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曾国藩传奇》(7)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11 08:40 1

摘要:咸丰十年冬,皖地的寒风似淬了冰的刀,卷着长江江面蒸腾的湿气,在安庆城外连绵数十里的湘军大营里打着旋儿。风过之处,营旗猎猎作响,像是无数面小鼓在敲打着将士们的耳膜,也敲打着曾国荃紧绷的神经。他率部围困这座太平天国西线重镇已逾一年,营垒外那道深达丈余的壕沟,经冬雪

十八画原创小说之《曾国藩传奇》(第31~35章,共100章)

第三十一章 围安庆攻坚

咸丰十年冬,皖地的寒风似淬了冰的刀,卷着长江江面蒸腾的湿气,在安庆城外连绵数十里的湘军大营里打着旋儿。风过之处,营旗猎猎作响,像是无数面小鼓在敲打着将士们的耳膜,也敲打着曾国荃紧绷的神经。他率部围困这座太平天国西线重镇已逾一年,营垒外那道深达丈余的壕沟,经冬雪浸泡后更显幽深,沟沿插满的削尖竹刺,尖端凝着白霜,远远望去,活像一道狰狞的铁齿屏障,将安庆城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彻底掐断。

城墙上的太平军守军从不懈怠。每日天刚蒙蒙亮,当湘军士兵还在帐篷里搓着冻僵的手呵气时,城头上便会传来几声冷炮的轰鸣。那炮声不密,却格外沉厚,在空旷的江淮平原上荡开层层回音,既是向城外示威,更是在提醒曾国荃——这座被太平军视作“金陵门户”的城池,没那么容易啃下来。

曾国荃站在主营最高的瞭望塔上,手里攥着一块边缘磨得发亮的铁镜。镜面冰冷,映出安庆城巍峨而萧瑟的轮廓:城墙高近三丈,青灰色的砖石缝隙里,还嵌着早年激战留下的弹痕,此刻被冬日的薄雪轻轻覆盖,像给伤口敷了层苍白的药,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他眉头紧锁,指节因用力攥着铁镜而泛白,连带着镜中城影都微微发颤。身后的亲兵捧着一件厚厚的狐裘,那是去年母亲特意托人从湘乡捎来的,毛领蓬松柔软,此刻却被寒风吹得微微晃动。亲兵低声劝道:“九帅,风大,您已在塔上站了一个时辰,仔细冻着。”

曾国荃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城里面的人,怕是连薄棉袄都穿不上了,我这点冷算什么?”他想起三天前那个趁夜爬城墙投降的太平军小兵——那孩子不过十六七岁,衣衫褴褛得能看见骨瘦如柴的肋骨,膝盖和手肘上全是冻疮,一落地就瘫在雪地里,嘴里反复念叨着“饿”。小兵说,城里早就断粮了,先是吃草根、树皮,后来连皮革腰带都煮着吃,叶芸来将军的亲兵,每日也只能分到小半碗掺了沙土的稀粥,喝下去喇得嗓子疼。

可即便如此,太平军的抵抗依旧顽强得让人心头发紧。每天夜里,曾国荃只要站在营前,就能看见城墙上亮起密密麻麻的火把,像一条燃烧的火龙绕着城墙游走——那是守军在巡逻。火把的光映在守军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有一次,他甚至看见一个太平军士兵站在城头,迎着寒风高声唱着天国的歌谣,歌词听不懂,调子却苍凉得很,连湘军这边的士兵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静静听着。

远在祁门的曾国藩,此刻也正为安庆的战局焦虑得夜不能寐。他坐在书案前,案上摊着两封急信,烛火跳动,将信纸的影子映在墙上,忽明忽暗。一封是曾国荃发来的,字迹潦草,能看出写信人的心急:前线士兵冻伤严重,药材短缺,不少人手指冻得发黑流脓,连握枪都费劲,请求速增拨当归、生姜等驱寒药材,再调一批棉衣过来;另一封是清廷的廷寄,语气急迫得近乎催促,字里行间都是“速克安庆,以免夜长梦多”“勿使长毛有喘息之机”的指令。

曾国藩拿起毛笔,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却迟迟没有落下。墨汁顺着笔尖滴在信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像个解不开的疙瘩。他太清楚曾国荃的压力了——湘军精锐几乎全压在安庆城下,一旦撤围,此前一年的心血白费不说,太平军必然会趁机反扑,到时候不仅皖地难保,整个江南战局都可能逆转。更让他忧心的是地方官员的掣肘:安徽巡抚翁同书已连续发来三封信,说省内粮库空虚,无法再为湘军提供粮草,甚至在信里暗示他“不如暂撤围,待来年春粮上市再图进取”。

曾国藩看完最后一封信时,气得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他太了解翁同书的心思了——哪里是缺粮?分明是怕湘军功高盖主,故意刁难。翁家在安徽经营多年,向来视湘军为“外来客”,如今见湘军困守安庆,巴不得他们早些撤兵,好夺回地方兵权。曾国藩弯腰捡起纸团,慢慢展开,指尖划过“暂撤围”三个字,在日记里写道:“安庆乃金陵之门户,门户不破,金陵难下;今日撤围,明日再围,徒增将士伤亡,此乃误国之举也!吾虽知前路艰难,却断不能退!”

这日午后,曾国荃终于收到了曾国藩的回信。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八个字:“不破安庆,誓不还师。”字迹工整有力,是曾国藩一贯的风格,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曾国荃拿着信纸,快步走到营前,对着列队的将士高声宣读。寒风中,湘军士兵们的欢呼声震得脚下的冻土都微微发颤,不少冻伤的士兵拄着长矛,挣扎着站直身体,眼里重新燃起了斗志——那是被“誓不还师”四个字点燃的信念。

曾国荃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一热。这些士兵,大多是湖南同乡,跟着他从湘乡出来,一路浴血奋战:靖港之战里,有人替他挡过箭;九江城下,有人和他一起啃过干硬的饼子;现在,又有人陪着他在安庆城外挨冻。有的没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却从没喊过一声“退”。他握紧拳头,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拿下安庆,给这些兄弟一个交代,也给大哥一个交代。

