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塑料勺搅动着鱼丸,汤头里的昆布香混着冬夜的冷风钻进鼻腔。她裹紧驼色大衣,指尖冻得发红,听见电话那头陈默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闷闷的:“小满,今晚老地方见个面吧?有点事想和你说。”
苏小满是在便利店买关东煮时接到陈默电话的。
塑料勺搅动着鱼丸,汤头里的昆布香混着冬夜的冷风钻进鼻腔。她裹紧驼色大衣,指尖冻得发红,听见电话那头陈默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闷闷的:“小满,今晚老地方见个面吧?有点事想和你说。”
老地方是他们常去的巷口小面馆,老板娘会送两瓣糖蒜。苏小满把关东煮装进保温袋,踩着结霜的地砖往地铁站走,羽绒服帽子上的绒球被风吹得乱颤。她想起今早出门前,妈妈把她按在玄关换鞋:“把那双棉拖鞋换了,新买的雪地靴在沙发上。”妈妈的手指蹭过她冻红的脚踝,像片枯树叶落在皮肤上,“陈默那孩子,该不喜欢咱家这老房子吧?”
“妈,陈默说喜欢听我讲小时候的事。”苏小满蹲下来给妈妈系围巾,藏青底色的围巾是她用实习工资买的,“他说您腌的糖蒜比便利店的好吃十倍。”
此刻,保温袋里的鱼丸还冒着热气,苏小满摸出手机看了眼聊天记录。上周陈默说想看她小时候的照片,她翻出相册里扎羊角辫的自己,背景是斑驳的红砖墙,妈妈举着搪瓷缸笑:“我们小满最乖,考试又是双百!”照片里爸爸蹲在旁边,穿洗得发白的蓝工装,手里攥着修好的半导体收音机——那是他下岗后在维修店打零工的手艺。
面馆的玻璃门蒙着白雾,陈默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的热奶茶没动过。他穿着件驼色大衣,和苏小满的大衣撞了色,是她去年生日送的礼物。见她进来,他站起来帮她拍掉肩头的雪,手指却在她肩胛骨的位置顿了顿,像被什么硌了一下。
“坐。”他拉开椅子,指腹蹭过她冻得发僵的手背,“手怎么这么凉?”
苏小满把保温袋推过去:“买了鱼丸,你尝尝。”
陈默夹起一个,咬开的瞬间眉毛皱起来:“怎么这么咸?”
“妈妈说老卤子要腌足三天……”苏小满的声音弱下去。
陈默没接话,低头划拉手机。苏小满看见屏幕亮着,是张房产中介的截图,标题写着“学区房急售,满五唯一”。他的拇指悬在“收藏”键上,停顿了两秒。
“小满,”他突然抬头,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我妈说,咱们结婚的话,得先买房。”
苏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三个月前陈默说“租房也挺好”,现在却突然提起买房。她想起上周陪他见客户,对方开着奔驰,陈默递名片时手指都在发抖;想起他刷朋友圈时,对着同事晒的卡地亚手表停留了十分钟;想起昨天整理衣柜,她翻出条穿了三年的连衣裙,陈默扫了一眼说:“这颜色太素了,现在流行莫兰迪色。”
“我想买。”陈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知道你家条件……但你放心,我爸妈能出首付,房贷我们一起还。”
苏小满的喉咙发紧。她想起今早妈妈把她拉到厨房,掀开腌菜坛的石锁:“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你和你弟,攒了十年才买下这房子。”坛子里的糖蒜浮在酱汁上,像颗颗裹了蜜的琥珀,“小满,咱不攀高枝,咱踏踏实实过。”
“小满?”陈默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你在听吗?”
