把钱给我,我拿了钱就走,保证不打扰你们。不然的话……”
他拖长了声音,目光在我们几个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不然的话,我就把你们家准备了上百万的嫁妆,要给我哥买大房子的事,跟你们这左邻右舍,好好说道说道。让大家伙儿都评评理,看看你们家是不是财大气粗,连五万块钱的亲戚都不肯帮!”
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不知道我们家根本没有上百万,但他猜到我们为了女儿的婚事,肯定准备了一笔钱。他就是要用“露富”这件事,来绑架我们。
我终于明白,晓晓为什么会说出那句“捂紧钱袋子,千万别露财”了。
她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幕。
【内心独白】
愤怒的火焰在我胸中熊熊燃烧。这个陈浩,他不是来要钱的,他是来吸血的!他就像一只闻到血腥味的蚂蟥,一旦被他叮上,不吸干你最后一滴血,是绝不会松口的。我女儿的担忧,一点都没错。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能比他更狠。
“你想要钱,是吗?”我冷冷地开口。
“对啊,老丈人,您最明事理了。”陈浩以为我服软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好。”我点了点头,“钱,我可以给你。”
陈阳和晓晓都震惊地看着我。
“爸!”
“叔叔!”
我没理他们,只是盯着陈浩的眼睛。
“但是,我同样有一个条件。”
第6章 真相大白
(本章切换至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老旧的楼道里,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寂静而熄灭了,只剩下从屋里透出的昏黄光线,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
林卫国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水,激起了所有人的反应。
“爸!您不能给他钱!”林晓第一个叫出声,她冲上前,抓住父亲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做出“错误”的决定。
陈阳也一脸错愕和羞愧,他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当众扒光衣服的罪人,所有的无能和不堪,都暴露在了岳父岳母面前。
张桂芬则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丈夫,她了解林卫国,他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人。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后招。
只有陈浩,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他得意地抖着腿,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五万块钱在向他招手。
“还是叔叔您爽快!”他朝林卫国竖了个大拇指,“您说,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二话。”
林卫国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把女儿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拿开。然后,他转身从门边的鞋柜上,拿起一个东西。
是一部老式的录音笔。
他按下了播放键。
“……五万块钱,今天必须给我。少一分,我就在你们这楼道里住下了!”
“……不然的话,我就把你们家准备了上百万的嫁妆……跟你们这左邻右舍,好好说道说道……”
陈浩的声音,清晰地从录音笔里传了出来。
陈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
“你……你录音了?”他指着林卫国,声音都变了调。
“没错。”林卫国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却像刀一样锋利,“从你敲门的第一声开始,我就在录了。你刚刚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录在里面。”
他举起录音笔,对着陈浩。
“这东西,叫敲诈勒索的证据。你说,如果我把它交给警察,会怎么样?”
陈浩的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像个调色盘。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退休老工人,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你……你吓唬谁呢!”他色厉内荏地喊道,“我……我只是找我哥要点钱,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林卫国冷笑一声,“你找你哥要钱,跑到我家来撒野,威胁我,毁我家的名声,这也叫天经地义?”
他向前逼近一步,陈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告诉你,陈浩。我们家,不是银行,更不是提款机。我们是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愿意帮陈阳,是因为他是个好孩子,他值得。但我们没有义务,去填你那个无底洞!”
林卫国的话,掷地有声,在楼道里回响。
林晓和陈阳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卫国。在他们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个有些固执,但本质上温和的老人。而此刻,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的家人。
【内心独白 - 林卫国】
我捏紧了手里的录音笔,心脏在狂跳,但我不能露怯。对付这种滚刀肉,你必须比他更硬。我今天不仅要让他拿不到钱,我还要让他怕!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来骚扰我的女儿和女婿。我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今天,为了我的家,我豁出去了。
【内心独白 - 林晓】
我看着爸爸的背影,那个曾经在我眼里有些唠叨、有些跟不上时代的背影,此刻却显得如此高大。原来,他不是不懂,他只是把所有的锋芒都藏了起来。当危险来临时,他会毫不犹豫地亮出他的武器,哪怕那武器只是一支小小的录音笔。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但这次,不是委屈,是感动和心安。
【内心独白 - 陈阳】
我无地自容。一直以来,我都在独自承受,我以为这是男人的担当。但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担当,不是把所有人都推开,而是勇敢地和家人站在一起,共同面对。岳父用他的行动,给我上了最深刻的一课。他保护的,不仅仅是他的女儿,还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婿的尊严。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林卫国盯着陈浩的眼睛,“现在,立刻从这里消失。以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们派出所见。”
陈浩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看了一眼林卫国手里的录音笔,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决绝的哥哥和林晓,他知道,今天他讨不到任何好处了。
“行……算你们狠!”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怨毒地瞪了陈阳一眼,“陈阳,你行!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转身就跑,脚步声在楼道里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一场风暴,就此平息。
楼道里,又恢复了寂静。声控灯再次熄灭。
林卫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靠在门框上,感觉有些脱力。
“爸!”林晓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叔叔……”陈阳也走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卫国,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包含了太多的歉意、感激和敬佩。
张桂芬也红着眼圈,走过来拍着丈夫的后背。
“老林,辛苦你了。”
林卫国摆了摆手,他看着眼前的孩子们,脸上露出了疲惫而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才真正地拧成了一股绳。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而横亘在他们所有人之间的那堵墙,也终于在这次剧烈的冲突中,轰然倒塌。
第7章 一碗阳春面
陈浩走后,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流通了。