夜里,曾国荃亲自带人去查营。走到一处伤兵营时,帐篷里飘出一股淡淡的脓血味,混合着草药的苦味。他掀开门帘,看见几个士兵正围着一盏油灯,用烧红的针挑破冻疮里的脓血。没有麻药,他们就咬着一根粗麻绳,额头上渗满冷汗,却没发出一声呻吟。其中一个小兵见曾国荃来了,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为动作太急,扯到了手上的冻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曾国荃连忙按住他,轻声问:“疼吗?”小兵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牙的嘴,声音还有些稚嫩:“九帅,不疼!等拿下安庆,俺就能回家见俺娘了——俺娘说,等俺回去,就给俺做腊肉饭。”曾国荃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元,塞到小兵手里。银元还带着他胸口的温度,小兵攥得紧紧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拿着,”曾国荃说,“等城破了,我请你们喝最好的湘酒,吃最香的腊肉饭。”

与此同时,安庆城内的叶芸来也在查城。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太平军制服,腰间系着一把黄铜佩刀,脚步沉重地走在城墙上。寒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痛——他看着城墙上饥寒交迫的士兵,有的靠在城垛上,连站都站不稳;有的怀里揣着半截草根,一点点地啃着,像在嚼什么宝贝。他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却只能强装镇定。

一个跟着他多年的老亲兵,头发都白了大半,凑到他身边,声音沙哑地劝道:“将军,不如开城投降吧。再这样下去,兄弟们都得饿死,城里的百姓也活不成了。”叶芸来猛地拔出佩刀,对着城墙狠狠一砍,刀身嵌入砖石,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他沉声道:“我叶芸来受天王厚恩,从金田起义就跟着天王,岂能降清?今日唯有死战,以报天国!若城破,我便与安庆共存亡!”老亲兵看着他决绝的眼神,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低下头,悄悄抹了把眼泪。

曾国藩在祁门也没闲着。他一边亲笔写信给湖广总督官文,言辞恳切地请求从湖北调运粮草和药材——信里特意提到“湘军将士多为楚地子弟,望官帅念在同乡之情,施以援手”;一边派幕僚赵烈文前往安庆前线,协助曾国荃制定攻城计划。赵烈文临行前,曾国藩特意把他叫到书房,叮嘱道:“沅甫(曾国荃字)性子急,遇战事容易冲动。你多劝劝他,攻城莫急,先稳住军心,待城内粮尽、守军松懈,再一举破城。切记,不可贪功冒进,将士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赵烈文点头应下,带着曾国藩的嘱托,快马加鞭赶往安庆。一路上,他看见不少逃难的百姓,背着包袱,牵着孩子,沿着路边慢慢走。有百姓问他要去哪里,他说去安庆,百姓们都劝他:“城里城外打得凶,先生还是绕着走吧。”赵烈文只是笑笑,心里却更明白这场战役的分量——不仅是湘军和太平军的较量,更是百姓对太平的期盼。

就这样,安庆城内外,一边是湘军的坚忍围困,一边是太平军的顽强抵抗,双方像两只对峙的猛虎,眼睛都盯着对方,谁也不肯先退让一步。寒风依旧在江淮大地上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和尘土,却吹不散湘军将士破城的决心,也吹不灭太平军守军死战的意志。这场攻坚战,不仅是兵力的较量,更是意志的比拼,是两个阵营命运的博弈,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着城内外的人。

七律·围安庆

安庆围困逾一年,湘军将士苦攻坚。

冻痕遍手仍持戟,饥色侵颜未卸肩。

城内粮绝军心动,城外援敌被阻拦。

曾帅祁门定全局,沅帅城下督战酣。

寒宵火把映城郭,晓日刀光接远天。

虽付伤亡千万计,不破此城誓不还。

第三十二章 咸丰十一克安庆

咸丰十一年九月,秋风卷着枯黄的梧桐叶,落在安庆城外的湘军大营里。叶子打着旋儿飘到地上,被巡逻士兵的靴子踩碎,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像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奏响了序曲。曾国荃站在主营前,手里攥着一封密信,指腹反复摩挲着信纸边缘——信是赵烈文写的,字迹工整,却藏着难掩的兴奋:地道已经挖到了太平门附近,足足挖了三个月,深度够藏下两个士兵,宽度能容一人扛着炸药包通过,只待吉日,便可填装炸药,轰塌城墙。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秋风的凉意,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硝烟味。这味道,他太熟悉了:从靖港战败时的硝烟,到湘潭大捷时的硝烟,从湖口对峙时的硝烟,到九江破城时的硝烟,每一次胜利前,似乎都有这样的味道,像一种无声的预告。

这日清晨,天还没亮,东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曾国荃就带着亲兵来到地道入口。入口藏在一处不起眼的帐篷后面,用干草盖着,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负责挖地道的士兵们个个面带倦色,眼下挂着浓重的黑晕——为了不被太平军发现,他们只能夜里挖,白天休息,三个月来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但他们的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像藏着星星。

一个领头的哨官,姓周,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那是去年在九江城下留下的。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禀报:“九帅,地道已挖到城墙根下,共填装炸药三百斤,分三堆摆放,引线都已接好,只等您一声令下,就能点火!”曾国荃点点头,目光投向安庆城的方向。此刻城墙上只有零星的火把,昏黄的光在寒风中摇曳,守军大概还没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他们或许以为,湘军还会像之前那样,日复一日地在城下对峙。

曾国荃沉声道:“卯时三刻点火,让兄弟们做好冲锋准备。告诉前锋营的弟兄,城破之后,不许抢掠百姓,不许滥杀降兵,违者,军法处置!”“是!”周哨官高声应下,转身快步去传达命令。

卯时三刻一到,天边刚露出一抹红霞。周哨官举起火把,对着地道入口大喊:“点火!”一个士兵捧着点燃的火折子,弯腰钻进地道。片刻之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连远处的长江江面都泛起了涟漪。安庆城太平门附近的城墙像纸糊的一样,轰然倒塌,烟尘弥漫,遮天蔽日,连太阳都被遮住了,天地间一片昏暗。

湘军士兵们早已列好队形,见城墙塌了,立刻举起长矛,齐声呐喊着冲向缺口。呐喊声震天动地,盖过了烟尘中的咳嗽声和呻吟声。前锋营的士兵冲在最前面,他们手里拿着盾牌,挡住从城上落下的石块和箭矢,一步步向前推进。

城墙上的太平军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懵了,足足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城墙塌了!有人尖叫,有人慌乱地去拿武器,还有人想往城下扔石头,却被湘军的箭射中,直直地从城上摔下来。叶芸来正在主营议事,讨论着如何省出一点粮食分给伤员,听到爆炸声,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来,拔出佩刀,对着帐内将领大喊:“快!随我去太平门!”