她望着他眼镜片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她发烧39度,陈默背着她跑过三条街去医院。他汗水浸透的后背贴着她发烫的额头,喘着气说:“等我攒够钱,咱们买个大房子,有你自己的书房,有大飘窗。”那时他的心跳声盖过了救护车的鸣笛,像面战鼓。
“陈默,”她轻声说,“我爸妈是下岗工人。”
陈默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住。苏小满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他说,“所以更要早点买房,不然……”
“不然什么?”苏小满追问。
陈默抬起头,眼神突然变得陌生:“不然我妈说我娶你,是扶贫。”
玻璃门被风撞开,穿堂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苏小满打了个寒颤,手忙脚乱去扶保温袋,鱼丸汤洒在陈默的大衣上,褐色的酱汁在他胸口洇开,像朵畸形的花。
“对不起!”她慌忙掏纸巾,“我赔你干洗费……”
“不用。”陈默后退两步,避开了她的手,“小满,我们不合适。”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把钝刀割在苏小满心上。
“我最近认识了个同事,”陈默摸出烟盒,又想起什么似的放回去,“她家境不错,父母都是老师。上次吃饭,她问我喜欢什么牌子,我说喜欢……”
“够了!”苏小满打断他,“陈默,我要的不是这些。”
“可我要。”陈默站起来,大衣下摆扫落了她的保温袋。鱼丸滚落在地,混着融化的雪水,像一滩凝固的血。他弯腰去捡,却只捡起了自己的手机,“我妈说,谈恋爱要考虑现实。小满,你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苏小满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玻璃门再次被推开,穿西装的男人端着咖啡进来,围巾松松垮垮搭在脖子上,露出锁骨处的银色项链——是林深,她的部门主管。
“苏策划?”林深的声音带着晨跑后的清冽,“等很久了?”
苏小满这才发现自己还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半块沾了雪的鱼丸。她慌忙站起来,羽绒服下摆沾了酱汁,狼狈得像只被雨淋湿的麻雀。
“主管……”她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门轴。
林深没说话,从西装内袋摸出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她。他的手指修长,指节泛着常年敲键盘的淡青色,和陈默短粗的指节完全不同。
“我刚听前台说,你和男朋友分手了?”他问。
苏小满愣住。陈默说的“同事”,原来是林深?
“不是。”她迅速擦掉脸上的雪水,“我们只是……”
“只是发现不合适。”林深替她说完,把咖啡放在她面前,“要加糖吗?”
苏小满摇头。她望着林深身后的玻璃窗,雪还在下,路灯把雪花照成金粉,落在他的肩头。他今天穿了件深灰羊绒大衣,是她上周在公司年会上见过的,当时他作为部门负责人致辞,声音稳得像座山。
“苏策划,”林深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明天的提案会,甲方临时改了需求。我需要你今晚改完方案,有问题吗?”
苏小满这才想起,今天是她负责的项目提案日。她抹了把脸,把保温袋里的垃圾扔进垃圾桶,重新坐直身子:“没问题。”
林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苏小满突然想起,上周她加班到十点,林深抱着笔记本坐在她旁边,说:“我也没做完,一起吧。”那时他的咖啡杯放在她手边,杯壁上凝着水珠,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被他轻轻躲开。
“苏策划?”林深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嗯?”她翻开项目书,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我马上改。”
凌晨两点,苏小满抱着笔记本走出写字楼。雪已经停了,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她摸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消息:“妈,我今天加班,不用等我吃饭。”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是妈妈的视频通话。镜头里,爸爸举着半导体收音机,里面放着《新闻联播》;妈妈在旁边包饺子,案板上摆着刚腌好的糖蒜,玻璃罐上蒙着层白霜。
“小满,”妈妈的声音带着睡意,“陈默那孩子没欺负你吧?”
苏小满望着远处的霓虹灯,突然笑了:“妈,我辞职了。”
“啊?”妈妈愣住。
“不,不是辞职。”她把镜头转向窗外的雪,“我升职了,明天开始当主管。”
妈妈的眼睛亮起来:“真的?那太好了!”
“还有,”苏小满摸出兜里的糖蒜,是早上妈妈硬塞给她的,“明天我带糖蒜去公司,分给同事尝尝。”
挂了视频,苏小满咬了口糖蒜。甜辣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像颗小太阳。她望着写字楼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头发乱蓬蓬的,却第一次觉得,这样的自己,真好看。
凌晨三点的风里飘着糖蒜的香气,混着雪的清冽。苏小满踩着积雪往家走,手机突然震动,是林深的消息:“方案我看了,数据部分需要调整。我在便利店等你,买关东煮给你暖胃。”
她抬头望去,便利店的暖黄灯光穿透雪幕,像盏永不熄灭的灯。橱窗里摆着新到的糖蒜,玻璃罐上蒙着层白雾,里面的蒜瓣泛着琥珀色的光。
苏小满加快脚步,羽绒服帽子上的绒球在风里摇晃。她想起陈默嫌弃的糖蒜,想起林深递来的纸巾,想起妈妈腌菜坛里浮着的“琥珀”。原来最珍贵的东西,从来不是房产证上的名字,不是橱窗里的奢侈品,而是藏在腌菜罐里的月光,是深夜里的一碗关东煮,是有人愿意陪你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过成最甜的诗。
来源:完结短篇小说