但每个人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筋疲力尽。
那桌子精心准备的饭菜,已经凉了。谁也没有心情再去动筷子。
张桂芬默默地开始收拾碗筷,盘子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晓晓还靠在我身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陈阳低着头,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的学生,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都别站着了,坐吧。”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拉着晓晓在沙发上坐下,又对陈阳招了招手。
陈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挪了过来,在沙发的最边上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
“叔叔,阿姨,对不起。”他又一次道歉,“都是我的错。”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叹了口气,但语气里没有责备,“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解决后续的问题。”
“陈浩这次虽然被吓跑了,但难保他不会再来。这种人,狗急了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晓晓和陈阳的脸上,又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所以,”我看着他们,“我之前的提议,依然有效。”
我把那张银行卡,重新推到他们面前。
“这钱,拿去。但是,不是给陈浩的。”
他们俩都疑惑地看着我。
“这笔钱,你们拿着。找个律师,给陈浩发一封律师函,正式告知他,陈阳和他之间,在法律上,已经尽到了所有的扶助义务。他以后再以任何形式骚扰、威胁,都将构成违法,我们会立刻报警。”
“然后,你们回一趟老家。”我看向陈阳,“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的父母。”
陈阳的脸色一白:“叔叔,我爸妈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怕他们受不了这个刺激。”
“短痛,好过长痛。”我语重心长地说,“你以为你瞒着他们,是为他们好?可纸包不住火。陈浩在外面欠债的事,他们迟早会知道。与其让别人告诉他们,不如你亲口说。并且,你要让他们明白,一味的纵容,只会毁了陈浩,也会毁了你。”
“你要让他们和你站在一起,彻底断了陈浩不劳而获的念想。这个家,需要刮骨疗毒。”
陈阳低着头,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他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挣扎。
晓晓握住了他的手。
“陈阳,爸说得对。”她轻声说,“我们不能再逃避了。我们一起回去,跟你爸妈说清楚。不管他们是什么态度,我都会陪着你。”
陈阳抬起头,看着晓晓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我。他眼中的迷茫和痛苦,渐渐被一种决然所取代。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叔叔,我听您的。”
看到他们终于达成了共识,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内心独白】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直接给钱,只能解一时之困。但教他们如何面对问题,如何从根源上斩断麻烦,才能让他们真正地成长起来,独立地去面对未来的人生风雨。我这个当父亲的,能护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他们必须自己学会坚强。
夜深了。
晓晓和陈阳没有走。张桂芬给他们收拾出了房间。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从晚上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我走进厨房,看到灶台上那些没动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一把挂面。
烧水,下面,卧上两个荷包蛋,再撒上一把葱花,淋上几滴香油。
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
我把面端到桌上,正准备吃,晓晓和陈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爸,您还没睡?”
“饿了,下碗面吃。”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爸,也给我们一人来一碗吧。”晓晓说。
“我也要一碗,叔叔。”陈阳也说。
我笑了笑,转身又进了厨房。
很快,三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摆在了桌上。
没有山珍海味,就是最简单的家常味道。
我们三个人,围着小小的餐桌,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
面条的暖意,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爸,”晓晓吃着面,突然开口,“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们。”
“叔叔,”陈阳也抬起头,“谢谢您。您让我知道了,什么才叫一家人。”
我看着他们俩,眼眶有些发热。
“傻孩子。”我夹起一个荷包蛋,放进晓晓碗里,又夹起另一个,放进陈阳碗里。
“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打下一场仗。”
他们俩用力地点了点头,埋头吃了起来。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老旧小区的屋顶上。
这个夜晚,很长,也很短。
长的是我们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家庭风暴,短的是风暴过后,我们终于找到了让这个家重新起航的方向。
【内心独白】
我看着眼前两个埋头吃面的孩子,心里无比踏实。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这一碗深夜里的阳春面。它填饱的不仅仅是肚子,更是人心。它让我们明白,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爱的地方。家,不是一个炫耀财富的地方,而是一个共同抵御风雨的港湾。
几天后,晓晓和陈阳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他们没有要我的钱。陈阳说,律师函的钱,他自己出。回家的路费,他也准备好了。他说,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自己的问题。
我没有坚持。因为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自信。
我知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默默承受的年轻人了。他长大了。
一个月后,晓晓和陈阳的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很简单,就在一家普通的饭店,请了些最亲近的亲戚朋友。
没有豪华的车队,没有昂贵的布景。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心实意的笑容。
婚礼上,陈阳的父母也来了。两位老人,穿着崭新的衣服,虽然看起来还有些拘谨,但眉眼间都是喜悦。他们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着感谢,说我们教好了陈阳,也点醒了他们。他们说,陈浩已经被他们送到一个远房亲戚的工地上,从学徒做起,什么时候学会了踏实做人,什么时候再回家。
司仪请我上台讲话。
我拿着话筒,看着台下坐着的女儿和女婿。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今天,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了。我没有给她陪嫁万贯家财,也没有给她准备豪宅名车。”
“我只给了她一样东西,那就是一个道理:捂紧钱袋子,不是为了吝啬,而是为了守护。守护我们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守护我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和爱。”
“真正的财富,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而是当风雨来临时,我们一家人,能紧紧站在一起,共同面对。这,才是这个家,最宝贵的,传家宝。”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看到我的女儿晓晓,哭了。
但这一次,她流下的是幸福的泪水。
来源:乘风破浪的云朵x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