他带着亲兵冲向太平门时,湘军已经冲到了缺口处。双方在缺口处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湘军士兵拿着长矛,对着太平军刺去;太平军士兵握着大刀,奋力抵挡。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有的溅在城墙上,有的落在地上,很快就和尘土混在一起,变成了暗红色。叶芸来看到自己的亲兵一个个倒下——那个昨天还跟他要过一块干粮的小兵,被长矛刺穿了胸膛;那个跟着他从金田出来的老部下,被一刀砍中了脖子,鲜血喷了他一脸。他眼里布满血丝,挥舞着佩刀,大喊:“兄弟们,跟我杀!守住城池!天国不能亡!”

巷战比攻城战更惨烈。安庆城内的街道狭窄,湘军和太平军将士挤在一起,根本没法展开队形,只能靠肉搏——用刀砍,用枪刺,用石头砸,甚至用牙齿咬。曾国荃亲自率军冲锋,他的战袍被鲜血染红,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脸上也溅满了血点,却丝毫没有退缩。他看见一个太平军小兵抱着炸药包冲向湘军阵中,眼里满是决绝,立刻大喊:“小心!”

话音刚落,炸药包就爆炸了,巨大的气浪把曾国荃掀倒在地。他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嘴角流出鲜血,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亲兵连忙冲过来,扶起他,焦急地喊:“九帅!九帅您没事吧?快退到后方休息!”曾国荃推开亲兵,挣扎着站起来,拿起一把掉在地上的长矛,咬着牙说:“今日不破安庆,我绝不后退!”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周围的湘军士兵见主帅如此,士气更盛,纷纷大喊着往前冲。

曾国藩在祁门得知安庆攻城的消息,一整天都坐立不安。他在书案前走来走去,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几乎要被他捏碎。心里既期待又担忧——期待的是安庆能一举攻克,这是他谋划了多年的战略目标;担忧的是曾国荃和将士们的安危,他太清楚攻城战的凶险,怕沅甫出事,怕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中午时分,他实在坐不住,走到庭院里,望着安庆的方向,嘴里反复念叨着“阿弥陀佛”。幕僚们劝他回去歇会儿,他却摇着头说:“等捷报来了,再歇不迟。”直到傍晚,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时,赵烈文的快马信使终于赶到了。信使从马上跳下来,连马都顾不上牵,就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大喊:“大人!捷报!安庆城破了!九帅大获全胜!”

曾国藩接过捷报,双手微微颤抖,连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他展开信纸,目光落在“安庆已破,叶芸来战死,湘军大获全胜,城内秩序渐稳”几个字上时,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眼泪里,有激动,有欣慰,也有心疼——他知道,这场胜利,是多少将士用命换来的。

他走到庭院里,对着湖南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说:“列祖列宗在上,安庆已破,长毛之乱,指日可平矣!湘乡的父老乡亲,我们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幕僚们围过来,纷纷向他道贺,他却摆了摆手,神色凝重地说:“城虽破,将士伤亡也多,不可喜形于色。传令下去,厚葬阵亡将士,要按照湘乡的习俗,给他们立碑,把名字刻清楚,让他们的家人知道,他们是为了太平而死;善待投降的太平军士兵,愿意回家的,给他们路费;愿意留下的,编入湘军,不得歧视;另外,开仓放粮,救济城内百姓,他们也苦了太久了。”

安庆城内,战斗还在继续。叶芸来带着残余的士兵退守到安庆府衙,他靠在府衙的柱子上,手里还握着佩刀,身上满是伤口,鲜血顺着衣摆滴在地上,形成一滩滩血迹。他知道大势已去——湘军已经控制了大半个城池,守军剩下的不到百人,粮食和弹药都没了,援军也不可能来了。

他看着身边仅剩的几十个亲兵,苦笑道:“兄弟们,是我没用,没能守住安庆,没能给天王一个交代。”一个亲兵走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坚定地说:“将军,我们跟着您,从金田到安庆,打了无数仗,从来没后悔过!今日能和将军一起死战,我们死而无憾!”其他亲兵也纷纷跪下,齐声说:“愿与将军共存亡!”

叶芸来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变得决绝。他拔出佩刀,横在颈前,望着天京的方向,轻声说:“天国未亡,我先死,他日若有来生,再为天国效力!”说罢,他闭上眼睛,一刀下去,鲜血溅在府衙的匾额上,染红了“安庆府”三个烫金大字,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血色花。

第二天清晨,曾国荃走进安庆府衙,看到叶芸来的尸体靠在柱子上,眼睛还睁着,像是在盯着远方。他让人把叶芸来的眼睛合上,叹了口气:“叶芸来虽是逆贼,却也是个忠臣,可惜了。”随后,他让人找了一口好棺材,把叶芸来好好安葬在城外的山坡上,还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太平军将领叶芸来之墓”——他敬佩这样的对手。

紧接着,曾国荃贴出告示,安抚百姓。告示上写着:“湘军入城,只为平定长毛,救百姓于水火。凡安分守己者,皆受保护;凡劫掠百姓者,立斩不赦。”城内的百姓早已饥肠辘辘,看到湘军开仓放粮,捧着雪白的大米,纷纷跪地感谢。有的老人哭着说:“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了!”安庆城内的秩序,渐渐恢复了生机。

消息传到北京,咸丰帝大喜过望,立刻下旨嘉奖曾国藩,赏穿黄马褂,署理湖北巡抚,还特意提到“曾国藩调度有方,实乃社稷之臣”;曾国荃也因功升布政使,赏戴花翎。曾国藩接到圣旨,却没有丝毫骄傲,他在给曾国荃的信中写道:“此次克安庆,乃湘军上下同心之功,非你我一人之力。往后更要谨慎,不可骄傲自满,须知金陵未破,战事未平,仍需努力。若因一时之功而懈怠,恐辜负朝廷厚望,也对不起死去的弟兄。”

九月的秋风,此刻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它吹过安庆城的街道,吹走了硝烟味,带来了稻穗的清香;它吹过湘军的大营,吹起了将士们的衣角,也吹起了他们对家乡的思念;它还吹向遥远的金陵——那里,是太平天国的都城,是湘军接下来要攻克的目标,还有一场更大的战役,在等着他们。

七律·克安庆

九月秋风传捷报,安庆城破贼兵降。

轰雷震塌太平垒,劲旅冲开赤血疆。

叶芸来死忠贼寇,湘军功成耀日光。

断贼粮道战略达,东进南京路已通。

厚葬亡将显仁意,开仓济民得众望。

太子少保加官爵,父子同荣受表彰。

第三十三章 同治元围天京

同治元年正月,江南的寒气还未散去,枝头的梅花开得正艳,红色的花瓣落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像撒了一地碎血。曾国荃带着湘军精锐,浩浩荡荡地进驻南京城外的雨花台。队伍绵延数十里,旗帜上的“曾”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江南的宁静。

雨花台地势高耸,站在台上,能俯瞰整个南京城——这座被太平军称为“天京”的都城,周长数十里,城墙高达四丈,青灰色的砖石层层叠叠,像一条巨大的卧龙,盘踞在江南大地上。城墙上布满了炮台,黑森森的炮口对着城外,太平军守军多达十万,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眼神里透着警惕和凶狠。

曾国荃站在雨花台上,望着不远处的天京城墙,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他想起咸丰三年,大哥曾国藩在湘乡办团练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跟着大哥四处征战,连吃了好几个败仗;如今,整整八年过去,他终于带领湘军来到了太平天国的都城下,离平定长毛之乱,只有一步之遥。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一步,他等了太久了。

他深知,攻克天京,比攻克安庆难得多。安庆虽险,却只有一道城墙;天京不仅城墙高厚,还有护城河环绕,城内粮草充足,守军更是安庆的数倍。他一到雨花台,就立刻下令修筑营垒,丝毫不敢懈怠:营垒外挖三道壕沟,第一道深一丈、宽八尺,沟里灌满了从秦淮河引来的水,结着薄薄的冰;第二道稍浅,却埋满了地雷,引线藏在草丛里,稍一碰就会爆炸;第三道沟沿插满竹刺,尖端涂了毒药,只要被刺中,伤口就会发炎溃烂。营垒内修建了数十座炮台,布置了上百门火炮,炮口对准天京的各个城门,随时准备应对太平军的反扑。

湘军士兵们冒着寒风,日夜不停地修筑营垒。江南的冬天格外湿冷,风像针一样扎在脸上,手上。有的士兵手冻裂了,渗出血丝,沾在冰冷的泥土上,一扯就是一道口子,却只是用布条随便裹一下,继续挥舞着锄头;有的士兵饿了,就啃一口冰冷的干粮,干粮硬得像石头,咬下去能硌得牙疼;渴了,就喝一口沟里的冷水,水带着冰碴,喝下去肚子里一阵绞痛。

曾国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让人把自己的狐裘拆了——那狐裘是他攻克安庆后,大哥特意送他的,毛质极好,暖和得很。他亲自看着裁缝把狐裘剪成小块,做成一件件小棉袄,分给冻伤严重的士兵。有士兵捧着小棉袄,感动得哭了,说:“九帅,您把自己的狐裘给我们,您怎么办?”曾国荃笑着说:“我是主帅,身子比你们壮,冻不着。你们好好干活,早日把营垒修完,比什么都强。”

后来,营里的粮食不够了,士兵们只能喝稀粥。曾国荃又让人杀了自己的战马——那匹马跟着他征战多年,从安庆到天京,走了一路,他舍不得,却还是咬了咬牙。战马被杀的时候,他站在旁边,眼睛红红的。士兵们吃着马肉,心里都不是滋味,干活却更卖力了。不到半个月,一座坚固的营垒就修筑完成,像一道铁墙,挡在天京城外。

远在安庆的曾国藩,此刻正忙着统筹全局。他知道,围困天京不是小事,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他一边让人给曾国荃调运粮草和火炮——粮草从湖北、江西两省征集,火炮则从上海购买,用船沿着长江运过去;一边派鲍超率军驻守皖南,防止太平军从侧面偷袭——鲍超的“霆军”战斗力强,是湘军的精锐,有他们守着皖南,天京的太平军就不敢轻易分兵;又派彭玉麟率领水师,沿长江而下,封锁天京的水路——长江是天京的粮道,只要把水路封了,天京的粮草就会渐渐短缺。

他在给曾国荃的信中,反复叮嘱:“天京城大,守军众多,不可冒进。你要记住‘稳扎稳打’四个字,先断其粮道,让城内守军渐渐失去斗志,再图攻城。切勿像安庆时那样急着冲锋,将士的性命最重要。”信里还特意提到,让曾国荃多注意身体,别再像以前那样熬夜查营,“你若倒下了,湘军的军心就散了”。

曾国荃谨遵兄长的嘱咐,没有立刻攻城,而是派人日夜监视天京的动静。他让人在天京城外的树上搭了瞭望台,士兵们躲在里面,用望远镜观察城内的情况。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发现,天京的太平军虽然人多,却因为粮道被断,士气渐渐低落——每天夜里,都有太平军士兵偷偷爬城墙投降。

这些投降的士兵,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一个士兵告诉曾国荃,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洪秀全下令“节粮”,普通士兵每天只能分到小半碗稀粥,稀粥里几乎全是水,根本填不饱肚子;连洪秀全的亲兵,每天也只能多喝一口粥,没什么差别。还有士兵说,城里的百姓更惨,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吃观音土,吃了之后肚子胀得难受,却拉不出来,不少人因此死去。

有一天,一个投降的太平军小兵,只有十五岁,怯生生地告诉曾国荃,洪秀全最近在城里搞“天父下凡”——每次召集将领议事,他都会说自己是“天父附体”,嘴里念念有词,说只要信徒们虔诚祈祷,就会有“甘露”从天而降,解决粮食问题。所谓的“甘露”,其实就是用野菜和树皮煮的汤,难喝得很,根本填不饱肚子,可洪秀全却逼着士兵和百姓喝,说“喝了甘露,就能打败清军”。

曾国荃听了,冷笑一声:“什么甘露,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他让人把这个消息告诉湘军士兵,士兵们听了,士气更高涨了——他们知道,天京的太平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曾国荃染上了疟疾。那天夜里,他查营回来,觉得浑身发冷,盖了三床被子还是冷得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到了后半夜,又开始发高烧,烧得他意识模糊,嘴里胡话连篇,一会儿喊“攻城”,一会儿喊“兄弟们挺住”。

营里的军医来了,给曾国荃诊脉后,摇着头说:“九帅这是染上了疟疾,是江南的瘴气引起的。现在营里没有特效药,只能用些草药退烧,能不能好,全看九帅的造化了。”亲兵们急得团团转,劝曾国荃回安庆养病,说:“九帅,您回安庆吧,这里有萧大人(萧孚泗)盯着,不会出事的。”

曾国荃却摇着头,烧得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坚定:“我若走了,军心必乱。天京之围刚有起色,我一走,太平军肯定会趁机反扑,到时候功亏一篑,我怎么对得起大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我不走,就在这里指挥!”他让人把床搬到议事厅,躺在上面,只要清醒一点,就叫人拿来地图,指着天京的城门,跟萧孚泗、赵烈文商量防务。

曾国藩得知曾国荃生病的消息,心急如焚。他立刻派自己的私人医生——一个从广州请来的西医,带着最好的药,快马加鞭赶往雨花台。医生赶到后,给曾国荃诊脉、打针,说他是因为长期劳累,加上风寒侵体,免疫力下降,才染上了疟疾,需要好好静养,不能再劳累。

曾国荃却只肯在床上躺了三天。第四天,他就挣扎着起来,坐在椅子上指挥军务。他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说话都有些吃力,却还是坚持要看战报、听汇报。他看着案上的地图,指着天京的朝阳门,对赵烈文说:“朝阳门是天京的薄弱环节,那里的城墙虽然高,却年久失修,有几处已经开裂了。等我病好,就从这里攻城,一定能成功。”

赵烈文看着曾国荃苍白的脸色,心疼地劝道:“九帅,您身子还没好,不如再等等。朝阳门的守军也不少,贸然攻城会吃亏的。”曾国荃摆了摆手,坚定地说:“不能等!夜长梦多,万一太平军的援军来了,就麻烦了。我没事,再撑几天就好了。”赵烈文知道曾国荃的脾气——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安排士兵做好攻城准备。

天京城里的洪秀全,得知湘军围困雨花台,心里也很着急。他召集李秀成、陈玉成等将领议事,大殿里气氛凝重,谁都不敢说话。洪秀全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开口说道:“天京是天国的都城,是天父赐予我们的圣地。如今湘军围困雨花台,妄图破城,你们必须率军回援天京,保住都城!”

李秀成站出来,躬身说道:“天王,湘军势大,雨花台的营垒又坚固,若我们回援天京,苏州、杭州就会兵力空虚,清军肯定会趁机攻打苏杭。苏杭是天国的粮库,若苏杭失守,天京的粮草就彻底断了,到时候就算保住天京,也撑不了多久。不如先稳住苏杭,再派一部分兵力回援天京,两面兼顾。”

洪秀全大怒,猛地拍着桌子,龙椅都跟着晃动:“天京是天国的根本!若天京失守,苏杭守着还有什么用?你们眼里只有苏杭,没有天国!今日我下令,李秀成、陈玉成立刻率军回援天京,若敢违抗,以天国律法处置!”李秀成、陈玉成看着洪秀全愤怒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没用,只能躬身领命,开始调集兵力,准备回援天京。

曾国荃很快就得知了李秀成要回援天京的消息。他立刻写信给曾国藩,请求增兵:“李秀成若带大军回援,雨花台的兵力恐不足,恳请大哥速派援军,否则天京之围恐难维持。”曾国藩接信后,不敢耽搁,立刻派萧孚泗率军前往雨花台,协助曾国荃防守——萧孚泗的部队战斗力强,擅长防守,有他们帮忙,雨花台的防务更稳固了。

萧孚泗赶到后,曾国荃的病也渐渐好了。他重新站在雨花台上,看着麾下的湘军将士——他们有的带着伤,有的脸上还带着疲惫,却个个精神抖擞。曾国荃高声说道:“兄弟们,李秀成要回援天京,这是我们的一场恶战!这场仗,打赢了,我们就能早日攻克天京,回家和亲人团聚;打输了,我们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守住大营,等到攻克天京的那一天!”

湘军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雨花台的石头都在颤抖。曾国荃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充满了信心——他知道,这场围困天京的战役,虽然艰难,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湘军倾斜。

七律·围天京

同治元年围天京,雨花台驻湘军兵。

寒风吹裂征人手,冻雪凝霜映甲明。

曾帅安庆筹全局,沅帅城下筑营棚。

壕深蓄水拦敌马,炮列登陴待贼兵。

天京城高防坚固,太平军多守御精。

夜望城头火把密,晓闻城内木鱼声。

虽知此战艰难甚,誓拔贼巢定太平。

第三十四章 李秀成援京

同治元年十月,江南的田野里只剩下枯黄的稻茬,冷风卷着碎草,在田埂上打着旋儿。李秀成率领二十万太平军,从苏州出发,浩浩荡荡地回援天京。大军行进在田野间,旗帜如云,红色的“太平天囯”大旗在风中飘扬,却显得有些破败;战马嘶鸣,声音嘶哑,像是带着疲惫;尘土飞扬,遮天蔽日,连阳光都变得昏暗。沿途的百姓看到大军过来,吓得纷纷躲进山里,有的人家甚至把门窗都钉死了——谁都知道,这场回援,是太平天国最后的希望,也是湘军围困天京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

李秀成骑在一匹瘦马上,看着身边的将士,心里却充满了焦虑。他勒住马缰绳,停下来,回头望去——二十万大军,看似人多,其实大多是临时招募的新兵,有的甚至还是孩子,手里拿着木棍当武器,连刀都不会握;真正的精锐,不到五万,还都是之前打了败仗、士气低落的老兵。他叹了口气,想起咸丰六年破江南大营时的盛况——那时候,太平军将士个个精神抖擞,武器精良,一仗下来,清军望风而逃。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更让他忧心的是粮草。大军出发前,苏州的粮库已经空了大半,他只能让人沿途劫掠百姓的粮食,可百姓们早就被战乱折腾得没什么存粮了,有的人家甚至连种子都被抢走了。士兵们每天只能吃两顿稀粥,稀粥里掺着野菜,根本填不饱肚子。有一次,一个士兵饿极了,抢了一个老农的红薯,老农跪在地上哭着要,士兵却把红薯往地上一摔,踩得稀烂。李秀成看在眼里,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却只能下令:“不许再劫掠百姓,违者斩!”可他知道,这道命令根本没用——士兵们饿着肚子,怎么可能不抢?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就算粉身碎骨,就算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把天京的围解了。天京是天国的都城,若天京失守,太平天国就真的完了。他想起天王洪秀全的嘱托,想起金田起义时的誓言,想起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斗志。

曾国荃在雨花台得知李秀成大军逼近的消息,立刻下令加固营垒。他让人在营垒外又加挖了两道壕沟,沟里埋上地雷,地雷的引线和营垒里的铃铛连在一起,只要有人踩中地雷,铃铛就会响;营垒内的炮台也增加了一倍,炮口对准太平军来犯的方向,炮手们日夜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找到萧孚泗,拍着他的肩膀说:“李秀成来势汹汹,我们不能硬拼。他的大军虽多,却粮草短缺,撑不了多久。我们只要死守营垒,等他粮尽,再趁机反击,一定能赢。”萧孚泗点头应下,立刻去安排防务——他跟着曾国荃多年,最了解他的战术,知道“死守”就是此刻最好的办法。

十月中旬,李秀成大军抵达雨花台附近。他下令在湘军大营西南方向扎营,营盘连绵十余里,和湘军的营垒遥遥相对。安顿好后,他派使者去湘军大营,给曾国荃送了一封劝降信。信里写道:“湘军围困天京,日久无功,将士伤亡惨重,粮草短缺。若曾国荃肯率军投降,天国必待之以礼,封官加爵,共享太平;若执迷不悟,待我大军破营,必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曾国荃看完劝降信,冷笑一声,把信撕得粉碎。他指着使者的鼻子,厉声说:“回去告诉李秀成,我曾国荃从起兵那天起,就没想过投降!他若想打,我便奉陪到底!想让我投降,绝无可能!”使者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回到太平军大营,把曾国荃的话告诉了李秀成。李秀成听了,脸色更加凝重,知道这场仗,免不了一场恶战。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李秀成就下令攻城。二十万太平军像潮水一样,从营里涌出来,朝着湘军的营垒冲去。城墙上的火炮轰鸣,炮弹落在太平军阵中,炸开一个个大坑,死伤一片;箭矢如雨,密密麻麻地射向太平军,不少士兵中箭倒下,却很快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太平军士兵们冒着炮火,拼命往前冲,有的扛着云梯,想爬上营垒;有的拿着锄头,想挖开壕沟;有的甚至抱着石头,想填平壕沟。

湘军士兵们躲在营垒后面,用步枪和火炮还击。他们的枪法很准,几乎每一枪都能射中一个太平军士兵;火炮也打得很狠,炮弹落在太平军的云梯上,云梯瞬间断裂,上面的士兵摔下来,惨叫着掉进壕沟里,有的被沟里的地雷炸得粉身碎骨,有的则被水淹死。

曾国荃站在营垒的瞭望塔上,指挥士兵们抵抗。他手里拿着一面令旗,一会儿指向东边,下令东边的炮台开火;一会儿指向西边,让西边的士兵加强防守。他看到一个太平军将领骑着马,挥舞着大刀,冲在最前面,士兵们跟着他,士气大振,眼看就要冲到壕沟边。曾国荃立刻下令:“瞄准那个将领,开炮!”几门火炮同时开火,炮弹像流星一样飞向那个将领。只听“轰隆”一声,那个将领连人带马,被炸得粉碎。太平军士兵们看到将领阵亡,士气大挫,纷纷后退。

李秀成在后面看到这一幕,气得直跺脚。他拔出佩刀,大喊:“兄弟们,不要退!天京就在前面,只要冲过去,就能解围!”说罢,他亲自率军冲锋,骑着马冲在最前面。太平军士兵们见主帅都冲了上去,又鼓起勇气,跟着他往前冲。

这场攻城战,一打就是四十多天。每天清晨,太平军都会准时攻城,直到傍晚才撤军;湘军则日夜坚守,不敢有丝毫松懈。白天,战场上喊杀声、爆炸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惨烈至极;夜里,双方都不敢休息,湘军士兵们轮流值守,太平军则在营里修补武器、救治伤员。

湘军士兵们渐渐疲惫不堪,不少人因为长期得不到休息,眼睛都熬红了,有的甚至站着都能睡着。曾国荃也一样,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营垒里巡视,鼓励士兵们坚持下去。有一次,一颗炮弹落在他身边,炸起的泥土溅了他一身,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泥。亲兵们吓得连忙把他拉到安全的地方,他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着说:“没事,我命大。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曾国藩在安庆也时刻关注着雨花台的战局。他每天都会收到曾国荃的战报,战报上“伤亡甚重”“粮草将尽”“士兵疲惫”的字眼,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他一边让人把安庆仅存的粮草和药材都运往雨花台,甚至把自己府里的存粮都捐了出去;一边写信给曾国荃,安慰他说:“李秀成虽人多,却粮少,坚持不了多久。你一定要稳住,再难也要撑下去。等他粮尽撤军,我们就赢了。”他还在信里写了些家里的事,说母亲身体还好,孩子们都很想念他,让他多注意身体——他知道,沅甫此刻最需要的,是家人的关心。

果然,到了十一月下旬,太平军的粮草渐渐耗尽。李秀成派人去天京求援,可天京城里也早已粮尽,洪秀全只能派少量粮食支援,根本不够二十万大军吃。太平军士兵们开始挨饿,有的士兵因为饥饿,晕倒在战场上;有的士兵甚至偷偷逃跑,再也没回来。李秀成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大军迟早会崩溃,天京的围,也解不了了。

这日夜里,李秀成召集将领们议事。帐篷里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映着将领们疲惫的脸。李秀成沉痛地说:“兄弟们,我们粮尽了。再攻下去,也是徒劳,只会白白牺牲更多弟兄。不如先撤军,回苏州筹到粮草,再回援天京。”将领们都低着头,没有人说话——他们知道,李秀成说的是实话,可就这样撤军,实在不甘心。沉默了许久,一个将领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忠王,我们听您的。只要能保住天国,暂时撤军也无妨。”其他将领也纷纷点头,同意撤军。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湘军士兵们像往常一样站在营垒上,准备迎接太平军的攻城。可等了许久,都没看到太平军的影子。一个士兵好奇地爬上瞭望塔,往太平军大营望去——营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破旧的帐篷和散落的武器,连个人影都没有。他连忙大喊:“太平军撤了!他们撤了!”

曾国荃得知消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跑到营垒上,看到太平军大营确实空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立刻下令:“全军出击,追杀太平军!不能让他们跑了!”湘军士兵们压抑了四十多天的怒火,此刻终于爆发出来。他们像猛虎一样,冲出营垒,朝着太平军撤退的方向追去。

这场保卫战,湘军虽然伤亡惨重,却成功守住了雨花台大营,巩固了对天京的围困。曾国荃站在营垒前,看着远处撤退的太平军,心里充满了感慨——这场恶战,不仅是兵力的较量,更是意志的比拼。他知道,李秀成撤军后,天京的太平军再也没有能力组织大规模的反扑了,攻克天京,只是时间问题。

七律·拒援军

秀成率师二十万,回援天京攻湘营。

旌旗漫野遮天日,战马嘶风震地声。

箭雨枪林遮日月,营垒坚固抵强兵。

地雷炸起千重土,火炮轰开万点腥。

激战四十余昼夜,湘军死守不放松。

将官带伤仍督战,士兵忍饿亦冲锋。

贼军粮尽无奈退,大营稳固立战功。

第三十五章 同治二筹粮

同治二年春,江南的桃花开了,粉色的花瓣落在天京城外的湘军大营里,轻轻覆盖在冰冷的帐篷上,像给帐篷披了层薄纱。可这烂漫的春色,却没能给营里的士兵们带来一丝喜悦——围困天京已逾一年,粮饷短缺的问题,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曾国荃坐在主营里,手里拿着一份粮饷清单,眉头紧锁。清单是账房先生刚送来的,上面的数字像一把把小刀子,扎得他眼睛疼:营里的粮食,只够支撑半个月;士兵们的军饷,已经欠了三个月,有的士兵家里来信,说父母生病没钱治,孩子饿肚子,催着他们寄钱回家;药材也快没了,伤兵们只能用草药敷伤口,不少人的伤口已经发炎化脓,疼得整夜睡不着。

他叹了口气,把清单放在桌上,对坐在对面的赵烈文说:“芸浦(赵烈文字),你看看吧。再这样下去,不用太平军来攻,兄弟们自己就先乱了。到时候,别说攻克天京,能不能守住营垒都难说。”赵烈文拿起清单,仔细看了一遍,眉头也皱了起来:“九帅,不如再向曾帅求援,让他从安庆调些粮草过来?安庆是湘军的后方,应该还有些存粮。”

曾国荃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无奈:“安庆的粮草也不充裕。大哥还要供应鲍超的霆军和彭玉麟的水师,鲍超在皖南打仗,粮草消耗大;彭玉麟的水师守着长江,也需要粮食。我怎么好再给他添麻烦?再说,大哥这几个月来,为了天京的事,已经够操心了,我不能再让他为难。”

没办法,曾国荃只能亲自写信给江苏、江西的地方官员,请求他们增拨粮饷。他在信里言辞恳切,说湘军围困天京,是为了平定长毛,救百姓于水火,现在粮饷短缺,将士们受苦,希望地方官员能“念在社稷安危,百姓福祉”,伸出援手。可信寄出去后,却像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过了十几天,终于收到了回信。江苏巡抚李鸿章的信里,满是推诿之词,说“苏杭刚平,百姓困苦,粮库空虚,实在无粮可拨”,还说“湘军围困天京,功在社稷,朝廷自会拨款,江苏财力有限,望曾帅海涵”;江西巡抚沈葆桢更是直接,回信里只有寥寥几句,说“江西连年战乱,田地荒芜,百姓无粮可缴,官府也无粮可拨,还请曾帅另想办法”。

曾国荃看着这些回信,气得把信纸扔在地上,狠狠踹了一脚桌子,骂道:“这些贪官污吏!只顾自己的乌纱帽,不顾前线将士的死活!什么粮库空虚,什么百姓困苦,不过是借口!他们手里握着粮饷,却眼睁睁看着兄弟们挨饿受冻,良心都被狗吃了!”赵烈文连忙上前,捡起信纸,劝道:“九帅,您消消气。跟他们生气也没用,还得想办法解决粮饷问题。”

曾国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坐回椅子上:“你有什么办法?”赵烈文想了想,说:“九帅,不如推行‘盐厘改革’吧。江南的盐商富得流油,每年赚的银子不计其数。只要向他们征收盐厘——也就是对盐商卖的盐征税,每斤盐征三文钱,专款专用,全部充作湘军粮饷,应该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曾国荃眼前一亮——他怎么没想到盐商!江南的盐商,尤其是扬州、苏州的盐商,靠着卖盐发了大财,家里的银子堆成山,却从来不肯为朝廷出力,甚至还偷偷给太平军送过粮食。向他们征税,既合理,又能解决粮饷问题,简直是两全其美。他立刻让人拟定盐厘改革的章程:凡江南境内的盐商,无论大小,每卖一斤盐,必须向湘军缴纳三文钱的厘金;若有抗缴、漏缴者,查封盐仓,没收全部盐货;厘金由湘军派专人征收,每月汇总,全部用于购买粮草、发放军饷、购置药材。

可盐厘改革推行起来,却遇到了不小的阻力。江南的盐商们早就和地方官员勾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张严密的关系网。他们听说要征盐厘,纷纷联合起来,不肯缴纳。有的盐商说:“我们已经向朝廷缴过税了,凭什么还要向湘军缴税?”有的甚至放话:“曾国荃要是敢征盐厘,我们就罢市,让江南百姓没盐吃!”

有个姓王的大盐商,是扬州最大的盐商,家里有良田千亩,豪宅数十座,还和李鸿章沾亲带故。他派人给曾国荃送了一万两银子,还有一封亲笔信,信里说“愿捐银万两,助湘军剿匪”,实则是想让曾国荃废除盐厘章程。曾国荃看着送来的银子,冷笑一声——这王盐商每年卖盐赚的银子何止百万两,现在只捐一万两,就想打发他,简直是笑话!

他让人把送银子的人打了一顿,赶了出去,然后亲自带人去了扬州,查封了王盐商的盐仓。盐仓里的盐堆积如山,足够湘军吃半年。曾国荃对着围观的盐商们说:“我推行盐厘改革,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前线的将士,是为了平定长毛,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谁要是再敢抗缴盐厘,王盐商就是你们的下场!”

盐商们见曾国荃动真格的,再也不敢抵抗,只能乖乖缴纳盐厘。不到一个月,湘军就收到了十万两银子的盐厘,还有不少盐商主动捐粮,粮饷问题暂时得到了缓解。曾国荃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兄弟们不用再饿肚子了,伤兵们也能有药材治病了。

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因为粮饷短缺的日子太长,有些湘军士兵开始偷偷抢掠百姓的财物。有一天,曾国荃在营外巡视,走到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时,看到两个士兵正在抢一个老农的鸡。老农跪在地上,抱着士兵的腿,哭着说:“大人,这鸡是俺给生病的老伴补身子的,你们不能抢啊!俺求求你们了!”可那两个士兵却不耐烦地一脚踹开老农,拿着鸡转身就走。

曾国荃见状,怒火中烧。他大喝一声:“住手!”那两个士兵回头一看,见是曾国荃,吓得手里的鸡都掉在了地上,连忙跪下求饶:“九帅,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曾国荃走到老农身边,扶起他,轻声说:“老人家,对不起,让您受委屈了。您的鸡,我还给您,再赔您一两银子,给老伴补身子。”老农连忙摆手:“大人,不用不用,只要鸡能回来就好。”

曾国荃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士兵,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们湘军,是为了平定长毛,拯救百姓才出来打仗的!我们当初在湘乡起兵时,大哥就说过,‘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现在,你们却抢掠百姓,和那些长毛有什么区别?你们对得起湘乡的父老乡亲吗?对得起死去的弟兄吗?”

两个士兵吓得浑身发抖,不停地磕头:“九帅,我们错了!我们是因为太饿了,才一时糊涂犯了错,求您饶了我们吧!”曾国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两个士兵也是苦命人,家里穷,出来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可军纪如山,不能因为可怜他们就破例。他睁开眼睛,沉声道:“来人,把这两个士兵拉到营前,斩首示众!让所有将士都看看,抢掠百姓的下场!”

士兵们被拉走后,曾国荃对着围观的百姓和湘军士兵们说:“从今往后,凡抢掠百姓者,无论官职大小,无论理由如何,一律斩立决!我们要让百姓知道,我们湘军,是保护他们的,不是害他们的!谁要是敢坏了湘军的名声,我第一个不饶他!”百姓们听了,纷纷鼓掌,有的甚至跪下磕头,说:“九帅真是好官!”

百姓们的掌声里,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藏着对湘军的新期待。曾国荃看着眼前一双双真切的眼睛,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沉了——他要守的不只是营垒,更是这一方百姓的信任。当天傍晚,他让人把“不扰百姓”的军纪刻在木牌上,插在大营四周,又派亲兵轮流巡查,但凡有士兵敢越过“红线”,绝不姑息。自此,湘军大营周边的村庄里,再也没出现过抢掠的身影,反倒常有士兵帮百姓挑水、修补房屋,偶尔还会把节省下来的干粮分给村里的孤儿寡母。

漕粮改折的推行,比预想中更顺利。起初,有百姓担心“折银”会被层层克扣,不肯轻易缴纳。曾国荃便让人在每个乡镇设了“便民缴银点”,派账房先生现场算账,银子收齐后立刻开具凭证,还请乡绅们现场监督。有个姓陈的老农,家里种了三亩水田,往年缴漕粮要雇人运到南京,光运费就够一家人吃半个月。这年他按折银缴了五钱银子,比往年省了近一半,还不用耽误农时。他特意带着自家种的青菜,送到湘军大营,拉着曾国荃的手说:“九帅,这政策好啊!俺们能安心种地,你们也能有粮打仗,是双赢的好事!”

曾国荃把老农送来的青菜分给伤兵,自己也留了一把,炒着吃时竟觉得比山珍海味还香。赵烈文见政策落地见效,笑着对他说:“九帅,您这‘以民为本’的法子,比硬征粮管用多了。现在百姓主动缴粮缴银,有的甚至还会把家里的余粮捐出来,说‘湘军护俺们,俺们也得帮湘军’。”曾国荃点点头,心里满是感慨——他从前只懂打仗,以为靠刀枪就能赢,如今才明白,民心才是最坚固的营垒。

三月中旬,江南下起了春雨,淅淅沥沥的雨丝滋润着田地,也给湘军的筹粮带来了新助力。百姓们趁着雨势春耕,曾国荃让人把营里闲置的农具借给农户,还派了十几个懂农事的士兵帮着插秧。田埂上,绿苗映着兵卒的灰布军装,倒成了江南春日里一道特别的景致。有个年轻士兵,在家时就是种庄稼的好手,帮老农插秧时又快又齐,老农笑着说:“小伙子,等打完仗,来俺家当女婿吧,俺家闺女还没嫁人呢!”士兵红了脸,挠着头说:“大爷,等攻克了天京,俺得先回家看俺娘,要是俺娘同意,俺就来!”这话逗得周围人都笑了,春雨里的笑声,冲淡了战争的阴霾。

这期间,曾国藩的书信又到了。信里除了询问粮饷情况,还特意提了件事:湖广总督官文从湖北调了两万石粮食,已由彭玉麟的水师运往雨花台,不日就能抵达。信末,曾国藩还写了句:“沅甫,你如今既能领兵打仗,又能安抚百姓,大哥甚是欣慰。切记,民心向背,乃胜败之关键,万不可懈怠。”曾国荃把信读了三遍,尤其是“民心向背”四个字,他用红笔圈了出来,贴在议事厅的墙上,时刻提醒自己。

粮食运到那天,曾国荃亲自去江边接船。看着一袋袋粮食从船上卸下来,堆成小山,士兵们围着粮堆欢呼,有的甚至激动得哭了。曾国荃走到粮堆前,抓起一把稻谷,米粒饱满,还带着阳光的气息。他想起去年冬天,士兵们啃着冻硬的干粮,嘴唇裂得流血的模样,又想起如今百姓们主动相助、粮草渐丰的景象,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他对着士兵们高声说:“兄弟们,粮食到了!这粮食里,有湖北百姓的心意,有江南百姓的支持,更有咱们湘军上下的坚持!咱们可不能辜负这份心意,一定要守住天京之围,早日平定长毛,让天下百姓都能安稳过日子!”

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在江面上回荡,连江水似乎都跟着泛起了波澜。当天晚上,大营里煮了白米饭,还杀了两头猪,士兵们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伤兵营里,那个盼着回家吃腊肉饭的小兵,捧着碗米饭,眼泪掉在碗里,却笑着说:“九帅没骗俺,俺们真的有饱饭吃了!等城破了,俺一定能回家见俺娘!”

曾国荃站在营前,望着满天星光,听着营里的欢声笑语,心里渐渐踏实起来。粮饷的难题虽未完全解决,但有了百姓的支持、兄长的后盾,还有将士们的同心,他知道,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春雨过后,田地里的绿苗长势正好,就像湘军的希望,在江南的土地上慢慢扎根、生长。他想起章末那首七律里的“赢得民心助战途”,忽然觉得,这七个字,就是攻克天京最坚实的底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京城里的粮草愈发紧张,投降的太平军士兵越来越多,湘军的营垒也愈发坚固。曾国荃偶尔会站在雨花台上,望着天京的方向,心里清楚——这场围困战,还会持续很久,但胜利的曙光,已经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们了。而这一切的起点,正是那个春天里,他们守住了军纪,赢得了民心,在粮饷短缺的困境里,走出了一条“以民助战”的路。

七律·筹粮饷

同治二年春草绿,天京围久粮储蹙。

盐厘新定征商富,漕折便民减民卒。

严整军规禁掠扰,广收民望助军需。

楚粮水运纾艰局,待破金陵定乱隅。

来源:草鞋芒杖论平生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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